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98
一輛馬車停在了安國公府門前,卷起了一層落葉。
久閉的安國公府大門終于再次打開。
“夫人。”
“母親。”
祈靜一行人在門前已是等了許久。
回來的正是失蹤已久的鄭氏。
“好孩子,起來吧。”鄭氏相比在京中的時候,有些瘦削了,面上也多了風霜。
她在夏末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被尋回,可一直養到現在,才悄無聲息回了京。
她手上有些粗糙了。
“母親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回房休息。”祈靜笑道。
有些時候,殺人的不是頭上那把刀,而是那把刀只要有一日架在頭上,便有人冷嘲熱諷,漸漸的,小到姑娘家的一次遇見,被排擠,大到宮裏的宴會,不被邀請。刀子慢慢磨頓一個人的神經,削的人精神萎靡。
祈靜有時候心裏也會好奇的緊,倘如是自己和他人的位置颠倒個個兒,她也會如此嗎?
這個問題她給不出答案,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面對危難時,首先想的都是自保而已,落井下石,她不會做,但是想要她伸出援手也很難。
不僅僅是朝中的局勢,像霧裏看花一樣,就連宮裏的局勢也是如此。
祈靜收到小七的信無聲無息的變少,她知道,時機近了。
但是那還要些時候,眼下是鄭氏的事情打緊。
“薛大夫,怎麽樣?”祈靜在上次事情之後就先飛信了薛老神醫的,随後鄭氏要回來又特意把人找回了府。
“尚可,但是畢竟昔年有些舊疾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到如今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又這樣一番折騰,以後長途的車馬勞頓是不要想了。好好養着吧。”薛老神醫開了藥方子。
鄭氏端坐着,“給喬兒開藥方的也是這個人?”
“正是。”
“你勞心了。”
“我應該做的。”
“看你們過的好好的,我也安心。喬兒也是個不知事的,哪有把妻子扔在家裏,一個人往外跑的。”
“藏秀也是放不下您。”
“算了吧,我這孩子,要不是我給他求娶個人,怕是等我入了土,也看不到我那兒媳婦。”
祈靜聞言笑笑。
“母親,咱們先去用膳吧。”
她不太好意思就這個話題商量下去。
總的來說,有了鄭氏,她松閑了不少。鄭氏體弱,雖不能處理什麽大事,但她回來,本來就是一個信號,京裏很多事情都活絡不少。
不過她身子骨弱,祈靜也不許太多的事情擾她。
府裏難得熱鬧了些,各家的夫人分着批的結伴過來。
這樣,林喬那邊,倒有點麻煩了。
宮裏又特意召了他們。祈靜難免有些發愁。鄭氏入宮,林喬不能不去啊。但這一去....
信鴿撲哧着翅膀落下了。
“展信佳。
北疆一切都好,諸事勿念。聞京中風雲變幻,獨想抽身自保,實屬不易,辛苦吾妻。”
是林喬的信,他接下來就是關于北疆的戰事随意說了兩句,說起來鄭氏的情況。
“我尋到娘時,娘昏迷于一村一荒屋內,無傷,但終歸擔心,故送回京中保養。娘不宜多勞心,反倒又為你添了累贅,還需你事事操心留心。京中的事情,春秋是我留給你的人,你需什麽了,只管找她。若是你得了閑,便直接從她那裏接手安國公府的人手分布。只是怕要苦了你。”
“帝王那邊。娘回去了,想必我那裏不好搪塞,放心便是。我同京中各勳貴,抛開國子監的舊友,少有往來,留給你的那人便可以應付這種局面。然而周旋照應你,怕是難。”
他想得到是周到。
接下來就是些潑皮兒話,“娘在路上,就寫信數落我,我自知對不住你。靜和,你把昙花種下,來年春日,我便也回來了。”
又說些糊塗話。“靜和,春日夜裏,和我一并去看昙花,可好?”
“靜和,北疆極冷,京裏入了秋,你應穿厚些。”
“你給我的藥方我有熬藥喝,藥很苦,但是也鮮少控制不住自己了。遇見你,真是大幸。”
“靜和,此間事了,你和我一起去山川游歷,可好?”
