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5)
毛,謝荼糜無奈的勾了勾唇角,心思微轉,索性直接道:
“哎!也沒什麽,只是我得了消息,過了年怕是要有災,今年田裏莊稼不好,明年還不知會怎樣呢?”
說罷,擡眸掃了兩個好友一眼,見二人俱都肅了臉色,謝荼糜垂下眼眸,清淡的聲音響起:
“不過,這只是我打聽來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并不清楚。倘若為真,具體如何亦不知曉。只是我聽到一些風聲,這樣關乎生計的事兒,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以我想着,不管怎樣咱們得有個章程才好,不然若是萬中之一的可能為真,那——可就不好了!”
柳玉蟬眼中閃過一抹驚意,面色漸漸凝重,沉默片刻,沉聲道:
“有災?惜惜,你是說——将有旱災不成?”
柳玉蟬這樣說是經過細細思量的,天災不外地動、水禍、旱災,京裏地處北方,少有水澇,若說水災怕是到不了這裏,可旱災就難說了。
況今年田地收成本就異常,她手下不是沒有長于農務的莊頭,向她回禀之時,也曾模糊提及,說是天爺恐要發怒,年景不好,不是什麽好兆頭。
彼時她并不經心,此時見謝荼糜鄭重提起,她這才想起,故有此一問。
姜琳梅雖未開口,可眼中神色分明同柳玉蟬一般無二,可見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謝荼糜看着兩位好友清澈沉靜的目光,沉默一瞬,卻是徒然輕笑出聲。
這就是好友啊!她毫無預兆天馬行空的來上一句,兩人半點兒遲疑懷疑的心思都沒有,竟是她說什麽都信的模樣兒。
嗯,好吧!其實有這麽兩個對自個兒全心信賴、真誠又坦蕩的好友,感覺——還真不賴呢!
謝荼糜擱這兒自個兒瞎樂呵,一邊兒柳玉蟬和姜琳梅對視一眼,柳玉蟬更是拿手去試謝荼糜的腦門兒,臉上是埋汰的表情,
“惜惜,哎呦——可憐見兒的,怎的突然傻了? ”
“去!”啪的一聲拍掉作亂的爪子,謝荼糜沒好氣的白了柳玉蟬一眼,啐了她一口,“你才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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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拉回前話兒,道:“應是旱災沒錯。”
姜琳梅掃了眼撇嘴揉手的柳玉蟬,給了她個“活該”的眼神兒,口中卻是問道:
“消息可靠麽?”
其實,她知道惜惜既然同她們提及,應至少确定七八成,這話實沒必要再問,可人總有這樣的毛病,對于不願接受的現實,總要多問幾回,想着若是得了不字,那該多好。
話剛出口,姜琳梅唇邊兒便露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謝荼糜了然的看了眼她,口中卻是道:“可靠不可靠我不知道,只是……”頓了頓,接着道:“我是信的。”
這是大實話,消息來源的實情謝荼糜是不會說的,動物總比人更先感受到危險的到來。先是白團子的示警,後有大家夥兒的托孤,未來事實如何,說确認九成,都是保守估算。
開什麽玩笑,若是有的選擇,那些個大家夥,會将自家崽子托付給素不相識且為天敵的人類麽?
