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陌生的不對勁的感覺突如其來,激發了沈時冕平時隐藏很好的戾氣,他眸中的紅光明滅,好不容易才靠着強大的自制力将心裏的戾氣壓下去,但也不肯再向着青魇靠近。

玄贏則一派輕松地倚在洞口,作勢一只手搭在額上撐了個涼棚觀看沈時冕探路,見沈時冕停住不動,驀然産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好像那家夥真的就會這麽飛出自己視野似的。

他糾結了片刻,盯着自己尾指上的紅線,鬼使神差地往回拽了拽,力氣不大,可沈時冕卻毫無抵抗地落了回來,就跟風筝一樣聽話。

玄贏與半透明的沈時冕大眼瞪小眼,過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尴尬道,“怎麽又回來了?”

沈時冕盯着玄贏不說話,探究之意明顯,剛剛那瞬間的心慌感消失無蹤,仿佛是他的錯覺。

他向來心思深沉,很快就收斂起自己的異樣,遲疑道,“紅線……好像有限制我的活動範圍,只不知是因為我的軀體還是因為……師兄你。”

他一邊說一邊又擡起了修長的手指,紅線一端系在玄贏尾指,另一端延伸出去,分叉成兩根分別系在沈時冕的軀體和魂魄上。

玄贏又心虛地想起了鴛鴦線的本職功能,但他不能說,只能面不改色地甩鍋,“應該是魂魄不能離開你的身體太遠。”

沈時冕颔首表面認同了這個猜測,随後就擺出他們眼下最現實的問題,“師兄可有辦法離開青魇的領地?”

先前事情緊急,又光顧着頭禿鴛鴦線的問題,玄贏還真沒仔細想過,見沈時冕詢問自己的意見,一時間往日的習性又冒出來,“淩霄閣的小師弟會被這種小事難住?”

沈時冕被他針對不是一兩日,早已習慣了玄贏的語氣,仍然好脾氣地回答,“我如今只有魂體,靈力無法動用,許多手段無法施展,還需仰仗師兄。”

和沈時冕作對的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以往遭到挑釁的沈時冕大多數時候都是當作沒聽見,實在躲不開也只會冷冰冰地像個機械的木偶人一樣應付,玄贏頗感新鮮有趣,連帶着看這人的臉也沒那麽讨厭了。

“青魇妖獸并不難對付,”玄贏欣賞夠了宿敵的隐忍,“它的占有欲很強,被我搶走了你這個獵物才會憤怒發狂,把你還回去它自然就安靜了。”

沈時冕露出些許無奈之色,知道玄贏是在占嘴皮子便宜,一時想起了曾經困擾他的問題,不禁試探着問,“玄贏師兄,從我進秀山院的第一天你就對我抱有敵意,但那時我只有五歲,實在不知哪裏得罪了師兄。”

玄贏被問住了,他自然不能說這個梁子是從你在襁褓裏就結下了,有損他大師兄的形象,便揚了揚下巴,“看你不順眼。”

沈時冕便知道問不出真話了,玄贏救他的時候他意識已經模糊,不知道招惹上青魇的前因後果,玄贏說的話間接透露了他是青魇的獵物,知道了這點事情就好辦多了,“既然如此,師兄可否到我的芥子袋裏取一樣東西?”

今天的沈時冕未免也太好說話,竟然一次也沒有跟他擡杠,玄贏一邊警惕他玩花樣,一邊謹慎地回答,“什麽東西?”

“一件仿真傀儡,可代替我吸引青魇的注意力,如此我們便可趁機脫身。”

玄贏蹲到沈時冕倒在地上的軀殼邊,忍着別扭伸到他腰上一番摸索,在感嘆腰好細的內心活動中翻找出了不起眼的藍色芥子袋,輸入靈力後利用神識在其中翻找。

仿真傀儡很好找,玄贏取出後傀儡化作與人等高的樣子木呆呆地站在一邊,沈時冕坐鎮指揮,“勞煩師兄将我的血滴到它的眉心,它就可以變化成我的模樣,也能攜帶我的氣息,短時間內可騙過青魇。”

玄贏忍住嗆他的本能,粗暴地抓起沈時冕軀體的手指取了一滴血甩進傀儡的眉心,眼見傀儡變化成沈時冕的樣子,玄贏不再猶豫,一只手将沈時冕的軀體攬到背上,一只手抓起傀儡打開結界飛出了洞口。

青魇瞬間察覺到自己丢失的獵物氣息,怒吼着撲了過來,玄贏抖手将傀儡丢向青魇,随即頭也不回地向反方向逃離。

他的身後跟着半透明的魂體沈時冕,玄贏背對他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此刻的沈時冕目光幽深而黑暗,再不複剛剛忍耐溫和的模樣。

終于逃出青魇妖獸的領地,玄贏松了口氣嫌棄地把沈時冕的身體扔在地上,沈時冕也不生氣,魂體慢慢地飄過去往自己身上躺。

玄贏驚異,“你以為這樣就能複活?”

