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香精這樣新鮮玩意兒,遇到有意問詢的,纖纖玉指便往身側的姜琳梅一指,于是,客源滾滾,財源廣進。

女人的購買力就是這麽可怕,又喜人!

臨到月末盤點時候,柳玉蟬摟着銀子,那叫一個眉開眼笑。

有這麽兩位閨蜜賣勁兒使力,謝荼糜很是安心的窩在自家貴妃榻上,懶懶的打盹兒。

可惜,悠閑的空兒沒一會兒,便被月蘭送進來的一封書信打亂。

瞅着信上名諱,謝荼糜忍不住抽了抽額角。

謝沖?

呵呵!

鄧家離謝宅是有多遠,若是騎馬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這還得寫信?

有寫信的功夫,人都要到家了好麽!

真是好興致!

悶悶的腹诽幾句,謝荼糜疑惑的拆開信來,待看清信上字跡,将內容略略掃過,謝荼糜頓時無語,連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将信紙翻過來複過去的看了好幾眼,随即又拿過信封,盯視上頭字跡,幾息之後謝荼糜彎了彎唇角,暗道一聲有趣兒。

朝一旁侍立的月蘭招了招手,“月蘭啊,來,我問你。”

見月蘭走上近前,謝荼糜揚了揚手中信紙,問道:

“這信兒,是誰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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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門算賬

月蘭躬身,回道:“是個臉生的,說是鄧公家的下仆,恰巧被二郎碰見,便派了差事兒,讓他來送信。”

謝荼糜挑眉,“不是阿毛?”

入京後,二郎三郎身邊兒沒人,謝荼糜便着人給他們各挑了個小厮,其中跟在二郎身邊的就叫阿毛,跟在三郎身邊的那個叫阿頓,平日裏有事都是差遣他們兩個。

月蘭搖頭,溫聲道:“不是。”

說完,她反應過來,眉眼一凝,躊躇道:

“娘子,可是二郎那裏…有什麽不對?”

不然,娘子的眼神怎的這樣瘆人!上次看見這樣的眼神,還是王家王南卿的二房被正妻踢掉身孕的消息傳來時候。

現下,鄧家,二郎……

謝荼糜撐着腦袋,有一眼沒一眼的掃視着信紙,道:

“二郎那裏沒什麽不對,不對的是鄧家。”

擡眼對上月蘭疑惑的眼神兒,謝荼糜悠悠一笑,“喏,這封信雖是打着二郎的名號,可卻不是二郎所寫。嗯,瞧着字跡有八分像,呵呵,倒是咱們孤陋寡聞,原不知鄧公家中竟有這樣的人才。”

更有趣的是,雖是刻意模仿,到底字裏行間露出些柔弱女氣,可是看出寫此信者,必是一女子無疑。

月蘭一聽旁人冒名,立時皺眉擔憂不已,

“這人想幹甚,有何事不能明說,鬼鬼祟祟的,定不是什麽好人。”

謝荼糜笑道:

“罷了,管他好人不好人,既然人家想要同我見面,我走一遭便是。”

當然,見面地點可不是這個不曉得什麽人寫的柳畔湖邊,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人——還沒這資格!

謝荼糜站起身子,輕撫裙擺,淡淡一笑:

“吩咐人套車,把院子裏桃樹下的釀的桃花酒拿上幾瓶,咱們去拜訪鄧公,順帶着給他老人家嘗嘗鮮?”也順帶着算算賬!

月蘭垂首,應道:“是。”

說罷,轉身出門吩咐下去。

屋中只餘自個兒一人,謝荼糜彈了彈手中紙張,神情晦暗不明。

同小孩兒計較實在太掉分兒,可被個丫頭騎到頭上還不吭聲,嗬——她也沒那麽孬。

好吧,她承認,她不光小氣記仇,還睚眦必報!

這是怎麽着?

仗着自個兒是個小娘子,就敢寫信罵她是‘棄婦’,嫌她給二郎三郎丢臉——哦,還是借着二郎的字跡。

好遺憾呢,她可沒有‘是小娘子便不計較’的習慣!

