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

來,望着對面人影,謝荼糜微微蹙眉,只是瞬間便又舒展開來,随意将杯子放下,一邊嗓音淡淡,說道:

“既是來找我的,那麽,這位郎君,有話便請直說吧!”

其實,謝荼糜更想說的是“再敢瞪着老娘,戳瞎你的狗眼知道不?”

實在不是謝荼糜矯情,這位顧家郎君,叫顧淩之的,自打進門落座,那有如實質的眼神兒便直愣愣的瞧着她,一點兒遮掩沒有。

本是十分無理之事,偏人家做的理直氣壯,許是氣場的緣故,同樣的動作換成這人,愣是讓人覺得理所應當。

面對這樣的人,謝荼糜雖十分心塞,卻對白白被人看了美貌亦是不好多說,要不顯得多自戀呀!

只是老覺得虧大發了,都不帶收銀子的嘛!

好心疼的說!

作者有話要說:

☆、占便宜

覺得被占了便宜的謝荼糜頓時心情不爽,因此盡管來人有張雕刻般的臉蛋兒,她也沒多大興致,只開門見山的說起正事。

早說早了不是!

像是看出謝荼糜的不耐煩,顧淩之稍稍收斂了些,抿了口茶,複又擡頭凝目,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早就聽說謝大娘子大名,只是沒曾想,名滿京裏的香精竟是出自謝大娘子之手,顧某當真佩服至極。”

說着眼神漸漸露出一絲探究,口氣依舊,

“我那琳梅當自個兒親妹,謝大娘子既是與琳梅交好,顧某托大,便不繞彎子了。今兒來尋謝大娘子,是想跟香精鋪子做樁生意。”

Advertisement

謝荼糜做出個‘洗耳恭聽’的架勢,顧淩之看在眼裏,沉吟了片刻,斟酌的說道:

“顧某在南邊兒有些個生意,買賣不少,只是獨缺香精這樣稀罕物兒。故此,顧某想向香精鋪子裏買些,好叫南邊兒生意多幾分花樣。只是,我要的量要大些……當然,若是這生意有的做,往後咱們便是常來常往的主顧……想來不知香精鋪子能不能供應的出?”

話音突地頓住,顧淩之只看住謝荼糜,卻是閉口不言了。

謝荼糜暗暗冷笑,這話說的,藏頭露尾的,明擺着打她配方的主意麽?

真不是個好東西!

暗自唾罵了一聲,謝荼糜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問道:“不知您要多少香精,具體的數目是多少?”

真是狗屁,大嘴一張就想打配方的主意,她們看起來很像傻子麽?

顧淩之眯着眼,一雙濃重黑眸被長長的睫毛掩蓋,低沉的聲音漸起,

“每月至少須得五千瓶,若是賣的好了,許是得更多些。不知,貴號能否供應的出?”

謝荼糜倚着扶手椅,衣袖下食指和拇指來回摩挲,這是她思考時候下意識的動作,只是少有人察覺。

謝荼糜腦中轉的飛快,這男人打算簡直再明白不過,竟是打着盜賣的主意,往中間轉差價,白掙錢不說,若是銷路給打開,那時衆人便只知顧氏商鋪香精,更甚她們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面,便要淪為顧氏所有,連着她們幾個到時也變成給人家做工的了。

為人做嫁衣的蠢事兒,她才不幹哩!

擴充商路的話,她們又不是沒長腿!

