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事情都是老事情了。”
那是一個何等驚才絕豔的人,力挽狂瀾。
先生有些悵惘,“我記得,那時候,國子監的祭酒是也他任着——天下第一戶部尚書馮志誠,他由某位大人物引薦,仕途堪稱一帆風順。不少人眼紅他,但是馮志誠的的确确能力卓著,他任職期間,開通運河,經營貿易,我們的絲綢與瓷器遠銷海外也是那時候開始的。他剛坐上戶部尚書的時候,國庫空虛,甚至有些負債。”
國子監的學生大部**份不一般,這些事情算不上隐秘,只是不去查而已。
“但是,”先生加重語氣,“你們知道他卸職的時候,國庫有多少兩銀子嗎?”
嚴琦凝神想了想,“至多不過六千萬黃金。”
他說的數字是現在國庫年景好的時候差不多的儲量。
先生笑着搖了搖頭,“不,是你說的的二倍。”
先生繼續道,“他任職時,課農桑,根據節氣時令調整收稅政策,也是運氣,風調雨順,不少人因此嘴上極其不屑,但是馮志誠交上了一份及其漂亮的答卷。”
“他催促老牌世家還債,彌補國庫虧空,國庫開始盈利。他又提出互市,我們和北疆諸國的貿易也是他大力促成的。”
“之後,遇災年,馮志誠聯合一衆大臣上書,減免賦稅,協調農桑,國庫收入依然上漲,讓不少人的算盤落空。”
不知想到什麽,先生有些痛惜,“但是,天妒英才,他不足四十歲,暴病而亡。經手了數不清的銀子,卻一生清貧。”
“那他是馮家的人嗎?”祈靜問道。
現在,京中數得上的富商一個姓寧,一個姓馮。
“是也不是。”先生搖搖頭,“馮志誠早年亡母是馮家的人,但自從母親去世後,便再不曾踏進馮家一步,就連死後,也未葬入馮家祖墳。”
“林靖,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就是覺得他經商方面頗是厲害,想着該有些家學淵源的。”
祈靜答道,她又問了一個問題。“那這麽有眼光推舉馮志誠的是何人?”
先生有些忌憚,“正是先太子,祁——哦,祈太子。”
祈靜默然,仔細算的話,小七和她,按照玉碟應該是祁字的。
可她們,是祈。
先生又開始說其他的了。
祈靜的思緒飛散開。
“大祁還是大祈?”
一筆畫不出兩個qi字。
中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了?
若是祈靜不識字,她便根本不會想起這個問題,他們姐弟之所以和別人祁字不一樣,正是因為先太子。
她想起自己翻過的史書,那本被放在高高的藏書閣最頂層的書。
沒有秘密不露風聲。
只不過時間會讓人們以往最初秘密的樣子。
祁字換祈,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
“先太子祁正病逝,而昔日大皇子曾過繼祈氏,彼時接回,稱新皇,改祁以避祁,是祈皇陛下。”
禦史大夫是重臣,老臣了,歷經了幾年。
而當時他的嫡庶女一案恰恰好怎麽就牽涉到了馮志誠唯一的遺子,馮遠?
她當時怎麽忽略了這個線索?
祈靜順着線索一路查過去。
但是卻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裴清。
前右相之子,如今竟然更名裴清,入京做官。
像是一個更大的謎團,她幾次與它擦肩而過,她有種預感,順着這條線查,她仿佛終于觸及了核心。
被偷換的世家公子,五石散控制的妻兒...
需要解答的太多太多。
鬥轉星移。
祈靜的身體慢慢的弱了下去。
她像一個藥罐子,周圍泛着淡淡的苦藥香。
春天的時候,她國子監也不去了。
開春了,天氣漸漸暖起來。
北疆又打的無比激烈。
海運她還是插進去分了一杯羹。
祈靜要查的事情終于露出了一線曙光。
但是在她去探聽有關裴清的事情時,卻先被請到了宮裏。
是大公主親自登的府。
衣衫憔悴,唇輕輕勾出笑。
“皇妹,母妃想見見你。”
德妃的情況已經很是不好了。
她躺在床上。
“德妃娘娘沒尋太醫嗎?”祈靜快步走上前。
“沒有。母妃不許。”大公主給她沏了杯茶水,相比上次,大公主更為憔悴,但是眉目裏頭,卻凝着另一種祈靜看不出來的氣。
雖憔悴哀傷但是依然堅強。
祈靜忍不住動容,溫聲相勸,“我府上有名神醫,德妃娘娘不妨讓他來給您看看。或許,有用呢。”
德妃臉色慘白,只有病态的嫣紅,似乎不太好,她撐着身子讓大公主把她扶起來。
錦被滑落下去,祈靜這才注意到德妃在暖春竟蓋了冬日厚被。
德妃開了口,有點嘶啞。
“本宮謝過靜和美意,不過,不必了。”
時至此刻,德妃依然神色冷靜淡定,優雅自持。
“本宮今日尋你來,是為了一樁事情。記得曾與你定下四年之約,如今一年已過。”
“靜和記得。”祈靜低聲應下。
“本來算着,等四年一過,也就差不多該是時候了,但是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你覺着呢?”德妃看着她,眼下有些青黑色,看得出來,許久不曾睡好了。
祈靜細細品量這兩句話,琢磨着道,“順勢而為也好。”
德妃忽然笑起來,明豔亮麗。
是,一個重病之人的明豔亮麗。
像是,回光返照?!