當然,信裏頭原話更是厲害,若是換成原主,怕是那妹紙看完就得承受不住上吊自盡了。

字字如刀,可觀其人頗有文采,只是她卻是生不出半絲欣賞。

最是她心頭火起的是,把被男人辜負抛棄的弱女子貶的一文不值的竟是個女子。

這個堅決不能忍!

嗯!

信上怎麽說的?

什麽“丢盡謝家顏面,安能茍活于世”?

呵,呵!

若是那人立在跟前,謝荼糜早一腳踹過去了。

呸!

謝家的事兒于卿何幹?安得什麽心思?

謝荼糜暗暗決定,若是二郎真對這個這個腦子有病的小娘子有什麽心思,她絕對死給他們兄弟看!真真兒的。

因着心裏頭有事兒,謝荼糜一路無語。下了馬車,叫開門,便按着習慣直接往鄧文公院中走去。

正在此時,鄧家西跨院一座精致繡樓裏,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一個青衣丫頭一路小跑着進了內院屋中,對着屋中書桌前頭,垂首看書的青澀女子,先是一拜,随即呼哧喘着粗氣,回禀道:

“娘子,那,那,那個謝家大娘子來了。”

話音剛落,那女子倏然回頭,望着臉色因急跑而變得通紅的貼身丫頭,臉色肅然道:

“你可是看清了?”

青衣丫頭連連點頭:“奴看的真真兒的,确是謝大娘子無疑。”

她自然敢保證的,只憑謝家大娘子那雙仿若能将人都給吸進去的幽藍茶眸,她生平所見,也只這一人罷了。

鄧文公一生共有兒子,大兒子共有二子一女,除卻長子嫡孫外,女兒已是嫁入別家。二兒子共有三子一女,而繡樓中這容顏青澀,氣質端正古板的小娘子鄧潤秀,便是二子所出。

此刻,只見鄧潤秀皺緊眉頭,不悅道:

“她來幹什麽?難不成她沒看信?”

疑惑的垂下腦袋,鄧潤秀低低喃喃道:

“約定的日子并不在今日,她徒然來這兒作甚?”

青衣丫頭諾諾的将腦袋又低了幾分,娘子假借謝二郎之名送去的信件,還是她尋了慣熟的仆從,托了人送到謝宅。

如今前腳剛得了信兒曉得送到謝大娘子手中,後腳兒人家竟上門來了,這……

腳下挪動了一小步,青衣丫頭往鄧潤秀邊上兒貼了貼,小聲道:

“娘子,是不是,謝大娘子看出來…?”

話音未落,鄧潤秀驀然甩袖,厲聲道:“不會!”

她的一筆字跡,全是仿着謝二郎的文章,一筆一筆練出來的,她曾用自己的仿的文章替代謝二郎的,便是爺爺也未曾看出。

那謝大娘子還能比爺爺更厲害不成?

鄧潤秀在屋內來回踱步,暗自搖頭,不會的,不過是個厚顏棄婦罷了,哪兒跟爺爺相比!

暗暗的放下提到半空的心思,鄧潤秀緩緩的吐出口氣,眼中掠過一絲得意,“她定是來看爺爺的,哼!那女子素來谄媚,若不是她巴結爺爺,爺爺怎會收下謝家兩位郎君?”

雖然謝家二郎的确優秀非常,三郎也還不錯。

只是這話鄧潤秀并不言之于口。好女兒家哪能将男子挂在口中?

太不成體統!

青衣丫頭倒沒有鄧潤秀那般底氣,只滿眼驚懼,惴惴不安的喏喏道:

“若是,若是,謝大娘子當真看出……可怎麽辦?”她會被打死的,鄧家最不缺奴婢仆從!

鄧潤秀瞥了眼丫頭,滿眼是恨其不争的意味兒,“怕什麽?我的字她如何能分辨的出?退一步講,倘若她看出來了也沒什麽,話又不是憑她一人說的,不過一個外人,爺爺還能不信我?”

