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寒霜欺人老(一)

孫澤淳連日來陸續進獻了一系列珍玩給陛下,其中有象牙雕月曼閑亭對弈,周臣的明皇游月宮圖扇,宋代畫作天寒翠袖圖等物。

陛下很是高興,常和我誇他眼光高人又機靈,只在禦用監做秉筆有些可惜。我于是也在想什麽樣的職位會更适合他。

他來找我時,拿了一支象牙雕羅漢圖臂擱,卻是要讓我去送給陛下。

我不解的問他為何不自己去送,他笑的有些暧昧,“近日陛下每常誇獎我,你倒不覺得吃味?”

我坦誠相告,“不會,你心思機敏又有眼光,這是好事,我只有替你高興。”

“幸虧是你,要是旁人我這會兒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笑着感慨,”陛下有沒有說讓你調我去司禮監?”他忽然問道。

我不知道他有這個想法,“你想來司禮監?可是此刻沒有合适你的職位。禦用監不好麽?你對書畫珍玩一向很有鑒賞力,在禦用監不是更有用武之地?”

他把玩着臂擱,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說,想着咱們自小在一處,若是能去司禮監也好幫襯你些罷了。你放心,我自會辦好差事,調職的事也不會為難你就是了。”

他如此說,我暫時也放下心來,若是他能安靜的等待,日後未使沒有機會再得升遷。

天授元年的秋天來的特別早,才剛九月初京城就一連數日陰雨連綿,幾場秋雨過後,天氣驟然轉寒,而那一年的秋天注定會成為一個多事之秋。

九月底的一天,我在房中看這月司禮監經廠上報的文書,秋蕊急急忙忙的來找我說道,有人告發馮瑞昔年和長公主私相授受一事,陛下很是忌諱,傳我去徹查此事。

我想私相授受這種事可大可小,便問她,”有說是什麽東西麽?”

秋蕊嚅嗫道,“東西倒也平常,不過一個汝窯白釉鶴鹿仙人像,一個趙佶聽琴圖,都是舊年時長公主做冬至宴時賞賜給他的,只是都沒記檔,且是上供的東西,陛下如今最不喜宮裏的人和長公主扯上關系,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被人捅出來。”

我嘆氣道,“若說這些事,內廷中哪個掌事的沒有,要一個一個的查怕是一年都查不完。可知道是誰告的他?”

秋蕊搖頭,見我起身又拉住我叮囑道,“你可別錯了主意,你知道陛下最恨她身邊的人不忠于她。”

我對她點頭。出了北中門過到司禮監衙門所在處,馮瑞正被羁押在此。

他一見到我,便撲過來抱了我的腿哭着,“掌印大人,我冤枉啊,那些個東西都是長公主親口賞賜的,借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私相授受啊,是我糊塗油蒙了心忘了記檔,可也不是成心的啊,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問長公主殿下,她現人在皇陵,您書信一封去問問就知道了……”

馮瑞也是近五十的人了,又做了這麽多年的司禮監秉筆,一貫是有身份的,如今哭的連形象都不顧了。

我拉起他,扶他在椅子上坐了,“你此刻也是糊塗,人贓俱獲,即便去問長公主又能如何?若是她肯為你說話,陛下只會更加不高興。”

他雙目失神的看着我,”那怎麽辦?我就這麽栽了……”想到此他不服氣的恨道,“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別說我從來不是長公主一黨的,就算是,如今還能蹦跶出什麽花兒來不成,我不服!要查索性就查個徹底,我不信十二監掌事的人手腳個個都那麽幹淨。”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問道,“你實話告訴我,除了已查出來的還有其他的麽?”

他把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一疊聲的保證說再沒有了。

我心裏有了些底,“你知道陛下忌諱這些事,如今牽扯出來你也只能自認倒黴。我會盡量替你求情,成也不成我說不好。”我亦只能這般謹慎的承諾他了。

臨出門前,我忽然想起一事,回首問他,“你近日可有得罪什麽人麽?”

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倒是囑托我,孫澤淳一向和他交好,早年還曾認他做個幹爹,如今聽說孫淳澤在禦前很受賞識,請我一并托了孫淳澤替他去向陛下再求求情。

我默默的點頭答應,心中暗自希望事情不會是我想的那樣。

晚間時分,司禮監的人已查明所謂私相授受的東西就只有那兩件。

我去向陛下回禀時,秋蕊正伺候了她坐在鏡前卸妝,她捋着一縷垂下的發,看着鏡中的我問道,“你只說打算怎麽處置馮瑞吧。”

“降其為奉禦,貶斥出宮。”我恭敬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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