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這已經是裴清公子這個月第三次來信了。”
小雙把信封遞給祈靜,很是無奈。
祈靜笑笑,“不是他急,就連我也急得很。”
本來祈靜計劃的是這個冬天就讓祈七離開京城的,但是,帝王比她想象的心狠的多。
她苦笑一聲。
按着計劃,小七在京中的病越來越嚴重。
如今已經是藥石罔救的時候,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那藥是有副作用的。
祈七的藥,确确實實是毒藥。
他每日都服,如今算來已經是一年多了。
雙眼都毀了,帝王怎麽還是那麽疑心?
難道非要,小七死在他面前不成?
祈靜心裏發急得很。她問過薛老神醫的,不能拖了,越拖下去,治好的希望越小。
再者,李氏那些事情足以說明,她母妃去的一點也不簡單。
不說金蟬脫殼的難度,就光說小七,也不能完全把這個身份給扔了。
小七可以假裝病逝在淮南甚至不是淮南也好,但絕對不能是京城!
這邊祈靜心急如焚,搜腸刮肚想主意,那邊帝王忙的焦頭爛額。
單單林喬也只能讓他忙一點。
但若是,再加上一個淮南高家呢?
淮南高家,無诏不得入京城。
像高澄這樣的遠房還好,主要是針對主家那幾位。
從高貴妃入京開始,這便是條不歸路了。
要想讓帝王放祈七出來,首先要知道帝王心結是什麽。
祈靜心知,這一趟進宮,是免不了了。
在祈七的門外,祈靜“巧遇”了大公主,受邀一同去看德妃娘娘。
“娘娘,玉體可安好?”
德妃咳嗽着,搖搖手,“無事,老毛病。”她把手絹放進袖子裏。
“倒是你,怎麽和你皇姐一并來了?”
祈靜觑着,德妃娘娘的身體,不大好啊。
她恭敬地請了安,“有些事情不解,特意來問問。”
德妃擡頭,鳳目淩厲,“是為着祈七?”
真真是個厲害人物。
一眼便看穿祈靜做的局。
也是,德妃娘娘常年在小佛堂,局外人自然比局內人看的清楚得多。
“正是。”祈靜也不瞞她。
德妃打量起了祈靜,“現在的你,知道真相怕是也無濟于事。”
她衣衫憔悴,唇角有些紅。
屋裏有着未散淨的血腥氣。
祈靜只是笑着。
德妃瞥她一眼,“你越長越像一個人了。可你分明不是那人的孩子。”
最像的不是眉眼,是氣度。
“皎皎明月,皎皎公子。”德妃也笑了。
“你為什麽不把額前碎發撩起來?”
祈靜瞧德妃一眼,自己額前那點碎發,是自小就一直留着的。
德妃怎麽會知道?
德妃或許讀懂了她的眼神,也或許一直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自顧自道,“你娘也是,若是能把那印記剜了去,說不定她還真就朝着額頭劃一刀呢。”
祈靜慢慢撫上額頭,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如葉,如火。
寡淡的眉眼當碎發被撩上去的時候,也頃刻變了。
嬌豔,高貴,灼灼逼人。
她只是把手放下,并未真的撩起來,就像千百次自己夜裏曾做過的那樣。
“那是什麽?”祈靜聽見自己問道。
德妃笑笑,雖是白日,但在光線暗淡的佛堂裏,她面容有些鬼魅模糊,“你不知道,但也是那保了你,不然,你就要和祈七一樣。”
祈靜心裏有些發急。“我只想知道怎麽擺脫現狀,我等不起了。”
德妃轉過頭,“你不想等了?我也不想啊。可只能熬着,暫且熬着吧,總有一天,這些賬,都要被一一清算的。”
她又咳了,潔白的絹帕上染着血。
“母妃。”大公主沖過來。“母妃。”
德妃擺擺手,“離我遠些,本宮年年都是這般熬的,難道本宮還不清楚?”
