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雨】胸腔裏面跳得又急又重,擂鼓一般震天撼地
連家堡的隊伍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鵲山重新放慢馬速,繼續悠哉地往城門口行去。
他這趟本就是來尋墨遠的,如今人已經見到了,自然放下心來,這城門倒是可進可不進,不過方才那馄饨确實好吃得緊,這都離開多遠了,還香飄十裏呢,如此美味不吃個過瘾就回去豈不吃虧?
鵲山笑眯眯地擡頭看看巍峨高聳的城樓,翻身下馬,見城門口兵甲林立倒也不以為意,畢竟皇帝都昏迷了,皇城動蕩,自然要戒備森嚴。
他牽着馬上前,遞上文書證明身份,那小兵一看大喜過望,立刻恭恭敬敬将文書還回來,一面叫旁邊的人去通禀上頭,一面将他請進城。
鵲山挑了挑眉:這是要幹什麽?
沒多久,宣王聞訊匆匆趕來,見到他便要行大禮:“神醫啊!可把您給盼來了!請受小王一拜!”
鵲山吓一跳,急忙将他攔住:“這是要做什麽?神醫二字不敢當,王爺可要折煞小民了!”
宣王長嘆一聲,眼眶赤紅:“還請神醫借一步說話。”
鵲山看看城門不遠處挂着的“十裏香馄饨”,無聲地咂咂嘴,擡手笑道:“王爺請!”
一刻鐘後,鵲山坐在了宣王府的正廳,喝盞茶的功夫便聽明白了宣王的意圖,不禁一陣頭疼。
這京城明面上秩序井然,實則暗流洶湧,先是死了幾個朝廷要員,接着皇帝又出事了,這些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今日太子又遇刺了,這會兒正痛苦得在東宮打滾呢,如今朝中群龍無首,幾位皇子王爺争着搶着要來請他這位神醫入宮為皇帝診治。
皇帝老子暈了,兒子們都不造反,一個個盼着他快點醒過來,說起來似乎孝心可嘉,鵲山哪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這些兒子們但凡有個手握重兵的,怕是早就坐上龍椅了,可是事實上,他們明面上別說兵權,就連封地都沒有。
皇帝這龍椅坐得并不光彩,當年靠着南疆九溪族的支持成功篡位,登基後自然怕自己的位子也被別人篡了,恰好他胞弟知趣,主動請旨削了自己的藩,皇帝特別滿意,讓他在京城做了個清閑王爺,後來他的兒子們也一個個照着這樣板受封,都成了沒什麽實權的閑散王爺,至于其他弟兄們,自然早在奪嫡時就被鬥得七零八落,僥幸存活的也在這皇帝的強勢進攻下敗落,或慘死,或被圈禁。
面對宣王殷殷期盼的目光,鵲山放下茶盞輕輕一笑:“為陛下為王爺分憂是小民應盡之責,小民自當随王爺入宮。”
不進宮不行啊,自己已經被盯上了,要是就這麽撂挑子回去,保不齊這些人會摸到醫谷去,師父最不耐煩應付權貴,被煩得狠了怕是要動怒,還是得自己先解決了,落個清靜。
鵲山借了宣王府的地方沐浴更衣,之後便随宣王進宮,他五感靈敏,自然知道一路都有各方勢力在暗中注目窺探,只是這些與他無關,他神情自若地進了皇帝寝宮。
Advertisement
至于太子,畢竟是才出事的,宮裏還有這麽多太醫呢,暫時還輪不到他管。
宣王怕出狀況,為降低自身承擔的風險,特地請了其他皇子與幾位有份量的大臣旁觀。
鵲山覺得好笑,面上卻很是嚴肅,淨了手在凳子上坐下,搭着皇帝的手腕便開始細探。
這一探,眼角就狠狠跳了一下。
猜得沒錯,果然是師弟幹的,自己總不能拆師弟的臺……啧,麻煩!
