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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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 打得開。但,走不出。
這就像咬了口賊拉甜的蜜桃,結果, 看見了半只蟲。
……沒哭出來都是因為我內心強大, 我跟你說。
空氣似是凝滞了一般,吸不進呼不出, 這兜頭的一盆涼水,潑的我, 有點暈。
傅廉複又從門外走了進來, 我聽見他叫了聲巧娘, 我想應,可是發不出聲。這種從崖頂跌至谷底的感覺,太難受了。
我還以為, 我終于可以走出這裏,去找我想找的人了,可,終是奢望。
溫暖的感觸從身上傳來, 活人的體溫,活人的心跳,無比清晰的傳遞過來。我推推抱着我的傅廉, 道:“你別壓壞我的糖人。”
傅廉沒被我推開,仍虛虛的環着我,溫柔的語音傳至耳側,傅廉說:“我會想辦法, 幫你出去。”
“我想找一個人。”
“我陪你,一起找。”傅廉松開環着我的雙臂,同我四目相接,傅廉道:“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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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傅廉是從哪找的糖人師傅,做出來的糖人,就跟個縮小版的真人似的。青淺綠濃看着這麽好的糖人舍不得吃,寶貝了好久才換着吃了彼此的糖人。我比她們的定性強點兒,把糖人一留就留了幾天,直留到糖人漸漸發黑,好好的白皮帥哥成了個黑皮漢時,才下的第一口。
舍不得下嘴,固然是有的。
不過,更多的是種羞于啓齒的赧然。
吃的話,從哪開始吃?傅廉的臉?胸?還是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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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人做的太像,有時也不大好。
黑皮漢被我一口一口的舔了個幹淨,入口的味道,就是那種平平無奇的麥芽糖味兒。要是評價一下的話,口感其實并不多好。
勉強能吃,齁人,忒甜。
我擺着張嫌棄臉,慢慢的把糖人嘬的僅剩下了中間的那根細棍。
細棍中空,合該是兩頭都空空如也的細棍,在我嘬完的這一端,竟堵上了頭。我翻來覆去的看了會兒,掐着細棍一掰,把一段細棍掰成了兩節。一掰之下,一個卷的極細的紙卷露出了頭。抽出展平,紙卷上,寫着九個字——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剛吃完的糖人的後勁兒頓時上湧,齁甜,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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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到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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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廉的心意,已擺到了明面上。
他的心意是,他,喜歡上了巧娘。那個胸部或大或小,但一定不平的巧娘。
在我眼裏,我是個穿着女裝的平胸漢,可在傅廉的眼裏,我卻是個興許有着豐乳肥臀的軟妹。
貨不對板。
高唱着哈利路亞的小鳥摔倒地上成了灘肉泥,我瞅着幻想出的小鳥泥,五味雜陳。
對于傅廉,喜歡,是肯定有的。可除了喜歡,還有些別的感情夾雜其中。其間,最無法忽視的,便是對樘哥的背叛感。
或許恰是因為傅廉,我對樘哥的感情,才漸漸明晰起來。而那種感情,也是喜歡。
說句很渣的心裏話,兩邊,我都喜歡。
音容笑貌或許不同,但他們身上吸引我的東西,相同。
活到第四世,我把自己活成了個陷在亂成球的感情旋渦裏的人不說,還活成了個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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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院中的古樹,我也說不清,是期待傅廉早些回來,還是期待傅廉晚些回來。
傅廉走了也有十天了,對傅廉一往情深的三娘,也重恢複了她那夜夜笙簫的歡樂夜生活。唯我,還和只喪家之犬似的,幹什麽都提不起勁兒來。
“相思病。”青淺給我的手邊端來杯團茶,如是診斷道。
我沒接青淺的話,只伸着脖子湊到茶杯前抿了口茶,喝了一嘴的香料味。
“次品的團茶盡摻了些香料,巧娘你怎麽偏喜歡喝這種茶。”青淺說着又給我續了杯,我對着青淺的問題,答不上來。
我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雖說沒喝過什麽好茶,但綠茶紅茶烏龍茶,各種各樣的茶,我還是喝過的。那些茶都不興往茶裏加香料,喝的,就是個茶的本味。那些茶味醇香的茶我都不太愛喝,沒想到,一朝穿越,喜歡上了個加香料的。
口味成迷。
青淺也沒指望着我能給她個答案,她說完便出屋去了,這續茶的任務,落到了綠濃的肩上。綠濃斜着茶壺給我續完杯後,把茶壺一放,坐到我對面道:“巧娘曾經,也在鏡中看見過三娘的臉。”
