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羅曼蒂克
林頌音睡了個午覺以後,在客廳吃着劉媽做的巧克力千層蛋糕。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屋外傳來汽車的聲音。
她勾頭往外一看,果然是柏澤清的車。
柏澤清真是會卡點,現在離兩點正好還差兩分鐘。
林頌音沒什麽要帶的東西,只背了個小包就往外面走。
劉媽正好過來收拾盤子,問她:“柏先生又過來了?”
林頌音走到大廳門時,就看到柏澤清仍穿着早上來找她時的那身衣服。
他見到劉媽,遲疑了兩秒後開口:“我帶她去上——”
他“課”這個字的音還沒發出來,立即被林頌音打斷。
林頌音不露痕跡地對他使了個眼色,才說:“我跟劉媽說過了,我身份證找不到了,你得帶我去補辦,不然明天周六,派出所也不上班吧。”
劉媽點點頭,“是的,盡快辦好吧,辦好以後收好了,不能再弄丢了。”
林頌音連忙應了一聲,跟柏澤清出門。
一直到坐進他的車裏,林頌音才瞪他:“今天我生日诶,易競這個老男人再歹毒至少也會放我一天假吧。”
她今天沒有課,真是差點穿幫。
柏澤清沉默了幾秒,“我沒有想到。”
“你就不适合撒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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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林頌音有那麽一秒在想,就算讓劉媽知道柏澤清是帶她出門過生日又會怎麽樣呢?這是不可以被人知道的秘密嗎?
只是,柏澤清也選擇了撒謊,那麽這大概是他們的共識了。
她沒有在這個小插曲上多糾結,因為很快,一個味道帶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蹙起眉毛,聞到了車裏難以忽視的煙味。
她湊到柏澤清胸口聞了聞,“你抽煙了?”
柏澤清垂眸對着她搖頭,臉色也變得不那麽好看,他的舅舅整場飯局大概抽了有八根煙。
林頌音看他那個表情也猜得到,一定是今天跟他一起吃飯的人抽了煙。
“我回去換套衣服。”柏澤清聲音淡淡的。
他在江盛抽第一根煙,而白色的煙霧飄到自己周圍時,就已經決定吃完飯以後回去換套衣服。
柏澤清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所以大多是他們在聊天。
一直到飯局差不多到尾聲,大家商量着去哪裏玩一玩時,柏澤清才起身,有理有節地和幾位長輩開口:“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江盈問他下午有什麽事,柏澤清神情自然:“身上煙味重,回去換套衣服。”
說完,他并沒有太過關心舅舅的表情。
林頌音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打開車窗。
“男的真的很沒有素質,在哪裏都好意思讓別人吸二手煙。”
“我不抽。”柏澤清說。
“你有素質,不在我辱罵的行列,”林頌音回想起自己之前打工時遇到的一堆奇葩,“之前我在奶茶店打工的時候,就有人一邊抽煙一邊點單,讨厭死了,我真希望他的煙灰能掉進他自己的那杯奶茶裏。”
柏澤清直視着路前方,問道:“那掉了麽?”
“當然不行,”林頌音說,“我可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柏澤清聞言,輕笑了一聲。
“嗯,你做什麽都很認真。”
林頌音不解地看向他,他今天真是奇奇怪怪。
林頌音從來沒有來過柏澤清在江市的家,車開了大約二十分鐘,她看到柏澤清将車停在一棟四層的別墅外。
她望向周圍許許多多的別墅,林頌音本來以為,按照柏澤清這種喜歡安靜的性格,他肯定是買周圍只有他家一套房子的那種。
“你一個人住四層嗎?”林頌音指着窗外問道。
柏澤清搖頭,“我只住一二層。”
“所以三四層是另一戶?還可以這樣買?”
“嗯,這是疊加別墅,”他解釋道。
不過柏澤清沒有說,為了不被鄰居打擾,他把三四層也買下了。
他正準備拔下車鑰匙,但是看林頌音還保持着原有的姿勢,頓了幾秒後,他問:“你在這裏等我?”
林頌音“啊”了一聲後,才移開視線說:“哦,但你要快一點,我最讨厭等人了。”
柏澤清點了點頭。
“很快。”
和他那種時候不一樣,這一次柏澤清說很快,就真的很快。
等到他再次坐進主駕駛座,林頌音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換衣服了嗎?”