沈時冕淡定地躺着搖頭,随後在玄贏見鬼的眼神裏他本該失去生機的軀殼真的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只是動作僵硬了些。

玄贏:“……”他剛剛為什麽要背着沈時冕飛那麽久?

仿佛看出了他的質問,沈時冕淡定地抹去唇角的血跡解釋道,“這只是表象,能簡單操控身體但是無法真正契合動用靈力,我們離開秘境必定要和秀山院的隊伍彙合,若是師兄帶着我的‘屍體’回去會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何況對我的行蹤有了解并設計暗算的人很大可能也在隊伍中,假裝安全回歸更能讓他露出破綻。”

他說的沒錯,玄贏必須承認,自己本沒有報名阮南秘境之行,突然出現在這裏還帶着一向不對付的沈時冕的屍體一定會惹來懷疑。

玄贏接受了這個解釋,拄着路邊買來的兩塊靈石一把的破飛劍斜睨他,“難得聽你說這麽多話,信號要我發嗎?”

沈時冕用張開雙臂露出腰間的芥子袋回應了他的問題,玄贏是私自來的,理所當然沒有帶信號符。

玄贏啧了一聲,熟門熟路地上去低頭一通摸索,取出秀山院的信號符輸入靈力後,信號符就會幫助同伴定位到他們,一旦使用就是有危險的意思。

等待同門師長尋來的間隙,玄贏時不時偷觑沈時冕,對方一幅身受重傷弱不禁風的模樣靠着樹,沖淡了平時的冷漠驕矜,再回顧今天沈時冕的種種表現,玄贏不禁發現了奇怪之處——和平時相比魂體的沈時冕未免有些不太對勁。

這厮絕對有陰謀,作為一生之敵,玄贏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對方,更何況一直拒人于千裏之外不許任何人近身的沈時冕今天居然肯讓自己摸來摸去,實在太不正常,但他又不确定這是不是鴛鴦線的“功勞”,心虛之下不敢問,怕被沈時冕察覺到,到時候他作為宿敵的臉面要往哪裏擱?

琢磨來琢磨去,玄贏還是當作沒發現,直到秀山院帶隊的東裏長老匆匆趕來。

東裏長老是秀山院的常駐長老,這次負責阮南秘境之行,因為隊伍裏有沈時冕這樣的優秀弟子一直提着心,收到求救訊號很快就趕到了,但他到達之後第一個看見的卻不是沈時冕,而是不該出現在這卻還一臉無辜沖自己招手的玄贏,不由額角一跳。

玄贏怎麽會在這?是不是他找沈時冕麻煩把人打傷了?還是要搶沈時冕的東西逼得人不得不求救?

幸好沈時冕及時出聲打斷了東裏長老豐富的腦補,“長老,弟子遇到青魇妖獸受了重傷,是玄贏師兄救了我。”

然而這句話的效果是東裏長老和跟在他身後的其他弟子齊齊露出了驚悚的表情。

東裏長老心情複雜,幹巴巴地哦了一聲,玄贏笑眯眯地湊上去,撓了撓東裏長老的白胡子,“東裏爺爺,我可是很有同門愛的,別這麽驚訝嘛。”

東裏沒好氣地拍開他的爪子,“你不是不來?又自己偷跑過來,回去再跟你算賬。”

玄贏毫不在意,他玄江門大師兄的名聲這麽響亮,沒在怕的。

東裏長老懶得理他了,眼下把受傷的沈時冕帶走更要緊,他剛想上前扶一把沈時冕,結果就他和玄贏說話的片刻功夫,沈時冕已經自己慢慢走到了玄贏旁邊抓住了他的手臂,萬分淡定地說道,“我有傷在身靈脈滞澀無法自行禦劍,勞煩玄贏師兄捎我一程。”

其他弟子更加驚悚,讓玄贏帶你禦劍,怕不是半途就把你丢下來摔成肉醬!

有個平時就很崇拜沈時冕的師弟自告奮勇道,“沈師兄,不如讓我帶你吧,這點小事還是不要麻煩玄贏師兄了。”

玄贏被沈時冕抓着的手臂處絲絲發麻,渾身不自在,剛想拒絕,沈時冕就湊近了些低聲說道,“師兄,我的手很涼。”

随着這句話,沈時冕的指尖不經意地劃過他裸露的手腕,那冰冷的感覺激得玄贏想起了對方的處境,再怎麽看起來正常活動,沈時冕的身體也是接近死人的狀态,和其他人近距離接觸一定會露餡。

而沈時冕聲音雖然低,但他無法動用靈力隐藏的情況下,在場其他人又都是修仙者耳聰目明,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投向玄贏的目光一個比一個複雜。

玄贏:“……”我不是,我沒有,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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