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8)
了最尋常的蘿蔔條給裝了一小壇子,腌的整條辣椒裝了一壇子,還有肉幹兒,麻辣味兒的,特有嚼勁兒,也備了些去。
謝荼糜倒不是小氣,不舍得給倆兄弟,實在是現下這時候,哪怕這些東西已是有些打眼了。
可總不能因着這個,委屈自家孩子吧!謝荼糜半鴕鳥的想着,管它的呢,先養好自家崽子再說,至于旁的——到那時再說呗!
總歸,她不願惹事,也不會怕事就是了。
可不怕歸不怕,該囑咐的還是得囑咐。謝荼糜耳提面命,苦口那叫一個婆心,只叫倆弟弟千萬別犯聖父病,好東西得留着私底下偷偷吃。
當然,若是……呵呵,那什麽,給好朋友分享也是可以的。可這得活心眼兒,把握個度不是!
要說,謝荼糜對倆小子,那真是不計成本,全力以赴。就給二郎三郎倆崽子的配備,甭說富貴人家,就是勳貴子弟,比得上的也少。
這場冬寒來的徒然,原先冬日裏還能吃的蔬菜,如今早已不見蹤影。田地裏土都凍壞了,菜早就不長了。因着毫無準備,好些個官家富貴,家裏頭有聰明遠見的,現下能吃上蘿蔔大白菜的,已是就的着的幾個而已。
至于肉食,月前瞧着情形不對,有那眼光敏銳的,尋了管事出京跑到大老遠去買雞買鴨,連往日裏嗤之以鼻的豬肉,都搶着采買。
有段日子家禽的價格貴的離譜,可等這些個富貴人家将窮人家的雞鴨豬陽買完,老天爺徒然變臉以後,不說窮家裏拿着銀子到處買不來半點兒葷腥,便是那些個畜類,就是京裏大戶人家打均勻分一分,到了現在,也差不多見底了。
于是,謝沖謝肅倆兄弟手裏這些個東西,說少那真是少,可說多,嘿嘿——拿來擴展人脈,交往一二好友,那真是再好不過的珍惜物兒。
謝荼糜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左右二郎三郎将來都要走仕途,太學裏頭雖不敢說全部,但大半個朝廷未來棟梁還是很靠譜的,這時候不趕着積攢人脈,更待何時呢?
好吧!她就是這麽市儈!
謝荼糜一點兒不否認,誰讓她家倆崽子身單力薄,沒個得力父輩幫襯呢!
他們要是自己不多操心點兒,将來可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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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謝荼糜一臉語重心長的給倆兄弟上了趟臉厚心黑的課,然而,愛弟心切的她卻不知曉,自個兒兩弟弟早不是什麽純良人兒,都是一水兒的白皮兒芝麻餡兒的黑包子兒。
謝沖謝肅兩人對着謝荼糜的叨叨,那叫一個乖巧,點頭跟搗蒜似的,一句一磕,滿臉認真誠懇的還差點兒把謝荼糜給糊弄過去。
關心則亂不外如是。
謝荼糜望着車輪改成倆滑板的馬車,瞅着倆兄弟那黑溜溜的小腦袋漸漸變成一個黑點兒,恹恹的放下揮着的手臂,長長的嘆了口氣,站了半響,驀的一聲笑罵,
“小兔崽子。”
搖着頭,扶着月蘭施施然轉身,慢慢的踩着半尺高的雪地,沿着來時掃出的小道緩緩而去。
唉——為毛心裏頭這麽不對勁兒呢!
好似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自家崽子跟打了激素似的,徒然長大了。還甭說,謝沖那小子,眼瞅着要比她還高一頭了呢!
謝荼糜傷感的嘆了口氣,特別矯情的摸了摸自個臉蛋兒,扭頭朝月蘭問了句,
“你家娘子我,時不時老了?”
