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進京多日,好友身上所出變故她亦心知肚明,然平日卻不會有意避諱,仍是該怎樣便怎樣。
于她看來,王家一幹人等不過是好友人生中一道略微坎坷的擋路石罷了,遇見了跨過去也就是了,等行一段路再回頭看時,便會發現那也不過是一堆爛石頭罷了。
有誰會将一堆死物時常記在心上,時不時的去注意着?
又不是傻子!
避不避的,着實沒有必要!
就如同杜家之于她!藏着掖着避諱着,才是擡舉他們!
不值得的!
她相信于惜惜而言,也是如此無異。
當然,事實亦确實如此。
謝荼糜聞言,半點兒不适的感覺都無,還有心思閉着眼回憶腦海中是否有此人記憶,片刻後,她掀起眼簾,很是遺憾的搖了搖頭,
“倒是奇怪了,先前王家一幹親戚認親時候,到不曾見到那人。”
雖只是當日接阿姜時随便一瞥,可那人身形面貌大致輪廓她心裏也記了個形兒,如今細細回想,倒還真是陌生得緊。
不過,也難怪。若是面善的話,當日她便應當認得出才對!
謝荼糜道:“你說那人姓顧,可是王夫人的娘家?”
柳玉蟬一聽跟王家有關,登時對那人沒了好印象,遷怒的沒有一絲猶豫,“雖瞧着人摸狗樣兒的,但肯定不是好人。”王家門裏走出來的腦門兒都戴個孬字兒。
姜琳梅不理柳玉蟬發癫兒,只對着謝荼糜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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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人名為顧淩之,正是王家夫人嫡嫡親的兄弟。我聽兄長說,那人最是喜好游山玩水,一年中鮮有十天半月才在家中,那時認親,他應是不在京裏,你不認得也是有的。”
謝荼糜細細回憶着那人影像,心裏頭琢磨着‘顧淩之’三個字,半響好笑道:
“同王夫人是姐弟?啧啧,瞧着不像啊!”
她眼又不瞎,顧氏年歲幾何她也是清楚的,依着顧淩之的年歲,立在那兒跟王南卿兄弟似的,說是顧氏侄子倒更像些呢!
姜琳梅會心一笑,道:
“确實如此,他倆不僅是姐弟,還是同母所出。顧表兄是家中老幺,顧伯母生下他時已年逾四十,實實當當的老來子,一家子都寵不得了。因着顧伯母當時上了年歲,生産時很是艱難,顧表兄幼時身子很是不好,顧家生怕養不活他,還把他送到寺廟,尋高僧捐了大筆的香火錢,求着做了俗家弟子,高僧還給他起了個僧名兒,叫,”點了點腦袋,姜琳梅皺着眉頭想了會兒,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叫官玉,對,就叫這個,你說這名兒聽着怪不怪?”
“不過,許是寺廟靈驗的很,顧表兄後來身子一日好過一日。顧家權勢錢財一樣兒不缺,顧表兄好在外頭闖蕩,也無人管制。後來,我也聽說了些,說是他弱冠之後便接管顧氏碩大家業,這些年來在外頭過得很是不錯,光是顧家的産業便擴充了好些呢!”
“哎呦!”柳玉蟬一邊兒嗑着瓜子,一邊兒還不閑着,擠眉弄眼的給謝荼糜打眼色,取笑道:
“瞧瞧,還說不熟,說起人家的事兒來這叫一個如數家珍,這些事兒咱們怎麽不曉得?阿姜,別是你害羞了吧!”柳玉蟬嘻嘻笑,“放心,咱們不笑你,如今正是盼着老天開眼,你跟惜惜都遇上好人家呢!”
姜琳梅真是哭笑不得,只擡起帕子将柳玉蟬作怪的臉兒往一邊兒直扒拉,啐了她一口,轉頭笑道:
“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我這還是聽兄長提起,才知道的。我二哥那人,你們也是知道的,最是個好往外頭折騰的,也不知怎的一來二去竟和顧淩之熟悉起來,他們二人關系近些,我才得信兒一二。至于旁的,我跟他之間,那是比清水還清呢!”
