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羅曼蒂克

許見裕剛剛一直在宴會廳旁的咖啡店,和韓潤回來以後,他沒有看到林頌音,便去詢問柏澤澈。

從柏澤澈的神情裏,許見裕已經做好了在花園會看到林頌音以外的人的準備。

果不其然。

許見裕走到林頌音身邊時,并沒有将眼神分給她身後的柏澤清。

借着花園裏的一盞燈,許見裕才發現林頌音的唇色有些發白。

“我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你的臉色怎麽這樣?”他站在她身邊問道。

林頌音剛剛差點忘記自己是跟着許見裕來到這裏,想到自己兩分鐘前在柏澤清的懷裏,她看向許見裕的眼神都帶有一點愧疚。

“空腹喝了一點酒,好像是有點暈。”她感到一陣混亂,于是往許見裕的身邊又站近了一點。

許見裕擡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臉,有些發燙。

“我送你回家。”說完這句話,許見裕才望向這個空間的第三人。

“不管怎麽說,送她回去的那個人也應該是我,不好麻煩你。”許見裕勾了勾唇角,但眼裏卻沒什麽笑意,“你哥哥的晚宴,你該留下的。”

柏澤清原本一直在看着林頌音,這時,他冷峭的目光落在許見裕撫在林頌音臉的手上。

許見裕對林頌音耳語,“記得去取一下你的圍巾,我們馬上離開,我很快。”

林頌音想讓許見裕一起離開,她不知道他們要說什麽,其實根本沒有對話的必要,但是最後,她還是選擇什麽也沒有說,沒有去看任何人,走出了花園。

柏澤清望着林頌音的背影,下意識地就要跟上去,但是許見裕卻側身站在他面前。

許見裕一手插在口袋裏,他另一只剛剛撫過林頌音臉龐的手此時撐在身旁的欄杆上,掌心觸及之處粗糙而堅硬,他的臉上難得出現不耐煩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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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自己誤解了柏副總,但是冒昧問一句,你這樣做似乎不太好?”

冷風将兩個人的發絲吹亂,花園內用作裝飾的花都是鮮花,香氣被冬風吹拂着散盡四處,但是這裏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去感受這個氣息。

“現在這麽關心她,剛剛去哪裏了?”柏澤清的聲音透着一如既往的低氣壓。

只是,這時要更為冷漠。

許見裕輕嘲地笑了一聲。

他側頭看向柏澤清,眼神裏的嘲意還沒散去。

“這句話我很喜歡,我确實關心她,所以她才會在我身邊。”許見裕頓了頓後,說:“這句話送給柏副總好像同樣适用?”

他說完這句話後沒有再給柏澤清說話的機會,他收回撐在欄杆上的手,像想要擺脫手心上的灰塵一般,雙手相觸、輕拍了一下。

“麻煩柏副總幫我跟你的哥哥說一聲,我的女朋友身體不舒服,我們就先離開了。”

柏澤清冷眼地看着他,聽着他嘴裏一聲又一聲的“我們”,為什麽“我們”會是許見裕和林頌音。

柏澤清雙手握成拳頭,他聽着花園處的那扇玻璃門被推了又開,開了又推,室內的暖風和他周身所處的冷風交疊、包裹着他,視線裏已經看不到林頌音,他的眼神越發地暗淡,心頭久久被鎮壓着的火山随着最後關上的門,終于在冰面露出一角。

這樣的畫面真熟悉,平安夜的中午,她也是這樣離開自己的視線,再然後,柏澤清過着極度難熬的沒有她的日子。

柏澤清血液回流,他不要再過這樣的生活。

什麽哥哥的晚宴,他都不要管了。

他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

為什麽他一定要循規蹈矩地生活?為什麽他不能時時地擁抱她。

他只是想要看到她而已。

林頌音不該出現的,因為她一出現,他那顆跳動的心就要壓不住了。

柏澤清再也無法只是這樣站在原地看着她和別人離開。

他離開花園,向宴會廳的大門口走去,他的腳步前所未有的堅定。

而站在大門口,剛剛才将許見裕和林頌音送走的柏澤澈已經不想去管他,柏澤清這個瘋子早該滾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晚的這些舉動,已經被很多人看到了。”

“我不在乎。”柏澤清擡起手準備推開門。

他不在乎其他人,他的世界裏沒有那些人。

“那你也不在乎這些話傳進爸媽的耳朵裏嗎?”