宣王始終關注着他的神情,立刻上前詢問:“如何?”
鵲山閉上眼故作沉吟,心裏卻在思量:師弟與皇帝可不是普通恩怨,那是血海深仇,他籌謀了那麽久,總不可能就讓皇帝一死了之,那也太便宜這個仇人了。既然不會讓皇帝死,那皇帝早晚還是得醒來,至于什麽時候醒……唉,誰知道啊!
鵲山在心裏“狗崽子”、“兔崽子”地罵了一通,皺着眉神色凝重地睜開眼:“這毒的路數頗邪,是小民平生未見,若勉力一試,倒也不是沒有可能解開,只是為确保藥方萬無一失,小民需要些時日來調配與試藥,急不得。”
宣王忙道:“有希望總歸是好消息,聽聞令師流雲公子有華佗再世之能,幾年前還醫好了連家堡老堡主的不治之症,不知能否請令師……?”
鵲山道:“家師雲游去了,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不過王爺與諸位大人請放心,小民自當竭盡全力,待配出了藥方還得回去請師父過目,确保沒問題了才敢拿出來用。”
宣王松口氣:“如此自然再好不過。”
衆人紛紛道謝,一路将鵲山送出宮門,宣王誠意相邀:“神醫不妨住在小王府上,缺什麽盡管對小王開口。”
鵲山心眼一動,為難道:“多謝王爺盛情,小民此次來是為了尋個鋪子開醫館,調配解藥還是在醫館方便,就不叨擾王爺了。”
宣王問道:“可曾找到合心意的鋪面?小王手裏倒是有一處閑置的臨街宅院,想必很适合開醫館,不妨贈與神醫。”
鵲山連連推辭:“豈敢豈敢!”
宣王執意相送:“神醫不必客氣!”
鵲山幾次推拒後終于一臉為難地點頭接受了宣王的美意。
墨遠尚不知師兄滞留京城且得了一座宅院的事,他此刻正騎在馬上咬牙切齒。
之前路上相遇,師兄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傷,當時沒細問自然是對他放心,也知道他身邊不缺藥,可後來走都走了,竟然又回頭送藥,那可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當初他撺掇師父去參加連老堡主的壽宴,機緣巧合下,師父開始為老堡主診治,之後年年複診,直至老堡主徹底痊愈,可以說,流雲醫谷名揚江湖與連家堡的推崇不無關系。
師父與師兄都不是傻子,自然看穿他的意圖,卻也沒有詢問他這麽做的原因,師父是懶得問,師兄是心眼多喜歡自己琢磨,這一琢磨自然就看出他與連家堡關系匪淺,只是想必也不明白為何他關心連老堡主卻又借故一次都不曾露面。
今日看到他隐瞞身份與連慕楓同行,師兄好奇心起,不捉弄他一番才怪。
“莫賢弟,你這藥聞着與雲大的竟是一樣。”連慕楓打開兩只瓷瓶比較了一番,有些意外,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和雲大認識?”
這麽一說,竟越想越覺得像那麽回事,瞧先前雲大那厮笑得像狐貍一樣……
墨遠面不改色地撒謊:“不認識。”
連慕楓:“……”
還說這瓶子普通,随便找家瓷器鋪子就能買到,兩只瓶子一樣是巧合,可這裏面的藥都一樣,還能巧合得了?