說着,姜琳梅微微嘆了口氣,悵然道:
“再說,我這什麽情形你們也是清楚的,妞妞還小,我只照看她便得花費全部心神,哪裏還有閑心耍弄其他?況且,我好不容易跳出火坑,腦袋傻了才會再跳進去。當媳婦兒的受氣勁兒我算是受夠了,如今咱們一處住着,還有銀子賺着,萬事不缺的,我幹嘛再想不開的給自個兒找罪受。且不說我現下沒那心思,便是以後,至多招個老實的進門就是,至于旁的,我卻是不再多想了。”
柳玉蟬沒想到自己玩笑竟招的阿姜把以後招婿的想頭兒都撩起來了,頓時一陣心虛湧上心頭,她小心瞟着姜琳梅的臉色,嬉着笑臉,“哎呀,說那些幹嘛?都是些沒影兒的事兒了。都怪我,都怪我,嘴裏沒個把門兒的,阿姜你可別當真啊!”
柳玉蟬平日裏素來精明幹練,只對面對兩位好友時候總時不時犯些迷糊。姜琳梅自是曉得她這德行,本就當玩笑聽着,只是話趕話說到這兒,況且,她心中知曉好友擔心,故才借此機會,将往後打算透露一二,也好叫二人明了,對她放心。
此時,她只對着柳玉蟬微微搖頭,便就着适才話頭兒,妍妍笑道:“就你腦筋轉得快,且聽着吧!顧家高門大戶,那裏頭的道道兒咱們幾個心裏頭門清兒,顧表兄又是家中的寶貝疙瘩,不光父母心疼,便是兄姐也是拿他當兒子來疼。她的婚事,呵呵——我聽二哥說過,怕是難辦的很。”
謝荼糜最愛這些八卦啊什麽的,聞言目光晶晶亮,道:
“怎麽了?他沒成親嗎?這倒是稀罕!他家有權有勢又有銀子,想嫁他的女子怕是削尖了腦袋也難擠的進去。像他這般的郎君,長得又不是太差,怎麽到了這年歲,還沒個婦人?”
姜琳梅還未來及開口,便聽柳玉蟬嗤笑一聲,兩人循聲望去,便見柳玉蟬往口中丢了塊兒糕點,喝了茶咽下後,道出緣由。
“阿姜說了半天,我總算是想起來了。哦,原來那人就是顧淩之啊!”柳玉蟬恍然大悟道:“這事兒我知道,說是顧家夫人很是盼着兒子成親,只是顧淩之常年在外,若不是他自個兒回家,便是顧夫人都尋他不着。顧家郎君最是個有脾性兒的,便是有小娘子有意嫁入顧家,只他不點頭,顧夫人也不敢逆着他來。否則,到時弄得下不來臺,上了兩家顏面,就不好了。”
謝荼糜巴着柳玉蟬,下巴擱到她肩頭,指尖兒朝她輕點了點,問道:“顧家的事兒,扯到你身上了?”不然,怎的一臉嘲諷的模樣兒。
姜琳梅也看過來,目露關切之色。
如墨烏發自肩頭傾瀉下來,謝荼糜尚且不自知,柳玉蟬卻是拿起一縷放在手心把玩,面上不經意道:
“可不是!我算是見識了。哎,福王的那個心肝兒肉,她不是有個妹子嘛?”
微微掀起眼簾,柳玉蟬不掩滿面譏諷,鄙夷道:“人家是個有大志向的,如今瞧上了顧家富貴,打量着要進顧家門,當顧家的正經夫人呢!”
一提起她們,柳玉蟬就忍不住惡心。
不過是個宮女兒賤籍,走了狗屎運借着福王的給全家弄成了良籍,從王府裏流水一般的銀子使出去,供着她們全家穿金戴銀、呼奴喚婢。
被人娘子、老爺的叫了幾日,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當福王是他們女婿了?哼,好大的臉面!
胃口倒是養的挺大,竟還想靠着福王,同勳貴做個親家?
柳玉蟬當初知道時,氣的直想發笑。這些子個賤人,見着她這個正經王妃都敢拿鼻孔看人,想的倒美,當全天下的男人都跟福王似的蠢貨麽?
