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6)
手一拍,恍然大悟,“對哦——看我這記性,是得提前備些以備不時之需。”說罷,她轉頭對姜琳梅道:
“阿姜,你更得多備些,妞妞年紀小,可是疏忽不得,這樣吧,回頭我派人去買了來,省的打眼,回頭咱們三個分一分。”
姜琳梅知曉家中境況,便沒有推辭,只笑着應道:“好,你多費心。”這時候說謝已是太過膚淺,好友對她如何,她記在心裏且看以後便是。
“成,盡量多弄些啊。”謝荼糜可不客氣,雖說她已經備了些,可架不住家中人口太多,按着人頭分一分,就顯得不夠了。
柳玉蟬挑眉,”我辦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她嘆了口氣,“雖說咱們準備了不少,可我還是巴望着咱們錯了。”
姜琳梅聞言看過來,柳玉蟬苦笑道:
“不瞞你們說,自從自惜惜這兒得來信兒,我心裏便總是不得勁兒,回去還特意去書房裏查了書,不看還好,一看我真是吓了一跳,書中有記載的大災,最有名的便是百年前的平原大旱,哎呦……看的我心口揪成一團,夜裏做夢也老是夢見哀鴻遍野的慘狀,哎——別提多難受了。”
這樣的話題總是叫人心情沉重,三個人面色都沉寂下來,屋子裏靜了半響,謝荼糜擡眼從兩人面上掃過,抿了抿唇,終是開口道:
“想那些幹嘛,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若是老天厚愛,咱們猜錯了自然更好,可倘若當真禍事來臨,咱們要做的便是先要保住自家人不是?這天下太大,咱們人小力微,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既然如何,又何苦自尋煩惱。”
說着謝荼糜輕笑一聲,眼神望着兩個好友,柔聲道:“我自來是個心小,旁人我可是管不着,只要我的家人和你們安好,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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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牛
日子過得飛快,秋日時節将二郎三郎送到太學,打點妥當後,謝荼糜便又緊鑼密鼓的準備着諸多事物。
彼時京中物價已是升了四成,街市繁華之中已隐隐透出絲絲頹敗之景。
謝荼糜冷眼旁觀,發覺亦有精明之人察覺不對,暗地裏施展手段,大肆收攏米糧精鹽之物。底下來人回禀,她細細思量之後,只囑咐手下人行事再隐秘小心幾分,便撩開了去。
畢竟,這世上精明敏捷之人多了去,她能覺出不對,旁人自然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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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自然萬物自有神奇之處,老天向來公道,既要降下災禍,也會從中顯出一條生路,端看各人有沒有那份眼力和運氣。
不然,人若都死了,老天又能給誰當老天呢!
天氣愈發寒冷,不過月餘,空氣裏已是冷的呼出的氣兒都冒着白煙兒,謝荼糜緊了緊毛領鬥篷,接過東芝遞來的熱茶,喝了幾口後便攏在手心,靠在椅背上看着堂下左手邊兒的運伯,而後視線移到右手邊兒一位虎背熊腰體格精壯的壯漢身上,眼眸微掃,便又收回視線,只緩緩垂下,暗暗嘆了口氣。