我聽着綠濃的話眨巴眨巴眼,才想起了那茬。
綠濃提了這麽一句就沒了下文,我坐直身子捧着杯子示意綠濃繼續講,綠濃搜腸刮肚半天,才道:“我只聽巧娘給我提過一次,後來,巧娘便沒再說起過了。”
因為,後來,我來了。
或者說,巧娘,死了。
我被自己續出的後文吓得打了個激靈,手一抖,杯中的茶水也灑到了身上。沒管灑出來的茶水,我将視線上移,看向了夜空。
空中繁星點點,與我前兩世撲街的那晚的夜色,并不一樣。
想多了想多了。
魂不守舍的把茶杯放到桌上,看着宛若被失禁的衣服,我打發走了要幫我更衣的綠濃,徑自去翻找替換的衣服。
衣櫥中那身曾被燒過一次的直裾,仍擺在衣堆的頂端。無論我怎麽把它塞在屋中、院中、乃至扔出院外,它也總會陰魂不散的出現在衣櫥中,出現在衣堆上,就像是在提醒我,造就出這個牢籠的毛燏,一直都在。
……巧娘嫁的這個丈夫,也是絕頂變态。
随便扯出件衣服換上,等收拾妥當,我才看見這件衣服的胸口處,抽了段線。針線簸籮就在手邊,拿過剪子咔嚓一剪,線斷了,現身在古樹上的傅廉,也跟這節斷線般,直挺挺的掉了下來。
嘴裏的那聲驚呼還未喊出,傅廉便在半空中伸腿點樹穩住身形,終是穩穩的落到了地上。
有驚無險。
傅廉明顯是被驚到了,落地後,他面上仍挂着副訝然的表情,緩了許久,才平靜下來。小跑到院中接過傅廉的包袱,我瞧着傅廉臉上鮮有的不淡定之色,不厚道的笑了出來。
氣氛正好夜色正濃,請問,于此情此景下,兩個心意差不多相通的人久別重逢後,會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答曰:鬼若是受傷了,會怎樣。
傅廉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的我蒙圈了片刻,才順着他的問題,說了個答案。
人流血,鬼流魂。照上輩子的經歷來說,這就是我能給出的答案。
傅廉聞此,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怎樣都好。”
……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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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誇獎過後,傅廉總算是切回了正常頻道。他沒在院中跟我談這幾天的見聞,只讓我先跟他進了屋。
關門合窗,傅廉神神秘秘的做完這些,才坐到桌前,沉聲道:“毛燏死了。”
傅廉走的這些時日,如我猜想的一樣,是去為我尋找離開鬼宅的方法了。傅廉最先找去的,是毛家。種種跡象都表明,毛燏,便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可直到傅廉找去毛家,才知道,毛燏早在巧娘死後沒多久,便也死了。
毛燏死後,毛家人想将毛燏巧娘二人合葬,但掘開巧娘的墳堆時,毛家人才發現,巧娘的墓,竟成了座空墓。
墓碑在,棺材在,骸骨,沒了。
毛家人覺着這事不吉利,也沒合葬,只匆匆合了巧娘的墓便走了。而毛燏的墓地,自是另選一址。
鬼故事聽完了,問題,自也來了。
若這鬼宅是毛燏搞的鬼,那在他死了之後,這鬼宅為何沒散?若這鬼宅是毛燏授意,卻假了他人之手,那以毛燏的陰戾性子,為何不在死後來這裏與巧娘相會?
亦或者,弄出這棟鬼宅的另有其人,那又是誰?又為了些什麽?還有,巧娘的屍體,到底去了哪裏?
無解。
問題堆成一堆理不清弄不明。
我和傅廉面面相觑了會兒,換了個話題。傅廉對我提過的想要找的人表示了好奇,并表示願意在我脫困之前,幫我去找那人。
我看着表情誠摯的傅廉,宛若看見了一個小媳婦可憐受。
小媳婦可憐受眼巴巴的看着我,等我對他詳細描述所尋之人的主要特征。我瞧着不解內情的傅廉,感覺自己的良心在滴血。
腳踏兩只船,光想想,就不是人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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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是鬼。
厚顏無恥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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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了一下措辭,我對傅廉道:“我想找的人,他的年齡、長相、所在地,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身上的一個特征。尋人,都得按着特征尋不是?”
傅廉很捧場的在我抛出這個問題時,說了聲對。
我清清嗓子,開謅。“其實他身上這個特征,我也只是聽說,并沒親眼見過。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就這麽一聽,別太較真。”
傅廉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較真。
能做的前期鋪墊也都做了,而後,我盡量用委婉含蓄的語言,給傅廉描述了一下我所知的特征。傅廉聽完,盯着我靜了良久,估計是被我這突如其來飙起的車給震到了。沉默過後,傅廉問道:“你要找的人,叫什麽。”
“馬佑樘、王蘭。他曾用過這兩個名字。至于他目前叫什麽,我不知道。他……失憶了,記不得自己做馬佑樘、王蘭時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