福王跟他那小情兒的事兒,托柳玉蟬這個閨蜜的福,謝荼糜簡直不能更清楚!
柳玉蟬同她相像,是個睚眦必報的個性。福王待小宮女自以為隐秘,實則跟篩子差不離兒,他們屋裏的事兒,嗯——這麽說吧,那小宮女今日早起穿的粉色鴛鴦肚兜,臨早飯時候就有人給報到柳玉蟬這兒來了。
故此,現下忽然聽到這麽一出,謝荼糜笑着磕了磕下巴,滿眼驚奇的贊了句:
“真是個有勇氣的丫頭!”
這得多大的心,才敢張口攀顧家這棵大樹。這年頭兒,天仙美人兒也得看家世呢!
姜琳梅笑的柔和,看向柳玉蟬,“福王讓你出面?”
不然,還能有誰?那些個上不了臺面兒的人,怕是連顧家大門都進不去!福王的面子,也得看是誰?
“他做夢呢!”柳玉蟬‘呸’了口,滿眼滿臉的嘲諷,“先前我說出來住,他恨不得我一輩子不回去,好叫他們倆雙宿雙飛。如今用着我了,枕頭風兒一吹,他就颠颠兒跑來,說了一車好話兒,只為叫我出面兒給他那賤人謀好處。”
那副嘴臉兒,真真令人作嘔,雖只半盞茶的功夫,便叫她把人給轟走了,可那份惡心勁兒愣是教她對着最喜好的粉蒸肉都沒了胃口。
“我可不比他們那般沒個臉皮,若當真出這個醜,日後我也不必再出門了。哼!要我拿自個兒臉皮摔到地上讓人糟踐,倒不如教我弄死那倆賤人更容易些。”
“尤其,那賤人的妹子,跟她姐姐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不光長相,連性情都一般無二。這樣明晃晃的禍害,我跟顧家又沒仇沒怨的,作甚要去坑害人家。忒缺德不是!”柳玉蟬一臉正義模樣兒,說的那叫一個铿锵有力。
謝荼糜豎起大拇指,很是捧場的贊道:“好人哪!”
“哪裏?哪裏?”柳玉蟬笑的眉飛色舞,嘴裏卻言不由衷道:“咱們慣來厚道,素來性子如此,當不得什麽。”
只眉毛不挑的老高,臉色不那麽得意,就更像說的那般了。
姜琳梅笑看着好友倆人耍寶,對惜惜比之從前開朗許多的性子更是欣慰不已。
笑鬧了片刻,瞧着兩人額角俱都出了細汗,也不叫丫頭,只拿過兩塊兒帕子給二人擦臉,見二人氣息沉穩些,這才沉吟着開口,
“玉蟬,你就這麽看着……由着福王胡亂作為?”
姜琳梅有心勸好友幾句,卻又不知從何勸起?畢竟,福王再混不吝,也是正經皇子,玉蟬要是同他正面對上,怕是吃不了好!可若是任由……
柳玉蟬看着阿姜面上憂色,眼底閃過一絲暖意,不自覺的語氣溫和許多,含含糊糊道:“他要是不作,有人就該急了,現下這樣…也是正好。等到……自有人來收拾他,到那時我的好日子也該來了。不過暫且忍耐一時罷了,我自是能等得起,且看着吧!看誰能笑到最後,誰才是贏家。”
不自覺的,柳玉蟬眉眼間流露出一絲堅強,襯着美豔的臉龐,竟無端的叫人移不開眼睛。
話雖如此,可到底其中無奈只有自己知道。只是,事實比人強,該低頭時再不願也要低的。
作者有話要說:
☆、福王的心尖兒
謝荼糜不願潑辣的好友兀自自怨自艾,只輕輕搖晃着柳玉蟬的肩膀,笑着道:
“玉蟬啊,我……”
“快讓開,聽見沒有,說你們呢!沒規矩的奴才……”
話剛出口,還沒來及說完便被門外雜亂的聲響打斷了去。
寧靜的茶樓,二樓雅間向來是清雅之地,鮮少有人會在此鬧事兒。然而,此時安靜的氛圍卻被徒然出現的亂聲打擾,尖利的聲音兒刺得腦門兒生疼。
屋內,謝荼糜三人齊齊皺眉,謝荼糜不悅的瞥向門口,透過門窗,依稀可見人影來回推搡,瞧着不成體統。
謝荼糜收回視線,眯了眯眼遮住眼中冷意,“這是來找茬兒的?”不然,瞧那架勢,一個勁兒往他們屋裏方向沖,啧啧,看着态度,應該不是熟人呀!