無外乎別無他法,無奈之策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塞
謝荼糜自來是個涼薄的性子,能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一雙手就能數的過來。
只将這事兒告知好友,她便再沒有同旁人吭聲的打算。
要知道,諸如此類未曾發生的事兒,若是流傳出去,引得民心惶惶不說,若是有那眼尖兒的查到她這兒,旁的不說,只一個蠱惑民心、妖言惑衆的罪名按下來,殺頭都是輕的。
是以,這般出力不讨好,更甚者可能惹禍上身的蠢事,她是沒那個好心去做的。
柳玉蟬和姜琳梅也明白其中利害,得來消息後便齊齊打定主意,定要爛在肚子裏,守口如瓶絕不吐露半個字給好友增添禍端。
三人商定後,便各自離去,只暗地裏悄悄的準備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不提姜琳梅盤算賬目,悄不聲兒的抽點許多存銀出來另作他用,柳玉蟬占着福王妃的名分,很是便利的王府名下的農莊中養活的雞鴨牛羊抹掉四成,令心腹做平了賬目,然後将活物移到她名下山中的一座偏僻莊子裏,米糧自然也備了不少。
柳玉蟬不願為好友招惹禍端,自然也是知曉這等無根無由之事,便是說給家人聽,怕也是無人信的。
思量過後,她也只得盡己所能,替娘家備下一份兒,待日後禍患來臨,再送過去就是。
至于謝荼糜,着人将自家宅子和莊子上各打了幾口深井,命人将上頭以石封蓋。另派了人不動神色的到京外周遭村落裏收購上千頭豬,分批趕到山中莊子裏宰殺,将鮮肉熏烤,全都制成臘肉熏肉,放入青石所鑄的地窖中,以留後用。
後又派人到較遠村鎮,零散的購入雞鴨等物,比照之前,如法炮制,秘密存放。
此外,應季的蔬菜曬成幹菜存放,謝荼糜考慮到那時可能得悲催的日子,一點兒都不閑着,領着丫頭們腌起菜來,白菜,竹筍……但凡能找着的,那缸子——倆人鑽進去都不帶擠的。
她尋着記憶中的法子,一步步制作下來,幸好成果不錯,味道還成。
謝荼糜此番動作,雖然行事隐秘,卻并沒有瞞着身邊幾人。是以,在靜靜的看了一段時日之後,此時,運伯坐在屋中左手邊兒的椅子上,一雙年老卻不渾濁的眼睛靜靜的望着端坐上首的謝荼糜,若有所思。
謝荼糜垂首輕輕抿了口茶,随即将杯子擱到幾上,拿着帕子拭了
拭嘴角,這才不緩不急的看向運伯,兩人大眼對小眼兒了一會兒,謝荼糜眼中流光一閃,彎了彎唇角,眯着眼睛溫聲道:
“運伯,您說有事要跟我說?”
這是嚴娘的原話,謝荼糜當下便應了。說來這幾位對她實在忠心的很,雖然是看在她早逝的老娘的份兒,好吧,這個可以不計較。反正受益的是她,這個結果她很滿意就是。
因此,對這幾位老人,她也願意多些耐心,便是給他們養老送終亦是應當。
只是這位運伯,在她記憶中向來沉默寡言,非到要緊時候并不多言,而此次徒然開口說要見她,說實話,她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兒好奇的。
說是老人,其實運伯不過四十多歲,脊背寬厚挺直,面色沉靜,額頭法令紋顯目,雖一雙眼中滿是滄桑,但大眼一瞧,怎麽看都是個正值壯年之人。
聽聞問話,運伯斂了神色,唇邊多了幾縷笑紋,道:
“是,奴确有要事回禀。”
說罷,頓了頓,擡眼盯着謝荼糜,緩緩道:
“恕奴昝越,大娘子這段時日備這許多物件兒,可是有事發生不曾?”
謝荼糜點頭,幹脆道:“嗯!”
擡眼看運伯唇微動,好似有話要說,謝荼糜已先道:“運伯,你是母親身邊兒的老人,又照顧我多年,說是我的長輩也不為過,什麽‘奴不奴’的話可不要再說了,荼糜着實承受不起。”
運伯聞言眼中多了幾許暖色,只是面上依舊恭謹,“大娘子的心意奴知曉,只是禮不可廢,夫人生前所托,大娘子便是奴的主人,不過本分而已,大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這個老古板!
謝荼糜嘆了句,便并不多說了。左右她打定主意往後把他當長輩一樣孝順養老,至于如何稱呼,哼哼,随他高興呗!