這壯漢不是別人,正是那三百曲部的頭兒,名為烏牛。自打運伯跟她坦白後,這烏牛被運伯領着進來見過她一回,兩人關起門來一番應對,過程談話如何無人知曉,只後來這烏牛又帶着曲部中幾個管事兒的頭頭拜見謝荼糜,算是認了主人。然後謝荼糜抽了個空到曲部聚集居住的村落走了一遭,算是認個臉熟,知道自個兒手底下有這麽幾號人。
不過這聲主人也不是白叫的,認了手下,謝荼糜真是破財破的厲害,說是三百曲部,可架不住人家還有媳婦兒兒女,這麽算下來,謝荼糜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簡直不能更雪上加霜好麽,正是她缺銀子的時候。
心疼歸心疼,可該辦的事兒謝荼糜半點兒沒落下。先是将幾百號人連家帶口的移了住處,謝荼糜在自家莊子別院裏劃了地兒給他們安家,也是多虧了她有先見之明,因着以防萬一,圈了不少地兒,石牆壘砌,再擱裏頭屋子搭建起來,瞧着還是挺不錯的。
解決的衣食住行的花銷,謝荼糜的臉黑了,烏牛那張大黑臉卻是咧着嘴笑得開懷。
如今叫了他和運伯過來,不是為別的,全是因為現下光景竟比她預料到的要壞上許多。
垂眸瞥了眼身上厚衣,謝荼糜又是長長嘆了口氣,心中不免發愁,算着月份勉強可做初冬,然外頭已是結了冰霜。
這樣的事兒,便是大字不識的平頭百姓也覺出不對,京裏已是傳出不少流言,逼得官府不得不出面平息。
只是,她今日見他們,為的卻不是這一遭。
屋子裏暖融融的,叫人沉悶的心情緩緩平複,謝荼糜擡眸,瞧着那兩人,笑道:
“這天愈發冷寒,再過幾月,還不知得凍成什麽樣兒,運伯,咱們家不是要弄土炕麽?家裏人多,男人還好說,女人、孩子可是受不得凍,現下建了多少,還得幾日才能讓大家夥兒都用上暖炕?”
運伯眯了眯眼,笑着回禀:
“大娘子安心,知道這事兒要緊,奴一直盯着呢!咱們家雖說人多,好在這砌炕的活計兒不需什麽巧手,幹過粗活兒的,等閑看個幾遍也都學會了。咱們院子裏叫了匠人來砌,別院裏頭卻是等不及了,現下天兒冷的厲害,好些漢子沒個活計兒,好容易有這麽個好事兒,都忍不住跑去看匠人動作,瞧了幾遍便都又跑了回去,自個兒做活兒去了。還別說,奴去瞧過,還挺像那麽回事兒呢!跟正經匠人做的不差多少。”
謝荼糜笑眯眯的聽着,點了點頭,“這就好,眼下一天比一天冷,還是早些住上暖和的炕頭才好。”說到這兒,謝荼糜頓了頓,眼眸微轉,像是想到什麽,忽轉了話音兒,道:
“我久不出門,倒是不知城郊是何種情形?”
一直當柱子的烏牛冷不丁開口,沉聲應道:
“好教娘子知曉,京中物價已是漲了兩倍有餘,因着天寒地凍,田地已是不能成了,城外村落村民把周遭的樹木劈了做柴燒,除卻山上野林子野獸橫行,無人敢進,山下已是不能見着像樣兒的樹兒了。”
謝荼糜靜靜聽着,垂眸并不言語。
運伯卻是“唉!”的嘆了口氣,道:
“如今亂象已現,顯見是要不好,等冬天過去,還得好幾個月,田地還不知要凍成什麽樣兒,前幾日我到地裏看了,菜地都是巴掌大小的菜苗,再大些就沒有了,收成就不用想了,眼瞧着是指望不上了。若到了春日,是個什麽光景更是不能想啊!”
說着運伯看向了謝荼糜,笑了一下,嘆道:“得虧大娘子交待的早,咱們家專門派了人到外地去買了不少容易存放的菜,曬幹了弄成幹菜,或是腌到缸裏,雖都是些蘿蔔白菜的,可到底也是個菜不是,如今外頭,連這些菜都不好買喽!”
謝荼糜仍是笑着點了點頭,挑着眉頭,問了句,“夠用麽?”