“你們倆惹着誰了?”反正肯定不是她仇家,她這麽膽小,呵呵!
姜琳梅抿了口茶,身姿端正娴雅,滿面溫柔,只口中飛快的撇清,“肯定不是找我的。”她可乖了,自打進京,養孩子忙得連惹禍都沒時間呢!
見倆人只拿懷疑的眼神兒往自個兒身上來回瞄,柳玉蟬一陣悶氣直往心口闖,真是夠了,她長得很像壞人麽?
知道跟這倆講不了理,柳玉蟬也不廢話,只揚聲叫了丫頭問話。待知曉外頭有人看上她們這兒雅間,叫嚣着叫她們幾個滾蛋,柳玉蟬立時便笑了。
她眉眼含煞的一豎眉,指着外頭對着小丫頭,高聲怒道:
“去,甭攔着了。叫人家進來,也好叫我看看眼,這是哪路的神仙?”
話音那叫一個清亮,裏頭隐隐透出的興奮教謝荼糜與姜琳梅相互對視一眼,随即默默垂下眼簾。
蒼天可鑒,柳玉蟬向來是個事不找她,她自個兒都能出生點兒事兒的主兒。
京裏玩了這麽多年,常來常往的都是朝中頂級的勳貴家眷,對她的性子都知曉一二,這是連皇子都照揍不誤的狠角兒,便是皇帝都不樂意理會福王府那攤子爛事兒,對她都睜只眼閉只眼。
至于旁人,平日見着這俏羅剎都得咬着腮幫子讓出道兒來,如今好容易蹦出個傻子不知死活的跳到她跟前挑釁,柳玉蟬會放過這場熱鬧才怪哩!
謝荼糜和姜琳梅垂首飲茶,一副安靜看戲的模樣兒,眼瞅着人影綽綽,将要跨進門內,一道輕輕軟軟的話音低低傳入柳玉蟬耳中,“悠着點兒啊!”
柳玉蟬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一臉純良相的謝荼糜,從喉嚨裏哼出個‘嗯!’音兒,算是回應。随即便轉過身子,挺直脊背,不過一瞬間,美人如冰,豔麗似火,平日裏福王妃的範兒便端了起來,看向來人。
外頭叫嚣鬧事的女子被引進來,大眼瞧去,女子大約十三四歲的模樣兒,一身丫頭裝扮,上下穿戴俱是綢緞,好似富貴人家。只不過下巴仰的老高,很是不可一世的樣子,憑的叫人心煩。
柳玉蟬細細瞧着,忽覺這人很是面善,待腦中轉悠幾圈,驀然的精光一閃,一雙鳳眸漸漸眯縫起來。
哎呦喂!還是熟人兒呢!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
剛說起那賤人,這賤人家的丫頭就趕着找茬上門來了,這可真是……
那丫頭走到軟榻前五六步,被攔在原地,再不能近前。
忿忿瞪了眼攔在身前的胳膊,丫頭心中不由生出些許惱怒,眼珠子一轉悠,已經把回頭告狀的話兒擱腦子裏過了三遍,此時面上便有些不耐煩,也不正眼兒瞧屋裏幾人,只梗着脖子,聲音尖利,道:
“我家主人看上這間雅間兒,煩請幾位娘子讓出來罷。我家主人說了,定不會教幾位娘子吃虧,奴這裏有十兩銀子,算是給娘子們些許補償。”
說着便拿出個銀錠子,胳膊一伸一下子戳到三人面前。
柳玉蟬卻只眯着眼,并不應聲。
整個茶樓,只這間雅間兒朝着湖水兒柳岸,看景最好,自是招人稀罕的緊。
柳玉蟬也喜歡的很,故每回出來逛,需要歇腳時候便總來這兒。
茶樓老板知趣兒的很,等閑并不用出去。
相熟的人兒也都知曉柳玉蟬這點兒喜好,倒沒哪個眼瘸的跟她搶來着!