“你說的對,後生可畏。你母妃卻想不明白,空空付了這宮廷大好年華,這宮裏頭的人,大都想不明白。你是個明白人,既然知道,就不要太過強求,須知啊,所求只得十之一,就是上天眷顧。”
祈靜垂着頭,她所求的不多。
德妃這話,象是在暗示什麽。
德妃又開始咳起來,細長的手指捏緊了帕子,扔在地上,大公主端來藥盅,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喂給她。
待氣息平緩過來,德妃才又繼續道,“本宮怕是時日不多了。”
“娘娘切莫妄言。”祈靜忙道。
“無妨,人終有一死,或早或晚,僅此而已。”
德妃揮開大公主的手,“我不喝了,你也歇一會兒。”
大公主頃刻紅了眼眶。
德妃看向祈靜,“本宮今日把一切告訴你,但你一定要記得你的承諾,否則——”她意味深長挑起眉,“你所求的必成泡影,無一例外。”
祈靜神色不變,“自然。”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陰雲遍布了天空,暗沉沉的,狂風嘶吼,樹木被摧折的挺不直腰,斷草半插在土裏,一場急雨,痛痛快快,鞭笞了所有的髒與污。
大公主送祈靜出宮。
臨別前,祈靜扭頭,“皇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嗎?”
“可不是,談情的談情,說愛的說愛,就留我一個人就成。”大公主笑起來。
這個時候,她和德妃格外相象。
祈靜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踩着雨水挺直脊背,走出了黑沉厚重的皇宮。
“去查,查關于先太子的所有事情,不惜一切代價。”
祈靜臉上沾了些雨水,她黑黝的眼睛冷硬如鐵,所有的嘆息聲都在這所皇城奏響。
當年的高貴妃在這樣一個雨夜在知道結果的情況下毅然選擇奔赴一條命運。
十多年後,她唯一的女兒,站在一個落雨的黃昏,終于挨近了真相。
“藏秀親啓,
隔得半年不見,不知可安否?家中一切甚好,藏秀勿念。
近來時感光陰如斯,各有命運,不得奔赴。
澄親筆”
林喬沒再看下去。
他盔甲都沒來得及卸下,一路闖進主帳。
“爹,我要回京。”
祈靜終于拿到了真正能夠武裝的力量。
她沒想過反,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
她有些沉默地看着底下跪着的八個人。
其中一個刀疤臉激動的擡起頭,“小姐。”
這就是母妃留給她的嗎?
淮南高氏,前朝皇室血脈旁支。
舅舅在信裏如是寫道。
她扶起刀疤臉,“母妃還留了多少人?”
刀疤臉有些恍惚的盯着祈靜額心的一抹紅。
祈靜上次從德妃宮裏出來之後,就把劉海兒梳在腦後。
“當時人多,這些年老的老,死的死,失聯的失聯。只剩十二只小隊和我等了。是卑職的錯。”
祈靜斂眸,“比我想的要好得多,不怪你。”
她眼簾垂下一層陰影,“人都在哪裏?”
刀疤臉激動的抱拳,“就在京城附近,只要您一聲令下。”
“爾等都是能人,是我高氏,負了爾等。”
祈靜退後一步,行了大禮。
“不可!”刀疤臉和其餘人忙側身避開。“我等當年多虧主子相救,主子之死,我等罪不容辭,小姐若願寬恕,我等自當盡心盡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祈靜颔首,“把那十二小隊只招兩只在京城,剩下十只,在京城去淮南的路上多以看護,半月後,跟随七皇子去淮南。”
刀疤臉愣神,“那我等?”
“善經營者留京城我有重用,善籌謀布局者去淮南,為我照拂七皇子。”祈靜頃刻已有決斷。
“是!”
刀疤臉很快編好人,分配妥當。
半月內,七皇子病情惡化,數次吐血。
而太醫院,束手無策。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