心中微轉,那廂運伯卻又問了句,“大娘子可否告知,是否将有禍事?”
他是非要個答案不可,這段日子大娘子一連串兒的手段,跟要鬧饑荒,準備逃難似的。人說狡兔三途,可就他所知,光是避難的窩兒大娘子就準備了不下六七個,裏頭花了多少銀子暫且不提,只能教大娘子這般捉緊,不是天災,便是人禍?
然而,不管是哪樣兒,他都要問個明白,不然有些事兒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荼糜從來沒有隐瞞他們的意思,聞言很是誠實的應道:“不瞞運伯,我确是得了消息,若是所料不錯,怕是過了年初,将有禍事。”
運伯道:“天災,亦或人禍?”
謝荼糜道:“運伯您見過識廣,如今應是稍稍覺出不對了吧!老天爺不賞臉,咱們也是沒法子。至于您說的——天災若是将來,人禍怕也是不遠了。”
謝荼糜滿面涼薄,毫無動容。前世今生,她從不信什麽人性本善的鬼話。
天若是亂了,人自然也就慌了。到那時,人若是覺得自己的命快要保不住了,先将想到的便是搶了旁人的命,好叫自己活的更久些。
什麽天災、人禍?本就如纏絲一般,糾纏在一處,分不清楚。
運伯神情一動,垂眸片刻,回道:“大娘子說的是。奴往外頭街市上轉悠了幾日,見街頭多了不少乞丐,米糧菜果也都漲了價,還有好些個米商開始積囤米糧了,這眼瞧着是要不好了。”
運伯只說了城內如何,并沒有提他初時看見心中震動,後來記在心間,尋了機會便去尋了相熟的幾個農人,旁敲側擊的問了問,這樣的氣象,實乃生平未見之糟,便是務農一輩子的老人,也只是苦着臉叨叨着,說是聽家中逝去的祖輩老人提及過,百年前的那場哀鴻遍野的大旱災先頭的先兆跟如今情景頗多相似,流着淚道天爺這是又要發怒了!
彼時運伯聽得心中猛地一跳,再将大娘子一番行事細細思量,立時驚出一身冷汗,到了這時,為着舊主所托,他不得不謹慎行事。
“嗯,外頭如何不幹咱們的事兒,非人力所能阻之事,咱們只能盡量準備齊全,終歸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謝荼糜自覺很是沉得住氣,外頭怎樣她自是時時關注着,可是,左右她的打算只要能保住她們一家,嗯——好吧,還有一二至交好友平安無恙,至于再多……恕她人小力微,無能為力。
而如今,旁的不敢說,準備的東西護着她的人還是可行的。
只是,運伯并不這麽認為,瞅了瞅大娘子的臉色,運伯心中定了定,終是下了決斷,開口道:
“大娘子所言甚是。只是奴有所擔憂,雖有所準備,可依着咱家的人頭數,還是短了些。”
謝荼糜微微一愣,笑着安撫道:“運伯勿憂,先前得了消息,我便暗中備了不少米糧,咱家人口不算多,便是按着人頭分,還是能吃飽的。”
她以為老人家擔憂,可話出口後,便覺得有些不對,心中轉了幾轉,再擡眼觀運伯臉色,謝荼糜心中一動,試探道:
“運伯有話直說便是,我年紀輕,處事并不周全,若是有何纰漏之處,運伯可要為我齊全一二。”
謝荼糜這話頗有深意,自打進了這身子,将前世一一細細查點,她便發覺身邊兒這幾個忠奴着實個個不凡,他們确實一心為主,可也因着前頭妹紙着實頂不起來的緣故,瞞了她不少事兒,自然這也是為謝荼糜好。
她知曉後,并沒有問詢一二的意思。她已然占了旁人的生機,其後的立身之本自當盡己之力。
能靠的住的從來只有記到自個兒腦中,自己學到手裏的本事。
她從來這般認為。
只是沒想到,她快要遺忘的時候,運伯卻又好似一副要提及的模樣兒,這可真是……
運伯自然聽得明白,今兒來他為的便是心底之事,見大娘子有所感觸,便颔首直言道:
“奴不瞞大娘子,先前夫人嫁妝裏原有三百曲部不曾告知于人,夫人去前曾親口交待奴,這三百人悉數交予大娘子,聽憑差遣。”
“額……”
短短幾句,謝荼糜卻是聽得呆住了。半響一拍腦門兒,哎呀,是啦!她記得的,前世那妹紙混到最後慘淡不已,運伯原是要跟她說些什麽的,可那妹紙一心想着同歸于盡,半點兒聽不進去,只趕着身邊兒幾人盡快離開,運伯無法只得作罷,這才恰好将此事掩住。
不過,謝荼糜眯着眼睛笑了笑,這麽個意思,是給她送看家護院的打手麽?這就好了呀,牆頭放再多瓦片,也不及手裏人多安心呢!
