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怎麽,還是看不見嗎?”

蔡坤來坐在他旁邊,在他面前擺了擺手。裴若月知道他沒心沒肺,也沒生氣,問蔡坤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蔡坤來一下子就被打開了話匣子,搖着扇子嘆道,“家裏那位吵了幾句嘴,便三天兩頭鬧着要回娘家,我這不特地放下了生意,來哄她回去。”他注意觀察着裴若月的神色,他的臉上并沒有什麽波瀾。盡管這是蔡坤來早就預料到的,但是裴若月真的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無論過了多少年,他還是覺得相當沮喪。

“過兩天就是佛誕,你這個時候來,難不成也想湊熱鬧去開元寺賞燈不成?”蔡坤來好不容易遇到裴若月,并不想那麽快走,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話,盡管他知道裴若月并不想搭理他,“殷梅笙呢?他怎麽沒和你一起?放你一個人在街上?”

裴若月愣了一下,茫然道,“忽然提他做什麽?”

“哎呀若月,你可就別裝了。”

蔡坤來搖了搖扇子,語氣酸溜溜道,“別人都看見了,你也不必再在我這裏掩飾。我就知道我當初說的沒錯。你不想跟我,還不是瞧不上我,覺得殷梅笙長得比我好看,家裏比我有錢。知道當初他揍我的時候找的什麽借口?明明是眼紅我和你走得近,卻說什麽我敗壞學風,不知廉恥。現在好了,你們兩情相悅,我白白挨一頓揍。”

裴若月故作鎮靜,“你不要亂說。”

“我亂說,我有什麽好亂說的。”蔡坤來一提起殷梅笙揍他的事情就生氣。“你還想瞞我呢?跟殷梅笙一起住的人不是你,跟他撐一把雨傘,小手拉得死緊的人不是你?若月啊若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劉紹老家和你在同一個鎮上,他會認錯你,認錯殷梅笙?你們兩個風雲人物,怕是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

“不……這不可能。”裴若月雙手顫抖,“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之前關于謝竹生撲朔迷離的一切,忽然一下子就有了謎底。是啊,為什麽自己會蠢到去相信謝竹生的謊言,為什麽會完全聽不出那是殷梅笙的聲音。殷梅笙的笙字,拆出來不就是竹生二字麽。可是,謝竹生和他所認識的殷梅笙,是兩個完完全全不同的人。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哪一個才是他僞裝出來的角色?

他為什麽要騙自己?

這個念頭猛地從裴若月腦海中浮現出來,像是悶棍般給了他狠狠一擊。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殷梅笙的謊言,都是一場鬧劇,一場笑話……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捉弄自己嗎?故意看自己泥足深陷,覺得很有趣嗎?

“若月,你怎麽了?若月!”

蔡坤來被裴若月的臉色吃了一驚。他的臉白得吓人,又好像被什麽東西梗住了,喘不過氣。“沒事。這件事情,柳鳴春也知道麽?”蔡坤來以為他是被人拆穿了,一時之間顏面掃地,所以才這副樣子。此情此景,他怎麽敢再刺激他。“鳴春他不知道的,這件事情就我和劉紹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閑言碎語,所以我叫他不要亂說。”

“謝謝你,坤來。”

裴若月真情實感的跟蔡坤來道了謝。他雖然有點煩人,說話也不中聽,但是他并沒有對自己做什麽過分的事情,還諸般維護自己。想來想去,他對他,也只不過是無法回應他的感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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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送我到渡口去嗎?我想回家了。”

聽蔡坤來說完那番話後,裴若月完全沒有了去找柳鳴春的念頭。他覺得累極了,只想回去躺在床上,好好的一覺睡到天亮。他想不通為什麽殷梅笙要假扮成謝竹生靠近自己。是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喜歡着自己嗎?可是為什麽一開始對他的态度那麽冷淡?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殷梅笙是讨厭着自己的。殷梅笙不會喜歡上任何人。那他假扮的那個謝竹生呢?那是真實的殷梅笙,還是一個完全捏造出來的,不存在的人物?裴若月回想着謝竹生的溫柔,完全無法将它套到殷梅笙那張冷淡的臉上。那張冷淡的臉,怎麽可能說出溫柔的情話,怎麽可能可憐兮兮的向自己讨饒,怎麽可能對自己露出微笑?