想定了主意,謝荼糜就很不樂意再跟着來摘她們桃子的壞人多說,只幹脆利落的倒出幾個字來,

“咱們這是小本生意,供應不出您要的量來,也是咱們沒這福氣,您更請高明罷。”

說着,謝荼糜瞥了姜琳梅一眼,見她垂首不語,顯是也不樂意被占便宜,心中便安定下來。

這事兒實在太過糟心,謝荼糜也不等顧淩之回應,只端起茶盞,送客的意味昭然若揭。

只可惜,謝荼糜低估對面男人面皮,顧淩之走南闖北,旁的不敢說,只臉皮練的要比城牆拐彎還要瓷實,謝荼糜的不喜他雖看得一清二楚,卻壓根兒不當回事兒,屁股坐的那叫一個沉,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情緒都沒有。

好似察覺不到兩位娘子的不悅,顧淩之輕笑出聲,語氣溫軟幾分,商量道:

“大娘子先別忙着回絕,先是我便說了,我要的貨多的很,怕是香精鋪子一時籌措不出,只是顧某着實看好這香精生意。

這樣兒,我跟大娘子出個主意……”

大娘子簡直瞪眼了,這人怎麽自說自話的,也不管旁人愛不愛聽?

若不是嫌好友面上不好看,謝荼糜簡直想甩袖子走人了,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是她想聽的。

果然,給了阿姜一個“你怎麽找來個神經病?”的抱怨眼神兒,眼見阿姜無奈勾唇,那低沉的話仿佛繞着彎兒的往她耳朵眼而立鑽,

“……顧某出銀子,跟幾位娘子合夥,把香精作坊規模擴大多些,産的香精量也多些,那時便能供應得出顧某所要貨量。

顧某跟幾位簽訂契約,所得利潤三七分,幾位娘子七,顧某占三……大娘子瞧着,可行?”

可行?呵呵!

可行你的頭!

謝荼糜竭力忍住才沒把手中茶水潑到這男人臉上,哼,可真夠不要臉的,她也是長了見識。

明明是占她們便宜的缺德事兒,可打從人家嘴裏說出來,愣是跟受了多大委屈,讓利給她們似的!

果真不愧是顧家産業的掌舵人!

謝荼糜默默腹诽一通,卻是忍不住問道:

“依着顧郎君的法子,那——作坊要歸誰管呢?”

顧淩之眼眸深沉,朗聲一笑,道:

“即是咱們雙方合夥,便各自派出個管事,一并管着作坊,省的生出偏頗。”

看吧!看吧!就知道!

謝荼糜暗自運氣,努力告訴自個兒不生氣,不生氣,生氣他就如意了。

“您想的真是長遠。”謝荼糜皮笑肉不笑的應付道。

說了半天,還不是要往作坊裏放眼線,等那人看清作坊裏頭底細,便到姓顧的卸磨殺驢時候,她們的香精鋪子也就做到頭喽!

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盤!

老實說,謝荼糜想過,等到生意起色時候,眼珠子亮堂的人定會向來分杯羹,只是沒料到,頭一個蹦出來的竟是阿姜的那什麽表兄?

呵呵!

這就叫“宰熟”麽?

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謝荼糜費勁兒的扯了個假笑,“多謝您看得起,只是咱們女人家,沒有那麽大的志向,不過一點兒生意,足以糊口便很心滿意足了。至于,您說的那些個…京裏賣香料的大鋪子多得是,想必能滿足您要的貨源。我和阿姜就不摻和了,守着小鋪子過些安生日子就足夠了。”

所以,您趕緊滾蛋兒吧您哪!咱不跟你玩啦!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其妙的母女

謝荼糜眼觀六路,目嗅靈敏,早在謝華蘭将将動作之時,便身形微微一動,錯開了謝華蘭那膽大的爪子,擱到外人眼裏,卻只是謝荼糜不堪重力,被推搡的趔趄了下,恰好教月蘭給擡手扶住謝荼糜這純屬睜眼說瞎話,顧淩之聽了便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白話說的,如今,京裏誰人不知,香影閣中的物件最是炙手可熱,哪個大戶人家的婦人娘子們手中沒有用過的?

排着隊給送銀子的生意,稱得上‘日進鬥金’。

這樣還算是“小本生意”?

不着痕跡的勾了勾唇角,顧淩之意味深長的視線不離看似柔弱堪憐的身影——

若不是明白白的看見人家的不耐,他還當是看不起他這買賣,專門兒拿話埋汰他呢!