只不過,沒想到今兒走邪了。
只那丫頭面上那副施舍的表情着實礙眼的緊。
謝荼糜三人都不是受氣的人兒,故此被個丫頭擺了臉子,這……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沉滞下來,片刻後,正當那丫頭不耐煩的想将銀子扔給她們了事,好盡快的回去交差。
“我家主子正……”
話到一半,卻徒然聽到一聲輕笑突兀響起,那聲音不知怎的,竟教她無端的後背發寒,汗毛根根豎起,只能惴惴的将餘下的話咽回喉嚨裏。
忍不住循聲望去,丫頭先是一怔,待看清軟榻上正對着他的紅裝美豔女子,下一秒手中銀子啪的掉在地上,滾到一邊兒桌角,晃了幾下,再無動靜。
那丫頭跟見了鬼似的,眼睛驀然瞪大,眼裏的驚恐多的就快要溢出來。嘴巴驚訝的大張着,哆哆嗦嗦說不出半個字來。
許是她這副表情實在愉悅了柳玉蟬,只見她手執團扇掩着口唇輕聲脆笑,一雙鳳眸好似愉悅的眯起,瞅着底下渾身打顫的小丫頭,那叫一個和藹可親,聲音也溫柔的不像樣兒,
“喲,這不是咱們肖側妃的娘家妹子的貼身大丫頭麽?還真是巧呢!哎,對了,你剛說什麽來着?”
完了!
輕柔的話音聽到丫頭耳中卻似猛獸撲來,這時她腦中只回蕩着兩個字。随即不自覺的身子一軟,‘碰’的一下跪坐地上,臉上煞白一片,口中磕磕巴巴道:“王,王,王妃,王妃……”
她這是出門忘看黃歷,遇到煞星了!
到了這時候,她哪裏還敢再提什麽讓雅間兒的事兒?更甚她巴不得這位祖宗全忘了她那混話才好呢!
只可惜,福王妃記性好着呢!尤其記仇,那是一個字不帶差。
柳玉蟬笑眯眯的點了點地上抖篩似的丫頭,“別叫了,知道你認得本王妃,怎麽的?是要我讓雅間兒給她麽?嗯,是肖側妃,還是肖家小娘子呀?”
丫頭牙齒直打顫,“奴,奴不,不敢……”哪個都惹不起這祖宗,丫頭頭磕在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叫人再看不見才好。
柳玉蟬卻似沒聽到一般,眼角瞥了眼桌角孤零零的一錠銀子,徑自繼續笑道:
“哎呀!這可真是新鮮了。十兩銀子呢?本王妃長這麽大,還沒嘗過被人砸銀子的滋味兒呢?可真是——”
柳玉蟬很是和氣的對那丫頭招了招手,很是客氣的模樣兒,只說出口的話雖輕柔卻叫人肝顫兒,
“去叫你家主人進來,今兒我也算是開眼了,只憑着這份兒膽量,我得賞她。”
竟是一副命令的口氣,全然不容來人反駁。甚至不用等那地上丫頭應話,一旁伸手攔着的名為阿冬的丫頭便已是一把将那丫頭從地上拽起,拖着便往外頭走去,顯是聽柳玉蟬吩咐,叫外頭那人進來的意思。
不過片刻功夫,到底福王妃手下管事得用的很,一陣女聲叫罵的聲響便越來越近,謝荼糜眼角随意瞥去,險些笑出聲來。
竟不知是玉蟬手下哪個婆子,手臂力氣大的很,單手提溜着一錦衣華釵的嬌小女子,大步邁進屋裏,行到軟榻跟前,手臂一甩便如同扔垃圾一般的将那女子擲于地上。
更妙的是,後頭還有一群丫頭婆子簇擁着一妙齡女子小跑攆着,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嚷嚷着,只眼瞅着看見屋內之人才都仿佛徒然被掐住脖子一般,齊齊噤聲不語,只餘滿面驚恐,垂首唯唯諾諾。
此時,寂靜的屋內,後頭被擁着的女子一聲驚叫“阿姐”,随即小跑上前矮身同錦衣女子抱在一起,流淚滿面。
兩位嬌人兒是誰?自然不言而喻了!