月蘭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她家娘子這是間歇性發癫兒,頓時笑道:
“您才多大呀?什麽老不老的,跟您遠着呢!”
這是實話,只看她家大娘子這嫩的都能掐出水兒的小臉蛋兒,京裏能比的上的——反正她是沒見過,尤其那雙含水眼瞳,簡直能要了人命了都,她一個女人每日見着,都時不時的給迷惑住,更甭說男人了,也就是王家那個傻子……
哦,對了!
想到這兒,月蘭告起小狀來,“大娘子,有件事奴得跟您說,這兩天,護院的人給奴遞話,說是王家那位郎君總在咱們門前晃悠。前些日子,護院的大哥還以為是哪個不安份的小賊呢?等交手一看,竟是王家将軍。”
月蘭語氣裏滿是嘲諷,謝荼糜笑眯眯的看着月蘭,只看得月蘭臉色一紅,羞得垂下腦袋,小聲道:
“奴,奴就是看他不順眼。”當初那姓王的把她家娘子害成那般模樣兒,如今眼瞧着又搖出幺蛾子,她自是不忿的緊。
謝荼糜眼神柔和,笑眯眯的戲谑道:
“我又沒說什麽,看他不順眼就不順眼罷。你給我傳個話兒,告訴你那護院的大哥,若是再遇見那人在咱們家門口亂晃,無須手軟,直接打了去。那就是個禍害,離得越遠越好。”
聽出娘子話中陶侃之意,不自覺的月蘭腦中劃過一抹沉默的影子,随即神情一整,低聲應道:
“是,奴記得了。”
邊說着話,主仆幾人一邊兒往後院裏小心翼翼走去。
謝荼糜瞧着滿園銀色,神色間閃過一抹沉思。這天兒越發怪異,她這心裏就越發憂慮。
這老天爺狠起心來,竟是拿人命填怒氣的,只這異常的天氣,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了。
長長的嘆了口氣,謝荼糜垂了眼眸,盯着自個兒的皮毛靴子尖兒,心裏頭一絲悵然散去,卻是露出滿滿的漠然。
這吃人的世道,若是不對旁人狠心,便只能等着旁人對她們姐弟們狠心了。這種沒有選擇的選擇,謝荼糜向來不會遲疑猶豫。
只是,不知道她那未曾謀面的老爹,可還保有一條命在!
這廂謝沖謝肅寶貝似的護着幾個壇子沖進兄弟倆的居室。只将東西往床底下一塞,裏頭一推,外頭又用幾雙臭鞋子擋着,這才心安的嘆了口氣。
獨食兒不是這麽好吃的呀!
索性太學裏頭,一天兩頓的吃食也是按量供給,各自拿食盒領了,掂回去自個兒屋裏吃也是有的。
排着隊領了哥倆的吃食,兄弟倆一陣眼色,謝肅提着食盒拉着鄧家允輝先行一步,謝沖則打了個轉兒,往甲字號上方小單間的居舍裏走去,數着第三間的門口,敲了兩下門,等了一會兒,一個頭戴玉冠的青年男子開了門,看着門前笑的文雅的謝沖,奇道:
“咦!阿沖,正是用食時候,你怎的還這般閑逛呢?來,來,反正我一人正無趣,咱們一塊兒……”
說着,這青年便拉着謝沖,要往屋裏拽的模樣兒。
謝沖反手抓住安祖芝的手臂,清俊臉龐現出一抹輕笑,左右看了看,身子微微前傾,小聲道:
“我就不進去了。你一人無趣,還是跟我走,跟我阿弟一塊兒用食吧,有個伴兒才鬧熱不是。”
青年愣了下,“阿沖,你……”
“你什麽呀?趕緊走吧,天本就冷的厲害,若是再等會兒,飯食都涼了,可怎麽下咽?”