柏澤清聞言,腳步有一瞬間的停滞,但是很快,他推開了眼前遮擋住他視線的門。

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想法。

他一向如此,只要做了決定,他再也不會改變想法。那個唯一能夠改變他的人已經離開了這裏,他要去找她。

柏澤清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從前他用來遏制自己想念林頌音的諸多理由不過只是他怯懦的借口。

他根本不在乎。

“是我在意她,跟別人無關。”

柏澤澈從來沒發現跟他交流那麽困難過,要不是大哥柏澤潭上周就去了巴黎出差,到現在還沒回來,他真想把大哥拉來好好教育教育柏澤清。

“你就算現在追上去準備幹嘛?人家男朋友還在旁邊。”

柏澤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沒能在你的晚宴待到最後,我很抱歉。”說完這句話,柏澤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宴會廳。

他怔怔地站在道路邊,看到一輛紅色的跑車在自己的視野裏疾馳而去。

追上去做什麽?他沒有想過。

他可以為她做許多事,只要追上去,等站到她的面前,他會有答案的。

其實,他已經有答案了。

柏澤澈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震,于是也沒再管柏澤清。

他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人是他的母親江盈,柏澤澈記得她說今晚做完發型以後會來這裏祝賀他畫廊開業。

雖然眼下這個情況,她還是不來為妙,免得聽到什麽不好的話。

只是,等柏澤澈接通了電話以後,就聽到母親焦急的聲音。

他應了幾聲以後,趕緊跑出了門,追上了道路一旁的停車位上,正準備将車發動的柏澤清。

柏澤澈今晚喝了酒,他不能開車。

他直接拉開了柏澤清車的副駕,坐了進去。

“回家一趟吧。”

柏澤清沒有看他,聲音很生硬:“下車。”

柏澤清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許見裕已經駕着車帶着林頌音離開,他要去禦林別墅。

見柏澤澈沒有下車的意思,他不想再浪費時間,面無表情地直接将車發動,往禦林別墅的方向開去。

柏澤澈這一晚上已經為柏澤清耗盡了耐心,他疲憊地将頭靠在椅背上。

“你就算眼裏只有那一個女人,麻煩你現在也有點人性吧,”柏澤澈第一次跟弟弟說了點難聽的話,“媽剛剛打電話過來,爸今晚胃病又犯了,中間還疼昏過去了一次……”

平安夜那天,柏父就因為喝酒犯過一次胃病,但沒有像這次這麽嚴重。

雖然柏澤澈聽母親說,她已經叫了醫生來家裏,但是不管怎麽說,這時候他們都應該陪在身邊。

聞言,柏澤清驟然握緊方向盤,他聽得出來柏澤澈沒有騙他。

柏澤澈看了一眼路後,說:“你分清一下輕重緩急,前面那個路口掉頭吧,醫生還沒到,大哥不在,媽還在家等着我們。”

柏澤清沒有說話,他沉默着,死死地盯着路前方,最後慘然地收回目光。

鏡片後,他雙眼裏的情緒被黑夜隐去,柏澤清一言不發地在路口将車掉頭。

“別等醫生過去了,直接叫救護車。”他當機立斷道。

林頌音從坐上許見裕的車上後,一直沒有說話。

駕駛座上的許見裕也沒有開口說話。

林頌音知道,他撞見她跟柏澤清兩個在花園裏,當然不可能高興到哪裏去。

她的心還在因為今天這個日子而感到低落,從坐進車裏以後,她背靠在座椅上,提不起任何精神。

之前去法國之前,林頌音去墓園看媽媽和姥姥的那一次,她想好等回國以後再過去看她們的,但是她一直沒有去。

他們的沉默一直持續到許見裕将車停在了禦林別墅門口。

車穩穩停下後,許見裕看向林頌音。

“身體好一點了麽?”他一上車就把暖氣開得很足。

“好點了。”

許見裕注視着她的神情,半晌才說:“從前有人說,我沒表情的時候臉看起來很臭。”

林頌音看向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來是真的。”他笑了一下,就好像剛剛車內的沉默并不存在。

林頌音猶豫了一下,在思考要不要跟許見裕解釋今晚發生的事。

許見裕直接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将兩人上方的燈打開,就這樣瞧着她。

“現在坐在我的車裏,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來挽回你。”他的雙眼沒有一秒離開她的眼睛,像是想要從中找到答案,“你現在,有在等他麽?”

