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好

妹妹?

陶善行疑惑地看他,他沉眸以眼神警告她,如果想以後能自由出來,就閉上嘴。陶善行冷笑一聲,果然不說話了——本來她也沒準備承認自己是他媳婦,不知他在緊張個什麽勁?莫不是有老相好在館裏?

穆溪白被她笑得不自在,忽然想解釋,卻又礙于臉面和環境解釋不了。之所以矢口否認,不過是那點男人私心在作祟,生恐叫兄弟知道了要過來圍觀起哄取笑。咽下心中想法,他只朝小順道:“叫她五娘,給她安排一間二樓雅座,以後留她專用,她在館中一應花銷記我帳上。再給我備匹馬,我去紅幫……”

一句話沒說完,穆溪白耳朵微動,突然伸手将陶善行往身後一擋,左腿在空中掃過。陶善行只聞“砰”一聲,不知何處砸來的一盞瓷杯被他淩空踢碎,茶液四濺,她還不及緩神,便眼見二樓處飛下道黑影,伴着聲女人的脆喝,轉眼襲到穆溪白跟前。穆溪白只将她推到一旁,迎身而上,與那人在堂中纏鬥。

兩道人影你來我往,出招拆招好不熱鬧。陶善行先驚後皺眉,她瞧見小順和堂內其他跑堂的都麻溜地躲到角落去,沒人擔心亦無人慌亂,想來對此情景極是習慣,大抵沒有危險。

果然,二人打了片刻,穆溪白忽然擰着對方的手腕結束這場纏鬥。

“夠了沒有?每回都鬧?”穆溪白毫不客氣把那人往前一推。

那人撲在前方桌子上,撥理着鬓發氣喘籲籲轉身,竟是個穿着男裝的年輕姑娘,容長臉龐秀致五官,長發高束,着圓領箭袖的束腰服,舉手投足間帶着男兒氣,大大咧咧假小子似的,和穆溪白交情極好的模樣,過來就抱怨他:“玩玩而已,許久沒與穆哥過招罷了。”一邊又打量陶善行。

兩人眼眸對上,不知為何,陶善行竟從對方目光中嚼出些譏诮挑釁來。她莫名其妙,這是她們第一回見面吧?對方這敵意因何而來?

“誰有功夫和你玩?”穆溪白勾腳挑起張椅子擺好,冷道,“讓你來這裏是來看場子的,不是讓你趕客人的。”

那人不以為然地笑笑,望向陶善行,抱拳道:“五娘子?在下是穆哥是的兄弟岳祥,和穆哥十年的交情,如今跟着穆哥讨生活。”她自報家門,狀似無意地咬出“十年交情”。

穆溪白道:“誰跟你是兄弟?一個女孩子成天打扮得像個男人,難怪嫁不出去。”

“嫁不出就嫁不出。”她無所謂地聳聳肩,“穆哥別趕我走就是。”

陶善行覺得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不知為何就讓她想起從前在秦家後宅見到的太太姨娘們為了争寵花樣百出的畫面,眼前這位的手段,她倒沒見過。

把自己扮成個假小子能得到男人的心?

哦,可能投某人所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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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穆溪白喜歡男人?

盡管思緒已經繞了幾百個彎,她仍笑着回個禮,不想說話。那邊穆溪白已經不耐煩,只叮囑陶善行:“二樓安全,你沒事別下樓給我惹麻煩。申時記得回來,我會來接你……”

“回家”兩字雖被他咽下,卻還是惹來小順和岳祥詫異的目光。

陶善行“哦”了聲,穆溪白見她這副散漫的德性,又想起上回的事,總有些不放心,竟從腰間随手扯下塊玉牌塞給她:“拿着,如遇急情,憑此玉牌可尋萬通堂或紅幫任一幫衆求援。”一邊忽又嫌自己婆媽,于是解釋,“是我帶你出來的,當然也得全須全尾給你帶回去,別想太多。這東西借你的,別給我弄丢了,回頭記得還我。”

他說了一大通話,也沒給她答話的機會,急急轉身走了,倒是岳祥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她手中玉牌,想問什麽卻沒來得及出口,跟着穆溪白也走了。