“換了。”
“怎麽跟那套那麽像,都是黑乎乎的。”林頌音不理解他為什麽這麽熱衷黑色,“你以前不是也穿白色的嗎?”
“以前?”
林頌音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她垂下眼睛,等到再擡起時,她很自然地說:“對啊,你在裏昂有穿過白色的沖鋒衣的。”
柏澤清注視着她,許久才說:“穿白色會顯得年輕,對談項目沒有任何幫助。”
林頌音沒想過是這樣的理由。
“原來你是為了顯老啊。”她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深色大衣加深色西裝,确實很顯老。
柏澤清看向她,眼裏有些不快。
“25歲,很老麽?”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林頌音因為他這個語氣和莫名其妙的問題露出了笑容,“哈哈哈。”
柏澤清低頭,看到她的手指摩挲着那枚失而複得的紅寶石鑽戒。
“你總是戴着它。”他說。
“廢話,超貴的,當然要戴,不然難保哪天就死了,死了肯定沒人會把它燒給我。”
林頌音暗暗想着,說不定到那個時候易競這個老東西肯定會把它從她身邊拿走。
柏澤清靜默了片刻,倏地問:“只要貴的話,就會一直戴麽?”
林頌音不懂他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問題,不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我還沒問,戒指是在哪裏找到的呢?”
柏澤清注視着她的眼睛,“車裏。”
“車裏?”林頌音歪着頭,百思不得其解,很快,她了然地“啊”了一下,一些相當香/豔的畫面掠過她的眼前。
“我那次是不是說,讓你不要一直按着我的手。”林頌音怎麽想,戒指都是柏澤清把她的手按在座椅上時掙脫掉的。
柏澤清眼神深邃,“那是因為你當時一直在發抖,一直。”
林頌音皺了皺鼻子,盯着柏澤清那雙薄唇下意識地回道:“那是因為那樣,真的很舒服啊。”
這句話一出來,車內的氣氛也随之變得厚重、粘稠似的。
柏澤清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低啞無比。
“你很喜歡?”他問。
“不要明知故問好不好?”林頌音擡眼看他,對上他灼灼的目光。
她指着他的嘴巴,輕聲問:“那你現在是要給我舌忝,作為生日禮物嘛?”
柏澤清沒說話,只是随手摘掉了眼鏡。
他在林頌音的注視下,放平她的座椅,無聲地将她的雙腿擡起、分開,随後俯下身……
大約過去了半小時,也可能更長,林頌音終于坐直身體,将自己淩亂的頭發重新紮了一遍。
她熱得不行,這才将車窗打開。
那股頭皮發麻的愉悅感慢慢離開她的身體,而車廂內暧昧的味道終于一點、一點散了出去。
柏澤清在用手帕在擦拭自己的嘴角,林頌音餘光看到以後,忍不住開口;“還有鼻梁。”
“嗯。”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林頌音懷疑,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他剛剛品了什麽佳釀。
柏澤清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轉頭看向她:“過生日一般做什麽。”
林頌音想了想:“看電影?”
主要她現在并不餓,但是她也不知道最近有沒有什麽好看的電影。
柏澤清将車啓動,“那就先看電影。”
林頌音雙腿還有點麻麻的,她錘了兩下,随口問道:“但是你生日也快到了吧?”
林頌音對于小時候那次算不上愉快的碰面仍留有記憶,她記得那時柏澤清說,他們在提前給他慶祝生日。
說完這句話以後,她驟然間閉上了嘴巴。
有時候,她在他的面前實在太放松了。
好在柏澤清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覺察到什麽。
“你偷看了我護照上的生日?”