“呵,好嗯——”可笑到一半謝荼糜的臉便僵住了,她僵硬的轉過腦瞧着眯着眼笑的運伯,怪到他說準備不夠呢!徒然一下子蹦出這許多人,還是趕在災前,合着不等人家出力,她就得先出血養着這幾百張大嘴不成?
想象一番那樣的畫面,數不清的人頭齊齊變成了流水一般逝去的銀子,謝荼糜登時心塞的不行,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待哺
東芝腳步輕輕的端了用過的茶盞出來,屏氣一路到了月亮門外,回頭看了眼房門緊閉的院子,這才大喘氣兒的籲了口氣。
若不是手中端着托盤,她真想拍拍胸脯給自個兒壓壓驚。老天爺啊!她家大娘子也不知被誰惹着了,一張俏臉陰的喲!整個宅子裏都沒個敢高聲說話的!
府裏的沉悶悶的,沒心沒肺如她也覺得心口好像壓了塊兒大石,沉甸甸的透不過起來。
悶悶的想着,東芝腳步不停的往廚房走去,到了花園回廊下,正好同從外頭回來的二郎三郎碰上。
東芝愣了下,随即連忙幾步上前,躬身行禮,問候道:
“見過兩位郎君。”
謝沖擺了擺手,“起來吧!”見眼前的丫頭直起身子,謝沖記得她是阿姐身邊兒的貼身丫頭,頓了下,還是問道:
“阿姐她在屋子裏呢?”
這是廢話,東芝心說娘子這幾日壓根兒就沒出過門,今兒早上出去時兩位郎君不還見過呢嘛!如今又來問她。
不過,東芝到底不是個笨的,聽話聽音兒,這是拐着彎兒的問娘子氣消沒有?那當然是——
“大娘子一直在內書房,一整天都沒出來,午飯都是送到裏頭的。”
所以啊!您就小心着可千萬甭惹着大娘子!
生怕自己表達不夠明白的東芝,還很生動的遞了個眼神兒過去。
謝沖無語的看了東芝一眼,“哦,我知道了。”
好吧!瞧這丫頭翻白眼翻的只能看見眼白了,裏頭要命的意思他真是不能再明白。
東芝收回快要抽筋的眼神兒,覺得自個兒幹了件大好事兒的她,歡快的回道:
“那奴就不耽擱二位郎君,奴先告退了。”
謝沖點頭,看着丫頭一溜兒小跑的消失不見,他和謝肅結伴往阿姐常用的內書房走去。
推開門進去,見着一摞厚厚書冊後頭的謝荼糜,謝沖和謝肅相視一眼,謝沖上前一步,幹咳了一聲,對着擡眼看來的謝荼糜,清清嗓子說道:
“阿姐,太學入考的名冊貼出來了。”
謝荼糜靜靜的瞅了眼滿臉寫着“快來問我,快來問我啊!”的謝沖,緩緩的的吐出一個字來:“哦!”
