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周一于麗麗的案子開庭。
賀隼開車送梁韞去法院。周一的早上,路上有些堵車。
梁韞看着車窗外的車水馬龍,一面擔心着會不會遲到,一面又擔心着今天的庭審。
于麗麗的案子她十拿九穩,昨天也跟姜昊聊過,把各種情況考慮到了,不出大的纰漏勝訴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即便心裏有底,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緊張,甚至跟她第一次庭審比起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梁韞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卻發現手心裏全是汗。
梁韞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不想讓他跟着自己一起緊張,擡手隔着毛衣握住自己的手腕,不動聲色将手裏的汗擦幹。
雖然堵車,不過萬幸并沒有遲到。
賀隼靠邊把車停下。
等他停穩之後,梁韞解開安全帶,把抱在懷裏的大衣打開穿上。
她穿衣服的時候,賀隼轉身從後座把她的包拎過來,拿着,等她把衣服穿好。
梁韞整理好衣服,接過包,“謝謝。”然後把包往肩上一挎就準備去開車門,結果剛一轉身手腕就被人握住。
“嗯?”她不解回頭。
賀隼單手解了安全帶,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撐在副駕駛座上,忽而傾身過來吻了吻她。
梁韞怔住,眼睛睜得大大地看着他。
淺淺一吻,退開之後賀隼看着她,含笑溫言:“勝利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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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臉上的輕輕淺淺的笑意,梁韞也忍不住跟着笑。
這種看着一個人開心就跟着開心的心情實在有些奇妙。
“嗯!”她用力點點頭。
更奇妙的是,因為這個吻,原本的緊張、忐忑像是都被化解,變成信心跟勇氣。
梁韞的笑裏多了一絲感謝,“那我走了,路上開車注意安全。”叮囑一句。
“放心。”
梁韞推開車門。這大冬天,即使陽光燦爛,也是寒風陣陣,吹得她不由眯了眯眼。下車之後,她站在路邊彎下腰跟他揮了揮手,才退開把車門關上,而後轉身朝着法院大門走去。
賀隼目送着她進大門之後,驅車離開。
到了公司,賀隼第一件事就交代秘書定餐廳。
他想做第一個跟她分享喜悅的人。
那天晚上雖不是字字句句都說得明明白白,但至少也是清清楚楚。兩個人的關系表面上看起來跟以前差不多,各忙各的,有些東西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想着晚上要慶祝的事情,即使秘書彙報他今天一天的行程,全是各種會議的時候,賀隼的好心情一點沒有被影響。
去開會之前還叫秘書再訂束花。
“是送給梁小姐嗎?”
“嗯。”
“好的。”
等秘書出去之後,賀隼像是回過味來。
送花?
大概還是随處可見的玫瑰花。
他真的徹底是淪為一個俗人了。
眉毛一挑,随手翻開桌上的一份文件,輕抿的嘴角笑意卻是掩都掩不住。
庭審上午結束,中午應該就知道結果了。
算着時間,臨近中午的時候,賀隼時不時地看眼手機,卻一直沒有任何消息。
一邊想第一時間分享她的心情,一邊又開導自己她可能在跟上級彙報,還沒來得及跟他說。想着想着,眉頭輕擰。
他的思緒大部分被梁韞的事情占據着,渾然不知自己這又是皺眉,又是頻頻看手機的反應,給正在做季度彙報的各部門總監産生了多大的壓力。
等會議結束,中午吃飯的時候,賀隼抽空給梁韞打了個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手機沒人接,眉頭擰得更緊了,轉而打給方新桐。
這個倒是接得很快。
“三哥!”
“在哪兒?”
“嗯?律所啊。”
“梁韞回去了嗎?”
“梁韞姐?還沒呢,聽昊哥說,今天的庭審延遲了一會兒,現在估計還沒結束呢。”
聽說是因為延遲才還沒有結果,賀隼不禁松了口氣。
“三哥,你該不會一直在擔心吧?”方新桐聲音隐隐帶笑,“哎呀,三哥,你就放心吧,這次案子對梁韞姐來說就是小菜一碟。我正在看餐廳呢,我們晚上一起給梁韞姐慶祝吧!”
“我會給她慶祝。”
“好啊好啊,人多比較熱鬧!”
“我說,我會給她慶祝。”這次重重地咬了咬那個“我”字。
這下方新桐聽出來了,心裏好一陣腹诽,最後吐槽一句,“小氣吧啦。”
“嗯。”大方承認。
被他的坦然弄得一愣,片刻後,方新桐才出聲,“切!切!切!”一聲比一聲高,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知道了梁韞那邊的情況,沒有什麽顧慮,賀隼直接把電話挂斷。
再次被紅果果利用的方新桐看着已經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做了一個自認為最醜的鬼臉。
以此獻給她毫無人性,只想獨占梁韞姐的醜陋三哥。
今天最後一個會議結束。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賀隼趕緊看了眼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任何消息。
不由擰眉。
回到辦公室,賀隼跟秘書簡單交代了幾句,拿着花就走了。
一邊下樓一邊給梁韞打電話。響了好幾聲之後,電話被接起。
不過電話那頭卻不是她的聲音。
“喂,三哥。”
一聽是方新桐接的電話,賀隼原本都到嘴邊的話一下全被堵了回去。
梁韞的電話被她接了,賀隼臉一瞬間變得很臭,“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腦子裏滿是某個小雞仔陽奉陰違,趁他開會,一時不查,搶占了先機。
“賀隼嗎?叫他來喝酒啊,我請客。”電話隐隐傳來梁韞的聲音。
聲音帶笑,卻很不對勁。
賀隼臉色一變,“她怎麽了?”
