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妹子

穆溪白和陶善行走了大半個穆府,從穆清海那裏出來後又去瑞壽堂給老太太請過安,這才帶着她出門。一路上沒人說話,許是早上被府裏人打量得太多,他神情不太好,繃着張臉,眉間眼底全是不耐煩,陶善行垂頭碎步跟在他身後,越發叫人覺得被他欺負了一般。

看來這頭夜的夫妻生活,不太和諧——府裏衆人如是猜測着。

馬車早已備妥,就停在大門邊上,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剛邁過二門,陶善行就瞧見商時風帶着兩位捧着帳簿的先生進來,要尋穆清海。彼此一照面,各自停步,陶善行先朝他揮手打招呼:“小商軍師。”

商時風聞言不由微笑颌首,比平日裏添了些溫柔,道:“不敢當,見過小嫂。”又朝穆溪白拱手,“穆哥。”

穆溪白看看他,又看看陶善行,鼻子裏冷哼出聲,也不搭理商時風,徑直朝門外走去。陶善行有些詫異兩人的關系,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商時風毫無介懷地開口:“穆哥走遠了,小嫂可別落下。商某還有要事,告辭。”說罷難得戲谑地眨了下眼,也轉身走了。

陶善行快步追出去,穆溪白已經站在馬車旁,正要上車,見她追來便停下腳步,轉身冷道:“小商軍師?叫得挺親熱。你和商時風很熟?”

這質問來得莫名,陶善行略作思忖,十分認真地回答他:“他來靈源下的聘,來我家迎的親,要不是拜堂當日換了人,可能我會以為自己嫁的人是他吧。所以比起你來,他是要更熟些。”

“……”穆溪白竟然被她說得無言以回。

她見縫插針地刺激他,偏偏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堵得他心塞,只能把氣撒在車簾上。就見車簾子被撩得“卟卟”作響,他一箭步跳入車內,再不理她。

“好笑嗎?”陶善行見候在車前的觀亭捂着嘴漲紅臉的模樣,不由一問。

觀亭點頭——自家主子的臭脾氣他最了解,從沒見過有人能怼他怼得如此順理成章,真是,太痛快。

“那就笑呀,別憋着。”陶善行善意地拍拍他的肩,也跟着穆溪白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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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嘚嘚碾過石板路,往悅朋茶食去了。陶善行已經給陶善文送了信,約他到悅朋茶食相會後再往那四處宅子去看。街巷喧鬧的聲浪隔着車壁傳入,卻半點也沒驚擾到車裏的人。車裏很沉默,穆溪白挨着迎枕坐在一側,閉目養神。陶善行坐在他對側,兩人中間的小方幾像是楚河漢界,他們各自為政,誰也不越界。

窸窣的翻頁聲鑽進耳中,讓穆溪白掀了一邊眼簾,斜睨陶善行。陶善行把陶善文給的那幾幢宅子的構造圖給帶了出來,正借着坐馬車這點功夫再仔細看一遍,以便到時與屋主交涉。她看得認真,沒發現穆溪白的打量,窗口的光線淺淺灑在她恬靜的小圓臉上,皮膚有種近乎透明的質感——和他的白不一樣,她的肌膚看起來吹彈可破,讓他有種想用力擰上一擰,看能否掐出水來的欲望。

紙張沙沙翻過,她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鼻頭的紅還沒全退,皺起來時像山裏的小鹿,穆溪白聽到了,問她:“好好的嘆什麽氣?哪又不稱你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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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揚揚手裏紙張,露出為難:“這四處宅子我都喜歡,要是挑不出最好的可怎麽辦?”選擇有障礙,她難受。

“不就是四個小宅子,你喜歡全買下來不就結了。”穆溪白一邊說,一邊劈手奪過她手中構造圖,人往小幾上一倚,靠她近了些。

陶善行既要出來,自然也和他略提過自己要幫着娘家置宅的事,穆溪白沒反對,陶善行當他默許了,況且日後陶家搬來佟水,穆家也遲早要知道,因此無甚可瞞。

“你說得簡單,置宅不用錢嗎?你當個個都像你穆家財大氣粗?”她毫不客氣地反駁回去,伸手要拿回那幾張圖。

穆溪白飛速背過身去,随意翻起那疊紙,陶善行湊到他背後,左支右绌地想拿回圖,口中只道:“你不幫忙別耽誤我事,快點還我!”穆溪白卻似偏和她作對一般,左躲右閃,就不肯還她,嘴裏還嫌棄:“這什麽破宅子,也值得你費這麽大勁?我看都不好,扔了吧。”一邊把圖紙往窗口作勢一甩。

“穆溪白!”陶善行急了,一腳踢開那小幾,飛身撲去搶,偏巧馬車不知碾到什麽,車身猛地一歪,她跟着被掼得直往車壁上撞去。

穆溪白眼疾手快收回手一攔,陶善行的人幾乎是沖進他的臂彎裏,不知哪處壓在他的手臂上,隔着幾層衣服都擋不住那突如其來的綿軟。

他微愣,陶善行卻趁機奪回那幾頁紙,哧溜一下縮到另一側,又急又氣又戒備地瞪他。他不自在地搓着手臂,試圖将那股奇特的觸感從手臂上擦去,語氣生硬道:“拿來。”

“拿什麽?”陶善行現在恨不得馬上跳車。

“你不是挑不出來嗎?”穆溪白沒好氣道,“爺替你拿主意。要白衣巷那間宅,其他三處都不好。”見她還是滿臉不信,他索性道,“這四處宅子,除了白衣巷外,一處在明祿坊西,緊挨着德泉班的大院。你知道德泉班嗎?那是佟水有名的梆子戲社,每天早上練曲兒練功的和着雞叫就開始,笙簫曲樂不見星月不停歇,你這會不怕吵了?”

