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她親自去訪了裴清。

是小童給她開的門,“敢問公子貴姓?”

“不才姓高。”祈靜籠着袖子耐心答道。

“高公子?我家公子時常提起您呢,您請進,這外頭深秋早晨霜冷。”

這小童倒是會說話,祈靜莞爾。

“哦?你家公子如何提起我的?”

“公子風姿飄逸,文思泉湧,一針見血,如露凝霜。”

祈靜默然,半晌,才又輕輕一笑,“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裴清正在室內讀着書。

天氣有些薄寒,瘦削的手因着用了力,便有暗青的血管浮現出來,格外打眼。

天青色的簾子被祈靜身邊的侍從打了起來。

“裴兄。”

“還快坐下,你怎麽來了?”

裴清見她,有些吃驚,而後面上露出點笑。

“這不是要求道麽?家裏催的緊,來裴兄這裏問問答案,順帶也避一避。”祈靜打量了一眼屋子。

擺設簡單,椅子上唯一的靠枕面料也因為多次漿洗卷了邊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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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沒有娶妻。

“賢弟莫看了,我手裏銀錢也是有些羞澀,租下這麽一個小院子外加些日常的應酬,免不了其它地方就簡陋些。”裴清也不搪塞,大大方方說出來。

祈靜笑了。“說到這裏,還不知道裴兄的籍貫?”

“哦,我從北面來,赴京趕考,家裏只剩下我和一個老仆了,田産變賣,好賴手上還餘了些銀錢,進京還可稍作打點。”

這話估計不少人問過的,裴清三言兩語就交代了個清楚。

“北面可太平?”祈靜問道,似乎很是好奇。

“倒還好,大軍開撥,邊疆戰事有的纏,一時半會兒,還波及不到關內。”

祈靜颔首,“我從南邊來,那邊貿易興盛,市集可是熱鬧。只不過,我父母總是拘着我,日日在府裏背書,有個什麽意思!”

裴清失笑,只當他是小孩子心性,畢竟看起來年紀還小得很,只是家裏人把他放在這邊磨練上一段時間,終究還是千嬌百寵的小少爺。“你啊。”

祈靜漸漸和他聊起來,天南海北,總是有的聊的。

慢慢,就攀扯到她想要的話題上來,“裴兄,在家裏,當真是不是柴米油鹽貴啊。”

“怎麽?”

“我父母給了我筆銀子,我日日只見出去,不見進來,當真煩惱!”

裴清翻了頁書,南邊多商,這倒是可以理解,從小耳濡目染,多少是有些影子的。“這有什麽好惱的?你年紀這麽小,就想做筆大生意了?”

祈靜正顏,“話可不能這般說,有志不在小,陶朱公難道不也可以做為楷模嗎?我自小就有個願望,走到哪裏就在那裏買個宅子,日後行走也方便!”

“這可真是財大氣粗好志向!”裴清笑道。南邊重農抑商的觀念很輕,沿海貿易興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

那股微妙的違和感又讓祈靜捕捉到了,上次漫不經心她以為是錯覺。

裴清,裴才子,為什麽身居這方陋室,與風雪樓有着那麽點若有若無的關系?

為什麽一個讀書人,一個純粹的文臣這般謹慎!

分明不過二十多歲!卻像是異常熟練官場的規矩!

初次入京,毫無背景,便能與大家交好。真當是一個天生的官場人才嗎?

祈靜和他說了這麽多,他卻是滴水不漏,什麽都接下,什麽都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話說,裴兄這邊的宅子我看就不錯,不知道租金幾何?”祈靜嘟着,抱怨之餘像是無意問道。

“這倒不錯,可賢弟要知道,這邊租金低房子好卻住的人少之又少。”

“怎麽了?”年輕人最愛聽什麽故事。

“這邊有個鬼宅,風水極其不好的。若是手裏還有銀錢,我是萬萬不會租在這邊的。”裴清說道。

“什麽鬼宅?裴兄這邊高朋滿座,文曲星聚,便是鬼宅都壓制不得!”

這京城裏,好像處處都有秘密。

裴清正色,“不信你去打聽便是。不過你可記得了,一定要離巷子裏頭那棟黑宅遠些。”

“知道了,那棟便是鬼宅?”祈靜應道,少年人的唇角微微下壓。

裴清似笑非笑,“不然呢?”

“算了,置辦房産還可以等上一等,先把銀子攢夠吧。”祈靜轉了個話頭,“裴兄覺得這京城裏頭什麽生意做着合适?”