————

這兩人一走,小順也看明白,陶善行與穆溪白的關系必定不淺,于是帶着十二萬分的笑意把她引到樓上雅間,一邊給她倒茶,一邊道:“日後這雅間就是五娘子專用。”

雅間雖然不大,可正面對着樓下戲臺,三面有竹簾為遮,極為隐蔽,是吃茶聽書的好位置。陶善行就把對穆溪白那點不滿抛到腦後去——這人雖然脾氣臭,行事倒是妥帖。

“小順,剛才那位岳祥……姑娘,是何人?”時辰尚早,堂下無書可聽,陶善行撥弄着那塊玉牌問起小順來。

“她是二爺找來看館的,姓岳但不叫祥,單名一個湘字,跟在二爺身邊多年,是二爺的得力助手。”小順見堂下客人不多,也就與陶善行閑聊起來。

“那為何她自稱‘祥’?”陶善行奇道。

“這說起來就是段故事了。”小順索性坐下,與陶善行說起段舊事。

原來那岳湘父母早逝,她八歲上就流落佟水街頭,因偷了幾兩銀子被人差點打死,幸而讓穆溪白救下。岳湘因嫌身為女子多有不便,為了跟着穆溪白便謊稱自己是男子,化名岳祥,那時年幼正是雌雄莫辯,穆溪白也沒發現,就将她充作小厮帶在身邊數年,直到後來岳湘身體漸起變化再也瞞不住,這才爆發。

“我聽他們說,二爺那時發了好大的脾氣,差點就把湘姐趕走,後來顧念着這幾年的情分,才留下她,不過到底沒再讓她貼身相随了。”小順道。

陶善行聽得津津有味,這多像話本裏的傳奇故事,男扮女裝跟在一個男人身邊多年,怎麽就沒在一起呢?她感嘆了一句:“可惜。”

小順竟明白她的感慨,附和道:“誰說不可惜呢?我們都以為二爺和湘姐會成,誰想一轉頭二爺就娶了媳婦。”

陶善行彈着玉牌聽聲響,唇邊淺淺笑開——媳婦在這呢,真是糟糕,她壞了人家姻緣。

然而小順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年二爺身邊圍的莺莺燕燕雖多,到底也沒哪個姑娘真正靠近過他,湘姐能叫二爺另眼相看,恐怕也因為她與普通女子不同,二爺沒拿她當姑娘看待,所以才能跟着二爺這麽些年。”他說完話就見陶善行将玉牌抛起接下再抛起,立刻緊張地伸護在旁邊,生怕那玉牌讓她一不小心給砸了,嘴裏直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悠着些,別把這寶貝砸了。”

陶善行不以為然地握起玉牌,這玉牌玉質普通,也就雕工考究些,刻了叢蘭花,無甚特別。

“這是二爺的随身信物,持物如見人,憑此物整個佟水的幫派見了都得給三分面子,可不只是紅幫和萬通堂。”小順心疼道。

陶善行這才詫異地看着那玉牌——他确實是給了她一塊能在佟水橫着走的護身符。

“這麽要緊的東西,二爺向來不離身,今日随随便便就給了五娘子,可見您與二爺的交情匪淺。”小順前頭說那麽多,半是因為這玉牌,半是好奇陶善行的身份,也存着試探的目的。

陶善行摩娑着玉牌不答,恰逢堂下進來一人,正是她二哥陶善文。她起身沖他揮揮手就掀簾下樓,再不耽擱時間,與他出了茶館。

————

陶善文雇了輛馬車自己駕來接妹妹的,不過陶善行并沒進車內,陪他坐在車板子上說話,把穆溪白的話轉述予他,也将陶善文聽得心驚肉跳。因心中還是半信半疑,兄妹二人仍是将四處宅子逐一看遍,不僅看內宅情況,連帶着把附近環境探訪了一遍。

果如穆溪白所言,白衣巷的宅子靠近鎮西衛的哨崗,防禦甚嚴;明祿坊的挨着戲班子;花溪街的那幢找了附近鄰居打探一遍,雖沒十分明确,但隐約間也聽得出那屋主有問題;最後便是七孔巷的,這地方他們不敢查,因着前三處都與穆溪白所說無二,這處不查也罷。

