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笑看青梅(4)
時光荏苒十五載,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淪為容都城裏最炙手可熱的一枚雛妓。不是因為有多麽傾國的美貌,只是因着我另一重身份前任罪相的千金。
我總是糾纏在那樣一個夢魇中,每每入夢便不願蘇醒。現實與過往的反複交雜,讓我越發的讨厭過去。既然讓我入了這青樓,為何又要留給我一個千金的記憶。
倘若我一出生便躺在這裏任何一位柳巷女子的懷裏,即使我成年後再想逃脫,最終還是會尋回這根基。可是我的根基卻實實在在埋在哪偌大的相國府中,剪不斷,逃不脫!
人人都說藍相是通敵賣國的大奸臣,人人狠之譴之。他被斬下的頭顱挂在城門口上任人唾棄足足七日有餘。可我終究不願相信,十幾年來育我寵我,視我如掌上瑰寶的這個人竟然會是個大惡人?
那七日我蜷縮在瘴氣肮髒的地牢牆角,呆呆的望着長滿青苔的牆垣上泛着鏽漬的鐵窗下斑駁窸窣的墜影發怔,眼角地淚幹涸的凝成兩條泛白的軌跡,忘記了改如何奔湧。
皇帝一道明晃晃煞的刺眼的黃帛,高高展與我頭頂時,我正穿着大紅嫁衣,憧憬十日後與烯的傾城婚禮,嫁衣很美,鑲嵌镂空的鳳紋,陽光下熠熠生輝。不過試穿不到半刻,便被沖入院裏的禁衛軍,生生押了出去。
仿若天雷轟頂般得,全身似是抽了真氣,軟軟癱在跪地的後膝上,再也站不起來。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空視着眼前混亂聒噪的哀鳴,耳邊轟轟一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帶走的,亦發不曉得又是如何被送進這嫦雅苑,又是如何在這容都裏最享譽盛名的花樓後院的雜役房中蘇醒過來的。
耳邊是丫頭瀾漪的低泣,見我醒來,忙簇緊我,“小姐,你可算醒了,你足足昏迷一天一夜!”
“我在哪?”這是我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含着幹涸幾日未曾進去一滴米水的沙啞嗓音。
瀾漪垂着眼,默不作聲。
轉眼瞧見,自己坐在一旁雜亂茅草上,頭頂殘破屋頂漏進幾縷昏斜日光,打在石灰地板上滿是斑駁。
忽的,眼前那扇破舊的木板門被推開來,明脆的日光硬生生刺進來,眼睛不自禁躲了躲微微皺起眉。
一個陌生而細軟卻又高調子的女聲随着那道刺眼的光響起,“這兒是雅苑,容都裏最有名的花樓,難不成你不曉得?到底是深閨的小姐……”那聲音裏帶着些自诩與傲嬌。
雅苑,我怎會不知,更确切的說哪一個容都人不知?
初次從藍府裏看門小子那裏聽聞時,曾顧名思義地理解,雅、苑,應當是最雅致斯文的苑子吧。如今,不管是或否,此刻姑且先這麽認為,且只想這認為得。雖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可心裏終歸排斥那兩個字‘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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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望着眼前這個女人,不禁苦笑出聲,有點看破紅塵的意思,繼而曉得更大。
那女人顯得一驚,接着亦笑道,“我原想你這個落難的相府小姐,定要死要活哭上個三日才肯罷休,卻不想這般灑脫!”
我嘴角猛地一抽,緩緩止住笑,淡淡瞟了她一眼,極是禮貌的,“謝謝!”
之後,我便曉得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這雅苑的主人——花娘,當年名動京師的歌姬花眉兒!她重新為我更了名。
相思,月相思,取長相思,雙紅豆之美意。
在欽佩花娘好才華同時,自己又細細斟酌一番,覺得它應該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便是,要苦于長久地思念不得見,不如多吃兩顆紅豆。
我将這一層意思牢牢記住,激勵着,日後若是想爹爹想的入骨,一定要多熬一罐紅豆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