再者,她寫的都是實情,她自己作的醜事,這還能堵住旁人嘴不讓說?

若不是父親欣賞謝二郎胸有丘壑,有意招他為婿,她也中意于他,又哪裏會讓二嫂聽到風聲後私下取笑,日後她進門便得多個聲名狼藉的大姑子。

她是鄧家小娘子,鄧文公嫡親的孫女,豈能被那等無恥女子拖累鄧家多年聲望?

她也是好意提醒,好教謝大娘子知曉世情,別丢了謝二郎的臉面。

她是好意的——

心裏這樣想着,鄧潤秀重重點頭,眉眼間憂慮漸消,神色卻是漸漸肅整。站在門窗邊兒上,望着不遠處鄧文公所居院落,心下越發堅定起來。

然鄧潤秀沒有看見,立在她身後三步遠處,青衣丫頭渾身打顫,縮着肩膀望着前方的窈窕身影,眼裏的驚懼絕望滿的快要溢出來。

鄧文公院子裏,

謝荼糜熟門熟路的進了院子,也不進屋,只在院落中央的大樹底下石凳上坐下,自個兒動手将帶來的酒倒進石桌上的酒壺中,兀自斟上一杯,很是悠閑的悠悠啜飲。

幾乎是在同時,門內探出一個鼻子,使勁兒皺着嗅了嗅,随即一張布滿褶子的老臉探出門外,只見一個布衣老者眼睛往院子一掃,待看見謝荼糜…手中的酒盅,立時眼睛一亮,騰地撩起衣擺奔到院子裏石桌前,大手一攬,很是精準的拿起酒壺,仰頭往口中倒了一口,随即便整個兒護在懷中,面上神情很是陶醉!

謝荼糜哼笑了一聲,輕輕放下酒杯,随即雙手抱胸,淡淡睨着面前老者。

那老者砸了一下嘴兒,好似意猶未盡的對謝荼糜道:

“丫頭啊!這忒小氣了吧!”他晃了一下酒壺,示意道:“就拿這麽點兒,還不夠一頓喝的,下回來記得給老夫多帶些啊!”

“哼!”謝荼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心下暗道,果然聖人什麽的都是只看遠觀不可近看,就好比鄧文公——嗯,文壇泰鬥?

謝荼糜只想呵呵一聲!

什麽名號且先不提,只這嗜酒如命的性子倒是真真兒的!莊重嚴整?呵呵!騙鬼去吧!

謝荼糜心疼巴巴兒的暗自掰着手指頭盤算,且不提她見獵心起,循着家傳古方,按着繁瑣步驟,點點制用,只花用的藥材,便不知價值幾何?

其中還有好些白團子從後山上刨出來的,不乏珍惜罕之物。

越想越是心裏疼的緊,謝荼糜不着痕跡的瞥了眼前頭拿酒當水灌的老頭兒,牙根兒磨得直癢癢。

想從二郎三郎進鄧家門到如今,光是好酒都不知讓眼前這人灌下去多少,初見時端肅的樣子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其實,這才是真面目啊!

老者倒拿着酒壺,伸着舌頭,啧啧,也不怕把酒壺砸臉上…破相喽!

謝荼糜撇了撇嘴角,似是想到什麽,臉上瞬間挂上笑顏,輕聲道:

“我家二郎三郎最近還好吧?”給老師帶好料不就是為着聽下學生近況麽?吃人嘴短還不自覺,謝荼糜很是心塞。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不小心睡過頭啦

☆、教訓

鄧公閉着眼回味兒,聞言便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中一絲精光閃過,面上卻悠悠然道:

“老夫看上的學生自然是好的。”

呵呵,我問的不是這個。

謝荼糜使勁兒撐着嘴角,“我是說,他們最近表現的怎樣?學問可有進步?騎射可出色?音律可有長進?抑或于書畫是有所長?”

一口氣兒說完,便是鄧公都愣了一愣。然而,下一刻,便皺起眉毛,望着謝荼糜淺笑嫣嫣,若有所思的開口:

“大娘子,你今兒來,可是有事兒要說?”

