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7)
荼糜覺得吧!顧淩之再怎麽禽獸,也不至于在茶樓裏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呵呵!不能這麽急吧!
謝荼糜壞心眼兒的想着。
聞言,顧淩之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閃,看向謝荼糜的目光黑的深沉,口中卻道:“大娘子這是怎麽說的,今兒咱們不就是為着買賣來的麽?這就是最重要的要事。”說着看向姜琳梅,神色暖和了些,像是瞧着晚輩一般,笑道:
“不想姜表妹也來了,正好,我這兒有幾本香精的賬本跟你說說,先進來吧!站在門口總是不像樣子。”
謝荼糜眼珠子一轉,覺得姓顧的這般坦蕩,裏頭應是沒到那份兒上,便點了點頭,同姜琳梅攜手擡步跨進門內。
兩人進了屋內,顧淩之将房門關上,謝荼糜一擡頭,立時愣住。
屋中低矮軟榻上,正有一妙齡女郎,桃面粉腮,身形豐腴,身着一身水紅薄衫,正撐着一邊兒腮面兒,凝眉望過來。
更叫人驚爆眼球的是,這女郎胸前一片呼之欲出,白嫩嫩的晃得眼睛生疼,白花花的肩膀露在外頭,若不是外衫松松籠着,怕是跟沒穿沒兩樣兒。
謝荼糜下意識的低頭看了自己還未來及退下的鬥篷,差點兒以為自己一頭蹿進夏天裏了。
雖說這屋子裏暖氣融融,可這麽個穿法,是不是清涼了些?
随即緩過神來,轉頭看着姜琳梅,見她一副驚訝的險些将眼珠子瞪出來的模樣兒,頓時忍不住笑了笑。
手指微微用力,輕輕捏了下挽着的手臂,見姜琳梅轉頭過來,謝荼糜朝她使了個眼色兒,兩人退下鬥篷,整了整衣衫,坐到離矮榻有段距離的扶手椅上,自個兒動手倒了兩杯熱茶,往姜琳梅那邊兒推了一杯,自個兒也拿起一杯,垂下眼眸,低頭輕抿了起來。
至于打招呼什麽的,謝荼糜心想還是算了。
自她們進屋,那尤物女郎眼裏頭打量過後鄙夷輕蔑滿的都快溢出來,一副瞧偷雞賊的戒備模樣兒,簡直不能更叫人膈應。
她才不要上杆子找不自在呢!
說來也怪,這女人她們頭一回見,怎麽瞧着就跟搶了她男人似的,還穿成這副德行,一看就不良家的很,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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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淩之在謝荼糜她們對面落座,眼瞧着對面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只顧低頭喝茶,只拿屋子裏旁的人當空氣,仿若不存在一般。
心中微動,顧淩之正要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卻不妨肩膀上一沉,顧淩之眼眸一沉,微微側頭看去,一只纖纖素手攀折而上,随即一張芙蓉面近在咫尺,嬌嬌怯怯的往顧淩之懷裏貼。
謝荼糜雖未擡頭,可那濃的嗆鼻的香味兒幾乎熏的她鼻子都要失靈了,再見一雙繡花鞋履自眼前地上輾轉,那身影恰和另一抹沉默身影纏繞在一處,心裏忍不住撇了撇嘴。
談生意還帶着侍妾,姓顧的真是風流的可以!
正暗自腹诽時候,一道柔媚的聲音兒仿若能滴出水來,婉轉傳入她耳中,
“表哥,我不喜歡這裏,咱們回家吧!你說了要教我下棋,可不能言而無信啊!我可不依呢!咱們走吧,走吧!好不好?”
謝荼糜暗自砸吧了下嘴,哦——原來不是侍妾,是表妹啊!
啧啧,難怪了!
可這年頭,表妹都時興這麽個打扮法兒麽?都跟哪個院子裏學來的?大冬天的,也不怕凍着?
當真是——勇氣可嘉!