運伯笑了笑 ,眼睛裏多了幾許歡暖之色,“夠了,夠了,若是緊着點兒用,真到那時候,多少也算添個味兒不是。”
謝荼糜道:“那就好。”
能添個味兒就算不錯了,自打家裏多了幾百號人,又是這檔口,謝荼糜真是累的想罵娘。
既得悄無聲息的給他們安排了,又得把原先準備的東西翻了好幾番,流水一般的銀子花出去就不提了,只肉菜米糧什麽的,從買到安置,樣樣都要花費好一番心思。
就拿制作幹菜腌菜來說,只白菜一樣,就把莊子裏堆了幾十上百的小山一樣,她手下盡管有幾個丫頭,可還是不頂事,最後沒辦法,謝荼糜叫了烏牛過來,給他指了指,只道是給他們家小吃的,叫他看着辦吧!
烏牛也是個雷厲風行的,聞言一個推托的字兒都沒有,擡頭應下後,轉身便叫了曲部裏的女人過來,從大娘子那兒求了個會腌菜的婆子媳婦兒,教導着一衆女人們,熱火朝天的幹起來。
就這兒,還是花了月餘的功夫,才全都處置妥當。
而這只是備下諸多的事物兒中的其中一種罷了,可想而知,若是齊齊加總起來,那得多累人又累心。
當然,累了身子的都是旁人,累心的便是謝荼糜無疑了。
心中百般思量,不過轉瞬之間。那廂運伯卻是又提起一事,
“……現下這種情況,二郎三郎在太學裏頭,是否不妥?畢竟——”
未竟之語中的擔憂,謝荼糜聽得明白,擡眼對着運伯安撫的笑了笑,“這事兒我也想過,按說如今日子不大好過,他們兄弟倆還是擱到自個兒眼底下,才放心些。可轉念一想,這不好的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也不能因這個,就讓他們一直呆在家裏,那就什麽都耽擱了不是。”
運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謝荼糜笑道:“再者說,太學那是什麽地兒,裏頭王公貴族的郎君們多了去了,他們哪個不是家裏的心肝兒,都寶貝兒着呢!不客氣的說,就是京裏都亂了,太學裏頭保管還能好好的呢……二郎三郎他們好容易進到裏頭,不容易。我這麽一琢磨,覺得還是讓他們在裏頭呆着的好,若是有個什麽,保個性命無憂總是能夠。”
謝荼糜有一句沒說呢!皇宮裏頭時不時還會篡個位啊,謀個反啊什麽的,可太學就不會了,不管皇家換誰做,都不會想不開的去尋那裏的黴頭,畢竟,惹了那裏便是等同于得罪了大半個朝堂——
大人們的拿命根子一般對待的驕子們,大半都在裏頭的呢!
是以現下,要說最安全的地兒,怕是非太學莫屬,不然這段時日,她怎的總是聽說裏頭教書的先生們拖家帶口的往裏頭搬,只打算往後在裏頭過活兒呢!
運伯常往外頭轉悠,這裏頭的事兒自然知曉一二,只是關心則亂,他向來待謝沖謝肅關愛的緊,雖知大娘子必會安置妥當,但還是忍不住唠叨幾句,叫兩位郎君多備些厚衣裳,再送兩個武藝出衆的小厮,妨個萬一。
謝荼糜自然領受這般好心,都是實心實意對她阿弟們好的人,她笑眯眯的聽着,一一應着,半點兒不耐的情緒都沒有。
最後,運伯也覺得自個兒話多了些,只仗着經了風霜的皮厚了些,顯不出羞紅,只是心裏不好意思的緊,閉上嘴再不肯言語了。
反而是一直話少的很的烏牛開了口,還是正經事兒,
“最近幾日,往外頭打探的兄弟們回話,京裏進了好些個人,都是外地的。說是有些個地界兒秋收不好,家裏沒了活路,只得上京乞讨來了,還盼着天子腳下尋份兒活計。還有,西市街面上多了不少乞丐,其中六成都是打西面過來的,往後這街上是越來越亂,大娘子若是有事兒分派,要下頭人出門,還得多幾人護着才好。”
烏牛端坐着,臉色一直成冷凝狀,他沒說的是,便是前幾日,宅子外頭已是有那生面孔探頭探腦,不懷好意的往謝家裏頭巴望,他瞧着不好,也無廢話,只叫人逮着幾個拿着刀子想趁黑往裏闖的,抹了脖子往賴子們聚會的街口一扔,這才得了門外消停。
當然,這是他們的本分,不然白吃主人的東西,叫人家養着,他們也是沒臉的。
謝荼糜唔了一聲,垂首想了會兒,忽的問道:
“若是日子更不好了,有人來咱們家尋晦氣,你可是有把握守得住門戶?”
