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9
“公子。您的信。”
“娘來的?”
“少夫人。”
“拿來。”林喬奪走了信,拆開信封看起來。
“藏秀親啓,
家中安好,勿念。聞你病漸好,甚慰。京中有我,萬事不必擔心。
于外,保家國,自當愛惜身體。
另,父親帳下有唐氏之人,母親信裏已有交待,便不在此贅述。
澄筆。”
“就這麽短吶。”林喬吹了個口哨,盔甲上還有着血光。
他笑笑,棱角分明,“不過,好歹也念着我。是這個澄麽?”
他進了帳,準備寫回信。
祈靜用銀錢或用把柄掌控了一小部分朝臣。
關鍵時候,馬上就要到了。
邊關接連大勝,坐在皇位上的人心情頗佳。在秋日召開秋日宴。
朝中之人皆是喜色。
他們臉上似乎極少見到憂心?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沒多久了。
有宮女碎嘴,“德妃娘娘今日也來了。”
德妃?竟然也出來了?
奇異的是,唐皇後和李貴妃倒是面色如常,只有皇帝本人,面上浮露些急切和震驚。
祈靜比當時在宮中耳目通明許多,她知曉,每月,這位剛愎自用的帝王都會去看望一次德妃,據說是舊情難忘。
真實的談話,都說了些什麽,誰也不知道。
大公主扶着德妃來的時候,帝王起身了。
“愛妃多年不曾出來走動了。”
德妃穿着一襲素衣,挂着的燈籠暗紅的顏色和她身上的濃灰融在一處。
“是有些年了,今日出來湊個熱鬧。”
唐皇後笑笑,“姐姐,快坐吧。”
德妃又新添了個位置坐下。
祈靜今日是獨自前來,鄭氏感了些風,畢竟身子骨不如以前,這些日子都在家中休養。
至于世子林喬,前幾日逛了花樓被鄭氏抓了個正着,鄭氏氣得不輕,把他關家中禁閉了一個月。
大公主沒有和唐家人坐一塊。她一直在德妃身邊,但是唐皇後臉上笑意盈盈,看不出些什麽不滿。
宮裏這攤子事,越發熱鬧了。
宴席走到一半。
李貴妃身邊有個宮女匆匆來報,李貴妃面色不佳。
“愛妃,何事?”
李貴妃起身,笑笑,“也不是什麽大事,七皇子近日病的嚴重,今日硌了血。”
“禦醫去看了嗎?”
“已是去過了,半月前就瞧了開了方子。”
男人沉吟一會兒,瞧了眼祈靜,祈靜一副憂心忡忡剛剛才知道的樣子。
這才道,“一會宴席散了再喊人去看看吧。”
“是。”李貴妃應道。
德妃面前的是全素菜,她這桌子是臨時換的,雖說德妃遠離後宮已有些年頭,但架不住人受寵啊,德妃剛遷居小佛堂,禦膳房一個敢怠慢的奴婢直接被帝王賜死了,這麽些年,餘威猶存,再者,大公主嫁的不錯,面上總不能做得太難看。
然而德妃本人興致缺缺,只夾了幾口菜,便不再吃了。
大公主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德妃只是搖搖頭。
祈靜學毒,多少也懂了些醫。
她瞧着,德妃似乎有些不太好。
她喚過宮女,“小雙,你和這位姑娘一并去,做碗粥給德妃娘娘送過去。”
“可您這邊也不能離了人啊,殿下。”
“無礙,春秋還在呢。你盡管去。”祈靜道。
小雙和春秋有些看不對眼。
平日裏,雖然不吵,但也玩不到一塊去。
這兩個丫頭,都心思剔透,難得的聰明。各成一派,互相掣肘。
德妃瞧到粥的時候,只看了眼小雙,一雙眼就找準了祈靜。
她微微一笑。
祈靜也笑笑。
安國公在外禦敵有功,朕心大慰,今日國公夫人可在?”
鄭氏早已是一品诰命了,難道要加封超一品不成?這可沒有先例啊。
衆人心中猜疑,眼尖的已經瞧到安國公夫人的席位上正坐着個年輕女郎,可不是靜和公主?
“回父皇,母親近日身體抱恙,未能參宴。”
祈靜沉着應對道。
“只靜和你來了?”
“禀父皇,是。”
“世子呢?”
“在家侍疾。”
帝王沉默了會,忽的笑道,“看來朕還是做了門好親事,靜和嫁過去,安國公又是朕的忠臣良将,好呀好呀。”
末了,他又道,“那便封賞靜和吧。賜百邑戶,良田千畝。”
祈靜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兒臣謝父皇恩賞。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搖身一變,原本空空只有個名號的公主有了實權是完全不一樣的。就比如大公主,名下有良田五百畝。
“賀喜公主。”
祈靜自如的在其中周旋。
“恭賀皇妹了。”
是大公主。
祈靜端起酒杯,稍稍一舉,“謝皇姐。”
“不必客氣,以後還有仰仗皇妹的時候。”大公主幽怨一笑。
“唐家怎麽了?”祈靜蹙眉。
“不過是又鬧了些不好看,也沒什麽。”
“這...”
