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皇很憂郁
整個東海群島,提起那位新上任的東皇,人人都不禁為其豎起大拇指。
東皇這一神位,看似是東海群島的老大,可實際上哪兒有外表上看起來的如此風光。這家的蝦兵蟹将過了界,那家的公主太子又動了凡心,成日裏處理的事情幾乎都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家常事。
說起這些,元清就不禁為自己捏一把辛酸淚。起源是這樣的。
東海神界帝君元昊久居神界不問世事,近來東海群島甚不太平,帝君掐指一算,料得近日東海恐會興風作浪。有意想化解,便想在衆位神家中挑選一位可塑之才,可神界裏各上神不是忙于安家樂業的,便是忙着追妻、追夫的,整個神界裏說是安寧祥和,倒不如說是烏煙瘴氣。
活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的上神哪個不是人精?不論明面上帝君說的多麽好聽,可實際上哪個不曉得這是個苦差事?推三阻四不說,但凡被帝君元昊看上的,不是推說自己要務在身不便脫身,就是幹脆連人影兒都不見不知跑哪個山旮旯裏躲起來的。
如此推了跑了十幾個仙家,元昊氣的跺腳。這些個人精兒,平時上書的時候那精神勁都跑哪兒去了?一有事就推三阻四的,偌大個神界莫非還連一個能用的都沒有了?
這要是穿出去了,他這神界的面子,該往哪兒放?
傳聞那幾天,帝君元昊的臉色陰沉的比天上的烏雲還可怕。衆神家都心照不宣的避着,平時裏有多散漫,近日就有多拘謹,愣是讓憋了一肚子火的元昊找不出一點兒錯處!
一天夜裏,傳聞帝君寝宮裏傳來了一陣彪悍的笑聲,那笑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常年單身的帝君娶老婆了呢。
那天夜裏,因為難以找出一個可塑之才而寝食難安的帝君元昊之所以笑的那樣蕩漾,全因他在絞盡腦汁多日之後,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适的人選。
這東皇一位,可不專為他那好侄兒量身打造的!
于是帝君一聲號令,彼時還在四海八荒悠閑自在的元清,好日子就到頭了。
剛聽信使來報時,元清神君還在和一幹好友吟詩作曲……那是不可能的。吟詩作曲的那都是侍從侍女。
他們?他們正搓麻将嘞!
當然,咱根正苗紅的元清神君并不是嗜賭,只是漫長的神生裏唯一的樂趣了。吟詩作曲那些,早八百年都玩膩了好麽。
元清淡定的彈了彈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埃,對信使報以微笑。帝君信使八百年不來,一來準沒好事。
彼時,正在搓麻将的月神舒寧還不忘擡頭道:“你們說這帝君元昊是不是吃飽了撐得,竟然想起我們家元清來了?”
身為七十二星君之首,月神舒寧之兄的長安星君接話道:“诶等等,三筒我碰了,八條。诶我跟你們說,元昊可不是吃撐的,據說是因為東海群島無人管轄,他又算得近年來海災不斷,這不就起了心思又弄了個東皇神位麽。現如今,八成是因為沒人接這燙手的山芋,這才想起我們家元清了呗。诶大白你快點,到你了。”
身為蓬萊島上仙的墨白斜眼瞪了下對方,手下動作也快了起來:“好的歹的都讓你們說完了,我還能說甚?元清啊,你走後我們打牌可就三缺一了,我還真有點兒舍不得你。早死早投胎哈。”
哦,這就是他結識了幾千年的至交好友,看看,一個個都是多麽的淡定吶。對此,元清只能報以微笑,然後毫不客氣的下令道:“來人吶,神君們打牌都打累了,快快送客吧。”
墨白上仙拼命捂着手裏的牌,奈何卻拗不過那五大三粗的侍衛,只能扯開嗓子嘶吼道:“啊啊啊!我的牌啊!我馬上就要糊了!元清你要作死吶!”
相比之下,被侍衛扔習慣的月神舒寧,長安星君則要淡定非常。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反正快贏了的又不是他們。
連人帶桌的全扔出殿外後,元清神君頓感神清氣爽。小樣,在他的神殿裏打牌還敢這麽嚣張,活該被扔。
一旁的信使早就被吓的直哆嗦了,不為別說。就這四位,在東海神界那可是出了名的惹不起。随便一位,哪怕就是一個噴嚏打出去,東海都要抖三抖。
為甚?
就為元清是東海神界帝君元昊的親侄子诶!這背景放眼整個神界,別說橫着走,就是閉着眼走都沒問題,旁個見了還要擔心他絆了腳嘞!
月神舒寧和長安星君就更不用說了,那也是西海的名門望族,墨白上仙?試問,在這樣一個牛逼轟轟的小圈子裏,沒點名頭誰敢進來混?