急于分享喜悅的謝沖噎了一下,一張在外人眼裏端肅溫文的面孔皺成包子樣,可不樂意了,“阿姐,你怎麽不問問我和三郎考上沒有?”真是一點兒不關心他們兄弟倆!
謝荼糜仍是木着一張臉,自打運伯從正廳出去後,她就這樣兒了。
沒辦法,知道有人想往死命裏宰自個兒銀子的,都得這樣兒。
視線在兩個蠢萌蠢萌的弟弟身上掃來掃去,瞧着平日安靜的不得了的謝肅也是忍不住嘟着嘴的模樣兒。
謝荼糜心裏頭直樂呵,面上卻是頓了許久,覺得瞧夠兩人精彩的臉色,這才慢吞吞的道:
“都考上了。”
謝沖瞪大了眼,頓時樂了。“阿姐,你早知道了。”看看,看看,就知道阿姐心裏頭挂念着他們,就是嘴硬心軟,
不過
“阿姐,你什麽時候去問的。”他們也是剛剛從鄧公府中知曉,不知阿姐又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想了想,不等謝荼糜張口,謝沖控訴的問道:“阿姐,你都知道了,剛才故意逗我們呢?”
謝荼糜放下一直捏在手中的賬冊,聞言挑了挑眉頭,“我沒出門,要去哪兒問?”
“那……”你怎麽知道咱們兄弟考上了?
謝荼糜瞧着一臉表情的小弟,木然許久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音調輕緩,“哪裏還用出門問旁人,看着你們倆一臉的春意盎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阿姐,你怎的——”
謝沖謝肅齊齊一愣,随即一張小臉兒轟的漲的通紅,都險些變成磕巴。
詞兒不是這麽用的好麽阿姐!
謝荼糜瞧着兩個純情少年,呵呵的笑了好一會兒,只将兩人臊的鑽進地縫裏去。
兩兄弟對他們阿姐實在沒轍,不過一會兒功夫,終是不敵,撇下句
“鄧家二夫人明日要來登門拜訪。”便扯着三郎一溜煙兒的跑沒影兒了。
屋中只餘自個兒,謝荼糜漸漸收起面上笑意,
鄧家二夫人?她手帕交裏沒這一位啊!
原就沒什麽交情,徒然卻又登門,啧啧——
不自覺的腦中浮現二郎俊朗的小臉蛋兒,謝荼糜點着下巴,心說看來她家二郎很是招人稀罕啊!
這般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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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謝荼糜用過早飯,坐在偏廳裏,拿着手中的請帖,神色如常,心中卻将謝沖罵個狗血噴頭。
瞧這爛桃花兒招的,還嫌她不夠忙是怎的,不是說來登門拜訪麽?怎麽變成悅然樓一聚了?聚個頭啊聚?
她們很熟麽?不知道她這兒還有好幾百張嘴嗷嗷待哺麽?沒那閑工夫好麽!
謝荼糜真是無語了,沒見過這樣兒的,明明看上她家二郎,上趕着想把閨女嫁過來,卻偏偏端着架子,非要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盛氣淩人狀。
謝荼糜真心想說——不需要這麽勉強啊親!
回想上回那小娘子寫信罵她的字句,謝荼糜還真心不想要這麽個鬧心的弟妹好麽!
可鬧心歸鬧心,鄧公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便是看在鄧公對二郎三郎的一片苦心上,哪怕不怎麽樂意,她還是得走一趟的。
算是了結也好!
這麽沒完沒了磨磨唧唧的,她也着實煩了。
可出門之前,還得做件事兒。事關謝沖終身,半大小子,是該頂立門戶的時候,總得問問他的意思才好,畢竟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的女人。
若是謝沖自個兒願意,那她就成全他們,然後——全都踢出去自立門戶去!