太學之中,同樣分化的厲害。似謝沖兄弟倆這般沒個根基的,除卻看在鄧公面上,餘下總有些個刺頭挑事兒。雖無人能在倆兄弟跟前占了便宜,可跟他們二人交好的并不許多。
而這汝陽侯府的世子爺安祖芝便是那為數不多,以平心論之,跟謝沖二人交往甚篤的好友。
還有,鎮南王家的老小衡三兒,寒門之中擠過萬人獨木,言之有物,行之有素的華鵲。
平日裏這幾人對謝沖兄弟倆助益良多,如今,投桃報李,分享好物兒,他們自是不會吝啬。
說着,謝沖給安祖芝使了個眼色,阻下他未經之語,只暈暈乎乎的看着謝沖收拾了他的飯盒,提着出門,又拐了兩次門,領着三個好友往自家屋子去了。
幾人提着食盒一進門,謝肅探着腦袋,面色沉靜卻動作飛快的內裏插了房門,而後在幾位好友茫然疑惑的視線裏,緩緩的提出幾雙散發着不可言說氣味的鞋子後,将一壇壇的寶貝兒拿了出來,小心翼翼放在幾上。
輕手輕腳的打開封口,各自取了些出來,放在早先準備好的幾個碟子裏,數夠了六人份的量,又将壇子封好,這才轉身對着離得遠遠的,捂着口鼻,神色怪異的好友們,露出一抹客氣的、含蓄的、好客的笑容來,擡手熱情的招呼道:
“幾位快來嘗嘗,這可是等閑吃不到的好東西,滋味甚是難得呢!”
那幾個青年,眼神齊齊往謝肅難得的腼腆笑臉兒上一瞥,随即移到桌上幾個看不清甚物的碟子上,再回轉到謝肅臉上,幾人面上的神情漸漸精彩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啊親們親們!
☆、妞妞
這是不是有點兒重口味呀!
幾人躊躇不前!
謝肅一看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難得露個笑臉,這群沒眼色的竟不領情,心情很不爽的他立時抹了笑臉兒,恢複了先前的表情——沒有表情!
若不是關系實在好,這種嘴邊兒省食兒的無比高風亮節的情操,他才不惜的有呢!
不知好人心!
一雙眼鄙視的掠過這群不懂得美好的憨人,謝肅暗暗唾棄了聲“傻子們”,一邊兒動作飛快的轉頭,一手端着碗,一邊兒筷子飛舞,靈巧迅速的從每個碟子裏夾了些小菜出來,然後身子一歪,靠在床邊兒低頭吃起來。
傻子活該搶不到食兒,謝肅一邊嚼着香辣的白菜,一邊兒幸災樂禍的想着。
謝沖一邊兒看了眼眼神兒直往謝肅碗裏瞄的幾位好友,眼神劃過一抹戲谑,腳下移步,在幾人略帶迷茫的目光中,從桌上食盒裏取出自己那份,學着謝肅模樣兒,一樣夾了些,轉身坐到謝肅身邊兒,低頭大口吃起來。
浪費這麽些個時間,飯食都快要涼了。
兄弟倆這般動作,一旁站着的幾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呼啦一下子,幾步聚到桌前,生猛兇狠的搶奪開來。
半盞茶功夫過後,幾人或坐或躺,擠在兩張床上,衡三兒翹着個二郎腿,一手枕在腦後,一手還捏了跟腌辣椒,嘴裏磕巴磕巴個不停,一邊兒呲牙咧嘴,卻還吃的飛快。
手裏頭一根兒沒一會兒便沒影兒了,衡三兒拍了拍肚子,吧咂着嘴兒,沖着謝沖擠眉弄眼兒,道:
“行啊!阿沖,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兄弟倆手裏還能拿出來這個,啧啧,可真厲害啊!”