謝荼糜寬了寬茶蓋,耳朵豎起的直直的,一個勁兒的聽人家小情人小情話兒。
只聽顧淩之沉聲道:“表妹休要胡鬧,我跟兩位娘子有正事商量,你若不耐煩聽,便回家去吧。”說着手掌一翻,暗用巧勁兒,将身上黏糊糊的身子推開了去,視線微垂,一絲都未留到這位表妹身上。
“還有,把衣裳穿上,如今天氣寒的厲害,你若是貪涼得了風寒,可是怨不得旁人。”
表妹被一下推開老遠,腳步踉跄了幾步,穩住身形,臉上頓時漲的通紅,惱恨的瞪了眼一旁柱子似的兩個女人,都怪她們,不然表哥才不會這般不解風情推開她呢!
難堪的跺了跺腳,表妹撒嬌般指着謝荼糜她們的方向,尖聲斥道
“有什麽要緊事?哪裏來的要緊事?表哥你怎麽可能跟她們有事可說?她們是什麽人,難道表哥你不清楚麽?都是被男人扔了不要的棄婦,這樣的人怎麽有資格跟表哥你共處一室?她們,她們這樣的人,又有什麽正事?別是尋着借口,伺機勾引表哥,好巴上顧家的大腿,為後半生謀求富貴罷了。她們這樣的人——表哥,你千萬別被她們迷惑了呀?”
連蹦帶跳滿腔情誼的表妹生怕表哥被勾引,急的胸口劇烈起伏,狠狠瞅着謝荼糜兩人的目光,差點兒要瞪得突出來。
“這樣的人,指的又是哪樣的人?”
不知什麽時候已然擡頭的謝荼糜淡然開口。
表妹正在氣頭上,眼睛都紅了,此時聽得耳邊問話,想也不想張口便諷刺道:
“哪樣的人?這還用說,自然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見着男人就移不開眼,被人扔了不要,偏又恨不得倒貼上去的賤人……”
顧淩之沉聲怒道:“住口,說的什麽渾話,混賬——”
姜琳梅一臉寒意的望向這位胸脯顫顫的表妹,心裏頭火氣直冒,這話說的,良家的誰能說得出這話來?
謝荼糜眯着眼睛瞧着這位急的跳腳的表妹,嘴角越勾越大,眼睛卻冷如寒冰,直瞧得表妹滿臉滿身的不自在。
好半響後,才緩緩張口,出口的聲音柔和如同往日一般,不見一絲怒意。
“這位小姐好大的火氣?小姐是從哪個院裏來的?”
表妹愣住了,有些發懵,“啊?——”
謝荼糜耐心的又說了遍,簡直不能更推心置腹,笑盈盈的語速卻飛快的說道:
“聽小姐口音不是京裏人吧!嗯,是從南邊來的吧!啧啧,瞧小姐這長相身段,肯定是從南邊兒來的,哎,也是,小姐剛來京裏,怕是不知道京裏夫人娘子們如何說話兒?今日我跟小姐相見,也是緣分,如此我便多句嘴,跟小姐說一聲罷。”
姜琳梅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即一臉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像是憋着什麽一樣,手裏手絹兒糾長一團,全似隐忍。
顧淩之卻是一愣過後,滿是愕然的看着侃侃而談的謝荼糜,随即有扭頭看了眼滿臉疑惑,神色迷茫又呆滞的表妹,心裏頭一股子怪怪的感覺一沖而起。他動了動嘴,終是未說出口,心念電轉之間,那麽一擡眼的瞬間,謝荼糜精致分明的側臉一下子沖入眼底,怒氣缭繞而愈發顯得生機勃勃,茶色暈然幽藍的光芒仿若從南疆大海中鲛珠,明亮又神秘,卻又撩人心弦。
顧淩之看的呆住了,一時忘乎所有。
這廂謝荼糜卻絲毫停頓未有,只柔和着聲音兒飛快繼續道:
“——好叫小姐知道,京裏夫人娘子們可聽不得小姐剛才那話,太不莊重。一個地兒有一個地兒的規矩,旁的地方我倒不知,只京裏頭萬萬沒有這樣的,小姐可得記住了,這裏跟小姐來處可是不同,那樣說話是會叫人恥笑,說是沒教養呢!”
