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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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不全, 造成的原因有許多,但此時此刻,無一人不把書生少了一魄的原因, 歸于三娘的身上。三娘領回的書生少了一魄, 那其他人,會不會也是如此?

綠濃和青淺去尋那些曾被三娘帶來的人, 宅中,又只剩了我與傅廉。

一輪孤月高挂蒼穹, 我望着夜色, 心中總算稍定。

死亡日期, 至少,不是今夜。

傅廉環着我坐在院中,靜等着綠濃青淺帶了消息回來。情況緊迫, 我和傅廉能做的,卻只是在這宅中,等消息。至于等到那或肯定或否定的消息之後,又該怎樣?

不知道。

華姑三娘布下的局, 必定是沖着我來的。兩個boss擋在我的自-由大道上,不推不行。

但,怎麽推?

華姑三娘, 可不像我上輩子那樣,是狐貍精中的軟腳蝦。她們表現出的法術,便已足夠令我心驚的了。身為精怪的青淺綠濃鬥不過她們,我這個什麽技能都沒點亮的鬼鬥不過她們, 傅廉,一個凡人,更是沒有一拼之力。

難。

窩着身子又往傅廉的懷中靠了靠,我拍拍他環在我腰間的手,道:“咱這進展是不是太快了?”

沒互訴衷腸沒表明心意,這肢體接觸,先占了個頭籌。

傅廉雙臂微收,他垂頭湊到我耳邊,溫熱的氣息伴着低沉的嗓音,一齊傳至了耳側。“不快。”傅廉說完,像是低嘆般的又道:“已然太慢了。”

這……情話技能滿級。

揉了把酥酥麻麻的耳垂,等耳垂上的熱度好容易降下來,傅廉的下一波攻擊,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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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我?”傅廉的聲音中,帶着些若有若無的不确定,還帶着些,我聽不太懂的情緒。這是對剛建立的感情感到不确定了?

我偏過臉,趕緊對內心纖細的傅廉打包票道:“喜歡。”說完,我又覺着這單薄的兩個字不足以安撫傅廉,立時補充道:“特別喜歡。”

傅廉聞言,俊逸的臉上蕩起一個淺笑,傅廉直視着我的雙眼,道:“我也是。特別,喜歡。”傅廉說着喜歡,眼中,卻漾着些旁的東西,沒來由的,令人心痛。

傅廉是在為自己的身體缺陷感到自卑?

我揣度了揣度,自覺傅廉是在杞人憂天。他不行,我行啊。我,十分行啊。

不過,話說回來,時至今日,我在傅廉小媳婦的眼裏,應該也是個軟嬌娘。以及,我這啥都不缺的配件,能在傅廉小媳婦的身上發光發熱不?

萬一……

這個萬一沒想完,我就被我想出來的畫面整的有點兒方。

這裏是耽美的世界,拒絕出現任何與我相關的bg情節。

還有,我是不是該和傅廉探讨一下,我的性別問題了?

想着這堆亂七八糟的事,華姑三娘的事倒也被抛到了腦後。團茶戒斷後,鮮少出現的困意,竟也冒了頭。

傅廉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我說着些對于未來的暢想,有個小宅,有片耕地,或許,再養上幾只叽喳亂叫的雞仔。

傅廉的語聲越來越低,及至最後,傅廉道:“睡吧,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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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你麻痹起來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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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意全無,我從傅廉的懷中掙開,難以置信道:“樘……哥?”

傅廉面上,盡是不知所以,他微蹙着眉望向我,問道:“睡迷糊了?”

對,睡迷糊了。

所以我現在是在夢游。

拍開傅廉伸來的手,我往前一撲,抓住傅廉的褲子就往下扯,此番場景,就是個犯罪現場。傅廉被我鬧了幾下,終是長臂一伸提着我的衣服把我拽了起來,我對着傅廉,重複道:“樘哥。”

“騷蹄子!”三娘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不待反應,我的後脖領就落到了三娘的手中,而傅廉,則在三娘的揮袖之下,被揮進了我的房間。

房門四合,那緊閉的房門,不間斷的震動發顫,顯是傅廉正在屋中拼命的擂門。

無濟于事。

門上,顯然被三娘下了什麽術法。

三娘像拎包袱似的把我拎進了華姑的房中。一被丢到地上,我就拼了命的想跑出去,可身體,動彈不得。

此時此刻,我比根木樁子還不如。

轉着眼珠去看三娘,就見三娘從懷中取出個荷包來。三娘察覺到我的視線,飛腿就踢來一腳,三娘的這一腳,直把我踢了個透心涼。

完了,不疼。

而這種痛覺失靈,只出現在臨死前。

三娘踢完這一腳,又去搗鼓那個荷包。荷包上綁的繩子一被解開,無數半透明的魄便從荷包中飄出。看着那些或認識或不認識的魄,青淺綠濃出門去尋的事情,得到了解答。

三娘,果真是覓了那些魄的人。

早先還因綠濃對狐精的固有印象感到不适,到頭來,是我自己沒能跳出對狐精的偏見。三娘之所以會帶那些男人回來,根本是為了得到他們的魄。

“我說上次怎沒能成功,原來是有人鸠占鵲巢,進了巧娘的體內……先是巧娘,後又是你。”華姑蹲下身與我對視,臉上的狐相畢現。“一個個的,淨礙我女兒的大事。”