烏牛認真想了,謹慎回禀道:
“這要看來的是誰?”若是一群烏合之衆,自是無礙。可若是來的……
謝荼糜心底透亮,緩緩的點了點頭,長長籲了口氣,然後慢騰騰的從袖子裏掏啊掏的,掏出卷紙來,往烏牛跟前遞過去,
“喏!這個你拿着。”
見烏牛接過,打開來皺眉看着,謝荼糜緩緩道:
“你好好看看,細細琢磨琢磨,往後咱們家都得靠你們守着了,咱們前段日子一番動作,雖說小心隐秘,可也說不好,外頭聰明人多的是,若是有一個看出痕跡來,咱們都得有麻煩了。這東西你上心些,能不能用的就看你自個兒,我是無能為力了。”
烏牛一雙眼緊緊盯着紙張上的圖像,眼睛越看越亮,越看越亮,半響後擡眼望向主座上的人,神色略帶一絲激動,
“大娘子放心,有了這個,定能做出好物兒來,咱們有人專精這個的,您瞧好吧!”
謝荼糜笑着看了跟打了雞血的烏牛,抿了口溫熱的茶水,柔和的應了句,“成,那我就等着了。”
運伯瞧着滿面紅光帶額烏牛,眼中劃過一絲困惑,眼睛不自覺得往烏牛手中的紙張瞥去,看着上頭的圖,皺起眉頭來,這上頭的是什麽?他怎麽瞧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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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瓷兒
烏牛拿着手中圖稿,興沖沖的回去跟兄弟們琢磨,運伯卻是不急着走,就坐在那兒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說幾句,卻是什麽重點都沒有,眼神兒還時不時的往外頭院子裏那課枯黃枝葉的大樹下瞄去,這麽來回幾眼,謝荼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謝荼糜真是無奈了,不就要酒麽?直說她也不會不給,以前她怎麽沒發現運伯是個這麽羞澀婉轉的人呢!
揮手叫過月蘭,不過片刻便拿出來兩個小壇子,運伯擡頭一看,真個人好似都亮了起來,起身謝過,便一手掂起一個,笑眯眯的大步離去。
眼見屋裏沒人,謝荼糜起身,走到窗邊兒,擡手掀起小小縫隙,頃刻間一陣冰寒之氣竄過臉面,深吸口氣往外看去,看着天邊兒烏壓壓的一片,平白的心緒都沉寂幾分。
這麽靜靜的立了一會兒,月蘭上前小聲提醒道:
“娘子,時辰不早了,您不是約了人麽?”
謝荼糜眼眸動了下,“嗯”了聲,收回心緒,轉身不再停留,帶着月蘭往外頭赴約去了。
這次赴約的不是旁人,正是顧家郎君顧淩之。
說起這人,謝荼糜本是不願跟他打交道的,對于一切想從她口袋裏分她銀子的家夥兒,謝荼糜除了不待見就是不待見了。
可是,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麽無奈,越是不想看到的人吧,嘿嘿,還就繞不開他,有些事兒還真得人家才能辦!
就好比,北邊兒的皮毛子……饒是謝荼糜先前有所準備,但架不住家裏人口驀的一下子上漲了幾十倍,那點兒東西就完全不夠看了。因着采買的數量過大,京裏商戶着實吃不下這筆生意,謝荼糜只得往北邊兒打主意,北邊兒的皮毛料子也的确便宜不少。
謝荼糜的打算倒是沒錯,可這事兒出乎意料壞就壞在人是去了,可東西買不來!