謝荼糜一臉的誠懇,看着呆住了的表妹,笑意愈發深厚,細細道:
“我都是為小姐你好,往後與人交談萬不可如此粗鄙,不然別人當面不說,背後也要笑話的……我都是為小姐好,小姐可記得了。”
姜琳梅倚在扶手裏,低着腦袋,拿帕子死死捂着臉,肩膀聳動着,渾身都好像要抖起來了。
拿帕子捂着嘴,生怕笑出聲來,姜琳梅俏臉通紅,埋首在頸項一側,心裏頭樂呵的不行。
她心想,惜惜可真損,這一口一個“小姐”的可真夠絕的。
京裏頭能被人稱一聲“小姐”的,除了女、妓,便是暗門子裏的女。娼,正經人家的女兒若是被人這麽叫上一聲,那是要結死仇的。
可惜惜這一遍一遍的,人家楞是沒個明白,這——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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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表妹姓楊名珍,正是從外地回京,因與顧氏親厚,便被接來陪伴顧氏左右。謝荼糜一番話只将她說的頭暈腦脹,不知怎的好像偏到十萬八千裏外,她先前說的不是這個呀!
然,又好似覺得哪裏不對,可有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唉——總是別扭極了。
皺眉擡眼看着笑眯眯的謝荼糜,身子亂顫卻死死低着腦袋的姜琳梅,楊珍一臉疑惑不解。
她進京日子不長,參加了幾次宴會,也只跟鄧家的小娘子熟悉了些,兩人往來幾次,走的近了,鄧家的小娘子便跟她說起這兩個女人,還說她們這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讓她可千萬離她們遠着些,那都不是什麽好女人呢!
曾經在街市上,鄧家小娘子遠遠的指着兩人,跟她說過,她記得清清楚楚,故今兒見着這兩人,她便連個好臉兒都懶得給。
誰知道她們是不是來勾引表哥的?
可這一臉和氣的女人,一口一個“小姐”的叫着,這……她從沒聽過這樣的叫法兒,難不成這也是京裏頭的規矩?
心裏頭越想越亂,楊珍本就是個沒城府的,但卻不是一點兒世事不知。不然也不會大冬天穿着個薄衫往顧淩之眼前晃了。
擡眼看着兩個女人戲谑的眼神 ,楊珍腦中靈光一閃,頓時變了臉色,指着謝荼糜,怒聲叫到:
“好啊!你罵我?”
她偷偷聽哥哥們說過的,“小姐”叫的都是那些個不正經的煙花之地的女人,這女人竟辱罵她……
“你這個……”賤人!
謝荼糜長眉一跳,就罵你了,怎的?
她這段時日委實脾氣不怎麽好,光是流水一般的銀子花出去,都要了她的老命了,家底都快要搬光了好麽!
本來氣兒就不順,還碰上這麽個神經一樣的表妹?
真是夠了!
顧淩之已是站起身來,幾步走到楊珍身前,厲聲斥責,“夠了!表妹,我還有要事同二位娘子相商,你留下不合适,我叫人先送你回去。”
楊珍一呆,随即滿臉焦急的跺腳,“表哥,明明是她們……”
顧淩之卻不聽,只快步走到門前,叫了随從過來,半拉半扯的哄着楊珍出門去了。
閑人退散後,顧淩之回來跟謝荼糜二人賠了不是。幾句客套,便步入正題。
謝荼糜放下茶盞,直言道:“大東家您給句準話兒吧,餘下一半的皮子什麽時候能交貨,我這兒等着急用呢?”
自從知曉顧淩之幾乎壟斷北邊兒商路,謝荼糜便改了稱呼,只管叫他一聲“大東家”,三個字裏頭滿滿都是她的怨念啊有木有!