謝荼糜眯了眯眼,嘴角彎彎,笑容假的不能再假,“瞧您說的,我就不能來看看您哪!不過是問問我家兄弟,說的好像平日裏我好不挂心二郎三郎他們?”

讀書很燒銀子的好麽!為着她家二郎三郎她不知撒了多少銀子進去了,那什麽,銀子的數目完全可以代表她上心的程度好麽!

打過不少交道,誰還不知道誰那德行!

鄧公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忘心裏聽,只撫着胡須,慢悠悠的瞥了她一眼,兀自道:

“有話就直說吧,大娘子!”尾音微微拖長,很有幾分調侃的味道。

然鄧公心中卻暗自肚量,瞧你笑得假樣兒,信你才有鬼!

謝荼糜笑意微斂,眼中情緒卻泛出絲真意,她作勢輕拍了下臉頰,驚怪的勾了勾唇角:“原來我表現的這樣明顯?”

瞬間收了假笑,謝荼糜坐直身子,眼神請淡淡的,“鄧公,我家二郎如何?”

不得不承認,謝荼糜還挺喜歡這愛喝酒的老頭兒,只他這份兒通透豁達世情的心性便讓她心生佩服。

是以,她更願和他直着來,而不是耍心機玩陰招兒。

鄧公是個值得人尊重的老頭兒!

聽着沒頭沒尾的問話,鄧公粗眉一擰,眉心的褶子也聚到一塊兒,“心性沉穩,聰敏豁達,若走仕途,是個難得的人才。”

這評價出自鄧公之口,已是極高!

謝荼糜點了點頭,并不驚訝奇怪,她的弟弟,她心中有數!

“青年才俊,俊雅不凡,很是招人稀罕,是吧?”見着了就想往自家招了做女婿對吧!

一點兒不覺得自個兒是老王賣瓜,毫不臉紅的謝荼糜征詢似的望向鄧公。

“咳,咳,”哪怕知事如鄧公也被這話刺激的嗆了口水,忍不住咳嗽起來。撫了撫胸口順氣兒後,看着謝荼糜笑眯眯的眼睛,鄧公卻是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心弦忽的一動,眉頭攏起又飛快舒展開來。

鄧公緩緩舒了口氣,悠悠開口道:

“大娘子,你是否……”

話音又慢又長,心中卻是飛快轉動,只琢磨着謝大娘子怎會知曉,他只跟兒子稍稍暗示過而已,并未同謝家通氣兒,怎的竟傳到謝大娘子耳中,尤其走這一趟……

見鄧公眼中疑惑,謝荼糜勾了勾唇,擺了擺手,輕笑:

“鄧伯父,你是荼糜長輩,對二郎三郎有知遇之恩,說句不嫌高攀的話,我是拿您當父親看待的。今兒我來這一趟,不瞞您說,便是為着您心中所想那事……”

鄧公張口欲言,謝荼糜已是笑道:“您先聽我說,我這麽直接跟您說,是不願跟您耍心眼子,我敬重您,願以誠待之。至于,二郎之事,”将袖中信件遞過去,謝荼糜點了點下巴,“您看看這個吧!之後我再跟您詳談。”

鄧公接過信,打開逐行細細看下,眉毛卻漸漸蹙起,嘴角笑紋亦是消失不見。

謝荼糜瞧着,暗暗嘆了口氣。

老實說,這樣的處事并非她本來風格。

似鄧潤秀這般不知深淺,被人捧得高高,弄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女人,謝荼糜壓根兒一句話都不願跟她多說,鄧潤秀連她的對手都夠不上,擱到以前,不過是一個吩咐,抓起來一頓收拾,鄧潤秀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可如今,這女人好死不死的占了鄧公孫女的名頭,哪怕看在老頭兒對二郎三郎盡心盡力的份上,謝荼糜也不願教老頭兒難堪。