他向來是這麽個調調兒,也就是跟這幾人跟前酸幾句,可到底心裏頭明鏡一般兒,現在這時候,哪家不是寶貝着這點東西,謝沖謝肅他們,竟舍得拿來分給他們,這情他記在心裏頭了。
謝沖笑了笑沒開口,一旁坐着喝茶的安祖芝倒是笑道:
“行了,小三兒。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剛就你護食兒護的厲害,現下吃飽了嘴又不閑着了。”
衡三兒嘿嘿笑了兩聲,眼珠一轉,忽的趴到謝肅肩膀邊兒上,腦袋一伸,嗷的一口叼住最後一截腌黃瓜,而後在謝肅殺人般的眼神兒飛快的縮回腦袋,捂着嘴樂嘻嘻的笑起來,搖頭晃腦的好不得意。
一幹子人看着他這賴皮模樣兒,只得搖頭一笑,謝沖抿了口熱茶,眼神掃了一圈兒,輕聲道:
“我家莊子裏原有不少果蔬,阿姐看着堆在地上實在不像樣子,便叫了家裏仆從,全都給腌了起來。也是巧了,今年天冷的早,外頭也不好采買,那些個腌菜便頂了用。如今已是剩的不多,阿姐恐我和阿肅吃的不好,只把餘下的小菜都裝了,叫咱們拿來學裏,平日就着飯吃。
這天冷寒的厲害,這些小菜又多是辣的,吃到肚裏,一會兒身上都暖烘烘的,實在再好不過。不過,左右也就這麽幾壇,旁人就算了,不夠分的。只咱們幾個,省的點兒吃,兩個月約是沒問題。沒辦法,這天兒太冷了,離初春還得兩月有餘,且日後還不知會如何呢?若是再冷些,唉……”
一聲長嘆,只叫屋內幾人想着外頭雖停了大雪,卻生了凍霜的景象,心情無端的低落下來。
屋外長廊檐下,尖錐一般的長長冰條泛着刺人的銀光,反射着太陽的光芒,透過日色憑空多了幾許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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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荼糜捂着厚厚的衣衫,站在支起來的窗棂旁,看着外頭空中白的詭異的日色,凝眉許久,長長的呼了口氣。
優思更上心頭,謝荼糜不願再看這不詳的天景。她緊了緊掌中手爐,衣袂翻飛,轉身漫步到了案幾後頭,身影微動,落坐扶手椅上。
視線落在案上厚厚的紙頁上,眼底沉色愈濃。
近一段時日外頭世情消息,大都在這兒了。上頭的情形委實不大樂觀。
尤其,大雪停後,溫度一下子又降了一二十度。外頭的天地仿若一下子都給凍住了,原先好歹地面還松軟些,踩下去能留個腳印。可如今,都凍成了冰,行走都成難事。
外頭偏房屋檐角上撐不住冰凍的重量,半夜裏轟隆一聲,已是墜下地面。
更甭說外頭街市上,一夜之間,雪中濕氣全數化作冰淩,将街角蜷縮着的乞丐兒凍成了人形冰塊,生命于無聲無息消散殆盡。
早起掃路人搬運路邊兒屍首,動作之間,一個用力,只聽一聲“咔擦”脆響,竟将地上冰人胳膊輕巧掰斷。
這樣的景象,遍布各個街市角落。城外的亂葬崗已是堆得放不下了,官府裏出了人來,一把火燒的全都成灰。
只那熊熊的烈火,招的城外難民近前去,忍着焦臭的肉味兒,感受着微薄的暖意。
冬日的天色寒的人心裏直發涼。
這天半夜,謝荼糜已脫衣入睡。宅子外頭“咚咚”的敲門聲,沉悶的仿佛要敲進人心裏頭。
門房的燈燭亮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外頭一道人影噗通跌進來,門房老袁吓了一跳,身子一僵,随即連忙上前,手中燈籠照上去,昏黃燈火之下,穿着略顯臃腫的丫頭一臉鮮血的仰着頭,喉嚨裏發出凄厲的嗚咽。
她擡手抓住老袁的褲腿,着急的求道:
“袁叔,求求您,趕緊通禀大娘子一聲吧!奴要急事,我家主人急等大娘子救命呢!”