故而最後兄妹兩人定下白衣巷那套三進的宅子,幹脆利落地付了定銀,從那裏出來時,陶善文還有些後怕:“幸虧妹夫門路多,見識廣,否則若選了其他幾處宅子,咱們豈不被害慘?”一邊又慚愧,“也怪我辦事不力,沒查清楚底細,差點釀出禍事。”

“二哥不必自責,這事怨不得你,咱們畢竟未在佟水呆過,即便你常往佟水跑,又怎比得他們紮根于此來得消息靈通?你辦事已經極盡細心,所欠不過火候而已,需磨歷經事方得圓通。再者論人間事哪能件件稱心如意,難免疏漏,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多長些心眼也不是壞處,何況我們也沒為此損失什麽。做大事的人,切莫拘泥一時失察,你不必為此事耿耿于懷,日後反倒瞻前顧後放不開手腳。”她勸慰陶善文道,見他眉頭漸松,方轉了話頭,又道,“近日可還有收到書?”

“收了兩本,按你說的并沒送去書局,你且拿回去看看。”他從褡裢裏摸出兩本書遞給她。

書自是甄選過的,不是那烏七八糟的圖冊,正兒八經的話本子。

陶善行翻了兩頁就收進懷中,道:“成,我瞧過再說。”

“妹,你真打算開書局?”陶善文此時猶不相信她信中所書之打算,當時一句戲言,怎就被她當了真?

“先茶館,再書局,慢慢來。近日要辛苦哥哥了,宅子既已定下就要修繕添置家什,茶館那頭的事也不能落下,我在後宅多有不便,都得哥哥在外兼顧,還有父親那頭……他必不同意你行商,可總瞞着也不是辦法,你可想好如何同他交代?要不……我回去替你說說?”陶善行又問起家中情況來。

置宅,開館,辦書局,這是她以前從未想過會經手之事,如今才起個頭,當真千頭萬緒似團亂麻,少不得一點一點摸索着,抽絲剝繭般解決諸般事情。

陶善文搖頭:“不用了,父親那關我自己來過。你成親前與母親說得那番話,我都聽到了。你說得有道理,我年歲已經不小,沒理由還讓你這做妹妹的替我擔心。想做什麽,我自會想辦法周全,你就別操這個心了。”他擡手摸摸妹妹的頭,眼中添了幾抹沉穩,不再是昔日毛躁。

陶善行便笑了:“二哥,你長大了。”

陶善文聞言便敲她腦袋,啐她:“什麽我長大了,有你這麽說哥哥的?我是你哥,是你日後倚仗!”

馬車便在二人閑談間抵至悅朋茶食,陶善行才跳下馬車,就見觀亭上來接人,她撇頭一看,穆家的馬車正停在後頭,和穆溪白約定的時間已到,他人已經坐在車上等她,并沒下來。

陶善文雖好奇這個妹夫,但人家擺明不願相見,也就不好勉強,只勸陶善行快回。兄妹兩人匆匆告辭,陶善行踏上穆家馬車。

簾子一掀,她便見穆溪白坐在車廂正中。他一聲不吭地盯着某處,眉頭緊鎖,似乎正在思考棘手之事,指間拈着被搓成棍的紙頭上隐約透着墨跡,也不知寫了什麽,就連陶善行坐到他旁邊,他都沒有反應,最後還是陶善行向外頭道了聲“出發”,這馬車才緩緩駛動。

知道他在想事,陶善行也不打擾他,自己默默坐着,感受車子一颠一颠的節奏,慢慢有了睡意。昨夜無好眠,起得又早,白天跑了四個地方,忙得連午飯都不曾好好吃,眼下自是疲倦至極,車子還沒駛出多遠,她就身體一歪,靠到穆溪白身上。

穆溪白被她驚醒,正要發作推人,卻見她竟睡得發出細微鼾聲,忽然又改了主意。

橫豎沒什麽重量,罷了,随她吧。

也不知她在瞎折騰什麽?放着好好的穆家兒媳婦不當,她想要什麽?如果連穆家都給不了她想要的,那她的心也未免太大。

他是有些好奇的。

如此想着,他倒把紙頭上寫的事暫抛腦後。

葉嘯被刺那事,着實棘手,已經脫離江湖紛争的範疇了。

穆二白正經起來的時候,應該還是……挺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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