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
“誰給你吃的?”祈靜目光森然,有些冷意。
“阿姐。”祈七無奈道,“阿姐,你活得最為不易,小七不想再讓你擔心了。”
“你處理過了?”
“嗯。”
祈靜默然。“我本來,不想讓你也學我的,至少手上幹淨。”
“阿姐。”祈七擡頭,眉眼堅毅。“以後我護你,你不必如此辛苦。”
沉默半晌。
“好。”輕輕的。
祈七忍不住笑起來。
也是輕輕的。
“李氏為什麽幫我們?”祈靜不解。
春秋給她除了膝間的綁帶,軟軟的綢緞上沾了點血。
“我也想不懂,李貴妃有些奇怪。”祈七道。
“哪裏奇怪?”
“時好時壞,這個人。”
“奴婢倒是聽到過些有意思的消息。”一直沉默的春秋突然張了口。
“阿姐,她是?”祈七有些驚惶,他沒見過春秋,印象不深。
“安國公府的人,可用。”祈靜道,這次她也是想了又想才把春秋帶出來的。
“可阿姐——”祈七皺眉。
“放心,可用,你繼續說吧。”祈靜安撫道。
“是,少夫人。”春秋斂起眉眼。
“奴婢曾經聽說李貴妃昔年與貴妃娘娘交好。”
“你說本宮母妃?”祈靜驚道。
“是。正是少夫人您的母妃高氏。傳聞說似乎李貴妃有今日之位還要多虧了當年貴妃娘娘的提拔。”
祈靜忽然想起之前李氏找她的麻煩。
破局簡單,沒有後續。看似李氏狠辣,但處處留有破洞。實在不像一位能浸淫宮廷多年并坐有貴妃之位的嫔妃手筆。
何況,如此她才把小雙帶了出去。
這也是李氏的算計?
不對,那她為何要對小七時好時壞?
不應該。
不應該。
宮廷的事情似乎又成了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先別管她。”祈靜瞥了春秋一眼,說起重要事情。“我把裴清安排到了淮南。”
“為何?阿姐你處境危險,在京裏幫你豈不剛好?”祈七眉心皺的更緊。
祈靜伸手撫平。“莫憂心。”
寬袖流水般墜下,疊出波浪的褶皺。
“我尋思着,你也要位好先生了。”
“阿姐!”
“我的決定,你放心。”祈靜笑道,“你聽我說,我處境并非那般艱難,至少還能有所轉圜。”
“可京裏阿姐你如走在雲上冰上,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
“淮南閣和安國公府都會護着我的。”
“阿姐。”祈七想說些什麽,卻又顧及到什麽,欲言又止。
祈靜很是清楚。
但她也沉默下來。
祈七最後還是吞吞吐吐,“阿姐你莫忘了我們的約定。”
她說過,要和小七一起在淮南找個地方,好好過一輩子的。
祈靜笑了笑,“我曉得的。”
一行人話了別,祈靜由丫頭攙着回了府。
“春秋,說說吧,消息哪裏聽到的?”小雙給祈靜換了新的藥,宮裏包紮的勉強。
祈靜眼底遮不住的疲憊,她連日周轉,才有了今日這一幕。
她沒有在宮裏細問春秋,一是時間緊,二是她不想亂了小七的心。
春秋只是跪下,輕聲道,“風雪樓的消息。”
“你為何和風雪樓有關系?”
祈靜生疑,林喬交由她的人不應當與風雪樓有所關聯啊。
何況,林喬能放心讓她取用,應該是林喬的心腹。
“風雪樓與世子也有關系。”
林喬?
“有什麽關系?”
春秋擡起頭,定定看着祈靜,“風雪樓就是世子爺一手辦成的。”
祈靜面色變了又變,誰也不知道短短時間內她究竟想了什麽。
是贊嘆,是驚異,抑或是其他?
“關于高貴妃,你還知道什麽?”
祈靜并沒有放置着這條線不用的意思。她和林喬,本來就是互為起用。
她把她在北疆安插的人給了他,淮南閣也受命于他在淮南開始征糧。
這場戰争不輕易結束。
她和他的關系,又何嘗好過這樣?
要麽,最後成為敵手,誓死不休。
要麽——
“禀少夫人,這些都有案卷,具體奴婢并不清楚。”春秋出聲。
“風雪樓不是有專門管理案卷之人嗎?找他來。”祈靜道。
“并不是。管理案卷之人不得翻看案卷。”春秋搖搖頭。
祈靜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風雪樓有個戴面具的,那是誰?”
春秋驚疑,“少夫人您去過?”複而道,“那正是世子爺。”
這下好了,問的就是正主,有什麽不清楚的?有必要查卷宗麽?