老袁先是心中一驚,待看清來人,臉上已顯驚訝,他一邊兒扶起丫頭,一邊兒擔憂問道:
“阿蕊,你怎的弄得這般模樣兒?”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姜琳梅的貼身丫頭,因兩家常來常往,老袁自是認得。
如今看阿蕊一副狼狽失措模樣兒,老袁也覺得不好,只趕緊将人攙進屋裏坐着,問明臉上血跡,知曉是路上跌倒,磕在冰面所致,心下卻松了一瞬。
所興,不是那位姜娘子有失。
老袁也不拖拉,趁着阿蕊拾掇的功夫,叫了臨屋腿快的小子,飛奔着一路往內院報信兒去了。
阿蕊立在門口,探頭看着那人影飛一般的一下子滑的老遠,登時瞪圓了眼睛,嘴巴張着,好不驚訝。
老袁瞧着人影不見,轉頭恰好見着阿蕊這模樣兒,立時笑了,緩聲解釋道:
“這些天兒地上都滑的走不了了。大娘子瞧着不是事兒,便想法子,教了丫頭們溜冰兒,嘿!還真別說,這學會後,還真是方便。不過,也只得年輕人才行,咱們年紀大的,可經不起摔打,學不了了。”
阿蕊眼睛裏放光,覺得剛才那人那滑行的法子實在是好。若是她能這般,也不用跌了那許多回,連嘴都給磕流血了呢!
謝家仆從俱來訓練有素,不過一刻功夫,啊蕊已被帶到謝荼糜跟前,謝荼糜也不多問,只待知曉是妞妞發了高熱不退,有些不好後,二話不說,從床頭小箱子裏拿出一包東西,用帕子包了,貼身放入袖袋,一行人便往姜家趕去。
謝荼糜帶的人都會溜冰,她指派一人,攜了阿蕊,急行到了姜家裏頭。
待看到迎在門邊兒,臉色蒼白,身形消瘦,衣裳略有不整的姜琳梅,謝荼糜急忙幾步,上前扶住她的手,緊了緊,道了聲,
“放心,會沒事的。”
只一句,姜琳梅忍了多時的眼淚唰的一下順着臉頰落了下來,哽咽的厲害。
謝荼糜溫和的看着她,也不開口,只微微用力,拉着她往內室走去。
倒了裏間,謝荼糜錘頭,看着燒得滿臉通紅,嘴唇去白的吓人的妞妞,裏頭也覺得不好受的緊。
擡手摸了摸妞妞額頭,呀!真是燙的厲害。
小孩子最不經燒,若是遲了時辰,怕就是好了,往後腦子也得不好了。這麽個漂亮的小妞妞,還會軟軟的叫她姨姨……
謝荼糜抿了抿唇,不再猶豫。只對着姜琳梅耳語幾聲。
姜琳梅淚眼迷蒙的擡頭,眼中雖有茫然疑惑,卻毫不猶豫的屏退屋中丫頭婆子,見人散了幹淨,姜琳梅一把抓住謝荼糜的手,啞着嗓音道:
“惜惜,你幫幫我,想想法子吧!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妞妞她還這麽小,我看着心裏疼死了呀!惜惜,惜惜,我沒法子啊!若是能讓我替了她,該有多好,惜惜,惜惜啊——”
姜琳梅悲痛欲絕的扭頭望着床上一臉潮紅的妞妞,淚如雨下,滿面哀痛。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妞妞會沒事的,我來就是幫你想法子的,你放心,阿姜!我有法子,妞妞會好的,你放心。”謝荼糜柔聲細細安撫,一邊兒手腕一翻,輕輕巧巧的掙脫出來,幾步走到桌前,取了茶杯,倒了半杯水,又從袖袋裏取出帕子,凝神小心的從裏頭拿出個小巧的紙包,将裏頭粉末倒入杯中,輕輕搖了搖,而後轉身,看着姜琳梅,輕聲喊道:
“阿姜!”