不是說沒有賣皮子的商家,相反多的是。就有一條街市上從頭到尾全是皮貨店的,可跟人家一說大批量的采買,十家裏有九家都不敢點頭,只說要問過大東家。
餘下的那家倒是願意賣,可就算是把店裏的貨都給包圓兒喽,一人撕一片做手絹兒都不夠。
謝荼糜派出去的掌櫃也是心裏明白,左右打點費盡心力探聽出來,那一條街的商鋪大多竟是一個主家,更有趣兒的是,那背後的大東家不是旁人,竟是顧家的淩之郎君。
後來細細打聽,消息傳回謝荼糜那兒,她也是驚的不行。
卻原來,那往北邊兒行走的商隊,顧家的生意占了足足八成有餘,更別說什麽皮子,人參什麽的,想要多,又要好的,還真不能繞過姓顧的去!
尤其,最近幾月,日子氣候變化無常。顧淩之是個再精明不過的,早把手下的貨都好好籠了,等閑不輕易出手。
像謝荼糜的掌櫃出面的買賣,一張嘴便是幾百上千張,還都緊着好的要,底下的掌櫃們确實不敢點頭應下。
無法,謝荼糜悶悶的咽了滿心的煩悶,跟那個一眼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滿身心眼的顧淩之見面談交易。
說起這個,謝荼糜真是恨的直咬牙,你見過做生意的賣方那個死活不要銀子卻願意把貨給買方的麽?
好吧,顧淩之當然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做賠本買賣。
正相反,顧郎君不僅不傻,反而精明的要死。
人家是不要銀子,可人家一張嘴就跟謝荼糜要“秘方”——
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麽?
倒還不如給銀子呢!
謝荼糜真想呵呵他一臉,可惜無奈形勢比人強,家裏人還等着用皮料呢!今年冬天沒這個,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心裏頭轉了幾番思量,謝荼糜倒沒給他香精的秘方,不過,她倒也幹脆,轉頭将三郎的新衣裳拿了個外衫,遞給顧淩之看了個明白,瞧他眼睛發亮後,也不廢話,只從袖子裏掏出染布的原料配比,啪的一聲拍到案幾上,推到顧淩之跟前,這才得了他應下,如願買了皮子回來。
待将訂了半數的皮子送回家中,謝荼糜才松了口氣。
那張染料的方子擱到盛世年份,可說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日進鬥金也不是不可能。
可對于現下來說,于謝荼糜而言,卻沒有家中衆人的安危來的要緊。
至于,虧不虧本的,還真是不好說。謝荼糜心想,哪怕世道艱難,如顧淩之那般的人,應是能過得下去。待挨過苦日子,自然還有賺的盆滿缽滿的那一日。
不然,他就不會明知如今的世道,還滿意的收下方子,另給了她足夠數量的皮貨。
到底這人是個野心大的!
謝荼糜坐在馬車上,眼睛盯着窗邊的來回晃動的長穗,神情悠悠的想着,思緒紛飛僈入天際。
然而,突然之間,馬車一個急剎,謝荼糜身子一個不穩,忍不住往前頭栽去,跪坐一旁的月蘭眼疾手快,瞧着不好雙臂展開,一下子抱住謝荼糜,自個兒身子飛快的墊在下頭。
馬車停下,謝荼糜扶着車壁支起身子,順帶拉了月蘭一把,兩人坐好後,對視一眼。月蘭微微側身,掀起窗簾,看着跟在外頭的粗衣護衛,凝眉問了句,
“出了什麽事兒?怎的突然停了?毛毛躁躁的,傷着大娘子可怎麽辦?”
窗外頭立着的漢子回道:
“這怨不得趕車的,走的好好的,冷不丁斜刺裏沖出來個老婦,一下子滾到車前,若不是咱們有些眼力,攔了馬匹,說不得那老婦一條命就沒了。”
月蘭一聽,立馬支起身子,微微往外探去,一臉擔憂,
“可是撞到人啦?”