況且,
明知要談生意,還要帶這麽個腦子有病的女人,謝荼糜對顧淩之真是一點兒好感也沒有,只想趕緊了了,各走各道,互不相幹才好。
顧淩之淡淡一笑,溫和的回道:“不瞞大娘子,你要的貨着實不少,我已從北邊兒調來商隊運送,算着日子,應是快到了。大娘子稍安勿躁,顧某決不會少你半分貨的。”
謝荼糜客套一笑,“大東家這是哪裏話,您向來一言九鼎,誠信的很,這我是知道的,只是——這天愈發冷了,……正是得用時候,東西不擱到手心裏,總是不踏實。”
顧淩之笑了笑,只說了一句,“大娘子放心,顧某保證,不出三日餘下貨物盡數交予娘子手中。”
話說到這份兒,已是沒甚可說的了,謝荼糜只能點頭了事。
餘下,便是姜琳梅與顧淩之之間的生意經,說的香精生意事宜。這事兒不歸謝荼糜管,她便只管抱着熱茶窩在椅子裏充當背景牆。
聽着兩人一來一往,謝荼糜聽着聽着,兀自出了神。
香精鋪子裏的生意她向來只占了分子卻并不插手經營,如今看這形勢,這鋪子生意卻是不适宜再開下去。
飯都吃不飽了,眼見他們鋪子一筆一筆的生意過着,太容易引人嫉恨不是!
世道越是不易,越是低調些才好。
她跟玉蟬、阿姜兩人商量過了,左右就這兩個月的功夫,将鋪子裏存貨清一清,悄無聲息的把鋪子一關,關起門來過自個兒的小日子才妥帖。
謝荼糜愣神的功夫,姜琳梅同顧淩之的生意經已經談至尾聲,最後婉拒了顧淩之的留飯,兩人一同上了謝荼糜的馬車,往家裏去了。
因着先前杜家人那麽一頓鬧騰,姜琳梅叫人先行一步。
果然,杜家一杆子老少,盡數圍在姜家門前,一味高聲叫罵,卻見阿姜家中仆從從一旁角門悄聲進入後,不過一會兒大門便敞開來,一衆仆從丫頭婆子拿着木棒,二話不說,奔到杜家人前便是一頓好揍,只揍的杜家一幹人等鬼哭狼嚎,最終忍不得痛處,跳腳狗追一般的跑開了去。
謝荼糜放下簾子,回頭對着姜琳梅微笑,道:“你倒是料事如神,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你家門前鬧?”
姜琳梅收回視線,滿臉的冷漠,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對謝荼糜道:
“總是給杜家做了幾年的媳婦兒,我還能不知道他們什麽德行!總之,不必理會就是,如今早已不比以往,他們該知道的。”
她是不會再縱容他們的,因為早已沒有理由!
她明白這一點兒,希望杜家人也能早些明白。
否則,只能自取其辱!
謝荼糜瞧着姜琳梅,半響彎唇一笑,略過不提。
三天後,顧淩之果然如他所言,親自上門将上千張的皮子送到謝荼糜門前。
謝荼糜站在門口,瞅着一眼裝滿幾大車的皮貨,再轉頭看着身側一臉和藹笑意的顧淩之,嘴角忍不住抽抽。
這麽送貨上門的熱情勁兒,她還真是消受不起!
可貨都到門口了,總得先卸貨才好,不然擋着門總不是事兒!