柳玉蟬居高臨下的睨着地上相擁哀泣的一對姐妹花兒,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對底下兩人招呼道:
“幾日不見,肖側妃越發水靈了。啧啧,瞧這臉蛋兒滋潤的,王爺受累了吧!”
這話兒露骨的!
肖側妃聽得哭聲一噎,臉上倏的漲紅,眼角一瞅滿屋的人影兒,登時快要暈過去了。
柳玉蟬仿佛沒看見敞開的房門,仍是一臉關愛的笑着,聲音高了幾分,道:“也是巧了,我那別院裏昨兒剛殺了頭鹿,灌了半囊的鮮鹿血,正好給王爺送去補補身子,也是我對肖側妃的一片心了。”
謝荼糜聽得眼冒精光,佩服的小眼神兒嗖嗖的往柳玉蟬那兒飛。
呵呵!她真是敬佩的很呢!
原來娘子們說話都能這麽直接的,這話說的,就差明說福王腎虛,險些被府中肖側妃給榨幹喽!
這些話若是傳出去,福王他們往後得頂着多厚的臉才能出門呀!
不提雅間兒門外邊兒瞅着熱鬧探頭探腦的鬼影子,只癱坐地上的肖側妃此時真是痛哭流涕了。
她是萬萬沒有料到,出門喝茶竟會遇到王妃。
這裏頭是有緣故的,她原是着人打聽顧家郎君的行蹤,聽聞他今兒要來茶樓會友,便想着帶她妹子趕緊過來,來出偶遇什麽的,也好教顧家郎君為她妹子俏麗風姿傾倒,當然,若是顧家郎君慧眼識珠,能情不自禁,非卿不娶就更好了!
急忙叫上她妹子,好生收拾打扮一番,便套上馬車趕來茶樓,喚來老板讓給開出這間朝湖邊兒的雅間兒,可沒成想竟有人趕在前頭兒,因着心裏悶着事兒,思量着妹子的前途,肖側妃也顧不得多問,生怕誤了機會,便随意指了個丫頭,讓拿銀子給先占了地兒的人給砸開了去,這才有了前頭那一遭!
也是該肖側妃倒黴,偏少問了掌櫃的一句,竟是碰到她最不願面對的煞星,更甚還觸了人家的黴頭,這可真是——
她雖知曉王妃喜好這雅間兒,可這間位置實在太好,正好在轉角處,進出都要經過這裏,偶遇什麽的實在再合适不過了。而且,先頭幾天下面人兒回話,王妃明明呆在別院裏,好幾日不曾出門了,她這才敢開口要這雅間兒,拿了銀子去趕人,可沒曾想…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上
肖側妃閉了閉眼,此時旁人戲谑調笑的眼神兒她已是顧不得了。
将懷中使勁兒拽着她袖子的妹妹往邊上一推,身形一直,對着軟榻上的福王妃一個響頭,磕到地上,身子緊緊伏在地面上,賠罪道:
“賤妾無意沖撞王妃,然錯已鑄成,還請王妃責罰。”
竟是一句推托沒有,臉上也不見被柳玉蟬嘲諷的難堪,只利索索的認了,且态度誠懇到了極點。
肖側妃這一舉動,倒是讓謝荼糜挑了挑眉毛,這才正眼瞧了下跪之人。
細細瞅瞅,嗯,樣貌不過清秀,比起柳玉蟬更是差遠了去,只周身上下有股子嬌嬌怯怯的柔弱之态,頗為惹人愛憐,這等姿态應是最易引起男人心中漣漪。
難怪福王愛的跟什麽似的!
瞧着這番應對,倒有點兒意思了!