那漢子搖頭,“可是沒有,咱家的馬車可是沒碰着那老婦,一星半點的都沒蹭着呢,離她還有幾步哩,我看的真真兒的,沒碰着!”
月蘭松了口氣,可下一秒卻又蹙起眉頭,“既然沒撞到那人,馬車怎一直停着不走?娘子有急事呢,可是耽擱不得。給那老婦幾兩銀子,送她到一旁,便趕緊趕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臨時有事兒,十一點才弄好!先湊活看着,明兒補字數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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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氣
車外護衛的漢子接過月蘭遞給的荷包,點頭往前頭去了,月蘭放下簾子,剛轉過身子,車子前頭一陣喧嘩吵鬧響起,一陣高過一陣,尖利的叫聲險些刺痛耳膜。
月蘭身子一僵,小心的擡眼看着斜倚在大靠枕上的謝荼糜,頓了頓,小聲道:
“娘子,這……”
謝荼糜朝外頭點了點下巴,對月蘭道:“去吧,瞧瞧情形,別叫人說咱們欺負人。”更甭讓人給欺負喽!
瞧着大娘子的眼神中深意,月蘭重重點頭,“是,奴知道了。”
說着便掀開車簾出去了。
謝荼糜摩挲着下巴,凝神細思。
剛才的話她都聽見了,外頭大致是個什麽情形她知曉的差不多了。
若說誠心撞人,她家裏人卻是幹不出來的。
再者,能給她做車夫,旁的不提,只這份趕車的本事她倒是有信心。
餘下的,那滾到車輪子下頭的老婦——啧啧,這個就很明白了。
當然,能幹出這事兒的大多是日子不好過,可這事兒碰到謝荼糜身上,這心情就不那麽美麗了!
若是那人識趣兒,不那麽貪心,幾兩銀子她倒是不在乎。可若是……
外頭叫罵喧鬧聲漸漸小了些,不到一會兒功夫,車簾徒然被從外頭掀開,謝荼糜掀起眼皮,卻見一道人影飛快的登上馬車,進來裏頭。
這瞧着不像是月蘭呀!
謝荼糜眯着眼睛,定睛看去,那人已是轉過身來。
謝荼糜徒然瞪大眼睛,“阿姜,你這是怎麽啦?”
不怪謝荼糜驚訝,實在是姜琳梅的樣子瞧起來不乏狼狽,發釵亂了還能說是被風吹的,可衣袖上破損的痕跡實在太過明顯,那模樣兒——顯是被人扯破的。
這是遇到搶劫的啦!
姜琳梅抖落身上寒氣,擡眼瞥了謝荼糜一眼,哪裏還能不明白什麽意思,只滿臉晦氣的翻了個白眼兒,沒好氣道:
“今兒出門沒看黃歷,運氣不好,差點兒被狗咬了。”
謝荼糜又瞄了眼袖口,心想這狗牙倒挺鋒利的。
兩人還未說什麽,外頭月蘭已是回來了。謝荼糜看着她問道:
“處置好了?”
月蘭小心的瞥了眼姜琳梅,垂首恭敬回禀:“那老婦是個混不吝的,多虧了姜娘子,才将她們打發了去。”
她們?謝荼糜眼珠一轉,揮了揮手,口中道:“既然如此,便趕緊走吧,時辰可不早了。”
月蘭點頭,自覺的往門口挪了挪,離兩位娘子遠了些,掀簾同車夫說了聲,馬車又緩緩前行。
這廂馬車裏頭,謝荼糜撈起身側的靠枕,遞給姜琳梅,讓她墊在身下,面上一臉興趣掩飾不住的問道:
“這個,呵呵,趕緊說說呗!”
一看就是跟人幹過架的架勢,讓她簡直不能更有興趣!
謝荼糜滿臉的八卦像,看的姜琳梅手心直癢癢。不認生的擡手給自個兒倒了杯熱茶,一口氣灌下去,重重的呼出口濁氣,
“還能有什麽事兒,我招惹過誰?除了那一家子不要臉的,我還惹過誰?”她這麽本分的人好麽!