連慕楓一向不愛多管閑事,可如今碰到墨遠的事,竟中邪似的鑽起了牛角尖,非要弄個清楚明白不可,他腦子裏一時轉過諸多猜測,猜得肚子裏直冒酸水,渾身不得滋味。
墨遠見他不好打發,只好又補充道:“這瓶藥是王爺送我的,或許确實出自流雲醫谷也未可知。”
連慕楓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謊,流雲公子恨不得隐居世外做神仙,流雲醫谷也一向不與權貴結交,更何況雲大那厮摳門得很,與連家堡交情也算極好了,卻從未送過他們什麽藥,這樣小氣的人哪裏會送藥給宣王?與宣王結交的人怕是也不能入他們的眼。
不過那麽小氣的雲大竟然初次見面就将好藥送給了墨遠,而墨遠身上竟已經有了一份一樣的……再回想之前墨遠躲進車裏的回避态度……
他們果然認識?而且以前定然有什麽瓜葛……
連慕楓微微眯眼。
墨遠忽然擡頭,皺眉道:“要變天了。”
連慕楓擡頭看了看,再顧不得多想,急忙将藥瓶塞到他懷裏,開始張羅着大家找個能避雨的地方。
夏季的雨來得極快,他們只來得及找到一處背風的山壁,大雨便傾盆而下,好在他們慣常在外跑的,也不是全無準備,很快就安紮好營寨,将馬都牽進帳篷中,又将大箱子上的油布捆紮好。
只是他們人馬不少,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滋味也夠嗆,再加上身上淋得濕透,黏膩難受得厲害。
連慕楓道:“大家且忍一忍,這是陣雨,很快就停了。”
衆人紛紛應聲:“放心吧老大,淋點雨算什麽?”
說着陸續掏出布巾開始給馬擦身,這些馬可都是跟着他們走南闖北的老夥計了,大家都寶貝得緊。
一衆糙漢自然耐摔打,連慕楓看着身邊的墨遠卻有些擔心:“賢弟,你那車棚是有雨布的,你去車裏換身幹衣衫吧。”
墨遠也已渾身濕透,夏季的衣物本就單薄,被雨水打濕後緊緊貼在身上,那半透的布料底下線條分明,細看都緊實得很。
連慕楓只看一眼便覺得嗓子裏火燒火燎,更不願他待在這擠滿了人的帳篷裏,說着便推着他往外走。
墨遠自然也不想虧待自己,從善如流登上馬車,掀開簾子又回頭看他,眼神關切:“你可要換?”
話音剛落,天邊陡然一聲驚雷炸響,一匹馬受驚嘶鳴跑出帳篷,雖被追出來的漢子抓住,卻還是直直撞在了馬車上,墨遠受力一沖,腳下又一滑,再加上用銀針封住了內力,反應不及,立刻便往下跌去,正迎上連慕楓匆忙來接,一下子撞入他懷中。
“嘩嘩”雨聲中,墨遠臉貼着他堅硬如石的胸膛,聽見那胸腔裏面跳得又急又重,擂鼓一般震天撼地。
連慕楓喉結滾動、嗓音澀啞:“……你沒事吧?”
墨遠擡起頭,濃密纖長的烏黑睫毛上挂着晶瑩的雨珠,随着睫毛的輕輕眨動,雨珠飛散出去,露出底下一對浸染水汽的瞳孔。
連慕楓看着了魔。
“對不住!莫公子你沒事吧?”一道聲音打破了二人間暧昧旖旎的氣氛,那壯漢将馬拉回帳篷,又急急過來查看。
“沒事。”墨遠下意識想要站直身子,卻被連慕楓的臂彎縛得緊緊的,連慕楓回過神,匆匆将他放開,朝繞到這邊的漢子揮揮手。
墨遠鑽進車廂,平複了一下心緒才開始脫衣衫,低頭看看腳下一大片水跡,沒多想就将衣衫扔到簾外。
連慕楓看着那一件件飛出來相疊搭在車轅上的濕衣,難以抑制地想象起車廂內的光景,也不知想了些什麽,鼻頭一熱,猛地轉身捂着鼻子輕咳幾聲。
大雨如瓢潑,他僵硬地站在雨中,渾身燃起了火。
作者有話要說: 少堡主:好險,差點流鼻血,還好我意志堅定、思想正直。
墨遠:【衣服穿到一半探出半邊身子來】你說什麽?
少堡主:沒什麽。【默默擦掉噴湧而出的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