第59章 59

祈靜的嫁妝之多是全京城出了名的。

嚴老太師捂着額,覺得自己一世英名,恐怕賢德之稱就要毀在這小弟子手裏頭了。他倒不是愛惜名聲,只是總有些頭疼無力。

他嘆了口氣,“你下去吧,再坐老夫身邊,老夫恐怕見不到今晚的月亮。”

林喬嬉皮笑臉,“您說得對,那我就下去了。”

“記得掙個名次。我也好與你母親有個交代。”

他入門不過兩旬,就要在這裏争個名次?難為他的吧,這老頭。

飄飛的暗金色衣袖依依墜着風往下搭着。

祈靜直覺不妙,林喬不好好呆在上面,下來做什麽?

“澄弟。”

“高兄。”

預感不幸成真。

祈靜微微一笑,“看高兄身居高臺,風景獨好,怎麽來這裏了?”

席位是一人一個指定的,哪裏來的空位置供林喬坐下?

林喬自來熟得很,“去給我添張墊子。幸而澄弟旁邊還有些間隙,擠擠也就坐下了。”

祈靜笑笑,并未多話。

林喬只露出一張側臉,漫不經心的,卻讓人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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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真的,極其聒噪。

“澄弟,你識得那個白衣的麽?”

“他叫裴清,京城裏出了名的,不過我覺得他沒你好看。”

男子要那麽好看做什麽!

祈靜還是笑着的。

“我跟你說,本世子京城第一纨绔好不容易坐穩了,又撈了個京城第一美的稱號,可是現在眼見要送人啊。”

祈靜還是笑着的,淡淡的笑着。

她盡力把注意力投到遠處去,盡量抽空。

“澄弟,我遇見了兩個對手,不不不,那個是姑娘家的,搶不走,但是你就危險了,這相貌,本世子都想知道澄弟怎麽養的。”

祈靜,忍無可忍,她露出一個極淺淡的笑來,“南邊水土的原因而已,況且大丈夫當成大業,區區容貌,何足挂齒?”

林喬一敲扇子,“南邊水土這麽好麽?本世子得了空也要過去看看。誰要像那上面那個病秧子,不好看。”

“病秧子?”祈靜吸了一口氣。

裴清還在說着什麽,她卻已經無暇關注。

“就是那個白衣服的。”林喬還拿扇柄指了指,又用胳膊肘小心撞撞祈靜,“澄弟,果然還是你好看。”

好看能當飯吃麽?

祈靜怒極反笑,平靜到了極點,“我自然仰慕裴兄這樣的人,人間最是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容顏易逝,才華永流。”

林喬露出些思索的樣子,“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我怎麽沒讀過?”他小聲嘀咕。

轉頭又是老樣子,“說才華,他還差了些。”

這話說的傲氣。

祈靜簡直想笑,“哦?世子爺的功課難道比裴兄還要高明幾分?”

“那倒不是。”林喬讪讪道,“不過我可認識一人,比他強多了,博聞強識,邊覽書籍。”

還有這種人?祈靜怎麽沒見林喬提到過,但她和林喬相處這般久,還是知道林喬這人,雖然風流纨绔,說話真真假假,但從不說大話,這事情,他不會說謊,也沒必要騙她。

她若有所思,安國公府也沒表面上那麽簡單啊。她心底趣味盎然,面上卻一副懷疑的樣子。“當真有這般人物?弟學識淺薄,怎麽沒聽說過?”

林喬不羁浪蕩,挑起酒杯,一飲而盡,“你自然沒聽說過,因為之前我也沒聽說過。”他還翻了一個白眼。

祈靜憋住笑,“那不知此人現在在何處?”

林喬面上露出遲疑,“生病了,靜養在家裏頭,最近又跑去佛寺修身養性去了。”

“生病了?果真不湊巧。”祈靜嘆氣。

“都說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想必世子也胸有謀略,不知對此題有何高見?”祈靜打起精神道。

林喬雙腮有着醉人的酒紅,但男兒豪氣,也不矯揉造作,反倒生出了幾分少年意氣。

“讓我上去?”他說道。

兩人挨得極近,連筷子都放混在了一起。

熾熱的氣息攜着酒精滾滾而來,“世子不願意一展風姿嗎?”祈靜微微往外挪了一點,太近了,太不舒服。

林喬許是真的喝的有些醉了,衣領子被他揉了揉,弄得有些松垮,“自然不是,可我說不過他。”

他竟然還有些委屈。

祈靜瞧了一眼便趕緊收了回來,暗金色的面料被揉皺了,露出其下有些白皙的鎖骨,無比精致,好像蝴蝶一樣。

“嗯。”祈靜只是微微一笑,沒再強求。本來,她也就只是想讓他安靜些。

但是,一個人型生化巨型殺器坐在她身邊,她也不好丢下他,與別人攀談。

只得暗暗嘆了口氣,下次,一定要把自己弄的一般些。

但單論皮囊,她這具也經過了處理,并無多美啊。

也不知林喬又是抽了什麽風,怎麽會覺得她好看?