冷淡的殷梅笙,溫柔的謝竹生。裴若月躺在床上,盡量的回想起有關于殷梅笙的一點一滴,但大多都是模糊的記憶。他只依稀的記得他的樣子。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太清冷了些,總是給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他回憶着和殷梅笙的初見,但是怎麽也想不起他們倆認識的契機。不過十有八九是通過柳鳴春的介紹,因為他是柳鳴春的表哥。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打招呼也只是和他點點頭,他也從來不主動找自己搭話。連柳鳴春都說,他表哥從小性子就獨,喜怒不形于色。柳鳴春還告訴過他一些其他關于殷梅笙的事,說他從小母親就去世了,因此老祖母格外憐愛他,他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很小的時候,當柳鳴春等人蹦蹦跳跳的在屋子外面玩游戲,殷梅笙總是一個人躲在屋子裏,低頭描繪他的水墨丹青。對了,他好像是一個很喜歡畫畫的人。但他和謝竹生接觸的時候,卻完全沒有體會到這一點,他真的和謝竹生是同一個人嗎?

從省城坐船回去的那晚,裴若月做了很多夢。在夢裏,謝竹生仍然陪伴着自己,可是他卻長着殷梅笙的那張面孔。他聽見過謝竹生笑,可是卻想象不出殷梅笙笑的樣子。

他夢見了十六七歲的殷梅笙,那是自己和他初識的年紀。他夢見柳鳴春跟他說殷老爺要在書房裏見他,可是推開門,書房裏面只有殷梅笙在。

“若月,你來,摸摸我的樣子。”

柳鳴春很快就退了下去,書房裏面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殷梅笙的目光緊緊地盯着自己,好像潛伏在草叢裏的蛇盯着自己的獵物一般。他下意識的想往後躲,可是卻被殷梅笙緊緊的抱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殷梅笙壓在屏風後面的竹塌上。殷梅笙的東西在他身後進進出出,疼得他眼淚直掉。他的雙腿被無情的掰開,不停地承受着沖刺和撕裂的疼痛。他淚眼朦胧的回過頭去看殷梅笙,卻發現他的眼裏沒有憐惜,只有自私而鮮活的快感。

“救我,竹生!”

他在噩夢中求救,已經忘記了謝竹生和此刻粗魯侵犯他的殷梅笙是同一個人。殷梅笙拽着他的頭發,強迫他回過頭和自己接吻。“是我啊,若月,你連我也不認識了麽?”裴若月聽清楚了,這的确是謝竹生的聲音。“竹生,你為什麽要欺負我?你把我弄得好疼……”他抵住了殷梅笙的額頭,聲音裏帶着哭腔,“你明明不是這樣的。”

“是我不好……若月。”

殷梅笙一下子慢了下來,連聲音都變得溫柔了。

他感到他的動作變得輕柔了,他的吻像謝竹生一樣,纏綿而富有耐心。他閉上眼,知道他就是謝竹生。盡管他的臉和殷梅笙長得一樣。“若月,你來,看看我的樣子。”殷梅笙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我就是謝竹生,謝竹生就是我,我們是同一個人。”

他一下子就從夢中驚醒,褲子底下一片濕熱。讓人覺得羞恥而又難堪。他竟然以這種方法接受了他們兩個是同一個人。只有殷梅笙才知道謝竹生是怎麽觸摸自己的,只是他們彼此之間的秘密,旁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既然殷梅笙和謝竹生是同一個人,那麽自己也就不再需要擔心他的安危。裴若月悶悶的想,既然是柳鳴春從自己身邊帶走了他,那麽他肯定把他帶回了殷府。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殷梅笙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嗎?到底怎麽了?

可是如果他現在正在家中,應該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吧?

話說回來,謝竹生對自己的感情,應該不可能是裝出來的吧?雖說今天剛知道的時候惡意揣摩了他一下,但仔細想想,殷梅笙怎麽會閑得那麽無聊,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來捉弄自己?他不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那麽是喜歡嗎?殷梅笙一直喜歡自己,像謝竹生喜歡自己一樣?裴若月不明白了。他從殷梅笙身上,看不出一點喜歡自己的痕跡。相反還覺得自己被他厭惡着。殷梅笙為什麽喜歡他?

這樣斷斷續續的想了半宿。半夢半醒間,天便蒙蒙亮了。裴若月又是一晚沒有睡好,只覺得腦子很亂,好像漿糊一般。謝竹生,不,應當說是殷梅笙,他還會來找自己嗎?自己同他是不是已經走到頭了?他記得柳鳴春和他說過,殷梅笙已經定了親,是世交家的姑娘,年底就要成婚了。自己好像并不能做什麽,也沒有辦法改變任何事。

想到這兒,裴若月沒有了做任何事的心情,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

現在想想,盡管殷梅笙欺他,騙他,但是他記住的,竟都是他曾對自己的好。原來他是真的很喜歡謝竹生。

他唯一後悔的,是沒有在自己失明前多看殷梅笙一眼。那是他喜歡的謝竹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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