真以為墨白是個小小的上仙?人家可是蓬萊島島主清水真人的一生摯愛!若是墨白上仙想,別說神位了,就是要帝君元昊讓位,那蓬萊島島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立刻發動戰争的。
心裏說一千道一萬,信使明面上還得兢兢業業道明來意:“神君,帝君召您上殿,您看您何時有空便跟小的去一趟吧,別讓小的為難。”
不去。說不去就不去。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元清微笑點頭道:“這就走罷。”
對方自是喜出望外,樂開了花。
怪不得人人都道元清神君是個好脾氣的,從不與人為難。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吶!
連衆多上神都避之不及的苦差事,元清神君都會笑納。整個東海神界,誰還有這份超然物外的心性啊!
包括信使在內,當元清神君微笑着點頭從帝君元昊手裏接過這燙手的山芋時,所有人都心生敬佩。
不是神界所有的神,都願意接手這勞心勞力還不讨好的苦差事。當然,這其中也有帝君元昊的一份私心,其二弟元無早些年在仙魔大戰中魂飛魄散,只留下一個孤子。雖膝下不曾有兒女,可對這唯一的親侄子,帝君元昊總想竭盡全力的去呵護栽培。
從帝君元昊提出東皇這一神職時,衆多神家早已心知肚明。觀望古今,哪一任帝君會将神位命名為‘皇’,并許諾出如此至高無上的特權?
偏偏他們這帝君啊,還非要擺出一副‘我也是沒辦法才給我侄兒’的秉公态度。
神界那些人精都精着呢,這神位除了元清神君外,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敢接。先前的推辭,不過是衆神家彼此心照不宣的陪着帝君元昊演罷了。
但是,這種衆神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照不到元清神君這裏啊。其實他想說的,平時四海八荒裏晃蕩着,素日沒事約上三五好友打牌逗鳥真的是神仙過的日子兒。
可帝君元昊就是看不慣他這幅頹廢的樣兒,總是變着法把人踹出去自力更生。
于是,在一個良辰吉日裏,元清神君就這樣唉聲嘆氣的成為了東皇元清。
他真的對東皇提不起一絲興致啊,奈何盛情難卻。
心思重重的回到元無宮,坐在殿中,東皇元清的思緒逐漸飄遠。
元無宮是他父君,也就是帝君元昊胞弟元無早些年的居住之地。自上古仙魔之役,父上身死之後,他便居住在此。哪怕帝君元昊蹭多次明示、暗示,他也只是裝聾作啞。
其實在早些年前,具體多少年已經記不清了。自父上身死後,他就再也沒有刻意的去記過日子。反正周圍大家都是神仙,枯燥漫長的日子有什麽好記的?
可是在更久之前,東海元清并不是這樣一副頹廢的樣,明明年紀輕輕,卻老神在在,一副什麽都經歷過的樣子。
其實不然。
很久之前,在他父君還在的時候,他練最強的法術,習最帥的武功,走最難走的道路。
神童,天之驕子?其實只不過是無人看到他撒過的血與淚罷了。
他只是不想讓父君失望,哪怕是最嚴厲的訓練,他都會咬牙堅持。那時正值上古末期,仙魔最為混亂的日子。
他時常一連好幾年都見不到父君的面,而父君每次最常說的話便是:“我寧可現在看你在這嚴厲的訓練裏痛哭流涕,也不願他日在殘忍的戰場上看見你馬革裹屍。”
彼時他還小,并不懂其中深意。只是一味的想要達到父君所期待的地步。
後來,神界九九八十一座天鐘哀鳴,其鐘聲遠揚四海八荒,鐘鳴中的悲傷濃郁到已然實質。四海八荒,聞者落淚,聽者哀嚎。
戰争終于結束了,神界的鐘聲整整敲響了八十一天以慰藉死者。
而其中,元無神君首當其位,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坐在元無宮八十一道階梯的盡頭默默等待,一旁的侍女侍從無一人敢上前打擾。
一天,兩天,待神界九九八十一天的鐘聲落下,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而那時,尚未處理完戰後事宜的帝君元昊拖着一副疲倦的身體走到他面前。
對方不知該怎麽開口,只是一味的沉默,嘆了口氣後似是放棄了這些,帝君元昊轉身便離去。
那時的他,第一次明白了兩種情緒,一種叫哀傷,而另一種,就是愧疚。
帝君元昊是愧疚的,那最後一役,魔族打算魚死網破,拼死也要拉一位帝君作陪。聽說是元無神君以一己之力攔下魔族八千精兵,這才給了神界大軍喘息的時間,平定戰役。
最後一役是傷亡數量最輕的一次,可是,他的父君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盯着帝君元昊遠去搖搖欲墜的身影,終是支撐不住一頭載到在地。雙眼徹底回歸黑暗前,他看見那個身心俱疲的身影驚恐的沖到他身邊,一雙眼裏竟是擔驚受怕。
那可是堂堂帝君诶。
昏迷前,他怔怔想到。
或許這就是父君想要的結果吧……
可是父君,為何你不要清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