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這種想法很奇怪

鐘天瑾接過那酒盞, 手腕微顫, 冷汗浸濕衣背。

縱然做了萬全準備,到底還是緊張。

“啪!”

他忽一揚袖, 酒盞摔得四分五裂, 酒水四濺。

“敬酒不吃吃罰酒!”

擲杯為號!

四面門窗爆裂, 煙塵乍起,紅燭明滅間, 人影散亂。

衆人默契地躍至艙外, 紗幔被勁氣絞碎,舞者袖間軟劍如銀蛇出洞, 成圍攏之勢攻向顧雪绛。

同一時刻, 從畫舫懸燈到湖畔寒柳, 無數道玄妙氣息沖天而起。

埋下的陣法已經啓動,暮雲湖氣機封鎖,如一張鐵網罩下,無法被外界探知推算。

“明早太陽升起, 這座畫舫發生的一切都不會留下痕跡。”

鐘天瑾等人站在船頭觀望艙內動靜, 不過須臾, 室內一靜,燈火俱滅。

白玉玦喝道:“退!”

一道沛然莫禦的勁氣沖出,衆人飛速掠退十丈,堪堪避開。

“轟——”

重物墜地,船板劇震,原來是顧雪绛扔出一張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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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武脈果然恢複了!”

那人從黑暗中緩步而出, 面容平靜:

“僅僅如此嗎?”

寬闊的甲板上,華燈高懸,湖風浩蕩,吹得他衣袍獵獵。

“放箭!”

畫舫的雕欄露臺、飛檐翹角上,不知何時布滿弓弩手,數百張連弩居高臨下,緊弦待發。

随一聲號令,箭雨鋪天!

程千仞在冰冷漆黑的河水中潛游。

南方多水澤,南央城地下水域四通八達。

從南至北,太液池、月河、暮雲湖、甚至安國大運河,其間至少有一條水道相通。

今夜千瘡百孔的太液池尚未修補,湖底陣法破損,他得以潛入湖中,渡暗河往北去。

不知是不是修為提升的緣故,程千仞覺得自己恢複速度更快了。

他身覆真元,一盞茶的功夫,飛速游過大半個南央。

顧雪绛周身勁氣狂湧,迎風揮袖。慘叫聲接連響起,箭勢反沖,令弓箭手頃刻死傷過半。

他踩着一地斷箭,步步逼近船頭:

“我敢來,你們卻不敢與我對戰。既然心生懼意,便終生贏不了我。”

衆人被激得面色青白,卻沒有動作,白玉玦冷笑拍手。

顧雪绛心生警兆,縱身上廊柱,踏飛檐。一連串急促爆炸聲緊緊追襲,混雜火藥的鐵石在他腳下炸開火花。

火铳換下連弩。顧雪绛沒想到,他們居然動用了軍部禁器,一用就是一百多支。

他一時間找不到趁手兵器,只得以輕身術閃避,左支右绌。

鐘天瑾等人繼續後退,二十餘位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從四面湧來,為不同世家效命的供奉排作一陣,身形變幻,橫隔在他們與顧雪绛之間。

火铳換彈,甲板短時間安靜,硝煙彌漫。顧雪绛挂了彩,立在柱後氣血翻湧。

整座暮雲湖的陰影壓在他身上。

“你看到了嗎?”白玉玦心中忽生無限快意,大喊道:“所有人都想你死,你難道覺得自己不該死?!”

有人帶頭,壓抑多年的嫉恨終于能發洩,怨毒罵聲不停:“你這種人,為什麽要活在世上!”

“你為什麽不去死!”

顧雪绛輕聲嗤笑,好沒道理。仿佛當年作僞證的是自己,他們反倒是受害者。

忽而船邊暴鳴,雪浪沖天,猝不及防一道人影破水而出。

淩空抛來一物:“顧雪绛,接着!”

衆人微怔,鐘天瑾嘶聲大喊:“快攔住他!別讓他拿刀!——”

四位供奉縱身掠至半空。

已經遲了。

紫袍翻湧,刀光如電撕裂夜幕!

春水三分出鞘!

程千仞同時拔劍。

血水噴灑,四道人影墜入湖中。

顧雪绛長刀在手,氣勢陡然一變。

一片死寂。熟悉的恐懼感籠罩全場。

沒有慘叫聲,那四人來不及出手,便化作湖中沉屍。

程千仞落在甲板上,接過顧雪绛抛來的酒壇,仰頭痛飲一口。

他渾身傷口裂開,鮮血浸透衣衫。

卻大笑道:“好!”

好一把銳利無雙的刀!

好一個鋒芒畢露的人!

文試複賽那日,程千仞負傷,栖鳳閣失火,顧雪绛險些命喪火場。他當時已經拿到了邱北鑄造的金針,說要抓緊時間做一件大事,擺脫被動局面。林渡之沒有同意,顧雪绛怕他擔心,之後也未提過。

程千仞知道他已經等待太久。

這把陪他闖下盛名的寶刀,終于在今夜重現鋒芒。

鐘天瑾回過神,號令再度開火。

通往暮雲湖的每條路都有人把守傳訊,湖面上空陣法氣息交織,如一張大網,但程千仞是從水下來的,誰也想不到。

開弓沒有回頭箭,今夜殺不死這兩人,必後患無窮。

程顧二人背對而立,爆炸聲響起時,不需多言,程千仞挽了個劍花,長劍如漫天星鬥,織作劍屏正面硬抗火力。

顧雪绛尋得間隙,躍上露臺,手起刀落,砍下一支火铳隊。

一時間刀劍聲痛呼聲落水聲交錯,甲板兵荒馬亂,血流成河。

火铳隊被殺得七零八落,白玉玦見勢不好,當機立斷:“列陣!”

鋼鐵圍牆般的供奉們動了,随他們身形變化,人影層疊,二十人竟生無窮無盡之勢,程千仞被圍困其中,仿佛四面俱是密不透風的高牆,空氣漸漸凝結沉重。

這些人沒有一位境界低于他,他不敢小觑。方才湖面一擊因快取勝,刀劍配合默契,瞬間爆發,才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顧雪绛解決了飛檐上的火铳隊,縱身跳下的瞬間,程千仞劍勢發作,裏外夾擊破陣。

清涼秋夜,星辰照耀下,華麗畫舫血光殘屍遍地,變作人間煉獄。

白天打架,夜裏殺人,程千仞已經打出兇性,雖然帶傷,一身戰意俱在巅峰。

顧雪绛與春水三分久別重逢,任由對面鐵索,捕網,明槍暗箭,渾然不知疲倦。

陣形一破,戰鬥變作單方面屠殺。月上中天,船上只剩十人站着,對方終于被殺破膽了。

鐘天瑾示意停手,從兩位護衛身後走出,臉色頹敗,聲音顫抖:“你們走吧!”

費盡心力沒能成事,家族今夜的損失都要算在他頭上,只怕世子之位保不住了。

顧雪绛只冷眼看着他。長刀淌血,一滴滴打在破碎甲板,清脆響聲令人絕望。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你,你不走?!難道你還敢殺我?還敢把我們全都殺了?”

殺供奉殺護衛與殺主人不一樣。顧雪绛再嚣張,也不可能在這個時機,與皇都大半權貴世家結下生死血仇。

“今天就到這裏,我們損失慘重,你也該出氣了,等……”

刀光一閃,一顆腦袋飛出,還保持着張口說話的模樣,落入水中。

顧雪绛對鮮血狂湧的無頭屍體說話。

“你不覺得你這種想法很奇怪嗎,你殺我可以,我殺你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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