否則,只依着鄧潤秀,到約定地點一回,她必定能叫那口臭的女人身敗名裂。

謝荼糜正兀自出神,徒然聽見“啪”的一生脆響,不由循聲望去,見石桌下酒杯碎瓷片兒微微晃蕩,卻是鄧公氣怒之下,一掌拍在桌上,無意将酒杯拂到地上。

視線上移,鄧公怒紅的臉龐映入眼簾,鄧公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真是不知所謂。”

謝荼糜微微一頓,擡手倒了杯茶,移到鄧公面前,輕聲道:

“伯父,您消氣。”她拿信來,并不是讓鄧公氣怒傷身的。

鄧公将信件拍在石桌上,狠狠喘了幾口氣,覺得心裏往上冒火,便将手旁茶水一飲而盡。

到底是鄧公,一會兒功夫,便平複心境。

先時不過一見之下太是驚訝,失望、恨其不争的情緒溢滿心間,此刻靜下心腸,望着對面謝荼糜寧靜面容,不知怎的一股子尴尬汗顏的心緒直沖頭頂,鄧公也覺得臉紅的慌,

“大娘子,這……”并非我本意。

謝荼糜擡手止住鄧公話音兒,微微笑道:

“我自是知曉此時情形非您本意,說到底您也是好意,想着提攜二郎一把。您對我那兩個弟弟盡心盡力,這些荼糜謹記心中,感懷非常。”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席話捧得鄧公臉色好看許多。謝荼糜斜眼

悄悄一瞥,輕聲道:

“只是您的心思雖好,卻未必中小娘子的意。姻緣結兩姓之好,自要雙方都樂意才好。”

言下之意便是,看看再說吧!

鄧公撫着胡須,眼皮耷拉着,片刻後長長一聲嘆息,“罷了,不過老夫一點兒想頭,沒影的事兒,大娘子你不必多言。”

謝荼糜歉然一笑,“到底是辜負您的一片厚愛。”暗自卻松了口氣。

欠人情債就是這麽悲催,嘴裏拒絕二字難以出口。

鄧公擺了擺手手,胡子耷拉着。心下很覺可惜,多年所見,謝二郎都是難得出挑的人物,他這才起了心思,想将人說給自家孫女,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眼角不自覺的瞄了眼桌上紙張,又是一聲長長嘆息。如今,竟是不成了,真是可惜了那般俊秀的後生。

氣氛有些壓抑,謝荼糜也無法,只得将腳邊兒另兩壇好酒一股腦放到鄧公跟前,自個兒說兩句客套話便溜走了去。

話說,不知怎的,竟有些子心虛,謝荼糜摸着胸口,只覺渾身都不對勁,琢磨了兩遍,得出個很不靠譜的結論:許是換身皮囊,心肝兒也變得軟乎了呢!

眯着眼想了一刻鐘,待看見案幾上賬本,唉!罷了罷了!

謝荼糜便又将先前想法跑到九霄雲外,只專心掀開一頁,靜下心來。

再說鄧家門裏,聽聞祖父召喚,鄧潤秀竭力掩飾忐忑,待進到院子裏,見樹蔭下安坐閉目的鄧公,喉嚨不自覺的吞咽了下,衣袖下手指微微攥緊 ,緩緩走進。“祖父!”

鄧公撩了撩眼皮,擡手往對面一指,淡聲道:“坐。”

鄧潤秀抿了抿嘴唇,依言行了幾步,撫着裙擺泰然入座,然後看着鄧公,眼睛略有閃爍。“爺爺,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鄧公緩緩睜開雙眼,看着孫女秀氣的白潤臉龐,目光複雜,好半響才将信件往前一推,緩緩開口:

“秀兒,我教你習得書法,可不是為着讓你幹這個的。”

鄧潤秀瞥眼看去,一見熟悉的字跡,立時臉色大變。然下一刻卻強自鎮定,清秀的臉上閃過一抹訟色,否認道:“爺爺,您說什麽,孫女不明白。”

鄧公一臉的失望,“到了現在,你還不說實話。秀兒,你啓蒙時是我一筆一筆教的,你的字難道我還認不出嗎?先前你仿了謝二郎的文章拿到我跟前,我只當你調皮取鬧,并不當回事。可現下你這是做什麽?冒充謝二郎的字跡,寫了信去教訓人家阿姐?”搖了搖頭,面上泛起一絲嚴厲,

“家裏費心教導,藏書樓中的詩書讀了許多,卻連做人的道理都不懂麽?謝大娘子跟你有何幹系,你哪裏來的底氣去拿話擠兌人家?我和你父親對你細心教導,你學會了多少?腦子裏又記得多少?就只會這般上不得臺面的鬼蜮伎倆?”