“月蘭,你去,叫家裏人先把手裏活兒放下,都來搬貨。”謝荼糜又轉頭,看着顧淩之,笑的那叫一個客套又客氣,“大東家,麻煩你,讓夥計們幫幫忙,早些把貨放好,我做東,請大家夥吃熱鍋子。”
顧淩之笑的一臉無害,“大娘子客氣了,您是我們商號的大主顧,這點兒小事兒自該幫上一把。”
說罷,不等謝荼糜致謝,便叫了身邊兒随從,叫了車隊随行的活計,幫着将一車車的皮子送到月蘭示意的偏院裏頭。
謝荼糜原想請幫忙一通的活計們到食鋪裏吃一頓,可顧淩之百般推辭,謝荼糜無法,只塞了滿滿一只荷包給顧淩之身側的仆從,
“今兒多虧了夥計們幫忙,不然只靠着我家裏幾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還不知得花多少功夫……請你們去館子裏吃,你們東家兇的很,怎的也不準。罷了,我也不勉強,你拿了這袋銀子去,你們最是相熟,一處去吃頓好的,也算我聊表心意。”
那仆從滿臉通紅,也不知該收不該,只拿眼睛慌亂的瞄着顧淩之,見他家主人淡着臉色,微微颔首,這才大着膽子收了銀子,對着謝荼糜接連作揖,躬身到底,“多謝大娘子,多謝大娘子,奴代夥計們謝過大娘子。”
謝荼糜笑的眯起眼睛,揮了揮手,又同顧淩之客氣幾句,便很是客套的目送顧淩之上馬,一行人漸漸遠去。
寒冬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過年時候。這時京中情形已是不容樂觀,大雪連綿,連着下了月半,不少房屋都被積雪壓塌,街角凍死的人亦是不少,每日在城門口都能見到板車拉着死人往城外亂葬崗上埋。
街市上已經買不到煤炭,就是柴火,都漲到五兩銀子一擔,就這價錢,也是擠破頭都搶不住的。
天氣越發濕重,便是連着膽子大的冒尖兒的農夫,也不容易再砍到幹燥的柴木,拿着刀子削皮,直把一根柴木削完,也找不着一塊兒幹的,都濕到骨子裏頭了。
天氣越發冰寒,日子也愈發艱難。
謝荼糜坐在暖和的炕上,看着門口一身雪色,被丫頭們圍着拍了雪氣,脫了厚重外套的兩個弟弟,瞧着他們倆不住的搓手跺腳,連忙吩咐身邊兒的丫頭,
“姜湯熬好了沒有,好了就趕緊趁熱端上來,還有,記得把小火上熬的骨頭湯盛上兩大碗,叫廚娘現揉面,烙幾張熱餅,好給二郎三郎他們配着吃,這天兒都讓人寒到骨子裏頭了,他們在外頭凍了一路,先想法兒暖暖身子才好。”
東芝連連點着頭應下,轉頭提着裙子一頭沖到後屋小廚房裏忙活去了。
這邊兒眼瞧着二郎三郎凍的通紅的臉蛋兒沖着她傻笑,謝荼糜真是心疼的不得了,從毛被子裏掏出手來,沖着兩人招手,
“甭傻笑了,趕緊過來,上炕暖和暖和,看你們凍的。”說着指了指炕桌另一邊兒,連連催促道,“趕緊上來,我叫東芝去拿姜湯,一會兒你們先喝一碗,去去寒氣要緊。”
謝沖謝肅聽話的上前,褪了鞋襪,一個接一個的上了炕頭,謝沖往裏推了推謝肅,見他坐好,又細心的拿毛被子給謝肅手腳捂個嚴實,耳邊聽見謝肅暖和的長出一口氣,擡頭看他一眼,見他仰着一張臉傻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沖着上前伸手的丫頭們擺了擺手,自顧自忙活着把自個兒包個渾圓,待身子坐定,頓時一陣熱氣自腳底板沖到四肢百骸,真是舒坦的不得了,不自覺的一聲喟嘆溢出口腔。
閉着眼,嘆出氣後,謝沖自己倒不好意思了,他只當聽不見身側的嗤笑聲,只看着謝荼糜笑眯眯的模樣兒紅了臉,“阿姐,我……”
謝荼糜歡喜的從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她得有半月沒見着這兩個了,雖不好說出口,可這心裏頭還真是想的緊。
謝沖話剛出口,謝荼糜擡眼,卻是見東芝腳步飛快,端着四四方方的托盤,上頭兩只大海碗一點兒沒撒出來。
幾步間,便到了身前。
謝荼糜探過身子,幫着端了碗到炕桌上,一邊兒叮囑道:
“先喝碗姜湯,暖暖身子,有什麽話咱們一會兒說,左右這回你們能在家裏頭多呆幾天,咱們好好說,這會兒不急,你們先喝,趕緊的,趁熱。”
謝荼糜試了試溫度,瞧着不燙口了,把碗往對面推了推,連聲催促着,見兩兄弟端了碗,咕咚咕咚仰着脖子喝了個幹淨。
謝肅還忍不住打了個嗝,謝荼糜看着此景,頓時笑的眯起眼睛,心裏頭踏實又歡喜。
天知道,前幾日聽到太學裏出了事兒,她被吓得整宿沒合眼,生怕這兩寶貝弟弟有個什麽閃失。
如今可好,倆人好好的,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這真是太好了,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官們求個收藏一點嗷嗷嗷嗷嗷嗷!