“……三哥你快點過來吧,梁韞姐……現在不是很好。”方新桐說得支支吾吾。
“出什麽事了?”
“官司輸了。”
賀隼眉眼一沉,“怎麽回事?”
知道她對這個案子格外上心,他關注得也多一點。據他所知,這個案子只要正常審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對。
“就是!算了,三哥你還是別問了,你先過來吧。”說起其中緣由,方新桐明顯也是義憤填膺又無可奈何。
“你們在哪兒?”
方新桐報了個地址過來。
等賀隼趕到方新桐說的那個酒吧的時候,梁韞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整個人幾乎是趴在桌子上,滿桌子找酒。
“嗯?沒了?”發現是一堆空酒瓶,軟趴趴地擡起手,準備叫服務生。
見狀,方新桐趕緊将她的手拉了回來,滿臉擔憂,“梁韞姐,你不能再喝了。”
“沒事,我還能喝,還能喝。”梁韞眼神迷離,笑着掙開方新桐,“服務生!”
“梁韞姐!”方新桐着急去攔,眼角餘光看到一個人徑直朝她們這邊走來,一回頭,不禁松了口氣。
“三哥。”
一個聽到梁韞聲音的服務生正要過來,察覺到賀隼的目光,對視一眼之後,會意,微微颔首,去別處忙了。
“嗯?服務生?”沒人過來,梁韞把手舉得高高的。
賀隼繞到她的另一邊,伸手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指尖冰涼,皺了皺眉。
梁韞順着自己的手擡頭,愣愣看了他好一陣似乎才認出他,粲然一笑,“賀隼?”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笑過,明明笑着,卻讓人覺得那雙眼睛是在哭。
心口傳來尖銳地刺痛感,賀隼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臉色很不好看,靜靜注視她片刻,聲音低緩深沉道:“怎麽醉成這樣?”
“嗯?”梁韞一臉茫然,似乎是發現他心情不好,抓着他的手,側過身趴在沙發椅背上,擡眼看着他。
乖得不得了。
她的示好和撒嬌,哪怕只有一點點,他都無力招架,輕嘆一聲,傾身準備将她抱起。
一見他這架勢,原本很乖的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躲開。
“不要回家嗎?”他問。
梁韞連連搖頭,對峙了片刻,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陪我喝酒好不好?”
“我們回家喝。”
聞言,梁韞一把甩開他,“不要!”
賀隼看了眼另一邊的方新桐,後者也是一臉束手無策地沖他搖了搖頭。
沉吟片刻,賀隼将外套脫下,對方新桐道:“再去拿兩瓶酒。”
方新桐一愣,不過還是選擇相信自家三哥,連連應聲,“哦哦,好。”
等酒拿過來的時候,梁韞兩眼發光,但身體卻已經無法負擔,喝了兩口,胃裏開始翻江倒海,梁韞趕緊捂着嘴起身,可腿上發軟,走了一步就跌回進沙發裏。
“梁韞姐!”坐在對面的方新桐着急起身。
旁邊的賀隼一把扶住她的腰,什麽都沒說,攬着她去洗手間。
嘔吐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胃酸反上來,食道裏全是灼燒的感覺。
梁韞難受得眼淚直流,吐完之後,人清醒了些。被賀隼扶着在盥洗臺旁洗臉的時候,捧着水直往臉上澆,和着溫熱的淚往下淌。
像是抑制不住般,突然嗚咽出聲,手撐在盥洗臺上,頭深深低埋着咬緊嘴唇哭出聲,撐在盥洗臺上的手沒有一絲血色,抖得厲害。
賀隼臉色緊繃着,更用力抱住她,讓她盡量靠在他身上。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線拴在她的手上,她的每一次顫抖都直接拉扯着他的心髒。
越哭越難過,越控制不住,梁韞忽而回身,手顫抖着在他身上摸索一陣,最後揪住賀隼的衣領,“……你知不知道為了給自己讨回一個公道,我們付出了多少?審訊……審訊簡直就是抽筋扒皮,抽筋扒皮!”
這種案子的審訊不亞于去鬼門關走一趟。
賀隼雙手摟住她的腰,讓她不至于摔倒,抿緊唇一言不發,目光深深。
“再難,再難,我們都挺過來了。可是呢?可是呢!”淚流滿面,她用力眨了眨眼,咽咽口水,手上又加了一分力。
聲音啞得不像話,“我們……我們這些人,是蝼蟻嗎?是……蝼蟻嗎?”泣不成聲。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要能讓她好受點,他連命都願意豁出去。可是他現在卻什麽都做不了。
賀隼帶着心疼、愧疚、沮喪,伸手抱住她,緊緊抱住她。
梁韞靠在他肩上,雙手死死揪住他衣服,控制不住哭出聲。
因為梁韞死活不坐車,賀隼就背着她往家走。
吐過哭過之後,她安靜許多,乖乖趴在他肩上。
晚風很涼,溫熱的淚卻順着他的脖子往衣服裏流,最後流進他心裏。
走了一段,賀隼輕輕把她往上颠了一下,背得更穩,繼續往前走。
前路夜色茫茫,人影稀少。
一如九年前那個冬天。
那個冬天,他失去一個很重要的人,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在這個世界上,能心安理得的同流合污,其實是一種福氣。
作者有話要說: 強迫症,捉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