事情談不攏,兩方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姜琳梅打個圓場,送走顧淩之這才了事。

将人送出門外,又翻身推門進屋,一擡頭,姜琳梅便見謝荼糜滿是怨念間或夾雜着疑惑的眼神兒,

“女生外向啊,阿姜~~”

拖得長長的音調,一波那個三折,配着特意翹起的蘭花指兒,裏頭的涵義簡直不能再明白。

姜琳梅循聲望去,只見

一雙茶色暈染幽藍的明眸熠熠生輝,仿若星河點點險些将人給吸進去。

好懸醒過神兒來,姜琳梅眼光一閃,按捺下心裏頭話,坐到謝荼糜右手邊兒,無奈的笑了笑,道:

“惜惜,千萬別這樣看旁人!”

謝荼糜露出一個“甭想轉移話題,我是不會上當的。”的表情,眼睛越發晶亮的望着阿姜,覺得自己發現真相啦有木有!

至于,顧淩之所為之事,說實話,雖是麻煩了些,謝荼糜卻是一點兒不怕的,不過将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迎難而上而已。

至于,眼下更要緊的是,

“阿姜——,從實招來哦!”

軟沙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婉轉聲揚,只叫的姜琳梅眼皮一跳,沒好氣的嗔了眼謝荼糜,一邊兒剝着松子兒,一邊漫不經心道:

“想什麽的,不着四六的。我跟你說過的,我和顧淩之半點幹系都無。有這空子,多給鋪子想些主意罷,別白白浪費你這顆聰明腦袋。”

說着,一根纖纖素指作勢點了點謝荼糜柔亮白皙的腦門兒,一臉的不争!

自從香精鋪子開張,昔日柔弱寡言的好友,竟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好點子,直教姜琳梅看的眼花缭亂,心中驚訝不已。

這才知曉,好友是個內裏有貨外頭憨的!

可是看走眼咯!

不過,這樣的惜惜真是——很不錯呢!

謝荼糜順勢歪了歪腦袋,眼睛軟乎乎看向好友,幾句說笑,兩人便又抱成一團,笑鬧了好一會兒才收拾妥當,相攜着坐上馬車回家去了。

一路笑語漣漣,因着兩人住的極近,謝荼糜直接讓馬車給送到姜琳梅宅院門前,眼看着人揮了揮帕子,身子映入門中不見蹤影,這才叫了車夫掉頭,往自個兒家中晃去。

許是撞了黴運?這是謝荼糜見着回家半道上攔了馬車,氣喘籲籲給她報信兒的東芝,腦袋轉起的頭一個念頭。

越是不想見的人兒,還就越是組團似的、前赴後繼的上趕着給她添堵?

她長得就這麽像軟柿子麽?

謝荼糜悶着一口氣,叫馬車繼續往家裏去,視線劃過跪坐另一側的東芝,落在藏青色的車簾上,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冷光。

若說這事兒,還得從剛才說起,本是短近的一段小路,連一盞茶的時間都用不着就能到家,可當臨着拐過一條道兒就能望見家門時候,馬車去徒然停下,然後,本該在家裏待着的東芝一頭闖了進來,

那模樣兒,啧啧,就跟店裏夥計回報她有人來砸場子那表情是一樣一樣的。

好吧!

其實也沒差,現下正堵在她家門口的呂氏母女也是來找茬兒的,不過地點換成她家裏罷了。

馬蹄達達的緩慢行着,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前。謝荼糜扶着丫頭下來馬車,一擡頭便見門口兩尊門神似的呂氏母女,正目光灼灼瞪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兒。

上旁人家裏,卻一副喪門星的模樣兒,

謝荼糜就不怎麽高興了。

腳下默默移了幾步,還沒走到二人跟前,不等謝荼糜開口,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呂華蘭甩着帕子,指着謝荼糜,尖聲斥責道:

“謝荼糜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不讓我和母親進門。白白讓我們等了你那麽久,你到底去哪兒了?都被人給休了,怎的還不安分?”