姜琳梅視線從床上瞥開,“嗯?”
謝荼糜又是嘆了口氣,看着好友紅腫的眼皮,認真道:
“阿姜,你聽我說。我不會治病你是知道的。可如今……實在是沒法子了。”謝荼糜眼睛往妞妞那裏瞄了眼,皺着眉繼續道:
“我不會治病,可我手裏卻有些好東西。前些時候,機緣巧合之下,我從後山林子裏得了只靈芝,通身似火,不死凡物。這東西不好保存,我将它曬幹磨成粉,如今就在這裏。”
手裏茶杯往前遞了遞,姜琳梅楞了片刻,猛地起身,一下子沖到謝荼糜跟前,捧着謝荼糜的手低頭看着紅的好似鮮血的半杯水,神情又驚又喜。
謝荼糜卻是靜了眉眼,冷靜道:
“阿姜,我知這是難得的好物,應也是救命的寶物。可我确實不知,這東西妞妞受不受得住……這無例可循,阿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姜琳梅臉上頓時僵住,可下一瞬功夫,卻又狠狠的點頭,眼淚流水一般撲簌而下,她使勁兒拿袖子一抹,深吸口氣,擡手一把奪過杯子,決然的轉身,幾步沖到床前,杯子卻端着穩穩,一手扶起妞妞,一手堅定的将杯子往前送去。
謝荼糜立在原地,靜靜看着,良久紋絲不動。
這殘忍的世道,已将她心中所剩不多的善心消磨了去,可為何,此時此刻,她竟好似心口悶了塊兒大石,呼吸都困難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票票來吧嗷嗷嗷
☆、找茬
謝荼糜和姜琳梅守了妞妞一夜,喝下那杯茶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妞妞的高熱便退了,面色漸漸消了赤色。
天蒙蒙亮時,謝荼糜摸了摸妞妞額頭,扭頭看着眼巴巴一臉憔悴的姜琳梅,面上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
“高熱退了,妞妞瞧着,應是沒事了。”
姜琳梅聽罷,抿着嘴笑了笑,臉上閃過一抹舒适重負,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身子卻是斜着,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妞妞的臉頰,滿是紅血絲的紅腫眼睛又忍不住沁出淚珠。
“唉!”
謝荼糜瞧着無奈的嘆了口氣,拿帕子給姜琳梅拭淚,口中勸慰道:
“看看,你都哭了一夜了,身子還要不要了。妞妞眼下正是虛弱時候,你若是也倒下了,誰來管妞妞?趕緊擦擦,妞妞這都好了,你該高興才是。”
姜琳梅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不住的點頭,又哭又笑道:
“是呢,我高興着呢!妞妞就是我的命根子……惜惜,幸虧有你!”姜琳梅緊緊抓住謝荼糜,眼神中滿是感激。
謝荼糜拍拍姜琳梅的手,溫和笑道:“外道了不是?咱們是什麽關系,還用得着說這個。妞妞是個有福的,自然不會有事。你且安心。”
這時,門簾一掀,月蘭同阿蕊端着東西進門來,謝荼糜瞧見,忙對姜琳梅道:
“現下無事,你且松口氣,剛我叫月蘭熬了些燕窩,你趁熱用些補一補罷,不然身子總要吃不消的。”
說着,不給姜琳梅拒絕的機會,直直拉着她往桌邊兒錦凳上坐下,将調羹塞到她手裏,連連催着她趕緊用。