林頌音終于松了口氣。
她從來沒有想過和柏澤清提起那次的相遇。
可能是因為“小乞丐”那三個字,可能是因為他因為同情遞出來的蛋糕,太多了,多到她早已說不清楚。
“在法國的時候,我的護照一直在你手裏,你想怎麽看怎麽看,你的我就不能看一眼嗎?”她順着他的話說道。
盡管不是周末,但市中心的每條街,人都算不上少。
柏澤清開着車,前行得有些艱難。
他剛剛在線上買了電影票,好在離電影上映還有不到一個小時,還來得及。
餘光看到林頌音不知什麽時候又将車窗放了下來,兩條胳膊正靠在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麽。
“在看什麽?”他問。
林頌音沒回頭,“一個男的喝醉酒了,手上還拿着一瓶啤酒,撞到了一個女生,她男朋友立刻把她拉到身後,看起來準備把那個醉酒男打一頓。”
柏澤清分辨不出她的語氣,只是側目看過去。
“那不是啤酒,”他說,“是Perrier的氣泡水。”
“诶?好像是真的。”
林頌音關上窗戶,見道路擁堵,紅燈漫長,随口問道:“你們男生看到這種情況會覺得哪個男的有問題?”
柏澤清看到前面的車終于向前動了,聲音低沉:“都有,只是依靠武力并不能解決問題。”
“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林頌音笑了一聲。
但是說不定等他依靠法律,他對象都死了呢。
車被停在了商廈的地下停車場,林頌音走到一樓以後,停下了腳步。
“我們去外面的金街買點小吃吧,不然電影難看怎麽辦?”
柏澤清不喜歡小吃攤的食物,但今天是林頌音的生日,他只能選擇妥協。
兩人走在冬日的街道上,林頌音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她不喜歡排隊,看到一家章魚小丸子的店面門口沒那麽多人,于是說要吃那個。
柏澤清正準備去結賬,就被林頌音制止。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攤子,“你去那邊給我買點梅花糕吧,我想要吃裏面有料的。”她露出了一個指使人做事才會有的笑容,“這樣比較節省時間嘛,你不吃的話就給我買五個。”
柏澤清盯着她,無奈地轉身。
等柏澤清買好林頌音想要的梅花糕,往前走來時,幾步之遙,就看到林頌音身旁站着一個男人。
個子不高,頭發不算短,吹得高高的,染着紅、藍兩種顏色。
柏澤清的眉心下意識地皺了皺,因為他即使只能看到林頌音的背影,也能看出她身體的僵硬。
她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柏澤清走過去,一手提着彌漫着熱氣的糕點,另一只手虛虛地攬住林頌音的腰。
他沒有看那個男人,只是微微低下頭,低聲問道:
“怎麽了?”
林頌音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那張防備的臉出現了一點松動。
柏澤清注意到她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
對面傳來輕佻到讨人厭的聲音。
“喲,還真傍上大款了,不錯不錯。”
林頌音笑了,“怎麽了?是不是羨慕了?羨慕你也出去賣就好了。我們同學一場,我給你一個建議哦,金針菇沒有競争力的話,你還可以銷售菊花的,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你薄利多銷,總會賣出個好價錢的。”
柏澤清聽着林頌音的話,他依然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什麽人,只是原本虛攬的手也漸漸收緊。
林頌音說完話以後,自覺已經發洩了那點惡心的情緒,她也不想讓柏澤清繼續聽,于是拿上章魚小丸子後,就環住柏澤清的胳膊。
“我們走吧。”
“那個人是誰?”柏澤清被她拉着往前走了幾步後,回頭看了看那個男人離去的方向,同時也放慢了腳下的步伐。
林頌音發現她拉都拉不動他後,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氣。
她平常就覺得江市好小,總是會遇到一些同學,但是今天是她的生日,為什麽要遇到那個惡心的人?
“如果你是想要教訓我言語粗俗,讓你丢人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我自己一個人玩也可以很開心。”
她說着話,就要把柏澤清手裏的梅花糕接過來。
柏澤清注視着她,将手擡高,再開口時聲音近乎呢喃:“你以為,我有教訓人的愛好麽?”
林頌音擡眼看了一下他,又把頭偏過去:“誰知道?”
柏澤清依然留意着那個人離開的方向,目光陰鸷。
“我只想知道,他對你做過些什麽。”
林頌音其實不愛回憶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她揪着的手指,猶豫着說:“他是我的初中同學,叫歷正,那個時候追過我,總是跟着我回家,我沒有接受他,他就跟別人說了我很多壞話,還給我起外號。”
說到這裏,她又想起了過往令她倍感煎熬的回憶,“男人小肚雞腸起來比什麽人都惡毒。”
柏澤清沒有反駁,只是問:“什麽外號?”