謝荼糜挑高一邊兒眉毛,“姓杜的進京來了?”疑問的話語卻是肯定的語氣。
說着,謝荼糜又瞄了眼姜琳梅的衣袖,“見着面啦?”
姜琳梅順着謝荼糜的眼神兒,撫了撫破損的地方,嘴邊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意:
“可不是。一大家子,舉家搬來了都。”說着頓了頓,瞥了眼謝荼糜亮的發光的眼睛,沒好氣道:
“不光我見過——就剛才,滾到你這馬車前輪下的老婦,就是那杜家的老夫人。”
謝荼糜瞪了下眼,這可有意思了。
她微微探了身子,雙手撐着下颌,道:“她們這是要幹嘛?訛銀子?”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個官家夫人不是。
姜琳梅不屑的哼了聲,嘴角撇了撇,“她倒是有這個心,可惜沒這個膽兒。”
這裏頭有事兒啊!
謝荼糜聚精會神,來了勁兒了。
姜琳梅細說願由,卻還是先頭姜杜兩家婚事惹得禍。阿姜離開杜家後,姜家自是要為自家女兒出這口惡氣,杜家自然就遭了秧。
當然,也不是旁的事兒,只不過官場上頭些人通了口氣兒,杜匡生這官便不怎麽好當喽!
又因着杜家本就清貧,家中諸人不善庶務,銀錢上再無姜琳梅在時寬裕不說,周遭往來的世族富貴家人,一個個的都不樂意理會杜家。
尤其,到了該進京述職時候,縣裏有些頭臉的人家已是叫杜匡生的表妹親戚什麽的,都給得罪的差不多了。
更有趣兒的是,除了杜匡生任職之地的縣衙後院,旁的院子均是姜琳梅嫁妝銀子所買,姜琳梅離開前,自是将宅院賣了去,連着裏頭的家具桌椅,賣不了的都給砸了個稀巴爛,也不樂意留給姓杜的。
是以,杜匡生進京,杜家人竟是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那些個表妹親戚又親家的又不樂意放了杜匡生這塊兒肥肉,生怕跑了丢了,索性鬧了一場,死活非要跟着他上京,好分一分杜家的前程和富貴。
後來的事兒,更是明白不過。京裏頭像杜匡生那樣的小官兒,不說多如牛毛,也沒稀罕到叫人拿着當回事兒的地步。碰了幾回釘子後,回想起同姜氏結親後仕途順暢,杜匡生連同他的老子爹娘都後悔了。
要不說人家臉皮厚呢!既有了這般想頭,杜匡生便琢磨開了,他并不敢上姜家的門,只每日躲在門口,也是巧了,不過幾天正好遇到姜琳梅給娘家大宅裏頭送東西,跟着馬車便尋到姜琳梅的住處。
可奈何愣是如何苦求,姜琳梅家裏的大門從未對他開過。無奈之下,他同自個兒爹娘合計一番,尋了時機,躲在姜琳梅出門必經之路上,攔下馬車,當街一通哭喊,趁着一幹子人沒反應過來,一把上前撲到姜琳梅跟前,拽住衣袖就不撒手了。只哭着喊着可憐可憐他們,讓姜琳梅看在妞妞的份兒上,回了杜家,跟他們兒子杜匡生再續前緣……
當然,更要緊的是,讓姜家出出力,給他們兒子謀個好缺,再拿了銀子來,養着他們一家子才好呢!
只這些是人家心裏話,沒說出口罷了。
可姜琳梅哪裏看不出來,又哪裏願意重又跳回火坑裏去——又不是傻子!