茶色暈染幽藍的眼眸微微閃爍,深墨般的眼底凝起點點精光,謝荼糜勾了勾唇角,與同樣凝起眼眸的姜琳梅對視一眼。
到底是宮裏頭出來的,雖面容不顯,然心機智謀樣樣不缺,否則也不會博得王府一側妃之位,且盛寵懾人。
且看這幅好似低到塵埃裏的模樣兒,只一照面,不過一刻鐘功夫,謝荼糜和姜琳梅已是明了,為何好友十分惱恨福王同這肖側妃,聞名不如見面,倒真真是個人物兒!
瞧着肖側妃俯首稱罪,一副任爾罪罰的服帖樣子,柳玉蟬連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實在是——這樣的場景太熟悉了。
每每這位肖側妃朝她伸完爪子後,便是這樣的情形,然後便是福王萬事不問的闖入,英雄救美……
呵呵,柳玉蟬回想起相似的情景,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瞥着地上的錦衣女子,眼神淡漠,面色卻滿是笑意,道:
“別急,你既承認沖撞了我,責罰自然是要有的。只是在這之前,咱們先來說一說,”
柳玉蟬拿起那個銀錠字抛了抛,對着臉色難看的肖側妃,笑得十分客氣,
“我還真沒被人拿銀子打發過,拜肖側妃所賜,我真見識了。嗯——不過,十兩,是不是有點兒…合着本王妃在肖側妃眼裏只值十兩?”
柳玉蟬半點不曾掩飾自己想要找茬兒的意思,望着肖側妃的鳳眸冷意逼人。
肖側妃心裏恨得不行,王妃向來都是撕破臉皮的架勢,盡管有福王撐腰,可她着實…惹不起。
垂下腦袋,又是一個響頭,悶悶吐出一句話來,
“是賤妾的錯,請王妃責罰。”
王妃不就是要她低頭嗎?她低頭便是。
這麽個認錯模樣兒,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實在叫人悶的慌。
索性,福王妃也是對她知之甚深,對肖側妃這套作态再清楚不過。若是這般就能氣着她,那她早就被這賤人氣死了。
此時,聞言她只勾唇一笑,
“罷了,肖側妃最是個識禮的,既然你執意求罰,本王妃成全你便是。不過……”
肖側妃身子一緊,忍不住擡眼盯着王妃,直覺接下來的話不會是她願意聽得。
果然,下一秒,清冽的聲音響起:
“本王妃最是個賞罰分明的,适才冒犯我的那丫頭口口聲聲為其主人,如此,便由她家主人領罰——掌嘴二十,稍作教訓。”
柳玉蟬輕輕一笑,在肖側妃和她妹子驀然睜大滿是惶恐的眼眸中,慢悠悠的補了句,
“到底是肖側妃的娘家人,嗯——肖側妃執刑便是了。”
話音剛落,柳玉蟬手中銀子随手一丢,恰好敲到肖側妃腦門兒,掠過溢滿怨毒的面容,随即掉落地上。
肖側妃氣得渾身發抖,再瞧着福王妃一副“不跟你們計較便宜你們”的表情,只恨得牙都要要碎了。
一旁緊挨着肖側妃的肖家小娘子早已呆愣住了,只傻傻瞅着上頭那位美豔逼人,形态雍容的福王妃,心裏頭這才明白往日裏爹娘咒罵埋怨死死壓着阿姐的女子原來是這般模樣兒,然未來及多想,“掌嘴”二字飄入耳中,便叫她又是一愣。
腦中轉了好幾圈,待反應過來,被罰之人竟是自個兒,下意識的肖小娘子依賴的往阿姐方向看去,顫聲聲的開口:
“阿姐,阿姐!”
她沒做錯什麽呀?為什麽要罰她?
肖側妃咬着腮幫的軟肉,狠命抑制住怒罵反駁的沖動,手掌緊緊握拳,任指甲陷進肉裏,耳旁的哀聲呼喊更是叫她眉頭一跳一跳的。
徒然的,肖側妃直起身子,閉着眼睛狠狠一巴掌對着肖小娘子的臉甩過去,“啪”的一聲脆響,肖小娘子捂着迅速腫起來的半張臉,不可置信的呆呆望着肖側妃,嘴唇顫抖,
“阿,阿姐,你……”明明是阿姐讓丫頭上來的,為什麽挨打的卻是她?