說罷,呂華蘭一臉得意的望着謝荼糜,只等謝荼糜像往常那般被罵過後急忙上前賠罪,小意奉承着,給她們母女當牛做馬。

這女人的性子她最了解不過了。

只是呂華蘭胸有成竹的表情,看在謝荼糜眼中,卻是覺得這人傻蛋極了。

幾步近前,待看清門口大放厥詞的女人,腦海中關于呂華蘭的記憶一股腦的湧現出來——打罵、絞碎她的衣裳、搶她的首飾……

呵呵!真是罄竹難書啊有木有!

謝荼糜眼睛危險的眯了眯,只瞅着滿臉“我等你跪舔!”的呂氏母女,心裏恨不得一腳給踹到西天去。

可一想到謝沖謝肅,縱使百般不願,謝荼糜也只得按捺快要發狂的心緒。

他們日後要走仕途的,名聲什麽的還是得顧忌着些。等進了門,關上大門,再……

萬般思緒飛轉只在轉瞬之間,于呂氏而言,便是謝荼糜被她女兒訓斥後,只呆愣愣的垂着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不清楚表情。

呂氏不滿的皺了皺眉,心裏頭湧起一股子怪異的感覺。不由想到上回這不省心的繼女給她送回的丫頭,還有轉述的話……

雖然那丫頭伶牙俐齒,一口一口‘大娘子說’,可呂氏卻沒網心裏去,她是知道謝荼糜身邊兒頗有幾個固執的奴婢,水火不侵的,很是可惡。

是以,哪怕二郎三郎被半道劫到謝荼糜那裏,她還是認為那不過是兩個崽子對她不滿,正好,她嫌堵心,還不想看見他們呢!

說起來,最讓她放心的便是謝荼糜,十幾年裏她用足了心思,早已将她握在掌心,謝荼糜的性子是不可能改了,也改不了。

哪怕,這懦弱膽怯的繼女,如今也學會時不時的伸出爪子撓一下。

心裏這樣想着,呂氏不自覺的将視線移到門下人影烏壓壓的一頭青絲上,腦中出現的卻是一雙茶色暈染幽藍的幽幽明眸中,眼神晦暗不明。

趁着呂氏愣神的功夫,謝荼糜已是悠悠然到了呂氏母女跟前,面上挂上一抹客氣的笑容,

“不知貴客臨門,是我的不是。若是早知二位登門做客,我便不會出門,只等在家裏恭候二位了呢!”

才怪!關門放狗才是真的。

呂氏聽了眉頭皺得更緊,這是在說她們母女不請自來,毫無禮數。

若是謝荼糜知曉,定會贊她一聲“聰明!”,

她還真就這麽個意思。

呂氏不悅的盯着謝荼糜,聲音柔和卻冷冷說道:

“都是自家人,哪裏用的忒多規矩。只是華蘭說的有理,如今不比以往,你又這樣……唉!”頓了頓,呂氏一副關懷擔憂的口吻,

“便是為着二郎三郎着想,你也該謹慎些才好。”

這是暗指她身為棄婦,上不得臺面?

真不愧是母女,一個德行好似模子刻印出來似的。

謝荼糜無所謂的勾了勾唇,只當這兩人在放屁,叫人開了大門,轉頭對呂氏母女道:

“有什麽話,進去說罷。總站在門口不是個事兒。”

謝華蘭扶着呂氏毫不客氣,一邊兒往裏頭跨進門檻兒,眼珠子四下裏亂竄,一邊兒尖利刻薄道:

“誰想站門外頭,若不是你久不歸家,我和母親哪裏受的這份兒罪。”

說着狠狠得瞪了眼謝荼糜,随即視線落到後頭垂首侍立的仆從身上,不懷好意的說道:

“原本我和母女想着進門等你,你家的好奴才,竟是攔着門,任我和母女怎麽說,就是不開門。謝荼糜,你家的奴才倒是膽大的很,這樣不知尊卑的東西,還留着做甚?趕緊打賣出去才是——哎,我倒忘了,你性子最是膽小不過,定是不敢攆了他們去。也罷,誰讓咱們是自家人呢!我便辛苦些,幫你一把好了。”

謝華蘭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兒,興高采烈的全然不管旁人臉色,只一個勁兒的道:

“你把賬本理順了給我,偷奸耍滑、不安份的蛀蟲都得賣了去,若是你這兒人手不夠,也是不怕,我且先從家裏尋幾個聽話的伺候你,不會耽擱事兒的。”

“交給我,你就安心罷。”

自說自話的,言語之間竟是要給謝荼糜當家。

還賬本?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祝福:新年快樂喲親們!

☆、拒絕

謝荼糜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謝華蘭,視線停留在她理直氣壯的面容上,盯視了許久,暗自嗤笑一聲,

神經!

見謝荼糜只神色不明的看着自個兒,謝華蘭不樂意了,上前推了一下謝荼糜,不依不饒的嚷道:

“聽見沒有,謝荼糜!我這是幫你呢!真是不知好賴。趕緊把賬本給我看看,別的叫下人給欺負了去,你就哭去吧!”

罷了。

謝荼糜拿着團扇微微掩面,眼光閃爍間一絲寒意乍現,只一瞬間,便微微垂首,低聲似是恭順,出口的話卻是拒絕,道:

“他們很好,不用換掉。”

謝華蘭沒有細聽,見謝荼糜出聲,便自顧自的颔首,滿意道:

“你知道就好,我這是為你好,不然,白白費了力……”

話音徒然頓住,腦中反應過來謝荼糜說的話,登時臉上挂不住了。

滿臉溢滿紅暈,這是氣得!

謝華蘭恨恨的瞪着唇邊含笑的謝荼糜,身子緊繃,一臉怒色,尖聲叫道:

“你說什麽?謝荼糜,你敢?小……”

“夫人登門,到底所為何事?”

謝荼糜不耐煩跟個神經置氣,索性拿謝華蘭當空氣,直接越過她問向呂氏。

此時,已是進入廳中。

做客的人跟無賴似的,謝荼糜也不願給茶水叫她們糟蹋,只故作不見呂氏略幹的唇瓣,暗道一聲“活該。”,揮揮手讓丫頭們退下,轉而望向呂氏,開門見山的問道。

左右她們先前便已撕破臉皮,如今呂氏厚着臉皮登門,想要粉飾太平,也要看她願不願意?

呂氏滿心不悅,雖覺得謝荼糜不懂禮數不知奉茶,可看着繼女渾不在意的臉色,終是按捺下滿腹責罵,只在臉上艱難擠出一個笑意,故作慈愛道:

“怎的叫我夫人?大娘子忒的見外。咱們本就是一家人,自該親親熱熱的才是。華蘭她有口無心,只是太過擔憂你,想要為你分憂罷了。些許無心之語,大娘子萬萬不要放在心中才是……”

這是哄傻子呢?

被當成傻子的謝荼糜自是心情不怎麽美妙,只擡手止住呂氏滔滔不絕,聲音冷淡,道:

“夫人若是無事,便請吧!我出門半日,已是乏了,想要歇息,還望夫人不要見怪。”就是見怪也沒什麽!不疼不癢的,謝荼糜壓根兒不在乎。

被人說到臉上,直接趕人,呂氏面上不好看了。因着心中憤恨,眼中掩飾不住的流露出一絲怨毒,頰邊軟肉顫了一顫,剛要開口,不妨身邊兒呂華蘭已是隐忍不住,一下子跳起,一臉扭曲的指着謝荼糜的鼻尖兒,尖利刻薄道:

“謝荼糜,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別人扔了不要的破爛貨,竟敢對我母女不敬,真真沒個……”