“誰欺負了你,你就收拾回去,我幫你。”
“靜和,一夏已過,白駒過隙,北疆的花枯了,天山的雪倒是很好看。像你,靜和。”
祈靜,祈靜扔了信紙。
忒會油嘴滑舌。
末了,猶豫猶豫,又拾起來,疊好,放進匣子裏。
陸陸續續,這樣的信紙也有這麽多了呀。
合起匣子的時候,她忍不住想。
“靜和可是瘦了。”唐皇後很熱乎。
“是瘦了些,瘦些好看。”李貴妃漫不經心瞥了眼。
“母後,貴妃。”祈靜唇角噙着笑。
“是啊,苦了靜和,我這次回來定要好好補償。”鄭氏一句話,立場清楚。
唐皇後忙笑着道,“夫人也是辛苦,女中豪傑,教本宮好是欽佩。”
“皇後娘娘謬贊了。”鄭氏淡淡道,“真正辛苦的是前線殺敵的将士。”
“正是正是。我那不争氣的堂弟,如今就在國公帳下呢,對國公也是敬仰的很。”皇後道。
這次貴妃李氏倒是安安穩穩坐在那兒,也不搞幺蛾子了。
祈靜瞧了一眼,若有所思。
鄭氏笑問,“倒是不知道娘娘的堂弟喚做什麽?”
“他不争氣,只做了個前鋒。”
“可是任少尉?”
“正是。日後還望國公爺多多提攜。”
鄭氏笑着點頭。“我不在的時候,也勞娘娘多關照靜和了。”
唐皇後笑笑,“本宮看靜和這孩子,就像本宮親生女兒一樣——”
“皇後娘娘,您這是什麽茶呀?”李氏驀地插了一句。
唐皇後雖被打斷,卻并無不虞,至少面上看不出。“那是君山銀針,妹妹若是喜歡,待會兒走的時候我讓人給你裝些。”
“那臣妾謝過姐姐了。”李氏道。
唐皇後和鄭氏又說起其他養身之道,直到天黑才又把人放了出去。
馬車上。
“二皇子近日出事了?”鄭氏閉着眼養神。
“沒出什麽事,但還挺熱鬧,娶了馮氏女,又陸陸續續納了兩個側妃。”
鄭氏倏的睜開眼,“一眨眼,二皇子也大了。”
“靜和心裏有分寸,母親別為這些事情勞心。”祈靜寬慰道。
鄭氏笑笑,“那這事不急,你和喬兒現在怎麽樣?”
祈靜有些支拙,說起這事情總讓人有些難為情。
“還好。”
“你是不知道,喬兒嘴笨,就算我給他了張好看的臉,他對這姑娘家,也是極冷淡的。随随便便不在意的時候,還能調笑兩句,認認真真的時候,說話卻都說颠倒了,語無倫次,還不會說話。”
“母親。”祈靜忍不住道。
鄭氏拍拍她的手,“你面皮薄母親知道,實在是喬兒...唉,不說也罷。”
淮南閣。
“小姐。”小傅掌櫃也在。他是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還能和他爹平起平坐,在這諾大的淮南閣內,也被人尊稱傅掌櫃。
“可是那事有消息了?”祈靜一直命了人去尋那五石散的消息。林喬那邊的人手也一并給了她,雙管齊下,查的效率高了多。
“有了的。”小傅掌櫃滿臉喜色。
“查到了馮家。”
馮家?
祈靜蹙眉,“其他消息呢?”
“唐家似乎也有參與。”
五石散的事情來自南濱郡主,南濱深信帝王愛寵,唐家摻和了進去嗎?
“二皇子可知道?”
“知道。”
“行,還有其他消息嗎?”
“七殿下那裏,不大好了。已經有禦醫去過一次了,等到一月後,差不多會再次複診,恐怕時間不多了。”
祈靜颔首,“七殿下可還好?”
“看精神,還好。”
“這段時間都讓他們留些心,格外仔細些,千千萬不能出了任何差錯。”
“是。”
安國公府的財力固然讓人吃驚,但更讓祈靜在意的是,安國公府借着軍營驿站傳遞消息,特意開拓出的打聽消息方式。
“那些人用着可還順手?”
“各有長處,小姐若是方便,不妨将那些人整合去教我們的人?”
“不妥,還是尋人去學着,再去教他們。”
“這樣不是耽擱了時間。”
“無事,聽我的便去做吧。”
“是。”
祈靜不想欠林喬太多,不管是什麽時候。欠的多了,很多事情就說不清了。
不管是有還是沒有,都說不清了。
她有錢,也有足夠的耐心,只是欠缺了時間,林喬肯幫她,願意幫她,她能承情,卻不能真的受了他的好。
她不願意,也不能。
她怕。
她終是得了閑,能給他寫回信了。
“藏秀敬啓。”
只這四個字,接下來,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提起筆,末了,又放下。
反反複複幾次,惱了,直接将信紙揉成一團,扔到了一旁去。
墨漬都幹了。
涼風幾許,燈火梢影。
繞來繞去,果真煩人的緊。
她向北站着,暮色中什麽也看不清楚。
遠山疊疊的障影也不甚清晰,她忽然想起來宮裏讀過的那一兩句詩。
當時只道是尋常。
那人立在樹下,晨起見了她不無惋惜道。
“秋日,花謝了。院子裏菊花該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哭了,今天沒有玄學,因為我裸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