鄧公滿心底的失望,他的孫女并不明白,自謝大娘子将信拿出,不,應是今日進鄧家門那一刻起,謝二郎就再不可能成為他鄧家的孫女婿。此時不趁着謝二郎蟄伏之時定下親事,往後待那孩子一飛沖天——唉!

眼見事情敗漏,鄧潤秀臉色發青,咬着嘴唇一陣沉默,忽的她擡頭瞪着鄧公,一臉倔強,一肚子的委屈再也隐忍不住,一股子吐出口:

“是,是孫女假冒謝二郎之名寫的,也是孫女叫人送到謝宅。可是,這又有什麽錯?孫女信中所寫哪一點不是事實?那個謝大娘子,被王家休棄,仍不知品行有虧,閉門自省,整日裏只鑽着腦袋往人前擠,半點不知羞,哪裏有熱鬧哪裏就有她。”

想起嫂子私下言語,鄧潤秀眼圈通紅,仍挺着胸脯争着一口氣,

“老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您瞧瞧跟她親近的都是些什麽人?京裏誰人不知福王妃蠻橫跋扈,偏她腆着臉往福王妃邊上兒黏糊,上次茶樓鬧事傳的沸沸揚揚,堂堂皇子側妃卻被擠兌的那樣狼狽,這事兒擱到旁人身上,恨不能離得遠些,偏那謝大娘子不知進退,竟在屋裏坐着,從頭到尾看着福王側妃丢醜。這麽招人嫉恨的事兒……”

越說越是氣憤,只要想到自己成為謝家婦後,要承受旁人鄙夷的眼神兒,心中一陣兒陣兒的上火,鄧潤秀義憤填膺的扯了扯袖子,眼睛直視祖父,

“還有,聽說她跟姜家出嫁和離的那個娘子私交甚好,您瞧瞧……這都什麽人?她這樣毫不顧忌,自個兒丢臉也就罷了,可謝二郎好好的讀書做學問,往後要做官的人只是因着血脈親緣,是她的親弟弟,便得受她連累,日後……日後……,總之,謝二郎的臉都叫她給丢光了。”

鄧潤秀氣得胸脯一起一伏,臉上憤恨已是不再掩蓋,眼中兩簇怒火燒的越發旺盛,那樣的感同身後仿佛被侮辱的人是她自個兒一般。

只是不見鄧公看着她,眼中的失望濃重的看不見底,對視眼睛痛苦的閉上,待再睜開時,卻已是沉寂如死水一般,再驚不起半點漣漪。

鄧公是徹底絕了同謝家聯姻的念頭,他看好謝二郎,聯姻也是為着自家往後幾十年裏有人扶持幫襯,可眼下,看情形,這結親便等同于結仇,還是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戲

鄧潤秀因怒氣染的雙頰嫣紅,她眼睛亮閃閃的盯着鄧公,只想叫鄧公對她的看法有所認同。

“祖父,孫女也是好意。孫女寫信給她,不過是想跟謝大娘子約個時間見面,同她說說其中輕重,她不知曉,我……”

然話到一半,卻被冷聲打斷。

鄧公肅整臉色,聲音冷淡:“她知不知曉,同你又有何幹系?”