“娘娘這是苦冬?”祈靜道。
“呵。”
德妃輕笑。
“這事無關咱們約定,我只告訴你,欲速則不達,這個冬天,祈七出不去。”她聲音裏似乎還帶着些嘆息。
祈靜看了眼大公主,頗有自覺,“那我先告退了。”
“那我就先不送了。”大公主扶着德妃,往佛堂深處去。
祈靜裹了裹披風,外頭風雪凜冽,這個冬天,比她想象的還冷的多多了。
她心裏的疑問并沒有因此行得到解答,反倒更多了。
她之前親自修書一封,發往淮南,想從舅舅那裏打聽這些事情。
如今書信回來了,但也無功而返,事情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她踩着雪花,蹙緊眉,一路出了宮。
“少夫人。”春秋給她換上新的手爐子,“今日世子的信剛到。外頭冷的厲害,今年這光景。”
祈靜抱着新的手爐子去拆信,也不是什麽好消息,北疆草原那邊發了瘋似地打仗。
“澄澄,今年佳節,恐怕只有你和娘獨自過了。”
掐指一算,林喬去了确實也有小半年。
真是,少則半年,多則不計量啊。
祈靜心煩意亂。
只看着撲朔的燈火,心裏煩躁得很,拖拖拖,事情越拖越容易出現變故。
她吸了口氣,不能急。
德妃那句欲速則不達格外有深。
“春秋,給我研墨。”
小雙這段時間另有事情忙着去了,她才這陣子起用了春秋。
墨香淡淡。
屋裏焚着香,白煙上旋。
“藏秀親啓,
澄親筆”
一筆一劃,一字一句。
北疆苦寒。
“今年的冬天真冷。”林喬進了帥帳,他是偷偷來的,身份是假的,如今進他爹的帳篷也要偷偷摸摸的。
“今兒巡邏有什麽發現?”安國公問,他正在皺眉看地圖。
“什麽也都沒有,一場大雪,幹幹淨淨,雪停了,又是一波進攻。”林喬坐在爐火旁,搓搓手,眯起了眼。
“家裏來信了。”安國公把信抛給林喬。
“小心點兒,成麽?這邊是火。”林喬眼疾手快,忙給接住。
借着火光,展開信紙。
“既在外,理應珍重,京中一切安好,母親身體也好,不必擔心。”
他笑笑,可算是知道關心他了。
秀氣的小楷力透紙背,怎麽看都好看
他娘估計沒少下勁。
他把這封信疊好放進衣襟裏。笑着打開另一封信,是春秋的來信。
他的臉色漸漸冷下來。
安國公看着他臉色,出聲問道,“出什麽事了,家裏?”
林喬冷聲道,“京裏不太平,又鬥起來了。”
“那關我們什麽事?”安國公不以為意,他一直是中立黨派。
“三皇子要拉攏我們。”
“嗯。”
“我的意思是說,三皇子已經與馮家小姐完婚,與寧家小姐也有些關系,拉攏了朝中不少新貴,已成勢力。”
安國公沉默下來,半晌,才出聲道,“皇帝不會由着他一家獨大的。”
“您是說大皇子?”林喬嗤笑一聲,“不可能。”
一個廢人,和皇位絕對無緣。
“這就是陛下面臨的困局?”
“嗯。所以他需要一個忠心的人,這個人同時也要聲名超過三皇子。”
“他挑中了安國公府?”
“嗯。”林喬覺得好笑,奔赴邊疆險些弄死他娘的也是這位帝王,如今也這樣嗎?
他哪來的自信?
眼下,無論是帝王還是二皇子,都迫切的想要拉攏安國公府。
而他們一旦有所偏向,就逃不了被另一方誅殺的命運。
安國公沉吟,“你娘前些日子來信說,我帳下有個皇後娘家的小卒?”
“嗯。是先鋒。”林喬也想起這個事來。
他實在不善政治。
這邊,父子二人商量起對策。
祈靜破釜沉舟,行,不就是拖麽?
她尋了薛神醫開了另一副藥,毒性要小些,依然是無法診治出來的絕症,留以備用。
林喬的擔心并不失道理。
祈靜在某些方面,确實是執着到了偏執的一個人。
鄭氏整個冬天都要靜養,不會再出府活動。
偌大安國公府,再一次沉寂下來。
林靖,回了國子監。
這次,他住在國子監,每旬才回安國公府一次。
嚴琦明年春天就要走家裏的路子繞開科舉,入朝為官。
“真高興你回來了。”
“是呀,京城冬天真冷。”林靖笑道。
“我明年春天就要去做官了。”嚴琦笑的開朗。
“我知道,還未來得及恭喜你呢。”
嚴琦有些躊躇,“林靖,你有想好你的去處嗎?”
祈靜一驚,笑道,“怎麽會想起問我這個?”
“只不過從未聽你說起過罷了。”
哪怕是大家一起在莊子裏喝點小酒的時候,暢言壯志的時候。
“我,可能就是随随便找個地方教教書,困了睡,餓了吃。”
這下子,輪到嚴琦驚訝了,“我還以為你會立志做一番大事業呢。”
祈靜開懷,“我看起來像是那般人麽?”
“像。”嚴琦慎重道。
這舉動逗笑了周圍一群人,“是啊,像。”
祈靜也笑起來,“算了吧,鬥米杯酒,我就快活。”
“看不出來啊。”嚴琦道,他溫隽的眉眼潤潤如春風。
他是真的沒想到。
“行,那就祝你日後心想事成,美夢成真。”
“收下了,嚴兄。”祈靜抱拳。
她住在之前林喬住的屋子裏。
物什也是林喬留下的。
打開落滿了灰的門,就像打開記憶的閥門。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個世界美好無比。晴時滿樹花開,雨天一湖漣漪,陽光席卷城市,微風穿越指間,入夜每個電臺播放的情歌,沿途每條山路鋪開的影子,全部是你不經意寫的一字一句,留我年複一年朗讀。這世界是你的遺囑,而我是你唯一的遺物。
張嘉佳這段話,是我一直一直的心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