☆、問父
謝沖兩人就着烙餅喝了滿滿一大海碗的骨頭湯,然後身子往後一歪,長長的籲了口氣,一臉的滿足看的謝荼糜直發笑。
聽到笑聲,謝肅紅了紅臉,覺得不好意思。謝沖卻是拍着肚皮,半點兒文雅沒有,只咧着嘴笑了下,看着謝荼糜感嘆道:
“還是家裏舒服。阿姐,咱家屋裏燒的這麽暖和,得費不少柴火吧!哎,你不知道,太學裏我和阿肅住的屋子,都是按着人頭分炭火,多一點都沒有,一晚上也就幾個,拿熏爐捂在被子裏,也只是不凍着罷了。”
謝沖說着拿手摸了摸暖哄哄的炕頭,又飒然一笑,“其實我們在裏頭算是好的了,起碼熱飯食總是有的,阿姐你不知道,太學裏有個先生,一家子都在裏頭,也只勉強能填飽肚子,可我們聽說,他家外頭的親戚,家裏柴火都燒完了,屋子裏凍的厲害,實在沒法子,便求到他頭上,都是親戚,也沒法子。那先生就把他的份例勻了些給親戚,他自家緊巴巴的過着,一家子擠到一塊兒取暖。可沒幾天那親戚又來了,還帶了旁的親戚,又是哭着喊着要借炭火,先生沒法子,他家裏頭的都不夠用了,家裏孩子才六歲,夜裏總是凍醒,他急的沒法子,炭火實在是不夠用了,他跟親戚們好說歹說,人家愣是哭坐在他家門前,就是不走,只說家裏一大家子都活不下去了,讓先生可憐可憐,給他們一家條活路,那場面,鬧得可厲害了……阿姐,你是沒看見,好些學生先生們圍着看,那先生臊的臉都紅了,急的團團轉,沖着那幾人打躬作揖,可就是沒人理他,最後,還是先生他媳婦兒拿了把菜刀沖出來,只紅着脖子,喊着說,反正都活不下去了,幹脆一家子都死了算了,他們家死了,把活路讓出來,他們這些親戚就都能活了……”
謝荼糜放下茶盅,重又把手塞進毛被子裏,聞言便道:
“前幾日只聽說太學裏頭,險些出了人命,鬧得不得了。我還擔心你們倆來着?原就是這回事啊?”
“可不是。就這事兒,”
謝沖點點頭,感嘆了一聲,調了調姿勢,半靠在謝肅身上,繼續道:
“先生媳婦兒拿着刀就往自個兒脖子上抹,看樣子真是被逼的不想活了……也是老天有眼,正好人堆裏有教習武藝的師傅,眼瞅着不好,一下子撲過去,把刀子奪了過來,才沒讓人傷了性命。那幾個親戚眼瞅着鬧到這份兒上,跟結仇差不多,也得不了好。灰溜溜的捂着臉走了。”
說罷,謝沖愣了一會兒,謝荼糜給他們兄弟倒了杯水,看着兩人喝了口,才淡淡道:
“不要多想。”這樣的事兒往後多的是,這才哪兒到哪兒!