反正,甭想她遷就對了。
很是想看一下胳膊肘到底往那邊兒拐的謝荼糜叫了謝沖過來,從那封信開始,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他的意見,
“……說到底,總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還是可着你的心意才好。你不用顧忌我,若是真看上了,左右你們關起門來一家子,我總不會老跟你們攪合在一處。”
謝荼糜一點兒不覺得自個兒說的話不真誠,轟出去叫他們小日子跟自立門戶不是一個意思麽!
哎!這年頭像她這般寬厚不計較的大方人兒,真是不多了。
謝荼糜摸着下巴,默默的感慨道。
謝沖一張臉從謝荼糜開口說了開頭起便黑的不像樣兒,此時更是一雙眼睛的沉的滿是墨色,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道:
“阿姐,我同鄧家小娘子不熟。”
謝沖自覺自個兒說的委婉非常,若不是跟着鄧公,肚裏多了些墨水,忍功也算了得,這會兒早就踢開椅子破口大罵了。
鬼扯的鄧家小娘子?平日裏見都少見,便是偶爾于鄧公書房遇到,他也只是行個禮,便退到一側,垂着眼跟鄧小娘子背影做熟悉狀。
謝沖滿心憤怒,又十分委屈,既憤怒那女人對阿姐無理羞辱,又委屈自個兒真真天降橫禍,天地良心啊——他可是連鄧家那女人身滅模樣兒都不記得呀!
“我如今一事未成,成親卻是太早了些,阿姐回絕了去吧!便是日後到了成親年紀,也得勞煩阿姐替我勞心才好。”
這是将媳婦兒人選交給謝荼糜挑選的意思了。
謝沖年紀不大,托了呂氏的福,見的不少,自是知曉家宅之事多禍起蕭牆,将來他是要奉養阿姐的,日後的妻子也得跟阿姐說的來才好。
謝荼糜倒是對這點兒渾不在意,那都沒影兒的事兒,還早着呢!
此時,她只看着滿臉委屈的好似清白不保的二弟,呵呵調戲了幾句,這才胸有成竹,換了衣裳,帶着人出門上了馬車,往約定的地方去了。
來年諸事将來,她要操心的事兒多着呢,趕緊了結了吧!時間不等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晚了!
厚着臉皮求收藏啊啊啊啊啊!
☆、私心
謝荼糜到了地方兒,裏頭有人早等着,引着她們一行人到了二樓的雅間兒,推開門一看,哎呦!鄧家二夫人已是端坐裏頭,早到了呢!
端上來一杯熱茶,屋內下人退了個幹淨,謝荼糜坐在鄧家二夫人的對面,手裏摩挲着杯身,垂眸并不言語。
鄧家二夫人毫不避諱的打量着早就耳聞的謝大娘子,适才剛見到時的滿面驚豔早已收斂,心道怪道是個不安份的,竟長得這般模樣兒。
掩下心中的不自在,鄧家二夫人闵氏低頭抿了口茶,心裏頭卻是對女兒的說法深信不疑。
看來王家休了謝大娘子,不是沒有因由的。
哪家能容得下這般長相的大婦,尤其那眼睛,勾魂奪魄的,眼角眉梢都叫人看了堵得慌。有這麽個壞了名聲的阿姐,謝二郎也真是辛苦了。
想着往後兩家就成了親家,闵氏忍不住又看了謝荼糜一眼,人和人之間的眼緣許就是這樣奇怪,即便謝荼糜垂眸而坐,并無失禮之處,可只一個照面便叫她心裏不舒坦,這就不對了。
好人家的娘子她見的多了,可從沒感覺這麽不待見的。
可見是這謝大娘子着實不妥。
心中思量幾番,闵氏卻是覺得将女兒許給謝二郎實在委屈了些,怪道家中老爺子不樂意這門親事。
若不是秀兒性子倔強百般纏膩,謝二郎又實在争氣,今日她才不會自降身份瞞着家裏男人來見這位謝大娘子呢!
