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塵埃落定
“站住!”
王側妃沖出佛堂, 哭着喊住霍長銘:“長銘,你再讓母親好好想一想。”不,她絕不能讓眼看着唾手可得的一切毀于一時心軟!
霍長銘果然停下腳步, 轉身看王側妃:“母親肯承認了?”
王側妃緊抿着嘴唇, 淚水漣漣的看着他, 整個人都在顫抖:“長銘——”
霍長銘沒有動,只是重複的問:“母親肯承認了?”
王側妃做着世間最難的決定, 須臾, 她點點頭, 整個人脫力了一般跪在了地上, 哭道:“你若去了, 我做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見母親如此,霍長銘的神情即刻動容, 大步走了過來把她扶起來:“我陪母親前去,告知父親這一切,犯下了的錯總該承擔後果,我會陪着您……”
話音未落, 霍長銘的手被王側妃死死的抓住,他怔了下:“母親……”
“你自會陪着我,我也會看着你有一天繼承這王府,你是你父親最驕傲的兒子, 母親不會讓你為了這些事,自毀前程。”王側妃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擡起頭, 眼角帶着淚,眼神卻絲毫沒有悔恨。
“母親!”
“來人!把二少爺綁起來!”
厲聲呵斥響起,六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從院外沖進來直接拿繩子把霍長銘給綁了起來,押進了佛堂內動彈不得。
“母親,您!”霍長銘難以置信母親會用這種方式把他騙過來。
“你大哥他們已經死了,你若再出事,你父王會承受不住。”王側妃扶着柱子起身,輕輕整理着裙擺,沖着他笑的溫和,“ 母親不會讓你做傻事的。”
霍長銘紅着眼眶:“還不夠嗎?”
“也不會很久,就這幾天,等事情平息了,母親就會放了你。”王側妃走入佛堂,輕撫了下他的臉頰,一如平日的溫柔,“你從小就很聽話,這次的事你且聽母親的,不要胡鬧。”
霍長銘避開她的手:“你瘋了。”
“我說過的,人的命不由天,你出身不比誰差,你就該擁有最好的。”王側妃也不介意他此時此刻的怨恨,“将來你會明白母親這麽做的用意,人活這一遭不是為自己便是為別人,母親不為自己,只是為了你,這沒有錯。”
“母親這麽說,強盜殺人也沒有錯了。”
“誰生來是強盜?不過都是為了活命罷了。”
霍長銘閉上眼,滿腔的怒意此時此刻忽然就平複了,多說無益,他也不再掙紮:“母親,除非你能關我一輩子,否則我還是會告訴父王。”
“等這件事過去,你想說便說。”王側妃重新點了一炷香,放在了香爐之中,虔誠的合掌祈福。
等這件事過去?
只要告知了父王,這件事過去多久都沒用,除非是——
霍長銘猛地睜開眼,顫聲:“你究竟要做什麽!!”
“你是你父王最引以為傲的孩子,這王府交到你手上,他一定能放心的。”王側妃倒了杯茶擺在佛龛下,眼神下的瘋狂在不斷的湧動。
“母親,母親我求你,我什麽都聽你的,你別對父王做什麽,夠了,這一切都夠了,不要再繼續了!”霍長銘被綁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只能求着她,實則已然不敢想象她還會做出什麽來,不,應該說,她如今又有什麽是不敢做的!
“我是你的母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自然該聽我的。”王側妃輕緩的将經書擱下,佛珠重新在手,一顆顆緩緩轉着,就如她籌謀已久的計劃一樣,不可能會停下來。
“所以你打算故技重施,将毒害過大哥和明伶的藥,再下給父親!”
木魚聲響着,佛堂內只有霍長銘的聲音:“那日我就該直接攔住大嫂,不該用那麽隐晦的方式去提醒,應該告訴大哥不要出門去,留在府中,嚴加防範。”
砰的一聲,木魚上的圓珠忽然斷落掉了下來,滾到了桌子底下,王側妃用力的把持着棍子拍在了桌上,眼神兇厲:“你做了什麽?!”
“我故意讓大嫂崴了腳,當時還擔心會傷到她腹中孩子,早知道,應該讓她傷的更重一些。”這樣以來就不會恢複的這麽快,也不至于……
“啪”的一聲,王側妃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失控的聲音都跟着尖銳:“蠢貨!”
霍長銘愣了愣,仿佛是沒有感覺到這痛,與她對視着,須臾,他的眼底漸聚了神色。
“來人!”王側妃往外喊了聲,卻沒有人應答。
內外靜悄悄的,與剛剛一樣的安靜,卻從中透出些不一樣來。
霍長銘意識到了什麽,勾了嘴角,嗤嗤笑了起來。
王側妃回眸看了他一眼,目光騰起幾分驚疑,随即握緊了拳頭,不可能的:“春喜!來人!”
