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易靈謠并不是第一次給雲昭上藥了, 但是對方這麽乖乖的躺着任由她動作卻是頭一回,可這個時候那些曾經不規矩的念頭卻一個也見不着了。她只是按部就班的幫雲昭把每一個傷口包紮完好,便替她将被子掖的密不透風。

“你也去休息一會兒吧, 我在這看着呢。”霍停瞧她光站着看雲昭, 也不說話,跟掉了魂兒似的。她想易靈謠剛剛耗費了大量的內力, 此刻身體一定不好受,可這丫頭卻倔強的厲害,非得跟自己過不去。

齊無樂站的稍遠一些, 一來有點害怕自家少主陰晴不定的時候會幹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二來連他都覺得易靈謠的那股子壓抑讓整個周邊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 站的近一些便能叫人喘不過來氣。

他和易靈謠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女人向來沒心沒肺的, 像今天這個模樣根本史無前例。

可惜怕啥來啥,易靈謠要麽丢了魂, 要麽一回魂就把眼珠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齊無樂冷不丁吞了一口唾沫, 被易靈謠突然的目光瞧的渾身發毛。

“周韶伊呢,我有話要問她。”易靈謠道。

齊無樂把周韶伊捆了手腳就近找了間條件更差的屋子丢了進去, 算是報了仇了。

易靈謠進了那屋子也沒說什麽, 好像再惡劣的環境都比不上她此刻的心情惡劣。

周韶伊依然很害怕,她一個人被關在這裏的時候胡思亂想了許多, 最多的一個問題便是這次還能不能活着離開這個園子。

易靈謠每走近一步,她便要往後縮一縮,縮到沒地方可以縮了, 便認命的閉上眼睛。

易靈謠全然不顧及這個女人的內心有多麽的脆弱,她直坦坦的對着周韶伊蹲下身來,伸手不知輕重的捏住了她細嫩的下巴。

周韶伊疼的俏臉緊皺,喉間輕聲痛吟。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作答。”易靈謠毫無起伏的聲線透着冷漠,大有“你不說,我就會殺了你”的威脅在裏頭。

周韶伊勉強點了一下頭。

易靈謠便逐條開口,她雖心緒雜亂,但是條理尚且清晰,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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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雲昭。”

周韶伊:“……是。”

“何時認識的?”

周韶伊頓了頓,但只是停頓了一小會兒,她便覺得下巴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疼得她以為自己的下巴快要脫臼了。

“兒,兒時。”

易靈謠一怔,“兒時?”

“是,”周韶伊喘了一口氣,“我與她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易靈謠将信将疑,“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小她兩歲。”

易靈謠當真沒瞧出來,這女人看着和她差不多大,頂多十八九歲,沒想到都二十出頭了。她轉而又一想,雲昭的年紀她倒是說的準确無誤。

易靈謠出了會兒神,手上的力道便也松了下來,周韶伊稍稍靜了靜心,又道,“我原本沒認出她來,是你說的她叫雲昭。我們分別太久,但我一直記得這個名字……”

易靈謠之前就想問,“雲昭”這個名字,是不是她的本名,還是她随口起的?她其實一直偏向于後者,畢竟天極教的殺手都有各自的代號,進了教,以前的名字便再也用不上了。

雲昭從小便入了教,十幾二十年都不曾有人叫過她的本名,怕是她自己都該忘了。

卻沒想到,哪怕是在這樣麻木的環境裏掙紮活着,她竟也一直都記懷着。這是不是也能說明,她一直都渴望着曾經的時光,渴望着回到最本真的自己?

“為何會分開?”易靈謠又問。

“記不大清了,好像是有惡人屠了村子,我與她幸免遇難,卻走散了。”周韶伊說起那段時期的時候整個人下意識的放松了起來,她回憶道,“我那時還不太記事,但一會走路我就愛跟在她後面跑,學着別人成天阿昭阿昭的叫着,直到有一次她告訴我,她其實叫雲昭。我就記得了。”

易靈謠沒有追問新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周韶伊回憶起往事的那股子由心而發的甜膩而美好的勁兒讓她心生妒忌了,總之聽完這樣的故事之後,她的心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跌得更深了。

哪怕周韶伊和雲昭分開了這麽多年,但她們之間卻共享了雲昭這半生來唯一的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這一點,簡直無可比拟。

易靈謠面色不善的看了她一會,總算是讓對方後知後覺的有所收斂了。

“然後你就被紀元仲收養了?”

“……嗯。”

“既然是舊識,你為何還要害她?”或許昨晚周韶伊想說的就是這件事,但是雲昭沒給機會。但也不至于就因此痛下狠手吧?

周韶伊卻是自嘲的苦笑了笑,“她不信我,也不予我說的機會。”她看着易靈謠,“況且你以為這是我能做主的麽?那麽多眼睛在暗處盯着我,我若不按計劃行事,那我又該當如何?”