心裏頭翻來覆去的琢磨一番,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兒,闵氏瞧着謝荼糜真真每一處順眼的,眼底的鄙夷也不再掩飾,直愣愣的看過去,面上卻是笑的客氣:
“勞煩大娘子走這一遭了,聽說謝家兩位郎君齊齊考入太學,家裏文公歡喜的很,直道兩位郎君争氣呢!”
這是提醒她別忘了鄧公提攜之恩!垂下的眼簾遮住眼中深意,謝荼糜面色淡然,實則心中已是不喜。
她又不是私人,那樣強烈的視線,她怎會感受不到。
先前她還琢磨着鄧公的孫女怎的那麽個德行,如今看到眼前這位,謝荼糜算是明白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心裏頭腹诽,半點兒不耽擱面上客套,謝荼糜和氣的不得了,卻只吝啬的吐出幾個字來。
“您客氣了,鄧公過獎了。”
她領鄧公的情,可沒打算連鄧家的女人也當菩薩似的供着,當自個兒臉很大麽!
闵氏一噎,面上怒色一閃而過,心中越發不滿,只覺得謝家這女人太不上道,越發的連寒暄的心情也沒有了,索性直接道:
“今日請大娘子來,是有一事相商。”
謝荼糜連白眼的懶得翻,不願看對面那人趾高氣揚的姿态,只垂眸淡淡道:
“您說。”
這個不讨喜的!
闵氏憋着一口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龜裂,“謝二郎如今前程在即,論年紀——也是不小了,都說成家立業,先成家,才好立業,這……不知大娘子有何打算?”
鄧家就有個妙齡的女郎,腦袋只要不是笨的天怒人怨,都得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謝荼糜自然聽得明白,可也只是擡眼起來,眼神淡淡的瞥了闵氏一眼,慢吞吞的“哦”了一聲,淡淡的道:
“這個啊——不急!我家二郎還小,謝家郎兒自來多事弱冠之後娶妻,家父常不歸家,二郎本應頂立門戶,他婚姻大事,自然得慎重才好。”
聽清楚了喲,得要能與二郎并肩而立的大婦,只會對着大姑子指着鼻子罵的可不成,尤其,還沒進門就想跳到男人長姐頭上蹦跶的更是不行。
闵氏瞪着眼睛,一張臉慢慢的漲紅,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這女人竟跟她裝傻,明擺着看不上她女兒呢嘛!
誰不知鄧家女郎難求,姓謝的沒長眼不成!
謝荼糜端了茶杯,好似沒聽到屋內呼哧呼哧急喘氣兒的聲音兒,悠悠的喝着茶,神态安然。
撫着劇烈起伏的胸口,闵氏臉色青白,自家女兒被嫌棄成這樣兒,她面上也是無光。
這謝家太猖狂了些!
覺得得回去告小黑狀的闵氏不樂意再瞅見謝荼糜,只甩了袖子氣沖沖的回府去了。
今日這面過後,想來鄧家女郎日後如何,都與謝家無幹了。
謝荼糜解決了樁麻煩,卻仍是笑不出來。此刻,她看着面前笑眯眯的掌櫃,心裏頭正問候闵氏,瞧這小氣巴拉的,明明是闵氏請她來的,可最後還得她付賬。
怨念的側頭瞥了眼滿桌的點心,謝荼糜面無表情的拿出荷包,捏了個銀角子遞到掌櫃手中,心中卻是心疼的想要罵娘,默默的詛咒了下敗家的闵氏,點這麽多點心作甚,不知道都要給銀子的麽!最可憐的是她,只喝了一杯茶而已。
想了下家中平白多出來的好多張嘴,謝荼糜艱難的勾起一抹笑,對着掌櫃和顏悅色道:
“把桌上的點心都打包吧!帶回去給我家貓兒,它最愛這些個了。”
破了財的謝荼糜,不怎麽高興的回了家,等看到守在門前,一見着她立馬一蹦三尺高,一臉欲言又止的東芝,臉色就更不好了。
然後,待東芝忐忑不安的引着她到了後院白團子的狗窩前,瞅着眼前的情景,謝荼糜呆了半響,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謝荼糜坐在院子裏,對面蹲着拱着兩只爪子朝她作揖的團子,面上卻是一點兒笑不出來。
揮手屏退一幹人等,謝荼糜沖着白團子招招手,見它乖乖的跑到自己腳下,咬着後糟牙溫柔的俯下身,将白團子撈進懷中,然後——
臉色突地一變,猙獰的掐着白團子的頸項,死命的搖晃起來,口中惡狠狠的嘟囔道:
“你個敗家的東西,家裏頭有那麽多張嘴,都快把我老本兒給吃光了,你又引來這麽些個——你是想氣死我吧,是吧,是吧!”
