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将莊潮帶回去後,他又說了些一開始就謀劃好的事。

例如前一夜尋到了陸桓意和尹燭的氣息,卻沒能追蹤到他們的去向,只能在附近的山中假裝被捕,等着他們去救。莊潮被救回去後陸桓意當晚就被抓走便是證據。

再例如他們發現尹燭是鳴蛇之後,原本應該離開的莊潮繼續留在了那裏,并且跟着他們上了山,在年宴前一天傳信下去,讓九韶上了山,将尹燭引到旁處只為了他的鱗片。

九韶用了禁術強行修補好自己所受的傷,又在那一日強行沖過來終于劈下尹燭的鱗片卻被人捉住已經是莊潮不再和九韶聯系之後的事了。

簡而言之他們從相遇起就是一場陰謀。

更多的話陸桓意沒有聽完,走神走到了天邊,直到前廳裏的各位都走完了,伴着師父嚴厲的一聲“關入地牢,受五十年刑罰。”他才回過神。

五十年。

對妖怪來說大概是眨眼一瞬,可這五十年裏若是時時刻刻都受着苦時間會不會變得漫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陸枕書的臉就像是在山上吹風吹到面癱了一樣,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站起身走到師父身邊,說了幾句什麽,陸桓意沒聽見。

旁邊的尹燭還在愣神。

從那山上回來之後他就在發愣,叫他他也得緩個兩三秒才遲疑地“啊?”一聲。

陸桓意撐着臉看幾個師兄把莊潮帶進地牢的方向,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反正總覺得怪怪的不太舒服。

“回去吧,”陸桓意站起來,拍了尹燭一下,“過陣子……想不想下山玩會兒?”

尹燭過了會兒才啊了一聲,站起來,跟在陸桓意身後走出去一截,才說,“去哪玩兒?”

“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陸桓意等他跟上來,兩個人并肩了,才繼續往前走,“反正你飛得快,去哪都方便。”

尹燭埋頭往前走了兩步,嘆了口氣,“我可不可以哪裏都不去?”

陸桓意怔了下,也嘆了口氣,把手揣進尹燭兜裏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下,“可以啊。”

尹燭沒有說話了。

兩個人就這樣帶着那份詭異的沉默去一旁的小房子裏吃了飯,又回到後山進了屋子裏,把燈打開後脫下外套搭在一旁,陸桓意回頭看了眼還呆站在門口的尹燭,搓了搓手,想開口說點兒什麽,但又無法用簡單的言語來打破這份沉默。

尹燭應該是很難受的。

親眼看見夜江的屍體和口頭上說着他死了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更何況他只剩下了一具屍體被壓在山洞之內,連魂魄都散在了天地間和風雪作伴。

只是因為救了自己。

陸桓意走過去把他拉到床邊坐下,自己拉過一張小椅子坐在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你在想什麽?”

“啊。”尹燭回過神,擡眼看着陸桓意,“我……沒想什麽。”

“我看你情緒挺低迷的,”陸桓意問他,“不然先睡一覺?”

“你睡麽?”尹燭問。

“睡吧,”陸桓意笑了笑,“我也有點兒困了。”

尹燭這才點點頭,等兩個人都在床上躺好了,他才伸手過去把陸桓意緊緊抱進了懷裏,胳膊腿兒壓實了,一點兒掙脫的餘地都沒給陸桓意留下。

雖然陸桓意也沒想掙脫。

但尹燭抱得也太緊了。

睡也睡得不是那麽踏實,一直閉着眼睛皺着眉,睫毛微微顫動着,一旦陸桓意有個翻身之類的動作胳膊立馬收緊了不讓他走,陸桓意就只能躺平了跟個抱枕似的讓他抱。

“我很不舒服。”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吓得陸桓意一抖,扭過頭去看着尹燭,“你沒睡着啊,吓我一跳我操。”

“睡不着,”尹燭的眉毛還是皺着,“很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陸桓意看着他,想坐起來仔細看看,但尹燭沒讓他起來。

“想起夜江就很不舒服,”尹燭是側身抱着陸桓意的,所以此刻能更加看清陸桓意的表情,眉毛、睫毛、眼睛、鼻梁、鼻尖,還有他親過很多次的唇,五官在燈光的照射下柔和了不少,尹燭停了會兒才繼續說,“如果他沒有去救我,那他現在應該是個自由自在的仙君。”

“可是他救了,”陸桓意看着他的眼睛,“也沒有後悔過。”

陸桓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這句話的,他不是夜江,也不知道夜江究竟有沒有後悔過。

但他很清晰的記得在山洞裏,夜江的魂魄看向尹燭的眼神,又欣慰又溫柔。

“嗯,”尹燭說,“我知道。”

說完這句話以後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了。

房間裏回歸到一陣詭異的沉默與寧靜之中。

過完年後屋外的風雪小了不少,躺在屋子裏時不再能聽到妖風似的嗚嗚慘叫着的風聲了。

此時不過下午,外頭還有腳步聲,有師兄們快步走過,或者閑着無聊将路邊的雪踢散後發出的很細碎的聲音。

每一種聲音都在這份寂靜中被無限擴大。

陸桓意甚至很清晰地聽見了尹燭的心跳。

一下一下,快得不太正常。

以前心跳也這麽快嗎?