陶善行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不免吃驚。這構造圖上雖然标注了宅子的方位,但他也不過匆匆掃了兩眼,前後才多長時間?他就全記下了?更驚訝的是,圖上只有宅子構造,卻無四周環境,他又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分析出結論?

“拿來吧。”知道她不信,穆溪白又一把奪過圖紙,這次沒有再背過身,而是撒在地上,傾身向她,随意指着另一張圖紙,道,“七孔巷,位于城北,巷接九坊,往來便利,本來不錯,然而這條巷子是佟水城防哨樓的死角,巷尾有幢無名宅,裏頭是佟水富商狎妓聚、賭的暗檔,官府都不敢管,你有幾條命敢搬到那裏去?”

他不管陶善行聽呆的神色,“唰”地又抽出底下的圖紙:“再來這一間,花溪街……”

“這間又有什麽問題?”陶善行忙問。

“這間宅子倒沒什麽問題,有問題的是屋主。若我沒記錯,這間屋的主人前些時日在老三的賭場裏連妻女都輸沒了,這房子也被抵給老三,他怕是想用房子騙筆跑路的銀錢,你買了這屋,一屋二主,到時候可有得扯皮。”穆溪白嘲道。

“這不可能,我二哥也是查過的……”陶善行喃喃着,不肯相信穆溪白。

穆溪白“嗤”了聲:“爺說的這些事,是你們随随便便就能查到的?那我在佟水也不必混了。你愛信不信,這幾間破房子,也就白衣巷的還馬馬虎虎湊和,雖說離主街略遠些,但勝在清靜,附近住的人也幹淨,最關鍵是臨近鎮西衛的哨樓,夜裏巡察輪值每日不斷,安全。”

說完他把紙全掃到陶善行那邊,雙手往腦後一枕倚到車壁上。陶善行拾起圖紙,心頭被他說得“咚咚”直跳,有一絲後怕之意,不過即使心裏信了大半,嘴裏仍逞強:“你不過看了兩眼,哪能想起這許多,別是诓我。”

穆溪白瞳眸半閉,拈了蘭花指點點自己額角,微晃着頭,唱戲般道:“整個佟水的事都在爺這裏頭寫着呢,小娘子可莫不信……”最後那句,竟真就掐喉拉腔唱成調,眼角飛勾,桃光潋滟,活脫脫一個風流恣意的王孫公子。

陶善行越發看不明白這人了。

馬車緩緩減行,最後停下,穆溪白一拍大腿,道聲:“到了。”便矮身出了馬車,留陶善行在車裏匆匆将幾頁紙揣在懷中,跟着出去。

車門簾掀開的時候,她瞧見觀亭和車夫齊刷刷地往車裏探了一眼,齊挂上古怪的笑,她也跟着看了眼——不得了,車裏跟打過戰似的。小幾翻在角落,迎枕砸在旁邊,亂得不像話。

讓人想岔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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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白下車後就沒再管陶善行,徑直往茶館裏走去。跑堂的眼尖見着他将那吊壺一提,屁颠颠過來招呼,一聲“二爺”才出口,便瞧見他身後跟上來的人,于是又“咦”了聲,道:“姑娘又來了?”

“小順。”陶善行沖他笑笑,視線往茶館裏鑽。來得早,說書沒開場,館裏只有兩三桌客人,陶善文也沒到。

“你們認識?”穆溪白瞧着兩人熟稔的模樣,心道這丫頭怎麽和誰都熟?

“怎麽不認識?這位姑娘不就是上回二爺從劉榮手裏救下來的,二爺還叮囑過小的,讓好生照顧呢,二爺不記得了?”小順邊将兩人引入堂間,邊笑着解釋。

穆溪白想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但是被劉榮輕薄的那女子長什麽模樣,他卻半分都記不起來,于是斜睨陶善行:“所以我救過你?是你恩人?”言下之意,是你恩人你昨天還敢這麽對我?

陶善行福了福身:“原來竟是二爺救了我呢?那日二爺來去匆匆,真容難窺,倒叫我好生失落。如今既已知曉,日後定當結草銜環以報。”言下之意,他自己眼高于頂,目中無人,怪誰呢?

小順摸摸腦袋:“二爺,姑娘,你們……也認識了?”

陶善行笑眯眯:“認識呀,我是他新……”

“新認的妹子!”穆溪白搶道。

陶陶:妹子?好吧,哥,你好。

穆二白:我收回,收回!!T.T

【把前面缺的,男主的戲份,都給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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