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風飒飒,桃色灼灼(1)
我究竟要視他為敵還是友,亦有些混亂?但确确實實他從沒傷過我,第一次沒有,這一次更是意外。
就當我被扔下山崖的那一瞬,分明感受到了大地的吸力,閉了眼泰然接受死亡的瞬間,耳邊竟傳來一聲清晰地男音,“別怕!捉緊我!”,頓時清明的同時,腰間已然被人箍緊,一個結實的胸膛将我穩穩環住,驚愕的睜大雙眼瞧清楚眼前的男人,眼神觸及到那面銀灰面具以及幽幽紫眸時,心血竟無法抑制地潮湧,怔怔僵住,最後竟毫無來由激動的暈厥過去。那一刻的表情一定很扭曲,我回想起不覺有些可笑。
這個男人,到底是有怎樣的魔力,讓我記到如今?
我從暈厥中睜開眼時,他正在架起的火堆邊串着魚肉,見我醒了,淡淡瞟一眼,很平淡的丢下兩個字,“醒了。”,繼續手上的動作,然後,語氣和緩和緩中帶着些疑問,“你并沒有傷着碰着哪裏,怎麽就暈過去了?”,頓了頓,又補充,“方才抱你下來時候,你像是很激動的樣子,那是——”
我趕忙打斷他的話,“那是我害怕,害怕掉下去摔個稀巴爛!我一害怕就愛暈過去!”極力為自己辯護。若是白白地告訴他,自己如此激動全然是因為又看見了你,豈不讓他笑話。
“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兒?我一直好奇,那天你飛出牆外之後究竟去了哪裏?”我很好将話題轉移。實則不是想你去了哪裏,而是想知道在哪裏可以看你面具下的臉。
他将串好的魚方到火上,噼噼啪啪火星跳動,赤色的焰火擱在我們中間,印的他銀灰的面具陣陣泛起紅光,“恰巧路過,就順手救了你。”
這輕輕淡淡幾個字落在我耳朵裏,心微微顫了顫,輕輕笑了一笑,“我們算是兩清了,當日我也是救過你一次的,這一次你又救了我,剛剛好抵了!”
他轉動了一下手裏的魚,沒有去接話,頓了頓,又道,“那件事,你竟然還記得?”
我默然點點頭,肯定地,“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麽多血那麽深的傷口,自然記得深刻。”,頓了頓,又問,“這麽說,你也記得?”
話落許久,他也不答話,我有些疑慮,不安地,“你,該不會是想賴賬吧?還是另有陰謀?”
“藍府的丫頭,怎麽會不記得呢!”,清沉微涼的嗓音,恍若淡雲輕風,“你包紮的技術實在太爛,跑了不過半裏路就爆線了,也就那塊帕子還管用些,頂了半個時辰!”
我笑了,毫無預兆的笑了,“原來你記得!真好。那帕子可用水洗幹淨了,上面可是沾着我的涎水。”
“我記得這些,你很高興?”,他将手裏的魚翻了個面,“你可真怪,怎麽會記得一個要殺你的刺客?”
“記得,我就是記得!”,我肯定的點頭,頓了頓,猶豫的還是說了心裏的話,“我一直記得,自己想要看看面具下面的臉,究竟長了什麽模樣,從那天起一直好奇到現在!”我也不曉得自己究竟為何好奇心如此盛。
他笑了,澄澄地如清朗晚風,“果真是個怪女人,若你真想知道,機會也不是沒有。”,他頓了頓,“除非你是我的妻子!除此之外的人,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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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又向他道,“那,你有妻子嗎?”