眼瞧着往日溫柔和善的兒媳冷面相對,全無半絲情誼,杜母委屈求全不得,立時便改了嘴臉,咬牙切齒威脅直說,姜琳梅若是不願回杜家,她便死給她看。
人家想的也好,拿捏着姜林梅心好,終不會不管他們。便狠心豁出去,拿着名聲孝道逼着她回來給杜家當兒媳。
大不了回來後,他們再對她好便是。
只是這杜母自個兒的想頭,姜琳梅卻是不知道了。
而姜琳梅自然是不樂意的,是以……便有了先前一幕。
那杜家老婦一個咬牙,往街口沖去,往地上一滾……恰好碰到了謝荼糜這個倒黴蛋兒的車前頭。
“那人即是成心的,又怎麽肯走了?”
姜琳梅搓了搓手,攏在嘴前呵了呵氣,渾不在意道:
“這有什麽,她願不願意的有什麽打緊呢?叉走就是了。”
謝荼糜眉毛挑的老高,姜琳梅輕嘆了聲,語氣淡得如水,話鋒卻淩厲非常,
“唉——說起來倒是我的不是,大約他們從前瞧着我太好性了些,以為能爬到我頭頂上來。他們許是不知,這底氣是我讓他們有,他們才能有的。”
杜家人早該明白,離了她姜琳梅,杜家算個什麽玩意兒?杜家那滿院子的親戚都指着杜匡生享受富貴不成不說,那杜匡生岌岌可危的未來已是讓他們那群蝗蟲啃了個幹淨!
作者有話要說:
☆、又一個表妹
謝荼糜要買皮子的事兒,姜琳梅是知道的。先前謝荼糜挑了好的叫人給她送了不少,她心裏有數。
同顧淩之見面約談餘下一半皮子的事兒沒什麽好隐瞞的,謝荼糜便叫上姜琳梅一起,左右回去也順路不是。
至于姜琳梅的馬車,先前以讓杜家幾人将車簾撕扯個稀巴爛,坐不成了。
兩人到了茶樓,小二引着她們上了二樓雅間兒,到了門口,月蘭賞了銅錢,叫小二歡天喜地的謝過,轉身下了樓梯。
謝荼糜立在門前,左右看了看,眉頭蹙了蹙,姜琳梅已是訝然出聲:
“顧表兄沒到麽?怎麽門前連個仆從都沒有?可剛才在樓下,那小二明明說顧表兄早到了呀!”
樓上本就安靜的很,姜琳梅也沒壓低聲音,故她這邊兒話音剛落,屋子裏便有了動靜,腳步聲響起,且越來越近。
聽着聲響,謝荼糜跟姜琳梅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劃過一絲笑意。而後又收斂表情,看向門前。
門口這片兒香的都能齁死個人,這是用了多少瓶香精呀?還有這味兒,定是她們店裏的貨,這味兒雖說混在一塊兒,可她們熟悉的很,要說裏頭沒個女人,鬼都不信!
旁邊兒又沒平別的雅間兒!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男人高大的陰影籠罩過來,沉穩深重的氣勢瞬間撲面而來,給人層層重壓。
可惜,門前兩人半點兒不受影響。姜琳梅好歹跟顧淩之算是半個熟人,不管是生意場上,還是她家兄弟的面子,跟顧淩之并不陌生。
至于謝荼糜,那更是半點兒沒感覺出來,這樣的人她見過得多了去了,氣勢不氣勢的對他來說都是浮雲,那些個都是她手下來着。
見男人黑沉的雙眸銳利掃來,謝荼糜反射般的露出一個标準的、客氣的微笑。看着真是友好的不得了。
顧淩之在門前二位娘子面上掃了個來回,菱角分明的俊臉上扯出一抹笑,道:
“兩位娘子請進吧!”
兩位娘子誰都沒動,謝荼糜挑眼往屋裏瞥了眼,顧淩之的身形恰好遮擋的嚴嚴實實,連片兒鬼影都瞧不着。
肯定有鬼!謝荼糜眯了眯眼,跟姜琳梅對視一眼,擡頭看向顧淩之,假惺惺的笑問道:
“方便麽?若是顧郎君有要事,我這兒……”還是不能拖得,東西沒拿到手,到底不安心啊!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