姜琳梅無法推拒,再加上熬了幾日,都不曾好好用膳。如今猛地放松心防,倒還真的有些餓了,便低頭小口小口的用着。
姜琳梅吃着燕窩粥,眼底漸漸迷蒙。
如今這般光景,這樣的好東西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可惜惜一句話沒說,就給她送了來。往日裏時常的小菜、熏肉,還有妞妞那藥……
這樣的恩情,她是怎麽也還不了的,這情她只能記在心裏,也得妞妞記在心裏,得知道她惜惜姨姨給了她多少恩惠……都得記着,往後——總有一日能換回去的……
謝荼糜倒不知姜琳梅心底想頭,她自個兒也餓壞了,一碗溫熱的燕窩粥下肚,終是舒服了些。
謝荼糜又陪着看了半日,見妞妞醒來,一碗小米粥喝下大半,随即便能下炕自個兒來回轉悠,這才将心徹底放進肚子裏。
月蘭一上午也沒閑着,昨兒見阿蕊跌的滿嘴血,謝荼糜便交待她,拉着姜家幾個大丫頭學溜冰,再讓幾個丫頭教旁的人。
這個不算難,兩個時辰,跌幾回也就學會了。
現下京裏,便是富貴人家一天也都改了朝夕兩食,姜家也是。只是姜琳梅對謝荼糜知曉甚深,便叫人做了午飯,留謝荼糜用膳。
謝荼糜倒是并不推辭,只笑盈盈的随好友的心意,用罷飯,辭了好友連連相送,帶着幾個丫頭婆子回府去了。
回到自家屋裏,換了家常衣衫,剛喝了杯茶。
下頭東芝便來告了一聲,“娘子,謝家老宅來人,吵着說要見您。”
謝荼糜懶懶倚在炕上,聞言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只淡淡說道;
“是哪個?呂氏,還是謝華蘭?”
東芝垂着腦袋,低聲回道:“是女郎來了,帶了好些仆從。”正在門外不停叫嚣。
這不是頭一回了,如何應對她們早有了經驗,只是還得跟娘子回禀一聲,由娘子做主處置才是。
只是,人卻是不曾放進來的。東芝暗暗的撇了撇嘴,頭一回她們傻,放了老宅的人進來,那些個人……跟土匪似的,一窩蜂的湧進來,門房袁叔屋裏幾上放的一張幹餅,都被他們搶了去,一雙眼泛着綠光,瞧着裏頭滿是貪婪,直叫人看着下作的很。
如今,她們可是長了記性了。
謝荼糜自是知曉外頭急的跳腳的謝家女郎該是如何憤怒,可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她自認并不良善,盡管老宅那對母女對她滿是惡意,自大雪連連下了月餘後,她們首次找上門來,她還是瞧着老爹的面上給了她們一大袋子粗米,這東西若是省着點兒吃,也能過一陣子的。
可人家瞧不上,打開一看,謝華蘭立時變了臉色,狠狠往地上一擲,任由米粒撒了一地,扭曲着一張臉指着她罵,說她黑心腸,連給母親兄妹點兒好東西都舍不得,這般惡毒,是要看着她們母女去死,還跳着腳罵謝荼糜姐弟不孝,說要到官府去告,好叫二郎三郎知曉厲害……
想到這兒,謝荼糜眼中溢出一抹寒色,看着東芝淡淡吩咐道:
“今日當值護院的是誰?跟他們說說,別總是窩在院牆底下,出門活動活動手腳,門外狗吠個不停,他們也忍得住不成?”
她家人口這麽多,米糧留着自個兒還不夠用,人家又不稀罕,她就不惹這個嫌了!浪費也不能這麽個法兒不是!
左右早就是仇人了,枉做好人的窩囊事兒,還是少做些為好!
給自家人,起碼還念些她的好呢!