易靈謠沉思了一會兒,姑且不論她所言是真是假,但說到紀元仲,她突然覺得周韶伊其實對自己這個義父的死并沒有那麽的傷心。

那她之前又何必做出那般焦急的姿态?

不過這也并非她要關心的重點,易靈謠撇開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又問,“所以給天極教傳遞的任務,是你們自己下的?”她想到不久前雲昭的上一個任務,好像是偷了他們什麽東西,大概是有什麽關聯?

周韶伊再次點頭承認,“是,義父想找回劍譜。”

所以偷得是劍譜。

易靈謠了然,她說,“你把整個計劃的內容說與我聽。”

《七絕劍法》被盜,讓整個恒山派焦頭爛額,可偷劍譜的人追丢了,他們又不可能殺上天極教去,便只能想出個劍走偏鋒的主意——把人從天極教裏引出來。

其實原本誰也沒想到接這次任務的人裏還會有雲昭,他們只猜到雲昭可能沒死并且完成了任務,但不太可能這麽快就恢複過來再接新的任務。而另一方面他們又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這個被派出來的人必然是在教中占有一定地位的,畢竟要殺的人是恒山派的掌門,派個武功不濟的小喽啰也着實不合适。

他們打的便是這個算盤,因為在他們這些外人看來,只要是天極教中有點地位的人物,就應該對那些任務事宜有所了解才是,比方說“收繳來的劍譜會流向何處”這類小事,雖對外不公開,但他們內部的自己人還能不知道?

可他們偏偏算錯了,哪怕是雲昭本人,都是一無所知的。易靈謠想,這事兒除了易天璃和練紅玉,頂多再加個顏青,應該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曉了。

不過若是真來了那三位中的其中一位,紀元仲怕是都不會比現在的下場好。

真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自信,難道江湖上的人對天極教的實力有這麽深的誤解?

易靈謠心覺好笑,其次也不得不說恒山派的這些人戲還挺足的,派周韶伊這種嬌滴滴又不會武功的女人來打頭陣,是算準了他們不會有所防備?

可他們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在他們的認知裏天極教的惡人們也會幹英雄救美的事兒麽?要不是易靈謠在,這場戲還能唱得起來麽?

該問的都問完了,不必要問的也出于好奇多帶了幾句,點到為止。易靈謠起身,她最後瞥了周韶伊一眼,心裏想着該如何處置這個女人才好。

殺麽?不能殺。

雖然雲昭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埋得再深的念想也是念想,若是有一天雲昭無意知曉了,大概也不會好受。

“放她走。”

齊無樂一愣,“放,放她走?”

易靈謠自然也不大情願,她原本心情就不好,現在又多了一絲無奈,看起來便更為煩躁了。

齊無樂卻還不遺餘力的提醒她,“你就不怕後患無窮?”

“整個恒山派都沒有勝算,她一個女人又能掀起什麽浪?”易靈謠暴躁道。

齊無樂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沒再自讨沒趣了。

誰知道反而是周韶伊這個女人得了便宜還不知滿足,她楚楚可憐的仰頭看着易靈謠,“我,我可以留下麽?”

易靈謠簡直被這個不要臉的要求給氣樂了。留下?誰給你的勇氣?

也不知道這個周韶伊是真的情商不高,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她又說道,“我既然已經找到阿昭了,便只想留在她的身邊,為奴為俾都行,只要能照顧她,也……也為我自己的過錯贖罪。”

易靈謠握緊的拳頭充分證明了她此刻忍耐的多麽辛苦,虧這個女人還知道自己犯了罪過,但就算她今日什麽錯事也沒做,這樣一個對雲昭惦念不忘的女人,她能把她留下?

還留在雲昭身邊照顧?

什麽為奴為婢都是放屁,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沒安好心!!

易靈謠權當是看不到她那搖尾乞憐的模樣,轉身對齊無樂道,“把她丢出去,丢的遠一些。”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末了又補充了一句,“越遠越好。”

齊無樂向來喜歡幹一些不正經的事兒,就比方說易少主的這個命令,他就落實的很徹底。

他先是雇了輛馬車,把仍舊處于五花大綁狀态的周韶伊放上去,然後又暗搓搓的給了馬夫一筆錢,讓他南行五十裏,再西行五十裏……總之,把周韶伊繞暈後再丢掉就行。

這莊園雖大,但裏外橫了不少屍體,讓人住的并不舒服。雖然齊無樂這個苦力稍作了收拾,盡量不讓易靈謠眼睛不舒服,但也沒能起到什麽實質性的效果。

天色微亮一行人就換到了附近的客棧,這莊園雖然落灰已久,但出去了才發現,它其實地處于一個小縣城的郊邊。這縣城倒還挺繁華,天邊乍白,路上便行人不絕了。

易靈謠一夜未眠,雲昭也始終未醒,轉移客棧的時候易靈謠格外小心,生怕哪一點動作大了,又扯壞了雲昭的傷口。

她原以為雲昭至少還得再睡個一天半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路動靜有些大了,剛躺到客棧的床上沒多久,雲昭便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挂着黑眼圈的易靈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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