“嗷嗚!”白團子被搖晃的舌頭伸出老長,四只爪子耷拉着,一副忍不住就要去死一死的倒黴樣兒。
謝荼糜只搖的胳膊發酸,這才大發慈悲放過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東西,手勁兒一松,白團子順勢便倒在地上,四肢僵硬,成裝死狀!
謝荼糜“哼”了一聲,擡起腳尖兒輕輕踢了踢白團子,卻不見動靜,不由得撇了撇嘴。
她手裏有分寸,就剛剛那幾下,離嗝屁還遠着呢!
這小東西這般作态,無外乎是心虛罷了!
它可是該心虛呢!謝荼糜仰頭,看着樹幹上停着的密密麻麻的鷹,只覺得心口喘不過氣來。
視線微移,轉而看着樹蔭底下足有一人高的一雄一雌兩只鷹王。與兩雙銳利非常的眼眸相對,謝荼糜反射般的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心底卻覺得剛才真是便宜該死的白團子,這是組團兒吃她的大戶呢吧!
一副惡客模樣兒,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看來自個兒得出好大一盆血啦!
想到這兒,謝荼糜咬着牙,忿忿的瞥了眼地上死狼狀的白團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優雅的、慢慢的擡起腳,狠狠得踩在白團子那張伸着舌頭的毛臉兒上,兇狠的碾了碾……
弄了百十來斤的鮮肉,叫一院子不請自來的客人吃的肚圓兒,然後眼看着人家留下些許禮物,便領着一幹兄弟展翅飛遠,消失在天際。
只留下謝荼糜木然的瞅着對着她直蹦噠的一只名為禮物的小鷹,嘴角抽搐不停。
吃一頓不夠,還得留個崽子叫她養活,謝荼糜真是覺得真個人都不好了,其實她想指着鷹王罵一句“無恥”來着,可眼角瞥見日光下鋒利的鷹喙閃着銳利的鋒芒,謝荼糜還是歡喜的表示了對小家夥的歡迎,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甚是一臉慈愛的摸了摸小鷹的毛,哎——簡直不能更虛僞。
将新來的食客交給裝死狗的白團子後,謝荼糜拍拍衣袖處理事務去了。
雖說跟闵氏不對頭,可兩個小的考上太學,鄧文公總是費了力氣,該有的表示還是得送去。
親自寫了禮單,斟酌一番,又添了幾樣,算是一份重禮,覺得妥當後,叫下人備齊,謝荼糜便趕着二郎三郎答謝恩師去了,
畢竟,就算是到了太學裏頭,還得繼續抱着這根粗大腿不是。
至于,她自個兒,按着日子又跟兩個好友碰面,各自将這段時日的準備報了一遍兒,謝荼糜細細聽過,想了想,提醒道:
“若是手中還有餘銀,還是要置辦一些常用的藥草,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用着也方便。”
到那時,若是身子不适,怕是連想買個藥都不得,現下不趁早準備,更待何時?
柳玉蟬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