謝荼糜眸色一冷,腦中名為“忍耐”的一根筋霍然崩斷,不再虛與委蛇,面上煞氣一片,手中團扇虛虛點了點噴水似的呂華蘭,冷冷淡淡的悠悠道:

“給我堵了她的嘴。”

話音落地,侍立一旁的月蘭馬上動作起來,利索的上前,一個回合便将謝華蘭折了手臂壓在地上,東芝更是機靈,只扯過屋子角落擦地抹布,快步上前一個俯身,精準的塞進那張滿是惡毒的臭嘴,謝華蘭“嗚,嗚”兩聲,東芝教滿是怨毒的雙眼一瞪,起到一半的身子一頓,忽的又擡手填土似的給塞緊了些,直到再無一絲亂音,這才滿意的挑了挑眉頭,與月蘭相視一笑,默默的立着不動,手心力道卻半點不退。

屋子裏徒然靜了下來,謝荼糜覺得耳朵總算免受荼毒,面色好看了些。

呂氏卻楞惶惶的看着既然一番所為,眼見女兒被按着腦袋壓在地上,滿是狼狽有口難言,這才好似夢中驚醒一般,立時站起,霍然轉頭,狠狠盯着謝荼糜,面上漲得通紅,渾身抖篩似的,眼睛好似瞪得要突出來一樣,高聲怒道:

“謝,大娘子,你這是幹什麽?她是你妹妹,你怎能由着奴才這般作踐她?還不快讓她們放開?”

謝荼糜悠悠的把玩着團扇,懶懶的瞥了眼激動不已的呂氏,卻是渾不在意的垂下眼簾,拿了杯茶緩緩品着,做充耳不聞狀。

這是不給她臉面的意思了。

呂氏心中又氣又恨,知道此時,她才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處變不驚,不動如山的繼女,是真的變了。

變得讓她心驚。

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适才謝荼糜望向她女兒的冷厲眼神兒,隐隐含着肅殺之意……

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呂氏腿軟的退後兩步,扶着椅子扶手,額角的汗密密麻麻的冒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平複心情,畢竟是一族主母,雖然出乎意料,然呂氏也不是承受不來,不過是沒有想到罷了。

當下更重要的是……探身擔憂的瞥了眼地上已然掙紮無力的女兒,呂氏強自穩了穩心緒,做回原處,深吸口氣,對着謝荼糜,露出一抹寬厚的笑意,

“荼糜,咱們之間許是有些歌誤會。華蘭她素來嬌寵,不知輕重,你看,她已是知道教訓,你便讓……放開她罷。”

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滋味着實不好受來着,只是為着女兒,呂氏仍是咬咬牙,繼續軟着勸道:“總歸是親緣姐妹,鬧得不好看倒叫外人看了笑話,荼糜,你大人有大量,看在華蘭年紀尚小的份上,饒了她這回罷。”

謝荼糜瞅着呂氏僵硬的嘴臉,神情莫測的眯着眼打量許久,直到看的呂氏不自在的捋了捋發鬓,這才擺了擺手。

月蘭、東芝見狀立時松了勁道,像是丢什麽髒東西似的,掂起裙擺默默退至一旁,侍立在謝荼糜身後。

呂氏連忙彎了身子,幫着拿掉謝華蘭口中的抹布,滿眼心疼的看着涕淚橫流的女兒,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拭去涕淚,口中不住道:

“怎麽了,我兒?可是哪裏不好……哎呀,怎麽成這樣了?都紅腫——”

小心的摸着謝華蘭紅腫的手腕,呂氏忍不住擡頭瞪了眼謝荼糜,心中恨不得撕碎那張狐媚臉。

真真個小賤人,六親不認的,連自個兒同父所出的親妹也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謝華蘭躲在呂氏懷中,哭哭啼啼的哽咽道:

“母親,咱們回家吧!”她真是怕了。

怯怯的縮着腦袋,偷偷的瞥了眼謝荼糜,正好四目相對,謝荼糜微微勾了勾唇角,謝華蘭身子一僵,立時躲到呂氏身後,仿佛見着洪水猛獸一般。

謝華蘭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以往謝荼糜性子膽怯,任她打不緩口,罵不還手,她自是厲害的很,可如今一見人家立起來,她卻立馬慫了。

自家女兒什麽德行,呂氏再清楚不過。此時見謝華蘭怯怯懦懦的窩囊樣子,心口氣得一堵。

只腦中還餘幾許清明,記得今日來由,便狠了狠心,不顧謝華蘭偷偷拽她衣袖,滿眼哀求的可憐模樣兒,只強拉了她立起,在椅子上坐了,暗自深吸一口氣,轉頭望着謝荼糜,勉力扯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溫和着聲氣兒,道:

“荼糜,好些日子不見,你過得還習慣麽?原本你從王家出來,我是想接你回老宅的,可你這孩子性子犟得很,竟是自立門戶,到叫我不知怎麽辦才好。你父親久不歸家,若是你遇着什麽難處……別忘了,還有咱們呢……”

謝荼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卻是不怎麽搭腔。心中卻是對呂氏來意有幾分清楚,故,她此時瞅着呂氏作态便格外可笑。呂氏不知謝荼糜心底念頭,只見着謝荼糜露出笑顏,心下便輕松了些,面上更和藹可親。

眼見說的差不多了,呂氏喝了杯茶潤利潤幹燥的喉嚨,随即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眼中精光一閃,頗有深意的望着謝荼糜,試探的問道:

“荼糜啊,我聽說,你盤下個鋪子——京裏香精鋪子就是你的吧!哎!瞧瞧,你這麽能幹,我這做母親的臉上也是有光。”呂氏兩手一拍,做出驚喜模樣兒,眼珠子一轉,親近的笑道:

“不像華蘭,她呀——整日裏叽叽喳喳的,就是沒個正形兒。我是沒法子了。大娘子,”

呂氏誠懇的望着謝荼糜,很是信任的柔聲道:“你是她阿姐,又是個能幹的,你多費心,教教她罷,不求她有多本事,只求她開些心竅,日後做了他家婦人,知曉中饋,學會打理俗物就好。”

說着,呂氏便伸手去捉謝荼糜放在案幾上的手,卻不妨謝荼糜眼眸微垂,擡手輕撫發絲,恰好錯開了去。

讪讪的收回手,呂氏心裏恨得要死,面上卻是陪着笑,小意溫聲道:

“荼糜,你和華蘭終究是血脈親人,你不會不管她的,是不是?”

呂氏自覺委婉,可聽在謝荼糜耳中,卻是千方百計的意圖插手香精鋪子,更甚者是想要占為己有、

謝荼糜緩緩掀起眼簾,眸色深沉只在呂氏和謝華蘭臉上來回打轉兒,好半響後,呂氏幾乎等的不耐煩時,謝荼糜悠悠然的輕輕彎了彎嘴角,萬分和氣的蹦出兩個字來:

“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入考

“嗯?”

冷不丁的耳邊響起兩個字,沒頭沒尾的,呂氏有些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見此情形,謝荼糜很是好心的解釋了下,

“我是說,我幫不了謝華蘭,也沒本事教她什麽,您還是另請高明吧,我無能為力。”

大白話有個好處,就是立馬就聽懂了。相應的,呂氏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費力扯出的笑意也消失個沒影兒,然而,下一秒卻面色如常,眼中湧現出幾許痛心和委屈,欲言又止道:

“荼糜,大娘子,你到底還是記恨我吧!也罷,原是我做的不夠,你對我心有不滿也是應當的。只是,這與華蘭無關,她是無辜的,大娘子,你也知曉,她年紀小,平日裏最是和你親……”

“夫人,有話就請直說吧!”

