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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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閑話不說,一起看故事吧。

九月末,佟水府的楓樹已漸次染紅,日頭暖洋洋曬着,靈源村是佟水轄下小山城,依山而落,沒有鎮上寬闊平整的石板,只有蜿蜒向上的窄石階,白牆黛瓦的屋子在十數丈落差的坡面錯落而立,人往高處一站便可俯瞰整個村子。

一眼望去,色彩絢爛。

此值曬秋時節,靈源小村家家戶戶的屋頂開始放上篾筐匾籮晾曬今秋的農物,金色粟米、白的糯谷、紅的茱萸,還有豌豆南瓜茶籽……忙壞了村裏人。

今年雨水豐沛,是個豐收年,不止如此,前線大捷的消息傳回兆京,舉國沸騰。這些年,先有江南王叛亂,後是回纥二十萬大軍犯境,戰事綿延數年,至今方告捷。皇帝下旨大赦天下,減免各地賦稅,樂壞了靈源村的百姓。

村民興致濃厚,曬秋的小謠都哼得高興。聽說定遠軍班師回朝,定遠大将軍何寂将途經靈源村,全村上下感念其功,便自發準備了犒軍的東西。

農人純樸,手無餘錢,準備的多是自産的果糧魚肉,村南頭的陶家也不例外。陶家不務農,是村裏唯一的書香世家,祖藉江南。陶老太爺三甲進士出身,被朝廷委任外派至此,做了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便舉家遷來靈源,晃眼五十年,老太爺作古,後人在此落地生根,成了靈源人。

陶老太爺為官時兩袖清風,一輩子的縣令,除了一屋子的書外,沒給子孫留下什麽值錢的家當,一家老小十來口人原都擠在兩進的小宅子裏。

老太爺去後,陶家兄弟分家,陶家小兒要走家裏現銀,去佟水鎮上做了香料鋪的學徒,因為年輕英俊又聰明,被香料鋪老板的獨生女看中,入贅為婿,到如今已有十餘年。

陶家大兒陶學禮最像老太爺,愛書成癡,性子古板,可惜天賦有限,只考了個秀才便再無所成,分家時拿了一屋子的書和破舊宅子,安分留在村中侍奉老娘,靠着給村中孩子開蒙的束脩度日,日子過得緊巴。

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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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後宅的老銀杏被人搖動,還沒黃透的銀杏葉像小蒲扇似紛紛落下,年近五旬兩鬓斑白的陶學禮正在樹下的石桌前提筆琢磨,打算寫篇歌功頌德的文章送給定遠将軍作禮,不想文章還沒憋出來,就被銀杏葉打斷了思路,氣得直罵樹上淘氣的二兒子。

年方十八的二郎陶善文探出頭,他生得也算儀表堂堂,卻是個混世魔王的脾氣,并不懼自家老子,回嘴道:”阿爹莫罵,阿娘讓摘些白果炒了到時好送定遠軍,她說軍裏都是大字不識的粗人,看不懂阿爹的錦繡文章,還不若送幾筐果子,實在。”

聽這話的語氣像是陶善文媳婦會說的話,他媳婦朱氏務實,精明幹練的農家女,專克這滿肚酸水的窮秀才。陶善文不敢怼媳婦,正要拿兒子作法,就聽院裏敞開的雕花窗內傳出朱氏的叫聲。

“我的心肝肉兒,你可算醒了,急壞阿娘了!“

父子兩一對眼,都往屋裏沖,急眉赤眼地問:“可是阿行醒了?“

朱氏正坐在挂着青帳子的架子床前,一邊抹淚,一邊抱着床上坐的人,“心肝肉兒”不停口。

青帳下是個穿素色寝衣的少女,背上披件水田襖,正呆呆看朱氏,也不說話,像傻了一般。

不對,她就是傻的。

陶家病重的幺女,那個癡傻的陶善行,昏迷兩個多月後終于醒了。

————

天漸轉涼,秋風刮得檐下挂的陶鈴叮當作響。正午陽光并不熾熱,落在陶家小四方的天井中央。陶善行坐在舊秋千上,手裏攥着把朱氏塞來的,剛炒好的白果,腳邊石墩上是一盤開口松子,她有一搭沒一搭掰着白果往嘴裏塞,目光掃過天井四周。

一丈來寬的天井被朱氏收拾得幹淨,兩進的平房,前面是竈間和柴房,後面是回字形的廂房,格局簡單到一目了然,和她從前住的地方有着天壤之別。

朱漆雕欄的亭臺樓榭、望不到頭的江南園林、绫羅交織的溫香軟玉……如今回首像是臺上華麗喧騰的富貴戲,轉眼笙簫俱停、鑼鼓齊歇。還有南華庵昏暗潮濕的禪房,明滅的燭光與那滿室不散的檀香……

她分明記得她死在這個秋天的第一場秋雨裏,死在那間蹉跎盡韶華的禪房裏,這一睜眼,怎會改換天地,變成山野之地的村女?