“他那點文化水平,能起什麽?狐貍精、白送女之類的咯,我根本不在乎。”
如果不是他偷偷跟班裏的其他同學胡說八道,說她媽媽是因為出賣身體染了那種病才去世的。
柏澤清聞言,感覺到自己的胃好像被什麽給攥住了。
“還有呢?”他問。
林頌音不想說了,她今天才不想被這種敗類影響了心情。
“你別看他肥肥大大,初三的時候,被我打掉一顆牙,他有一個門牙是假的。”
柏澤清看到她對自己翹起了嘴角,像是在尋求誇獎。
他就這樣安靜地凝視着她,這道目光讓林頌音感到一陣眼熱。
“我們不是還要買喝的嗎?走吧。”她別開目光。
柏澤清依然站在原地。
“害怕麽?”他忽然問,“那個時候。”
林頌音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不害怕,因為如果我表現得很害怕的話,這種人就會變本加厲,所以,我只有表現得一點都不害怕,他們才不會一直欺負我,你知道的,光腳不怕穿鞋的。”
柏澤清沒再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簾,等到他再掀起眼皮時,一切如常。
“不說了,你想喝奶茶麽?”
林頌音知道他這是想跳過那個話題,正好她也不想回憶了。
“想。”
柏澤清點了點頭,說:“這條街的盡頭,有家白底黑字招牌的咖啡店,奶茶很好喝。”
林頌音指了指身旁,“那有點遠吧,我們在這家買不就好了。”
柏澤清搖了搖頭,“但是,我想喝路口那家。”
林頌音不懂:“有什麽區別嗎?”
柏澤清神情自然:“那家的咖啡機品牌是la marzocoo,不一樣。”
林頌音瞪他,“你不會讓我一個人去買吧?”
柏澤清拿出電話,“抱歉,我有個很重要的電話需要回,需要相對安靜的地方。”
說完,他對林頌音說了他想喝的系列。
林頌音要抓狂了。
他們富家公子的做派怎麽這麽離譜?
她見柏澤清舉起手機,已經放到耳邊,往他們來時比較僻靜的方向走去,只好忍住吐槽他的欲望。
算了,副總裁有點忙也是正常的。
而柏澤清在注意到林頌音已經消失在人群中後,臉上那點微末的笑意也瞬間無影無蹤。
今天的溫度真的很低,天真的很冷很冷。
柏澤清很快就在一個遍布垃圾桶的過道找到了那個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歌的男人,路走得搖搖晃晃。
柏澤清就這樣一聲未發地跟在他身後,直到他走到路口的監控死角處,他終于一腳将他踹了過去。
“操哪個狗日的!”厲正毫無防備地被踹到了粗糙的地面上,他掙紮着就要從地上爬起來,看看是哪個失心瘋在發病。
然而柏澤清根本不給他機會。
他的腦海裏只是浮現出十多歲還在上初中的林頌音,個子到了他的胸口嗎?
她可能會留着短短的頭發,日常不會穿裙子,而是穿着褲子,因為怕被那些惡作劇的男生扯,因為那樣看起來不好欺負。
她每一日都僞裝成無所畏懼的樣子,其實每一次回家的晚上,都會委屈、會恐懼。
柏澤清聽着腳下這個男人的咒罵聲,那個時候,被林頌音拒絕的時候,他會不會也是這樣罵她的?
議論聲會讓她恐懼,這些肮髒醜陋的人也是。
柏澤清冷漠地想,就讓他做一次抽刀向弱者的小人好了。
他似乎已經把自己束縛在良善的人這個框裏太久太久。
他腳踩在這個男人的肚子上沒命地踢,直到鞋面已經沾上了不少灰,他終于停了下來。
許久,久到厲正已經不再動彈,柏澤清的腳仍停留在這個人肥厚的肚子上。
柏澤清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蹲下身,用手帕擦掉鞋上的灰,才看向那個早已不再掙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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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厲正忍住罵髒話的沖動,“沒惹過你吧,你為什麽……”
柏澤清沒說話,只是沉默着從錢夾裏掏出現金。
風很大,粉色的紙幣就這樣打在對方的臉上。
“不知道為什麽?”柏澤清勾了勾唇,只是這笑裏毫無溫度,“那可能就是我想打你。”
他看了一眼表,他該回去找林頌音了。
她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