話音剛落,佛堂門被推開,熟悉的聲音随之傳來:“庶母妃有何要緊事,大晚上的在這兒喊人,我可能幫得上忙?”
佛堂外,霍長淵大剌剌的站在那兒,臺階下,正是消息中死在荷花池內的趙菁菁。
王側妃登時轉了臉色,看着霍長淵和趙菁菁,眼底有不明所以,變化僅在一息之間,将那份驚愕化作了切切實實的關懷放松:“你們沒事就好。”
霍長淵看了眼王側妃身後的霍長銘,語調玩味兒:“我霍長淵在這郾城中見得戲子,沒有百來也有幾十,可沒一個比庶母妃更好的,才說着要如何毒死父王,扭頭就關切起我和菁菁來。”
王側妃端的從容:“世子嚴重了,我不曾說過這樣的話。”
說完,一塊燃燒了一半的炭木扔到了王側妃的跟前,霍長淵拍了拍手,臉色驟然暗下:“把人帶上來。”
天寒地凍,沁居不大的佛堂外,站了有十幾個人,這已經顯得有些擁擠了。
這些人有幾個帶了傷,有些手中還拿着物件,這邊府裏的管事正将一樣樣的東西放到了走廊下,炭火、熏香、荷包、茶葉,還有幾包分不清是什麽的藥。
這些東西,有的是才從王側妃那邊搜出來的,有的是安園那兒搜的,還有從各院妾室手中拿來的,放了一堆。
“我沒能死在外面,叫庶母妃失望了。您也的确有本事,當年能尋的那樣的毒藥,還能讓人給你做替罪羊,忍了這麽多年如今才尋機會再下手,也是叫人佩服。”
王側妃看着這些人這些東西,始終沒有言語,雙手握着那串佛珠,整個人端的傲骨,活似真受了冤枉。眼前的這些人與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我要見王爺。”
“父王不想見你,這裏的事全由我來做主,皇上有令禁止私刑,明日一早就會将這些人證物證送去刑部,就由刑部來定奪。”
王側妃看向霍長淵身後的趙菁菁,視線在她腹間掠過:“我不認識他們。”
死不承認。
趙菁菁看着還懸挂在王側妃腰間的荷包:“王側妃是制香高手,您送的熏香與荷包,瞧着沒有什麽問題,但卻不能與尋常時喝的茶一起,時間久了,便會使人虛弱。”可又不是中毒的征兆,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來。
王側妃微仰頭,不語。
趙菁菁跟着沉默,她手中關于王側妃的證據其實并不多,是幾次試探得來的,安園招新的丫鬟,其中有王側妃安排的也有劉側妃安排的,難辨誰會動手。
于是她讓盈翠說出去愛喝柑橘茶,轉眼她那屋裏就不對勁,而當日只有一個丫鬟偷偷進過她的屋子。
可這些東西并不能作為直接證據,正所謂打蛇要打七寸,沒有直擊要害是無法将事情徹底解決的。
所以有了今天的出游。
安園內防範很深,密不透風的就是想動手都不容易,她需要給想害她的人一個最有利的加害條件,馬車出城便是最好的機會。
“王側妃,我說的可對?”
王側妃沒做聲,既沒辯解也沒裝瘋賣傻,更不會有悔恨,她唯一是遺憾,遺憾這回失手,反讓他們拿住了這件事。
見此,霍長淵也沒什麽興趣繼續問些什麽,擡手讓人把她帶下去關起來,明日一早就送去刑部。
幾個婆子上來押人,王側妃也沒有掙紮,她一步步的往下走,在下了臺階靠近那群證人時,忽然,人群中沖出來一個,往她身上撞去,直接把王側妃整個人撞倒在了雪地裏。
随後那人直接坐壓在了王側妃身上,伸手将一把東西塞在了王側妃的嘴裏,在她掙紮之前,又抓了一把雪封住了她的嘴,用力的塞着促使她咽下去。
來人速度之快,讓人反應不及,短暫混亂後當人被拉開時,頭上的帽子掉下來,長發甩落一地,是秦姨娘。
她近乎癫狂的看着狼狽不堪的王側妃大笑:“惡有惡報,惡有惡報,送刑部太便宜你了,一尺白绫一杯毒酒也太便宜你,我也叫你嘗嘗那滋味,你好好嘗嘗。”
王側妃躺在地上捂着嘴咳嗽,想吐卻已經吐不出什麽,在聽到秦姨娘的話後,她臉色微變,再想嘔時吃下去的東西早就融了。
于是王側妃不顧形象的側身摳吐,試圖将吞下去的吐出來,但毒性早一步開始發作,不等婆子靠近拿人,她整個人開始抽搐。
不如那些烈性的劇毒那樣死得快,這毒雖來的狠發作的過程卻是很長,當年的明伶疼了許久才身亡,如今的王側妃服用下去的量,只會比她更痛苦。
“啊!”昔日那個溫和柔情的王側妃,如今疼的在地上打滾,她用力的撓着自己的脖子,掐住又松開,指尖深深的嵌入雪地裏,面色發紫,不知是毒發還是被凍的。
“不要……救命!”王側妃朝後看去,向着佛堂內伸手,她張大嘴巴想喊出字來,噴出的血噎住了話語,染了雪地。
周圍的人散開去,唯有秦姨娘,站的很近,沒放過她每一刻的痛處。
“當年我姐姐就是這樣發作的毒,她到死都在想是誰害了她,這麽多年了,原來是你,一直是你。”秦姨娘看着她一口口的嘔血,笑的無比暢快。
王側妃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自己掐自己的脖子,想迅速的求死,可她沒那力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這麽痛苦的熬着,渾身的絞痛,像是有無數的針與刀在刺着她,痛不暈煎熬着。
趙菁菁看向佛堂內的霍長銘,他直愣愣的看着佛堂外的情形,示意下人把門關上。
不論王側妃做了多少錯事那也是他的母親,要他這樣看着王側妃死去,對他而言未免過于殘忍。
院門口那兒忽然傳來驚叫聲,劉側妃帶着兒子和兒媳婦前來,看到地上滾着快要分不出模樣的王側妃,吓得不輕。
“這……這是王側妃?”