荒唐感如泥漿澆腦,即便她已睜眼足七日,也不能清醒,每日半夢半醒地沉默着。好在無人奇怪,因為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陶善行,本就是個癡傻的女子。

前院竈間飄出濃郁鮮美的湯味,砸地有聲的洪亮嗓門很快響起:“阿行。”

陶善行暫放心思,聞聲轉頭,看到穿竹月色無繡對襟褙子的婦人正邁過門坎。她梳光潔的簡髻,包着塊與衣裳同色的頭巾,耳上豆大的金鑲玉耳珰是身上唯一的飾物,臉龐圓潤和氣,眉眼又蓄着股當家的幹練勁兒,正堆笑走來,手裏拿布捂着碗熱騰騰的雞湯。

正是她醒時第一眼看到的,抱着她一口一個“心肝肉兒”的婦人,陶善行親娘朱氏。

“這是今早二郎去山裏剛采的栎蕈和咱家的小母雞炖的頭道湯,趁熱快喝。”朱氏吹了吹湯,把碗擱在石墩上。

那雞湯湯色茶亮,已撇去浮油,裏面盛着香嫩的雞腿,栎蕈的鮮香和着濃郁雞湯,勾得人饞蟲大動。陶善行從前是世家閨秀,吃過的山珍海味不知凡幾,卻似乎沒喝過這樣鮮美的雞湯,再加上她在庵堂多年不沾葷腥,寡淡的味覺被喚醒,她舔舔唇,卻沒伸手——從小被家中教養在家需從父敬兄,當以父兄為主,再怎麽任性刁蠻,也從來不敢越過父兄,但凡家中有好物,都先緊着祖母父兄男丁,餘下的才輪到三房女眷争搶。她魂魄易體,教養卻在。

“怎麽了?”朱氏見她不動,慈愛地摸摸她的頭。

“爹,娘,阿兄。”陶善行搖搖腦袋。

聽懂女兒的意思,朱氏剎時紅了眼眶,一貫爽利的神色添上慈柔:“我兒大了,懂得心疼爹娘哥哥。這雞是你爹早上讓宰了給你補身的,栎蕈是二郎專為你采的,再說竈上還炖着一大鍋,有他們吃的,你就放心喝吧。”

陶善行便小小“嗯”了聲,垂頭舀湯慢慢地抿入口中,鮮美的滋味在唇齒間散開,一路暖到胃裏,她很快改為大口喝湯,被眼簾半遮的眸中有幾分動容。

她瞧得出來,姓陶的這戶人家家境窘迫,可睜眼七日,家中父母兄長對這個癡傻小女兒卻是極盡寵愛,吃穿用度無不緊着她,不止未因她生來癡傻而有半分怠慢,甚至在她病重難治之時毫無放棄。這若擱在她從前家裏,單生而傻愚這一點就已經是阖府之恥,莫說寵愛,能不夭亡都算福氣。

錦衣玉食也不過外人眼中光鮮門面,她雖名門閨秀,可生母早亡,繼母不過嘴上盡心,哪曾用過半分真心?父親更是唯利之輩,女兒在他眼中只是棋子,十六載嬌養為的只是一朝換利。侯門深似海,她哪天不在憚精竭慮地算計争搶中渡過?百般弄巧讨長輩歡心換得微薄寵愛以圖日子好過,不至落到連下人都輕賤的地步;與姐妹玩弄心機博取名聲,費盡心思為自己求一個好姻緣,可最後呢……

害人者終害己而已。

她不仁,所以沒有好下場,不過她拼盡全力,也與害她那不義之徒玉石俱焚。十六歲時秦府的三姑娘秦雅,就是這樣一個人——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當年滿京城交口皆贊的帶刺薔薇,拆骨剔刺,成了這癡愚的小傻子陶善行。許是落發出家那幾年被佛香熏出慈悲,如今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享着別人父母兄弟的疼愛,她卻心生愧疚,又或是朱氏太過溫柔,叫她憶起從未見過的母親……五味雜陳的心情前所未有,她只大口喝湯,大口吃肉,将往日閨訓,什麽“食不過三,淺嘗辄止”,什麽“飽至七分”通通抛諸腦後。

朱氏盯着她飲盡最後一滴湯,把雞腿啃得只剩根骨頭,才露出滿意的笑來,道了聲“乖”就要收碗,卻聽門外忽然傳來狗吠,半敞的木門被人推開,進來一群花花綠綠的人影,直過二門門坎。

“大嫂,是我。”甜得發膩的笑聲響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婦人扭腰邁入,“我聽說小侄女兒醒了,特特兒從鎮上趕來瞧瞧。”

聽到聲音,朱氏的臉色頓時不好。

一陣濃郁香風迎面撲來,刺得陶善行鼻子發癢,連人都沒看清就猛打三個噴嚏,正對着前頭來的婦人,生生逼停對方腳步。那婦人嫌惡地用帕子捂捂嘴,很快又化成假意的笑,上上下下地直打量陶善行。

陶善行噴嚏打得直流淚,朱氏心疼陶善行,只道:“阿行慣聞不了脂粉香膏的味兒,弟妹快莫靠近。“一面又用手扇風驅味。這番作派惹得那婦人不悅,剛想變臉發作,不知想到什麽又給克制住,倒是她身後跟的小姑娘開了口。

“我阿娘用的可是兆京玉容齋的西施雪,不識貨的鄉巴佬。”

陶善行淚眼朦胧地望去,那婦人身後跟着好些人,挨她最近的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她先看說話這人:桃紅緞襖配松花色馬面,襟口壓着黃澄澄、沉甸甸的黃金璎珞,身量尚小,不過十二、三歲,與婦人形容有幾分相似,眉眼卻橫。

她揉揉眼,也不反駁,只笑。

笑是冷笑,但擱陶善行臉上唬不着人——兆京的玉容齋不過二流的脂粉鋪子,西施雪是二流鋪子裏最次的脂粉,也不知對方在得意什麽?

“別瞎說。”婦人輕斥,眼中卻無怪責,又道,“阿行如今身子單薄,可要好生将養。我給她帶了好些補品,大嫂,你可要照顧好阿行,穆家那邊……”

“弟妹!”朱氏喝止了婦人的話,神情更差,“外頭風大,我們進裏屋說話吧。”說罷便叫竈間的榴姐看顧陶善行,自己迎着那一大通人進屋。

陶善行瞧這陣仗便明白她們說話約是要避開自己。

想她一個傻子,有什麽話不能叫她聽去的?

隐隐約約,她聽到“親事”二字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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