“這些腌臜事情,本不欲說與皇妹聽的,只是我母妃與你有約,才放肆多說了兩句,皇妹不必介懷。”大公主眉目涼涼,是真不想再與這些事情做糾纏。
“哦,對了,謝你方才之舉,母妃可算少用了些許餐飯。”
祈靜不是無事找事之人,德妃不願說,她也不說破,只笑笑,“皇姐不用這般客氣,我受娘娘恩惠不少。”
一宴終罷。
祈靜沒直接出宮,她要去瞧瞧小七,硌血?不對啊。
祈七的殿裏難得熱鬧,帝王親至。
“怎麽樣?”
禦醫抹着袖子,一頭汗,搖搖頭,“不行,老朽才疏學淺。七皇子如今恰如風燭殘時,養着吧。”
祈靜打了簾子,輕聲喚道,“小七。”
“阿姐。”
祈靜捂着唇,難以置信,她整個人顫顫着,手攥着的袖口抖了起來。
祈七只着單衣,躺在床上,原本雙目明亮的少年如今雙眸中一片茫灰,失了焦距,她幾乎是跑到祈七床邊的,伸出手,在那雙眼前晃了晃。
最後,難以抑制地哭了起來。
無聲的。
大滴大滴的淚水濕了衾被。
少年輕得只剩一把骨頭,窗前的桌面上扔着幾張手帕,沾血的。
祈靜沖到男人面前,跪下。
“父皇,兒臣求您,讓兒臣接小七出宮修養。”
她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擡頭時,鬓發散亂,血絲蜿蜒。
“呀,怎麽磕破血了?”李氏捂着唇輕呼。
祈靜一眼瞧過去,“娘娘,小七這病,什麽時候開始的?”
李氏挑眉,“你在質問我?怎麽不問宮女呢?本宮無事伺候他不成?”
“娘娘——”
“閉嘴。”
祈靜的頭狠狠偏向一邊。
男人的手還未放下去,鼓着青筋。“怎麽跟貴妃說話的?沒大沒小,誰教你的?”
半邊紅腫,祈靜合眼又再度睜開,“誰教的?我母妃去得早,無人教。”
手抓着裙邊抓出了褶皺。
“你恨朕。”他用的是陳述句。
“阿姐,別。”祈七咬唇,蒼白的臉色只有唇上一點紅。
他聲音太輕了,劍拔弩張的局勢并沒有得到任何緩和。
“我恨,我為什麽不恨,你把我和小七扔在宮闱自生自滅的時候我恨你,讓我下嫁的時候我恨你,可這也就罷了,憑什麽?你如今這般對小七?”
“放肆!”唐皇後道,“靜和,快給你父皇認錯。”
男人伸掌,制止唐氏再說話。
“朕是你父親,你可知道?”
一道目光落在祈靜身上。
祈靜痛苦地合上眼,“知道。”
男人一腳踢過去,“那你還敢如此?跪那兒好好清醒清醒。”
祈靜掙紮着起來,跪好。
“是兒臣逾越。”
“你們在宮闱可有短過吃穿?”男人轉過身去,背對着她,金黃色的龍袍威勢赫赫。
“你嫁的難道不是樁好親事?無子嫉妒,難道安國公府沒容忍你?”
他繼續道。
祈靜一臉污血,垂着頭。
沉默良久。
還是李貴妃張了嘴,“陛下莫氣,畢竟這兩位還年輕,不能體恤陛下難處。說起高姐姐,若她在,靜和姐弟該是...”她話沒說完,意思卻表述得差不多了。
祈靜疑惑蹙眉,李氏為何幫她?
又是如水的沉默。
男人一揮袖子,大踏步出去了,“禦醫留着一個,在跟前伺候七皇子。”
唐皇後命宮女扶起她,幽幽一嘆,“和你母妃一樣的犟脾氣。”
李氏瞧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一個人出去了。
唐皇後溫言細語,“你父皇,每日憂心的事情太多,難免忽視了你們幾個,就像你二哥,小時候,也是因為調皮被打過的。”
祈靜沉默着不答話。
唐皇後繼續道,“你看,你父皇還是挂念着你們的,他不是還給七皇子留了人麽”
祈靜終于有所動容,“兒臣知道。”
“那便想開些,做父女的,斷沒有隔夜仇的道理。”
“嗯。”
唐皇後這才放心,又交待了兩句才走。
小雙擦着臉,春秋給她膝上塗藥。
“破皮了,額頭。”小雙心疼道。
“沒事。”祈靜給自己倒了杯茶。
“阿姐,你無事吧。”祈七摸索着出來。
小雙忙去扶住他,引着他在一旁坐好。
“我無事,倒是你,怎麽咯血了?”
“只不過是吃了些不該吃的,我有分寸,阿姐勿擔心。”他手裏捧着熱茶,沒有焦距的目光空洞洞看着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