一絲香氣在屋中蔓開,是團茶的味道。

三娘不知何時泡了壺團茶,她拿着那壺團茶,一股腦的給我灌了下去。團茶入體,弄的我不受控制的想要脫離肉身,飄出體外。與此同時,三娘站在桌邊的身子忽晃了一晃,下一秒,好端端站着的三娘,就同斷線木偶一般,摔到了地上。

三娘的魂體從軀殼中抽出,半飄半落的懸于地面。她睨了我一眼,忽道:“這皮相也算不錯,怪不得傅郎喜歡。”

話語間,滿室的魄盡數被三娘納入體內,三娘懸在地面上的雙腳,也堪堪觸了地。三娘垂眸看看雙足,似是在對我說話,又似是在透過我,對巧娘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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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暗日。

巧娘的下葬處,恰選在了一只适逢化形的狐精旁。巧娘入土,狐精化形。只是,狐精化形後,合該盡入體內的魄,卻被巧娘吸入了體內。

自此,巧娘成了個活死人。狐精,少了幾魄,須得以魄補魄,才能勉強維生。狐精若想重奪回魄,必得散了巧娘的魂魄,再将自己的魂魄融進巧娘體內,與她自己的魄相融。

化出鬼宅困住巧娘,以借住之名接近巧娘,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巧娘長期飲下加了料的團茶。而這鬼宅,由始至終所困的,都是魂魄齊全之人。

以上,來自一個倒黴蛋的自白。

想起那扇乍然能被我拉開的角門,原來,那便是魂魄與肉身分離的征兆。

三娘還沒說完她是如何為了不被道士發現她的所作所為,而換着地方打着游擊的吸魄;被道士盯上後,她又是怎樣開動腦筋,托傅廉給華姑送來了求救信,我這手上,就現出了點點屍斑。與屍斑同時現出的,還有散出的魂魄。

離體的魂魄也不成形,只像煙霧般四散着飄開——少了三娘友情提供的那幾魄,剩下的魂魄,明顯是連個鬼都做不成。

華姑見我的手上出現屍斑,立時對三娘道:“快融進去!”

話音未落,三娘已趴到了我身上。随着她兩手的融入,屍斑即如潮水般退去。手,也又成了那雙無斑無痕的手。

魂魄氤氲,三娘偏頭看着溢散的魂魄,道:“從今往後,我便替你陪在傅郎左右。”

沒接三娘的話茬,我抓着最關心的一點,搶白道:“傅廉的魂魄齊全,為什麽能走出這宅子?”

“殘魂碎魄,算不得齊全,也算不得不全。”

三娘賞光的回答了我的臨終疑問,她還想再說什麽,卻全被我堵回去了。

“三生,三世。傅廉每一世的容貌、出身,甚至性格都不同,但每一世,我都會被他吸引,都會不由自主的親近他,愛上他。傅廉每一世都沒有關于我的記憶,但每到最後,他也都會把心交給我。月老的紅線你聽說過嗎?那玩意兒早把我倆捆在一起了,捆的死緊死緊。”

一番霸道總裁款示威,被我這機關槍語速,愣說出了快板的節奏。我瞧着溢散到脖頸的魂魄,吐出最後幾個字,“你,沒戲。”

屋門猛地被推開,一道金光直刺了過來,照的我深覺眼要瞎。凄厲的狐叫穿天破地,餘音猶在,發出慘叫的三娘,卻在金光中消泯不見。

捉狐道士跨入屋中,緊随其後的,是傅廉、王蘭,樘哥。

為什麽,正義人物的出場,總是姍姍來遲?但卻又,遲的剛剛好,剛好到讓主角,見證一幕幕的生離死別?

魂散至此,再想活命已是妄想。

我望着緊摟着我的樘哥,道:“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嗎?”不等樘哥回答,我接着說:“我說,我愛你。下一世,能不能不要忘記我。哪怕忘記,也能不能記住,有個叫王奕析的人,愛着你。”

一滴淚水,砸到眼角複又滑落。我想打趣樘哥說,他滴的這滴淚,可要在我的眼角烙下顆淚痣了,但,說不出了。

真好。

此世,樘哥終不再為了我,去擋那些無妄之災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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