謝荼糜被惡心的實在受不了了,眼睛閉了又睜開,眼底一絲忍耐飛快劃過,徒然出聲打斷呂氏話音兒,微微擡起下颌,聲音冷清非常,緩緩傾斜而出。

“我乏了,怕是等你說到正題,我早已夢周公去了。”

呂氏被噎了一下,後頭的話都堵回肚子裏,再說不出來。

看着謝荼糜無所謂的輕抿着茶水,一臉冷淡,她手中的帕子絞的死緊,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頰邊兒的軟肉僵硬的抽了抽,心底一橫,脫口而出:

“荼糜啊,你的那個香精鋪子生意很是紅火吧!有人都問到我跟前了。那些人都是咱們家的世交好友,既然人家張了口,我也不好拒絕。只是,我差人去你那鋪子裏問過,說是沒了存貨,連下個月的份額都已經滿了,若是想要,就得等上兩個月才行。不過……”

呂氏擡手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做出一副為難模樣兒來,

“我先時已是應了人家的,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好反悔的。所以,荼糜——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謝荼糜好笑的看着呂氏惺惺作态,這是想白拿她的東西送人情?

真是這樣就好了!

謝荼糜笑的客氣,淡淡開口,“夫人既然開口,我自然要給面子的。”微微轉頭,對着月蘭所在方向擡了擡下巴,“去,把我房裏多寶閣上頭左數第二格裏的匣子拿出來。”

“是。”月蘭躬身應是。

随即轉身進屋取了匣子來放到謝荼糜身側的案幾上。

謝荼糜打開匣子,往呂氏那邊兒推了推,很是大方的笑道:

“鋪子裏的香精确實緊缺的很,我這兒雖說留了些,打算給自個兒用。不過夫人你都開口了,我也不好藏私,這匣子裏正好還有兩瓶,夫人你盡管拿去便是。”

呂氏眼睛瞪得快要突出來,愣愣看着面前巴掌大的匣子裏拇指大小的瓷瓶裹在絲綢中間,小巧玲珑,很是精巧。

可是——這也太少了吧!

呂氏頓時臉色變了,她這是被耍了是吧!

呂氏緩緩擡頭,視線移到謝荼糜面上,見她笑的一臉誠懇,又來了句,“夫人別客氣,您拿着吧!”,登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胸脯劇烈起伏,眼睛裏的怨毒再也掩飾不住,保養适宜的面容扭曲的像惡鬼一般。

“你,你……”

滿腹惡罵盡數湧到嘴邊兒,卻好似堵在一塊兒反而不知說哪句好,一時啞口無言。

謝荼糜笑眯眯的看着呂氏一張老臉變成豬肝色,心情那叫一個倍兒爽。

想占她的便宜?

哼哼!她的便宜是這麽好占的?

做夢去吧!

謝華蘭緊緊跟在呂氏身後,驚恐的看着母女攜着滿身怒氣跨出大門。

後頭送她們出來的月蘭倒像是趕人似的。眼見呂氏母女衣袖生風的走到馬車跟前,月蘭挺直腰杆兒,不慌不忙的揚聲道:

“夫人、四娘子慢走,恕奴不能遠送。”

這話聽在呂氏耳中就跟讓她趕緊滾蛋是一個意思。

呂氏忽的轉頭,恨恨的瞪了眼面色淡然的月蘭,冷冷的‘哼’了聲,長袖一擺,忿忿的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上,呂華蘭小心翼翼的縮在一角,怯怯的看着呂氏難看的要命的臉色,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今日來找謝荼糜為的是哪般,她心知肚明。

确實有婦人在母親跟前提起香精鋪子,可大多是些酸話,言外之意不過母親不慈,不能容忍繼女,将後路斷絕,卻沒料到謝荼糜竟是個出息的,如今轉的盆滿缽滿,卻沒呂氏母子什麽事兒,擠兌母親說她有眼無珠。

母親氣得厲害,直罵謝荼糜是個白眼狼,養不熟的。眼皮子底下看了那麽多年,竟還藏奸,捂着掖着不讓人知道有方子的事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