謝肅靜靜的低頭,一口一口喝着水,漠然無語。
旁人如何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他阿姐二兄太平無事就好,他心裏統共那麽一小片,旁人再放不下了!
謝沖悶悶的出了口氣,一口氣喝完水,沉沉的嘆了聲,好似要散盡悶氣,仰臉沖着謝荼糜一笑,語氣難得的帶了些悵然,
“我知道了,阿姐,我都知道,只是親眼看見,心裏還是有些……哎,不說了,只要咱們一家子好好的就成。”
謝荼糜一直看着謝沖,瞅着他臉上漸漸略過一絲釋然,心裏一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關心道:
“你們在太學裏頭怎麽樣兒?吃的住的可好?外頭連着下了月半的大雪,人出去都得埋了半截,難走的很,給你們送個信兒,添件衣裳什麽的都不容易,還好早先讓你們帶了幾件毛厚襖子,以防萬一,不然,這天兒可要受罪了。”
其實,謝荼糜是打算讓家裏那只頓頓論斤吃肉的小鷹給送東西給阿弟他們,可一想這樣太過打眼,謝荼糜想了想,琢磨着兩兄弟興許得受點兒罪,可比起旁人應是不差的,想要磨練磨練弟弟們的謝荼糜便熄了這心思。
想想就知道,若是二流三流世家的兒郎比勳貴清流家的子弟過得都滋潤,他們家就別想消停了。
謝肅只搖搖頭,蹦出了句,“沒凍着,穿着正好。”就沒了聲響。
謝沖瞧了眼悶桶一般外憨內奸的阿弟,認命的一一細細作答,
“都好,阿姐,雖說吃的不比從前,但每日總有一葷一素……已經很好了,比起外頭好的不知多少。衣裳也厚實,凜冬時候,太學裏發了兩套棉衣,細心着點兒,穿一冬是沒問題的。不說旁的,總凍不着的,比起……好很多,真的。”
謝荼糜笑眯眯的認真聽着,見謝沖一個勁兒的點頭,謝肅也在一旁點頭應是,便笑着說道:
“這就好,你們在太學裏頭,要聽先生的,閑事莫管,閑話莫說。現下這情形,你們應是知道些,不怎麽好,咱們人微言輕,阿姐沒多大本事,只能管着你們倆好好的就行,旁的……就不要多想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謝荼糜看着謝沖兄弟倆沉靜下來的面色,心裏暗暗嘆了口氣,确實,比起外頭老百姓的日子,太學裏就跟仙境似的。
京裏情形其實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光是湧入城內的饑民每日不知凡幾,只不過官府為了面上好看,趕着一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到城外,惹得災民們東躲西藏,才能窩在哪個街角安個臨時的窩。
謝荼糜垂着眼,眸終是閃過一絲嘲諷之色,到底是百姓人多命賤,被凍死了連個草席都得不了,只被人往亂葬崗上一扔,此生便了無生息。
這樣的世道,若是心腸不硬,連自個兒都養不活呢!
“對了,”
正出神時候,謝沖一聲便将謝荼糜心神拉回,擡眼看着支起身子的謝沖,笑着問道:
“怎麽了?”
謝沖道:“阿姐,太學裏先生囑咐過,說是讓咱們回來這一趟,再去便得呆夠月餘,不準出來了,且因着那位先生的事,也不許外頭的人随意進去。先生說,每位學生都到書記官那裏登記,報上家中一人姓名,往後便是家眷上門探望,也只能此人,旁人卻是不成。不然,若是來人都要鬧一場,太學裏還像什麽讀書的樣子?”
謝荼糜點點頭,贊同的笑道:“應該的,總不好放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進去,禍害了學生可怎麽好,還不如都不讓進的好。這樣已經很好了,咱們家就報上我的名諱吧!我就你們這麽兩個兄弟,自然得我去才好,送什麽東西也方便。”
謝沖咧着嘴,笑道:“就知道阿姐你得這麽說,早報上了,回來前就報過去了,報的你的名諱。”
說罷,頓了頓,謝沖神色徒然晦暗下來,失落的喃喃道:
“現下這樣的世道,阿爹總沒個消息,這樣的冷天……他怎麽就不會來呢!哎——哪怕是捎個信兒來回也好啊!”