他伸手遞給我一條焦香黃魚,笑着道,“有。”
晚風又襲過來一陣,夾雜這淡淡梅香,清幽萦繞鼻息,我嘆了口氣,幽幽轉過頭去,望着巍峨群山的黑影,微微發怔,喃喃道,“看來我這輩子,我是看不到你的樣貌了。”
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夜裏我宿在一塊半仗高的擋風石頭背後,他去林子裏撿了些落地的松葉給我撲在泥地上當睡墊,松針尖細但平鋪到一起,躺上去倒還柔軟;沒有蓋的被子,他就将外袍脫下來遞給我用。我問他要怎麽睡覺,他說他就躺在石頭外邊。我很滿意的點頭,有了這樣的回答,睡得便安心不少。畢竟是荒郊深谷,有沒有野獸是難測的,睡覺能有個人做伴膽子自然大些。
細細想着,其實,面具人也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冷,多半是他臉上那塊銀灰面具作怪,看不見臉也看不見喜怒哀樂,便很容産生冷漠的錯覺吧!對于這個發現,暗地裏興奮了好久。
睡不着,仰着臉看星星,打賭石頭外面的人肯定也沒睡。
“喂,你叫什麽名字?”突然發現自己十分大意,相處的這幾個時辰裏竟從沒問過他名字,他總是得有個正經稱謂才好些。
他果然醒着,像是翻了個身,沉沉道,“你覺的我應該叫什麽?”
我噗嗤笑出聲,“真是稀奇,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麽會知道你叫什麽?”将一支手枕在頭下,側着身子。
“我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清涼地話音挾着微風飄來,頓了頓,“不如你給我起一個!”
我愕然,有些吃驚,“那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可想你是騙我的,若是真不想或是不方便告訴我,我又不會強求,何必撒這樣的謊子!”心裏有些不受用,覺得他是有心防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我的名字你聽了一定覺得難聽!”隔着石頭,他又道。
“果真?”我還是不信。
那邊沉寂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聲音,沉沉嗯了一聲,“真的!”猶豫中帶着幹脆,窸窸窣窣又一陣翻身聲。
“可我還是很想知道。”,我固執地跟孩子一般。
他頓了頓,聲音清沉,“小黑。”
小黑,我噗嗤笑出聲,“确實不怎麽好聽,不過念起來倒是朗朗上口很是親近人。”,頓了頓,“見你兩次都是一身黑衣黑袍,這個名字倒是正好配你!”
“你覺得好聽?”石頭那邊傳來他清涼嗓音。
我随手撚起一根松針,轉圈把玩,咧着嘴笑着,“小黑——”
他半天不說話。聽的石頭那邊有些許窸窣動響,聽見他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忽然想笑便笑了,取名字就是方便讓人記住,不是嗎?小黑,簡潔朗朗上口!我敢保證若是別人聽了這個名字,至少十年都忘不掉!”我極力說這這名字的好,不過他一個八尺男兒,叫這麽個稚嫩名字果真有些不搭調。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片刻,聽到,“果真能十年都忘不掉嗎?”,頓了頓,“那你呢,你聽了多少年不會忘?”
我微微愣了愣,然後很認真地想了想,回答,“我大概比十年久一點吧!”
“久一點?這一點是多少?”他又問。
我突然覺得,今天他的話很多。在記憶裏,他應該是個冷漠寡言甚至略帶殺氣才對。腦子裏開始有點亂,翻了個身,“不知道,以後的事我又怎麽曉得!”
他沒有再說話了。
好久之後,我将耳朵貼在石壁上,想聽聽他是否有睡熟才特有的均勻呼吸。聽了好一會兒,隔壁還是一片寂靜。我忘了,若真是一個刺客,又怎麽可能真正睡熟呢!