“我來的日子也不多,不甚了解,但都說民以食為天,想必吃喝的生意應該還算好下手。”裴清思量了片刻,徐徐道。

祈靜記下。“裴兄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這是來向我讨銀子麽?一清二白啊。”裴清搖搖頭,私下裏在家他比宴會上看過去放松了,甚至還有心思開了玩笑。

“銀錢倒是夠的,裴兄不必擔心。就是我不太會經營,還需有個人指點,問家中長輩,又隔得太遠,消息不便利。”祈靜笑道。“裴兄放心,敢作敢當嘛,經商有賺有賠很正常,放手去做便是。”

裴清失笑,“那罷了,随後有什麽事情問我便是。”

祈靜眨眼,爽朗一笑,“那就拜托裴兄了。”

商談妥定,祈靜就告辭了。

裴清瞧着他遠去的身影,這小公子可真是寬心。

這麽一大筆錢財,這真是不怕他貪墨了?

祈靜坐上馬車,流蘇一晃,她捉起茶盞,裴清是違和,但才學是真的,這便足夠了。

風雪樓的事情倒是沒探出一點把柄,可疑之處絲毫沒有。

意外嗎?

再查查吧。

巡了一遍京中的商鋪,查對賬本。

幾日光陰匆匆而過,她又換了回去。

看着鏡子裏換上女裝的自己,祈靜抿抿唇,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魔怔了吧,她。

馬車朝着安國公府逝去。

未及正午,林喬便也回來了,今夜中秋宮宴,國子監放的早。

林喬進門的時候眉心微鎖。

“怎麽了?世子。”

林喬擡起頭,一雙如畫顏容。

“沒什麽,本旬的課業還要勞殿下費心。”

祈靜低聲應下,心底微微一嘆。

來日方長,林喬總是能學好的,不急。

“這幾日聽說你去山上了?可還好?”

“山上幽靜,十分不錯。”祈靜眸光暗暗一閃,短暫的讓人懷疑是幻覺。

林喬也沒生疑,春秋說祈靜這幾日一直在山中佛殿眷寫經書,閉門不出,一手簪花小楷竟然連寫了一卷佛經,甚得師太誇贊。

“那便好,你注意些身子,這一旬,東池宴會,你可聽說過?”

祈靜心頭一跳,是試探麽?

她看向林喬,神色淡淡的,老樣子了。

“只是聽說些許,好像是才子聚會,怎麽了?”她絞着衣袖。

“我可認識了些有意思的人物,有一個長相頗為風流好看。”說到這裏,林喬眉心舒展,“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就不是京城第一美了。”

祈靜:“.....”

這話她接不住,她斟酌,說的着實真心實意,“妾——我覺得世子爺風姿着實不凡,是我見過之最。不必妄自菲薄。世子爺說的那位,我并未聽說過。”

林喬唇角一勾,“說起來,他也是你家的人,姓高。”

祈靜不想談論這個,說的多,容易出纰漏,她知道。

林喬這手猝不及防,她沒想到,林喬居然對高澄這個人印象這麽深刻。

“世子過譽了。那宴會上可有什麽好玩的?”

已然是落座了,婢子正在布菜。

“那倒沒有,”林喬又恢複了懶洋洋的樣子,“宴會上老家夥倒是不少。”

“頭籌被誰人拔了?”

“唔~嗯,”林喬皺眉想了想,終于從角落裏把這人給翻出來,“好像是一個姓裴的。”

“世子不認識這人嗎?”

“本世子為何會認識他?”

祈靜挑起青菜,“我以為他也是國子監的。畢竟國子監,人傑地靈。”

林喬挑眉,“算了吧。”

祈靜沒有問林喬其它的,諸如他是不是多少拿了個名次。

“世子開心便是。”

林喬微微一笑,修長的指按按眉心,“對了,娘有信回來,又給你的,一會讓人給你送過去。”

祈靜應下,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

飯後,祈靜和林喬一齊去看得衣飾,也不遠,就他們住的院子的偏房。

“你換熏香了?”

“并未。”

林喬從祈靜身上聞到淡淡的檀香,猛地生此一問。

祈靜信手點過飾品,漫不經心答道,“我從不用熏香。”

“這次進宮可要看看你弟弟?”

祈靜轉過身,“看緣分吧,小雙,把世子爺的衣衫取出來。”

林喬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小雙手腳麻利。

林喬的衣衫因着他時間緊沒有裁尺寸,故是直接按照舊衣衫做的,實際則是鄭氏千叮咛萬囑咐,無大事不得請假,輕易不批假。

林喬又作死的想借此請個假,死活不在他休假的時候去量個尺寸,太傅得了叮囑,雙方不讓步,只得這樣子。

沒多久,只聽得一聲輕咳,屏風後便轉出一個身影來。

靛藍襯着冷白的皮膚,眉間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浪蕩歸浪蕩,那皮相在那裏,總是擔得起春閨夢裏人的稱號的,也怪不得,禍害了那麽多京裏頭的貴女,又沒怎麽得了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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