“這……我……”

鄧潤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什麽,面上泛起羞澀,微微垂首,吞吞吐吐,“父親跟我提起過,說是您有意将……”我許配給謝二郎。

到底是女兒家羞澀,鄧潤秀不好意思提及自個兒婚事。

鄧公面無表情,“是我有意,但也只是我有意。”

着重咬重後幾個字,見孫女仍是少女羞澀,并未明白其中涵義,鄧公不由暗自嘆息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

“我看那謝二郎是個出息的,便想着将他說給你。只是這只是我一點兒想頭,并未同謝家提及。如今謝二郎的父親久不露面,謝家一幹事宜皆有謝大娘子主持,長姐如母,謝家兄弟的婚事自是亦不例外。只是謝大娘子是否同意,我并不知曉。”

至于,呂氏卻是被有意無意的忽視了,同謝家兄弟相處這麽久,鄧公自是知道謝二郎謝三郎不是謝家老宅的人能擺布的。

至于,謝大娘子……

鄧公眼神兒又瞥向對面。

鄧潤秀聽得眼中一片茫然,可反應過來後,面上血色盡去,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傾,急慌慌的說道:

“不會……怎,怎會……您是他的老師。”

鄧潤秀使勁兒攥着袖子,手指來回摩挲着,心裏緊張無措。她真是沒有料到,謝二郎的婚事竟是由謝大娘子做主。

可是,那個女人,她,她憑什麽?她有什麽資格?

“謝二郎對您最是敬重,爺爺,您說的他肯定會聽得,不用,不用……”謝大娘子多事。

鄧潤秀滿眼渴望的望着鄧公,她雖瞧不起謝大娘子,可對謝二郎很滿意呀!這樁婚事雖是不甚圓滿,可為了謝二郎,她還是願意的呀!

滿腔心事盡在臉上,鄧公看到了卻是沒有反應。只是沉默良久,終是在孫女越發黯淡的眸光中,淡然出聲道:

“這樣的事我做不得謝家的主,至于這樁婚事兒,本就不過是我一頭熱罷了,謝家……唉!今日我就跟你說一句,秀兒,你跟謝二郎沒有緣分,婚事不婚事的話,原是我唐突了,往後不可再提。至于謝大娘子如何……秀兒你也不必多管閑事,鄧家沒有跋扈到把手伸到學生家裏,插手人家家事的地步,謝大娘子行事,還輪不到你去指摘。”

鄧潤秀清秀臉孔滿是慘白,嘴唇微微蠕動,卻是不知說什麽好。眼圈裏打轉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流了下來,順着臉頰顆顆滴落。

鄧公卻決心給孫女個教訓,只作看不見,

“再說謝大娘子,她做了什麽要你百般挑剔,橫眉怒眼的?說謝大娘子不知世情,那你又知道了?不過咱家想着跟人家做個親家,人家謝大娘子還沒點頭應允呢,你這就瞧着大姑子不順眼,膽敢蹬鼻子上臉的教訓人家?連人家交上一二好友,跟哪個親近,你都有話說?便是別說你跟謝二郎不成,就是真成了謝家婦人,你又看看,哪家小媳婦兒敢對着大姑姐掉臉子,指着鼻子罵?哼!你倒是好大的臉?連我都沒這底氣去多嘴,你倒是架勢擺得足。秀兒,若說是下馬威,也為時太早了吧!八字還沒一撇呢!”

眼見丢掉一門稱心的婚事兒,鄧公也是恨不得捶胸頓足,只這會兒瞧着對面想不開的,還得耐着心思講道理,說明白,

“你父親苦心教導你多年,這些淺顯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可知而犯之,更是可惡。你明知不妥,卻仍去做了,這裏頭什麽緣故你我各自清楚,無非是仗着鄧家的勢,欺負謝大娘子如今勢微,又因着二郎三郎于我門下求學,她即使吃了虧,也不敢同鄧家作對罷了。

再者,謝大娘子從未與你見過,你卻百般瞧她很不順眼,要說謝大娘子惹了你,我是不信的。這其中,多半是你聽信旁人私言,覺得若是嫁與謝家,憑着謝大娘子會教你臉上難看,這才生出許多波折。可是,秀兒,在我看來,謝大娘子為人行事并無不妥,反而是你,生出這等龌龊心計,才是丢盡我鄧家臉面聲望。