這麽想着,肖小娘子眼中便流露出怨恨之色,只看的肖側妃心口生疼,卻只能斂下神色,肅整臉色,指着她妹子,道:
“全怪我對你疏于管教,縱的你如此不分尊卑,如今王妃要罰你,你自受着便是,再敢妄言,縱然我是你親姐,也護不得你。”
話中隐含警告之意,既是要堵肖小娘子的嘴,想要她認下罪責的意思,又冷不丁的戳了福王妃一刀,很有幾分禍水東引的意味兒。
外頭不知道的,竟還以為是福王妃嫉恨小妾,尋隙尋仇呢!
這才是肖側妃的真面目呢!
柳玉蟬只當她是在放屁呢,面色半點不變,只無聊的彈了彈指甲,不耐煩的提醒道:
“快着點兒啊!本王妃還有要緊事兒,可耽擱不得。”同好友們說好一起去泡溫泉的,這确是頂頂要緊的事兒不是?
肖側妃攥緊拳頭,垂下眼簾遮住眼中晦澀,只堪清秀的臉龐似有些扭曲,低頭道:“是。”
說罷,便狠狠轉過頭,撩起巴掌對着肖小娘子惶恐無依的俏臉上扇去,只聽“啪”“啪”的響個不停,中間夾雜着女子呼痛哭啼的嘤嘤聲,于靜寂無聲的屋中顯得格外的醒耳。
眼見肖小娘子瞪着肖側妃的眼中恐懼漸漸被怨恨所取代,柳玉蟬滿意的眯了眯眼。
賤人的把戲終歸不過是做給男人看的,可福王如何看她,她卻是一點兒不在乎。既如此,還不如教自個兒痛快些更要緊。
左右她在京裏的名聲早傳遍了,添個一星半點兒的簡直跟瘙癢無意。
不過,既然膽敢當面算計她,那麽肖側妃自會曉得日後多了個反目成仇的姐妹會有多有趣?
柳玉蟬瞥着肖側妃緊咬的唇瓣,暗自冷哼,想拿顧家給自己添加籌碼,也要看她這福王府的當家主母樂不樂意呢?
茶樓肖家姐妹一番熱鬧之後,自是灰溜溜的攀上馬車,夾緊尾巴回府去了。
此事并未掩藏,當時門外好事之人自有那嘴快腳利的,不過一日功夫,京中大戶門庭,該知曉的不該知曉的都知道了。
自然的,肖側妃的打算,顧家的親事更是如鏡花水月一般,信兒傳到顧家夫人那裏,不過一笑而過,再不提及。
柳玉蟬敢這樣做,自是不怕福王秋後算賬,這樣類似的破事兒多了去了,福王多當真打上她的別院,她反倒要高看他一眼。
只可惜,福王那厮終究沒給她這個機會!
同見天兒把撓架當逗趣兒的柳玉蟬不同,謝荼糜和姜琳梅倒是忙得不行。
光是店鋪的裝修擺設,謝荼糜費了好一番功夫。畢竟是做女人的生意,裏頭該有的講究她一點兒不模糊。
鋪子打理出來後,姜琳梅看過之後,難掩驚訝,随即漫上心頭滿滿欣喜。用她的話說,便是店裏精致的擺設、點心茶水,也值得上門的貴婦人心甘情願的掏銀子。
至于作坊,按照之前說好的,除了配方中關鍵的部分,其餘全都分開來做。謝荼糜倒不擔心會被人偷走配方,只因為裏頭大多是精細活兒,若不是知曉詳細的比例,于外人而言不過雞肋而已。
餘下店鋪開張相關事宜,謝荼糜卻是完全撩開手,再不多管。
不論是身為身為好友,亦或是合作夥伴,該有的信任她會一點兒不差的交給對方。
就比如,此時——
柳玉蟬打着辦花宴的名頭,實則往來往娘子們有意無意的推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