陸桓意有點兒不記得了,他眨了眨眼睛,側過頭去看着尹燭,卻發現尹燭也在看着他。

“我想做,”尹燭說,“讓我進去。”

陸桓意沒怎麽細想就被尹燭脫下了衣服,一次又一次地弄到最要命的地方,偏偏又是個門外人來人往的下午,他得咬緊了被子才不讓聲音被放得太大,尹燭的牙齒咬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刺破了皮膚,他頓了一瞬後,又在咬痕上落下了一個吻。

手也很燙,相貼的地方也很燙,呼吸也變得灼熱了起來。

尹燭這一次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好起來了。

尹燭睡着後,陸桓意毫無睡意,看着天花板發愣。

兩個人就這麽在床上躺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之後幾天也是如此,一到下午尹燭就要做,做到晚上睡着也不拔出來,就插在裏面,煩得陸桓意想抽他。

一周後的又一天清晨,陸桓意是被餓醒的,醒來之後發現尹燭已經不在床上了。

整個房間空蕩蕩的令人害怕,陸桓意連呼吸都放慢了幾分,慢慢下了床,穿上衣服後跑出了門。

今兒個出了太陽,暖烘烘地曬在身上,把積雪都曬得融化了幾分。

陸桓意出門後也沒看見尹燭,随手拉住一個師兄問道:“師兄,看見尹燭去哪了嗎?”

“在前廳和師父說話呢,”師兄聳聳肩,“一大早就去了,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好,”陸桓意點點頭,“謝謝。”

說完後,陸桓意大步朝着前廳跑去。

老人家都說化雪的時候是最冷的,陸桓意沒跑幾步就覺得手涼得厲害,連忙往兜裏揣,手剛一放進去,便碰到了什麽東西,他拿出來一看,上面是他完全不認識的字跡,和之前在尹燭那個山洞裏見到的寫着釀酒方法的紙條一模一樣。

落款只有兩個字,陸桓意看了會兒,認出來了。

夜江。

前廳內尹燭和師父正在說着什麽,陸桓意一跑進去,兩個人便停下了交談。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陸桓意跑進來,喊了聲師父以後順走了桌上倆饅頭,遞給尹燭一個,“快快快我有東西。”

“什麽?”尹燭手裏被塞了個饅頭,還沒往嘴裏放,就聽見身後的師父嘆了口氣。

“我們出去再說,”陸桓意回頭沖着師父呲呲牙笑了,推着尹燭出了門,走出去後從兜裏摸出一張紙條,“你看,這上面的字你認識麽?”

尹燭把饅頭塞進嘴裏,接過那張紙看了看,“認識,這是夜江的字,”

“他這字夠放飛自我的啊,”陸桓意笑了笑,“吊房梁上寫的吧,這上面寫的什麽?”

“釀酒的方法,”尹燭的語氣莫名其妙地上揚了起來,“你哪來的紙條?”

“我外套兜裏的,出來得急,拿的是那天穿的外套……我猜是他放進來的,”陸桓意聽見他語氣上揚後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釀什麽酒?”

“夜櫻,一種他用櫻花釀造的酒,我之前在你們這裏喝到過類似的,但是味道不一樣。”尹燭捏着那張紙條,很開心地和陸桓意說,“他還記得我喜歡喝這個酒。”

“他肯定還記得啊,”陸桓意笑了笑,從尹燭手裏接過紙條,“我們找個機會,把這個酒釀一次吧。”

尹燭看着陸桓意,有點兒激動,“要釀嗎?我們釀得出來嗎?”

“有方子就能釀吧,”陸桓意看了看,“釀出來的味道可能沒夜江釀的那麽好喝就是了。”

“但是這是我們釀的酒,”尹燭認真地說,“味道不會差的。”

“啊。”陸桓意看着尹燭,又有點兒想笑了,良久,他才嘆了口氣,“是啊。”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釀?”尹燭問。

“等櫻花開。”陸桓意說。

“櫻花什麽時候開?”尹燭還在問,“非要用櫻花,不能用別的花嗎?我看後山有梅花開得挺好的。”

陸桓意停下腳步,把手裏的紙條很小心的疊好後放進兜裏,指着尹燭說:“我忍你半個月了我跟你講,你再問一句我把你從這兒抽到山的那頭去采蘑菇。”

尹燭不說話了,只是抿起唇沖着他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漂亮。

陸桓意又嘆了口氣,湊過去在尹燭臉上親了一下,小聲嘆道:“櫻花就快開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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