二人這般鬥了這麽一會兒,可算是消停了。

另一邊,裴清也舌戰學子,大獲全勝。

她瞧見臺上的嚴老太師以及那位馮老先生眼裏都流露出些微笑意。

看來,是對裴清滿意的很。

這不過是道開胃菜,策論,書法,君子棋藝,哪樣都是要比一比的。

“諸位可有意見?”馮老先生皺褶一張臉,問道。

“不才心服口服,裴兄高論。”

臺下諸位陸陸續續響起此般聲音,雖然只聽得開頭一兩耳,但看如今衆位的表現,顯然都是極其服氣的,不想也知道裴清剛剛表現有多驚豔。

臺上,馮老先生遍顧一周,“好,既無異議,本題——”

“有。”

一個醉醺醺的話語從臺下傳過來。

是林喬。

嚴老太師無言以對,以為下臺子就不會那麽丢人現眼的他,簡直太是愚蠢!

馮老先生顯然也記得這少年曾經在嚴老太師身後坐着,于是示意的看過去。

“不要緊,逆徒,不必管他,你繼續說就是。”嚴老太師忙道。

臺下,祈靜卻已經站了起來。

林喬竟然沒能支撐住自己,徑直向她倒了過來,可是,她.....

她羞惱地立起身。

“這位賢弟不知有何高見?”旁邊的書生大聲問道。

全場聚焦。

祈靜閉上眼,沉沉嘆了一口氣,她,說到底,生不起氣的。

寄人籬下,何談生氣?

複仇路漫,憑何生氣?

她笑笑,施了個禮,左右先全了規矩。“承蒙擡愛,晚輩愚見也沒什麽,不過是覺得可以借債。”

她這話明顯是對馮老先生說的。

馮老先生蹙眉思量片刻,“言之有理,但太過簡陋,還需好好思量一番,年輕人日後有的是進益。”

祈靜這個回答,看似無功無過。

馮老先生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只不過,怕是他們都理解錯了,她說的放債,可不是其他的,是放國債。這也是她近來看書才琢磨出來的法子,不過只是個雛形罷了,連個具體形狀都不是很完善,再加上易被誤解,所以這樣的結果,在正常不過了。

她還是那個祈靜,凡事周周全全,不求出彩,只求無過,思慮緊密。

“坐下吧。後生可畏,日後可期。本題第一名,裴清。”

祈靜無所謂,施了禮正欲坐下。

啪的一聲痛響。

一只酒樽滾落在地上,清脆非常,清冽的酒液沾污了墊子。

“你。”嚴老太師立起來,“去把他給我帶上來。”他對着身後的瘦弱少年說。

祈靜很好的藏起了自己眼底的糟心,“無事,正好下一項是考茶藝。”

桌上杯杯盞盞胡亂傾倒,兩雙筷子,一片狼藉。

婢女動手的很快,除了清理林喬那一塊。

偏這家夥還沒一點自知之明,還吧咂着嘴,“借錢好啊,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來,給爺唱一曲。”

祈靜眼眸一深,林喬到底是真醉了還是假醉?

她放低身子,喚道,“世子?世子?”她使了力氣去拉林喬,林喬紋絲不動。

那瘦弱的仆從已經下來,猛地一施力,林喬用來綁發的發帶猛地被蹭開,整個人的上半身往桌子另一處一伏,居然又不動了。

蓬頭,沒有一點形象。

祈靜這下相信,這家夥真醉了。

這邊茶題已經在準備,關注他們的人少了不少。

瘦弱的仆從見拉不動他,也不為難,直接示意了嚴老太師,嚴老太師揮揮手,那瘦弱仆從連眼都不眨,直接從旁邊端着托盤的婢子手裏奪了盞清水,用來煮茶的水,朝着林喬面上澆去。

“誰?誰?”林喬猛地坐起來。

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發,一滴一滴往他脖頸下滑。

臉上的酒紅變成嫣紅,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怎麽又是你,啧,小爺和你有仇啊!”

他語氣是兇的,是不爽的。

但是,配上現在形象,已經威脅時露出的小虎牙,怎麽看怎麽不具威脅。

祈靜忍住笑,“天寒,林兄不如先去換身衣服。”

林喬是會茶的,并且據祈靜觀察,還精于此道。

這題會,總不能錯過了吧。

待林喬換身清爽衣裳回來,已經過了一小半時間。

他跪坐在祈靜身邊,祈靜吃驚問道,“世子不回高臺上麽?”

林喬沉着臉,任憑誰被一杯水澆醒,也未必會高興到哪去,更何況,那可是為了煮茶特地取得山間的泉水與地底的井水,深秋了,正是透心涼。

作者有話要說:

好心累,努力讓他倆對手戲。

靜靜,日常愛你呀。

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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