許見裕沒有忘記剛剛他帶着林頌音離開時,柏澤清的眼神。

他一度以為柏澤清就會出現在他的車後。

他開車的每一秒鐘,都在等待另一輛車的出現。

許見裕的這個問題完全不在林頌音的預料中。

她第一時間就想告訴他,她和柏澤清之間從來不是“挽回”與“被挽回”的關系。

但是,她只是搖了搖頭。

“我沒有等他。”她從來不覺得,柏澤清會做這樣的事。

他會在有人對她出言不遜的時候站出來,那是他的教養,又或者她承認,他大約還沒有走出她監護人的身份。

他入戲太深了。

她沒有期待柏澤清會來找她,自然更不會等待他。

許見裕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明明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還是感到轉瞬即逝的受傷,這絲毫沒有道理,許見裕更願意當作這是一種錯覺。

“但是如果他出現了,你會開心。”他說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林頌音沒有去想過這種可能。

今晚她太混亂了,她試圖給許見裕的問題找到一個答案,但是她發現這很難。

“我不知道。”她說。

許見裕注視着她這雙誠實的眼睛,他沒再說什麽,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是父親許昌鴻打來了電話。

許見裕已經在窗外看到了父親的車。

簡單地回應了一句以後,許見裕挂掉電話,看向林頌音。

他們都知道,今晚許昌鴻帶着私人律師一起來禦林別墅見易競,做關于聯姻最後的洽談。

“我爸現在還在這裏,讓我們回來得早的話,一起過去一趟。”

他對林頌音說。

林頌音知道許昌鴻今晚會來的事,不過她沒有想過他們兩個小輩也要露面。

她本來以為她回來就可以躺下了。

下車後,許見裕走到她這側,牽着她的手往別墅走。

“手怎麽這麽涼?”他明明已經将車內溫度調很高了。

林頌音這時才說:“經期……”

許見裕反應了一下,怪不得她今晚看起來不太好。

他手掌包住林頌音的手,給她取暖。

“那我讓老頭子他們聊快點。”

“也還好,沒那麽難受了。”

林頌音知道他們在二樓最邊上的書房,她帶着許見裕往那裏走。

還沒走到書房門口時,林頌音就聽到不屬于易競和許昌鴻的兩個男聲在你一言我一言、不緊不慢地對話。

許見裕跟她解釋:“我爸的私人律師和你爸公司的法務。”

談這些涉及金錢的事,由專業的外人來開口,似乎更好。

雖然傳達的依然是本人的意思,但是途徑不那麽直接,也不容易傷感情。

許見裕在裏面沒人說話時,敲了敲門。

“進來。”

在聽到易競的聲音後,他沖林頌音挑了一下眉,這是林頌音很熟悉的許見裕的表情。

“送你一個禮物。”他說。

林頌音剛想問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見許見裕已經推開了門。

林頌音在看到房間內的四個男人後,自然只能收回望向許見裕的眼神,分別和易競還有許昌鴻打了個招呼。

“許叔叔好。”

“哎,回來得挺早。”

許昌鴻看到許見裕很親密地站在林頌音身邊,他愛屋及烏,無比慈愛地看向林頌音。

“在和你爸爸聊你們結婚,彩禮的事呢,你們也坐下聽聽吧。”

林頌音驚訝于這個話題,但是更出乎她意外的是易競的臉色,他雖然也在笑,但是這笑容看起來隐藏着一些沉重的東西,而他望向她的目光也暗藏着審視的意味。

林頌音沒懂易競的這個眼神,但是等她聽到許昌鴻的律師接下來說的話,她才明白許見裕剛剛說的送她禮物是什麽意思。

因為律師表述得過于官方,有很多諸如什麽“控股公司”還有“增資”、“注資”之類的話,林頌音都需要在腦海裏過一遍才能理解。

她前陣子已經從許見裕那裏得知易競公司缺錢又欠錢的事,她大致懂了許昌鴻的私人律師說的話後,一臉訝異地看向身邊的許見裕。

許家的錢不會直接打入易競的賬戶,而是以她跟許見裕的名義購買易競公司的股份?