仰頭又看了看星空,今夜的星光很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看,滿天鋪撒着,數也數不清楚……
睡的有冷,凍醒來好些次。雖然身上披了他的外袍,但三月裏的涼意依舊透骨,況又是躺在僻幽深谷,背底下不過一層松針葉子,睡着睡着便不自覺縮成一團,哆嗦地牙齒打顫。
耳邊針葉窸窸窣窣貼着地隐約向我靠近,我聞到一股青梅香氣,淡淡的環繞鼻息。
“冷,就靠過來些!”聲音很輕。雖輕柔,卻不知怎地竟将我驚醒,腦子裏好像有一根緊繃的繩,就那麽砰地彈了一下。
我模糊睜了睜眼,翻了個身,毫無預料地跌入一片溫暖。腰上不知何時已經握上了一只修長的大手,手掌的溫熱隔着衣襟穿透。他的胸膛很結實很暖和,臉緊緊貼着,呼吸的熱氣蘊氤,強健有力的心跳就在耳邊,一時間,我沉浸地不想離開。
“現在還冷嗎?”頭頂聲音輕緩。
彼時,因這一刻的暖意粘地我又有半分睡意,聽到這一聲清晰詢問,只是哼哼唧唧點着頭,又往前鑽了兩分。
散落的發絲有些許微扯的感覺,不自覺偏了偏頭,攜帶這着幾縷被微扯的發絲有無辜增添幾許吃痛,感覺到眉頭自覺皺了皺,便立刻清醒過來。陡然反應過來,此刻自己正緊緊貼在某個男人的懷裏,蜷縮的小貓模樣。而這荒山野嶺,除了自己以外便只有他小黑一個。
一股怒火即刻湧現,憤憤然推開這緊擁地胸膛,指着他鼻子道,“原以為你雖冷漠些,但定是個正人君子,卻不想你和嫦雅苑的男人一樣都是愛趁人之危的僞君子!”
小黑怔了怔,銀灰的面具下兩片薄唇微微上揚,不緊不慢地,“這可是你自己鑽進來的,賴不得我!”,頓了頓,“聽說墨家敗落了,這一年裏,你都是在哪裏度過的?”
我瞪他一眼,“一個叛國賊府邸的丫頭,你以為能有什麽好去處?”我始終沒有告訴他,自己是墨相千金的事實,他雖救了我,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相信藍相國是叛國賊嗎?”,他問道。
“怎麽會信?我是絕對不會相信地!”我道。
“那你預備怎樣,洗清冤屈?”小黑顯得很有些興致。
我堅定地,望着他一雙紫眸,“我不過一個丫頭,能做什麽?”
他沒有再說話。須臾,他眉頭緊皺,一把從躺着的松針墊子上竄起來,正正向我撲來,半個身子将我圈住,抵在身後的石頭上,溫熱的氣息氤氲至臉頰,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着實吓了一跳,雙夾一陣紅熱,正要掙紮地伸手去推時,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別動!你頭頂有蛇!”
我不敢動了。被迫吓地縮在他懷裏。
“現在可是你自己鑽進來的,怪不得我!”頭頂傳來他清淡嗓音。
我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有些瑟瑟,“抓蛇要緊,抓蛇要緊……”,話不說完,他挑着一支樹枝,枝頭處松松耷拉這一條半人長手腕租的青葉蛇,就那麽遞到我跟前。
“你,你真厲害——”,我望着奄奄一息的青葉蛇,實實咽了口唾沫,憋出這幾個字。
看他并沒有扔掉的意思,擔憂地問,“你打算把它怎麽處置?”
“烤蛇肉你肯定沒有吃過?明日正好用它做早餐,豈不剛好!”他看了我一眼,深紫的眼裏閃過一絲微光。
我又咽了一口唾沫,顫顫地點了點頭。
他将蛇收好,用兩根樹杈定在地上,收拾好,又躺回來。我轉了個座着的方位,不敢再背着石頭。
小黑枕着手,仰着頭像是在看星星,忽然嘴角一揚,偏過頭看我,“如果說,我能助你換的自由之身,你會如何報答我?
我撿起一根松針,在手裏轉圈圈,想了想,答道,“一身相許,怎麽樣?”說完,便笑了。
“當真?”
我不過玩笑,他竟認真起來。
我道,“玩笑罷了,你倒當真。再說已經有人肯幫我了,若此刻答應了你,我又該如何給他答複呢!”
他将頭偏回去,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不理會,依舊坐在那,轉着松針葉子數星星。
許久,又聽他道,“很晚了,休息吧!”
我将松針葉子丢到一邊,用手指戳了戳他,“喂,你就預備還這麽跟我一起躺着?”
“嗯!”,他很理直氣壯的嗯了一聲,然後補充道,“這荒山野嶺的會不會有第二條青葉蛇,我可不敢保證!不過,你若不怕,那我過去便罷!你說呢?”
我沒話可說了,承認自己委實敗給了一條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