春秋眼見自家少夫人臉色不大好,有些郁悶苦惱,忙開口,“少夫人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找人去查案宗,回頭禀告我,無其它事了。”
“是。”春秋退下。
小雙當時是未跟她一起出行的,對其中緣由不清楚。
“殿下,怎麽了?”小雙問道。
“只不過覺得自己有些傻。”祈靜都不想再回憶自己當初都問了點什麽。
“你也下去吧。”
“是。”
林喬再接信的時候,就發現,這次的信居然比上次還薄,還短?
完全公事公辦的語氣!
她怎麽了?京裏發生什麽事了?起他的流言蜚語了?
不不不,他不是解釋過了?再說,他娘也給他看着陣呢。
他喜歡的人,可不能給跑了。
那他究竟是犯什麽事惹着她了?
不行,他完全想不出來啊。
他想了想,信手拆開了另一封信,信封上,是一個名字,春秋。
天天跟着你家少夫人,出了什麽事,你可一定要知道啊。
讀完信,他也有些雲裏霧裏。
祈靜的想法不難猜,目的只有一個,讓七皇子出宮,去淮南。
沒想到,她什麽時候開始布了這麽大一盤棋?
收買了帝王的侍從,雖然不要緊的位置,但是用的很妙,用重金或者把柄要挾一部分大臣在朝中提到這次戰事,旁敲側擊。
帝王有所松動時,再讓這一小小侍從做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捐棉服。
給北疆的戰士捐棉服的事情是京中籌劃已久的,發起人又是戶部,合理的撇開了關系。
只是這今年捐的有些早,恐怕祈靜沒少下功夫。
以當今帝王的多疑,哪怕只是捐棉服這種小事,只要是和他有些親近的人,哪怕是下人,他也會讓人查得一清二楚。
今年往北疆運的可是大批的物資。
坊間還流傳着北疆大勝的消息,無外乎功高。
帝王辦這場宴席就只差一個火苗了。
這個火苗啊,來自帝王最信重的周公公,收買周公公不容易,但是稍稍誘導他,卻不難。
這場宴會,半途來的七皇子病重,從頭到尾,連帝王的心情,都被祈靜算計着。
林喬繼續往下看下去。
“少夫人受傷。”
他皺眉,抓着信的手緊了緊。
“額頭,膝蓋,多處受傷。”
她看着是個精明的,怎麽把自己也算計進去了?
他有點隐秘的生氣。
“夜,少夫人悉知風雪樓事宜,面色不佳。”
林喬折起信,在燈上一燒。
思量起來。
帝王那邊,還可以在弄些亂子,最好讓他顧不上七皇子。
當然,最主要原因還是,他動了祈靜。
既然說出口要護着祈靜,他林喬,說到做到。
他飛速寫了封短信,臉色涼涼,等着出氣。
末了,他提起筆,又寫了一封。
給祈靜的。
“澄澄親啓,”
他忽地頓住手。
澄澄?
高澄?
靈光一閃。
原來是為這個啊。
他唇角彎了一下,但又快速撇了下來,還沒跟她算前頭那賬呢。
于是,祈靜收到的,就是這樣一封信。
“澄澄親啓,
往事舊夢,多提無益。
今者新事,唯願你好好的。
帝王家難為,知你不易。唯求你保重身體,歲月長久,望與你白頭。
若有為難,便與我書,身體發膚,切切珍愛。
藏秀筆。”
祈靜忽地愣神。
淮南的舅舅也關切這裏的事情,但終究隔得遠,自己是高氏的家主,又忙碌。抽出時間寫信給她已是不易,她有再多奢求也不敢提,更何況,她也沒有那麽多奢求。
她習慣了一個人。
還有小七,他要掙脫枷鎖,離開牢籠了。
林喬,是真真切切頭一個。
她微微笑了笑。
雖然不是春日,但她覺得屋外春光甚好。
“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馮彥已的詩,她終歸還是讀出了些味道。
萬丈懸崖上跌落,有人是笑着的,渾然不怕。
可祈靜不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了些虧損,她是努力試圖讓自己變得好一些,過得好一些的人啊。
有人光是活着,就已經百般算計,用盡全力。
可現在,也有人願意接着她了。
在懸崖底部,或許風聲很大,或許荊棘遍布,但是,有人承諾,陪她一起。
高貴妃的事情,終于查出了些眉目。
“李貴妃一直是個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色。”春秋道。
盡管李貴妃位分高,但是人呢,不太愛弄什麽事情,所以一直被忽略了。
當年的真相,她終于接近了一點點。
深秋的葉子打着卷兒,紛紛落下。
枝桠光禿禿的,枯灰色讓人偶爾厭惡。
祈靜的房屋裏藏了一個紅木箱子。
裏面是各式的小玩意,都是北疆來的。
都是他寄的。
“又是一個冬天了。”風撩起額前的碎發,祈靜的眼神晦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