謝荼糜眼眸微動,卻是垂着頭默不作聲,她跟謝父不熟,哪怕是她成為謝荼糜,算起來那妹子已經三四年沒有謝父捎來的信兒了,不然王家哪裏敢明目張膽的欺負她,那呂氏也肆無忌憚的給妹子下絕子藥,不過是嫉妒謝父僅有的幾次回信兒也只是給謝荼糜姐弟罷了。
這裏頭繞繞兒,謝荼糜早查的一清二楚。她一點兒不同情呂氏,誰讓她上杆子的非要嫁給謝父,那法子也狗血的緊,趁着謝父到呂家做客,更衣的時候恰好遇見衣衫不整的呂氏……于是,婚事不成也成了。
至于那兩個異母兄妹,來的法子更是不要臉,呂氏也夠豁的出去,人家運氣也好,竟是下回藥就能生一個……謝荼糜強烈懷疑,她那倒黴催的老爹肯定是給呂氏吓得離家出走,嗯,不然就是惡心的。
誰家攤上這麽個女人,都得離家了去。
這廂謝荼糜正胡亂歪歪着,一向隐形人似的謝肅徒然開口,少年變聲期的聲線有些嘶啞,卻很清晰,
“阿爹沒事,他不會有事的。”
謝沖啞然轉頭,謝荼糜也擡頭看去,謝肅直視着兩人,臉上是一萬分的認真,“阿爹那樣的人,就是擱到大山裏,他都能一個人搭個茅草屋,布了陷阱弄吃的喝的。若是遇到有人的地兒,那更不用操心了,阿爹最是個揮金如土的,朋友遍布天下,哪行哪業的都有,他又是個最會糊弄人的,說不到十句,都能好的跟親兄弟一樣。所以,阿爹沒事的,他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他說過得。”
謝荼糜唇邊的笑越來越濃,看着謝肅的眼神卻越來越柔,待話音剛落,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笑的滿是認同,
“可不是,三郎說的對,阿爹那樣的人,肯定會沒事的,說不得什麽時候他在外頭呆膩了,就自個兒回來了,阿爹那麽有本事,肯定沒事,放心吧!說不定,等開春阿爹就回來了,現在日子不好過,阿爹指定得擔心咱們幾個,心有牽挂,自然就沒心在外頭了,他想着咱們,肯定想着趕緊回來呢!”
謝沖,謝肅兩兄弟連連點頭,滿是孺慕的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笑意。
謝荼糜看着,心裏頭暗暗松了口氣。卻開始捉摸着,怎麽派人去找找那個不靠譜的阿爹,如今這年景,外頭怎麽樣她真是不敢想,嗯——還是想些法子吧,到底是兄弟倆的親爹……也是她的,這是她欠了謝荼糜的,一定得還上,不然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臭鞋和美味兒
兩天時間過得飛快,哥倆眼看又到了回太學時候。這兩天謝荼糜愣是沒閑着,先是挑了結實擋風的皮子挑了兩塊,叫了家裏擅長針線的丫頭,日夜趕制,為着不顯眼,愣是給縫到棉襖子裏頭,再縫上一層外布,擋的嚴嚴實實不說,穿上,嘿嘿,那叫一個暖和。
尤其謝荼糜想的遠,拿了十來個大拇指大小的金元寶,叫月蘭親自動手,給縫到襖子裏頭,還特意給二郎三郎說了,只讓他們記着別脫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左右冬天的厚衣裳,穿個一冬都不帶換的,男人嘛,很正常!
左右現下又不是講究的時候。
至于旁的,謝荼糜趁着二郎三郎睡的天昏地暗的功夫,自個兒領了家裏頭丫頭,把地窖裏腌菜整理一番,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