因着你沖動行事,便是我心中有意,也不好同謝大娘子提及你同謝二郎的婚事,時至今日,哎——秀兒,你大可放心,謝家如何終是與你不會有半分幹系。”

悠遠綿長的話語,卻放佛一記狠厲的耳光,啪的打在鄧潤秀的臉上。她迷蒙着雙眼,腦中一團亂麻。

祖父的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她跟謝二郎不可能了,自然同謝家毫無關系,謝大娘子如何也就不幹她的事,其實說到底,沒有資格的人是她,是她!

腦中思緒紛飛,不知怎的,一瞬間謝二郎俊秀儒雅的面容出現在腦海中,胸口驀然升起一股子酸澀,鄧潤秀不甘心,她抿了抿嘴唇,驀然立起,高聲道:“說的好好的,憑什麽?”

憑什麽在她知曉,并對那人生出心思後,又不允了。婚事是長輩所提,如今他們又不準了,到底憑什麽?

鄧公仍是一副淡淡神色,冷聲道:

“就憑你仗勢欺人,心比天高,鄧家是想同謝家結親,而不是結仇。”

鄧潤秀一張清秀面孔漲得通紅,抖着嘴唇,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衣袖下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只直直瞪着祖父,好半響後,徒然肩膀耷拉下來,眼淚傾斜而出,忍不住哀求道:

“爺爺,爺爺,我……孫女去向謝大娘子陪不是,還請爺爺幫孫女……”

想着自己要向打心底裏瞧不起的那人低頭,鄧潤秀磕磕巴巴,話說的極為艱難,只眼中的不甘之色被鄧公全看在眼裏。

失望的搖了搖頭,鄧公板着臉,拒絕道:

“不用了,你同謝二郎是萬萬不可能的,你安心待着,我會同你母親說,盡快給你再找一樁合适的婚事。旁的……就不要多想了。”

鄧公在鄧家向來是權威一般的人物,出口的話擲地有聲,也就鄧潤秀仗着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兒,敢扯纏着多說幾句,但,也只是多說幾句罷了。

頹喪的跌坐下來,鄧潤秀垂着面容,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

鄧公恨其不争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招招手,叫來丫頭攙着鄧潤秀回去。

順道也訓誡幾句,讓她們把話牢牢咽緊肚子裏,一個字兒不準往外說,尤其謝家二郎那裏 ,斷然不準露出風聲。

雖是做不成親家,可他也沒打算連學生也不要。孫女做下的蠢事,卻要他去圓滿,鄧公心中氣怒之餘又生出幾絲失落。

家族中費心教導。佐之以名師,多年下來,竟只教出這個樣子麽?

謝鄧兩家一樁本就沒影兒的婚事以鄧任秀禁足告終,就這樣不了了之。

而謝二郎更是被蒙在鼓裏,絲毫不知自個兒差點兒當了鄧家的孫女婿。

謝荼糜也沒有興趣再去弟弟那裏,告個狀什麽的,她可是忙得緊。

此刻,她正坐在茶樓靜室之中,看着對面昂揚身影,随即将黑漆漆的眼神兒轉向身旁的好友,姜琳梅的視線對上好友,俏皮的眨了眨,唇角的笑意很是無奈。

她輕咳兩聲,瞧着屋中幾日都看過來,溫柔的嗓音不緊不慢的傳來:

“荼糜,這位是顧家表兄,同我雖非親人,卻勝似親人,對咱們鋪子很是捧場。他說想同咱們香精鋪子做筆大買賣,只是具體打算得見過知曉配方的主家才行,故我便引他來見一見你。”

外人在場,不好叫昵名,姜琳梅面色柔和,只眼睛靈活的要命,

說着沖謝荼糜暗暗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大肥羊哦,千萬別錯過,狠狠宰。’

啧啧,眼裏那亮光,真是……閃瞎狗眼!

謝荼糜忍不住抽抽嘴角,忙借着喝茶功夫,用茶杯掩住。

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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