雪地上的人已經看不出原來容貌,實在是因為被抓撓得狠了,七竅流血,似乎是經歷了極可怖的痛楚,都随着那雙暴突在外的一對眼珠折射了出來,叫人看一眼都惡心想吐。
劉側妃忙讓兒子帶範氏回去,這等晦氣又血腥的場面怎麽能看着。
“這造的什麽孽啊。”劉側妃說着擡起頭,看到站在屋檐下的霍長淵夫婦二人,沒由來自己身子跟着顫了下,她可沒忘一個時辰前他們悄然回府時的神情,王側妃苦心安排這麽多年,害了不少人是可怕。如今讓王側妃到這地步的人豈不更令人忌憚。
王側妃的又一個扭頭把劉側妃徹底吓閉了眼,她往後退去,自己也跟着離開了沁居。
地上的王側妃還未死去,沒了人樣蜷縮在那兒,時不時顫抖着,周身全是雪。
不知過去了多久,似乎是沒了聲息,管事上前查看,朝霍長淵搖了搖頭。
折磨了整整半個時辰,死了……
入冬,臨了年關,那場意外江林王府虛驚一場,出事的馬車內并非江林王世子和世子妃。
但沒過幾日,王府內就傳出了在城外別莊養病的王側妃病亡的消息,一個月前染了風寒,久病不愈怕會傳染給府裏的人便自請去了別莊。
最終還是去了。
王府這兒也沒請客人,低調的從別莊發了喪。
于是便有那樣的傳聞,其實不是風寒是染了惡疾,所以才會送去別莊,喪事都沒辦。只是不便往外說……
以往遇上這樣的事,定王府少說也要暗中讓江林王府不痛快,可今年他們自身難保,蕭家落出事又傳出販賣私鹽的事,到現在定王府還被推在風口浪尖上。
莫說皇位,能把王位保住,便已經吃力。
而江林王府這兒,也不知是不是王側妃的事情鬧得,年初三劉側妃就把王府中饋的事交給了趙菁菁,說是她進門有兩年,該接手了。
又一年初春寒峭,倒春寒的時候,趙菁菁抱着小寶當暖手的,毛兒絨絨的軟軟的,懶洋洋地倚靠着鋪了狐貍皮毛墊着的太師椅,看着外頭枝頭上萌發的一點綠芽。
今年雪覆蓋得重,應該會是個豐收年。
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了……
随着身子加重,趙菁菁越發有些懶,還容易忘事,不重要的更是記不得,她索性也不為難自己。
她很久都沒再做那噩夢了,從秦地回來後,再也沒夢到過那個山洞,就好像過去的那些年,從此與她徹底的隔斷。
面前的光暗了暗,趙菁菁擡起頭,看着從門外走過來的男子,長身玉樹,錦衣長袍,端的是世家風流的好樣貌,此刻噙着笑,滿心滿眼裏都是自個的身影。
趙菁菁想着,若時光倒退,她實難想象會和這人有了這樣深的羁絆。
她又想,幸好是重生,又幸好有了羁絆。
霍長淵彎下腰來,将她伸出的手貼在了自己臉頰上,又快速的把小寶給抓了起來塞給了一旁的盈翠,自己占了太師椅,把她抱在懷裏:“想什麽?”
“若兒寫信說她有身孕了。”
“是個好消息,元家那兒,明年應該要辦喜事了。”
趙菁菁與他對視,輕笑:“也是個好消息。”
“是呢。”霍長淵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裏,望着窗沿上吊着的鳥籠,裏面那對金絲雀,一如屋檐下的一對人,相互依偎,溫柔缱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