許昌鴻為人一向豪爽,他本就不差錢,等兩個孩子結婚後,他直接将錢打進易競的賬戶也沒什麽,但是他的兒子勸住了他。

許見裕的意思是,易迅科技現有的債務還是可以按照最初說的由許氏來負責,并且許氏依然會提供對方超出最初說的一個億的資金。

但是,所有的投入資金都将等到以他和林頌音的名義開設新控股公司後,再用來購買易迅科技股份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進行增資。

等律師說完話,許昌鴻想抽煙,又只能忍着。

他見易競猶豫的模樣,聲音很粗地笑了出來。

“這有什麽可猶豫的,親女兒還信不過?舒語是你的女兒,我未來的兒媳婦難道不是?不會因為從小沒養在你身邊,你就親疏有別吧?”

易競舉起水杯,杯子裏的水已經涼了,但他還是喝了一口。

“這怎麽會?”

許昌鴻心裏不信,嘴上也只是說:“你未來這些公司啊,財産啊,怎麽也都是要傳給她們的,我也只是想給我的兒媳一點保障,讓她知道嫁到我們許家,不會受欺負。”

易競沒有想到許昌鴻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雖然同樣都是給錢,但現在許昌鴻給的這些錢明擺着是來買他公司的股份。雖然這部分股權所有人是林頌音和許見裕。

可易競無法明着拒絕,正如許昌鴻所說的,林頌音也是他的女兒,更不要說未來她和許見裕結了婚,許見裕就是他的女婿,如果他就這樣斷然拒絕,難保許昌鴻會不會多想什麽。

他那雙總是帶有懷疑的眼睛掃向林頌音,她會背叛自己嗎?

一旦答應,易競個人連同股東裏跟随他的高管所持股比例就只有百分之三十……如果林頌音站在他這邊,那公司實際控制人仍然是他,但萬一她背叛了他。

易競思考着,她現在在許見裕面前呈現的一切都是假的。從前的經歷是假的,學歷是假的,一切都是他為她僞造出來的。一旦有一天這些虛假的部分被拆穿,那麽她在許家的日子不會好過。

她不得不依附自己,易競想,打從她選擇聯姻這條路開始,她就只能選擇依附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是她的父親,是他賦予了她生命,給了她改變命運的機會,作為他的女兒,她該懂得審時度勢。

易競沉吟許久,終于笑着看向林頌音。

“突然聽到我們提起彩禮,是不是有點害羞了?”他沒有等林頌音說話,就看向許昌鴻,“我今晚再和她聊一聊,你們在,她可能會不好意思。況且,如果要這樣做,增資的事也得通過股東大會決議,我一個人無法決斷。”

許昌鴻自然沒有意見,“錢一直為你準備着,只等兩個孩子結婚。”

許見裕看得出來,易競還有話和他爸爸說,于是适時地将林頌音帶了出來。

“你們再聊,她有點不舒服,就讓她今晚早點休息?”他很有禮節地望向自己的準岳父。

易競點了一下頭,對許昌鴻說:“小許這孩子很有心。”

等兩個人站在林頌音卧室門前,許見裕仍然用慣常的眼神看向她,就好像他沒有在花園裏撞見她跟柏澤清。

林頌音這一晚真是接收了太多的消息,她現在還處于震驚中。

“這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那麽多錢?”

雖然只是以她和許見裕的名義入股,但是林頌音聽到那個數字的時候,還是感受到了無盡的壓力和彷徨。

她這輩子就算做算術題,也沒算出過這麽大的數字。

許見裕笑着看向她:“小財迷。”

他說:“我們玩個游戲吧。”

“游戲?”林頌音還記得許見裕之前說要和她打賭,但是什麽賭他都還沒有說過,現在又要玩游戲了嗎?

“你不是讨厭你爸爸麽?”許見裕湊近林頌音的耳朵,将這句不能被外人聽到的話只說給她一個人聽,這個姿勢,就像是她被他環抱在他的懷裏,“游戲就是,我們想辦法一點一點搶走他的公司。”

林頌音不是不心動,特別是,今天還是她媽媽的忌日。

從前易競從來沒有打擾過她的生活,她還可以當作她自幼喪父,但是,他一出現就是想要利用她。

她真的很想讓他付出代價。

“那需要我做什麽?”

她聽到許見裕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

“嫁給我。”

她聽到他的話以後下意識地想要去看他。

許見裕終于離開她的耳朵,直面她的目光。

“你說你結婚是為了錢,嫁給我,你以後都不用再考慮錢。我知道你現在可能只有一點喜歡我,你更喜歡他,可是今晚過去這麽久了,我給了他時間,他沒有來找你。嫁給我,以後,你會更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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