謝荼糜撇撇嘴,握着暖暖的茶杯,抿了口熱茶。
東芝眼睛一亮,嘴角咧了咧,又立刻合上,口中高聲應道:“是,奴知道了,奴這就去、”
說罷,對着謝荼糜行了一禮,退了兩步,随即輕巧的轉身,待出了房門,立時拎起厚重的裙擺,飛快往外院傳話去了。
說實話,她早看不慣謝華蘭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你們都是蝼蟻”的自傲模樣兒,哪次來她不罵上一通,到跟個潑婦似的,真是丢了謝家的顏面,沒得讓人瞧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郁悶
東芝一路奔到門外,看到門外正前頭家裏護院站了一列,環胸束手斜着底下幾個粗壯婆子擁着的謝華蘭,因先前罵的累了,此刻才停下稍作歇息,好等待會兒再戰。
謝華蘭也不講究了,直接蹲下身子,撫着胸口歇口氣兒,她眼睛直直瞪着門口,仿若看着仇人一般,滿眼怨毒。
她不得不恨。家裏那黑漆漆的糠粥,她是實在咽不下去了……那就不是給人吃的。
她上回可是瞧見了,這便宜阿姐的家裏,便是奴仆吃的也比她們好。這……憑什麽?她是謝荼糜的親妹妹,她有好東西都應該先緊着她不是麽?
謝荼糜是個傻的麽?怎的待奴下比自家親姐妹還要好?
謝華蘭心中滿是怨憤,自是打定主意,非要從謝荼糜這兒拿些好東西回去吃,她才不要吃那些個狗都不吃的玩意兒,她是些家的女郎,怎能如此委屈?
別當她不知曉,謝沖謝肅那兩個可是白白胖胖的,若說謝荼糜手心裏沒好東西,她才不信呢!
此時滿心怨怪謝荼糜偏心的謝華蘭,全然已經忘記,當日自己母女倆對謝荼糜是如何絕情狠毒,她的母親更是毒辣到非要絕了謝荼糜的子嗣,她們之間若是勉強說有關系,也只是仇人敵家罷了。
東芝踮起腳尖瞥了眼臉色青青白白的扭曲不定的謝華蘭,暗暗呸了聲,轉頭對着護院中領頭的司甲,東芝小巧的身形跳到身形壯碩高大的司甲面前,笑嘻嘻的道:
“司大哥,大娘子有令,讓趕了她們離開,娘子嫌她們聒噪,說門前狗吠忒惹人煩,讓大哥們也活動活動手腳,還了家門清靜。”
司甲朗聲一笑,洪鐘般的聲響震得胸膛嗡嗡直響,大聲應道:
“既是娘子有命,咱們也就去。”
說着,擡手一招,喚着身邊夥伴兒,大步往下頭走去。底下濕滑的冰面對他們沒有半點妨礙。
随即,東芝便驚訝的看見,司甲幾人在謝華蘭幾人慌亂驚叫中,一人手中拎一個,提麻袋兒似的,笑呵呵的說笑着,大步往西邊兒路口而去,不過轉眼之間,尖聲叫罵詛咒之聲便漸漸消失,再聽不見。
東芝一看沒熱鬧瞧了,癟了癟嘴,腳下點了幾點,還是趕着回內院複命去了。
謝荼糜聽過便罷,這幾人早不在她心中,不過跳梁小醜,不願認清現實,終還以為她還如往昔那般懦弱好欺,如此——只需把她們打疼了,知道怕了,也就安生了而已。
日子一日日過着,轉眼已到三月時候,往年這時候,柳枝都該抽芽了,可今年——
謝荼糜站在拿煙土墊的高高的門口,居高臨下的望着滿院子漸消的冰水,跟一灘水池一般,再擡眼瞧了瞧白的詭異的天空,其中高高懸挂的亮的耀眼的太陽,心底止不住的往下沉。
旁邊月蘭凝着眉頭,擡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大娘子,垂首想了想,轉身回屋,從燒着的爐火上,打開鍋蓋,眼瞅着骨頭湯熬的濃白濃白的,擡手掂起勺子舀了一小碗濃湯,小心的端着走到門前,對着謝荼糜低聲道:
“娘子,你先喝完湯吧!這會兒日頭正毒,您先進屋避一避吧!省的傷着您。”
“嗯。”半響,謝荼糜漫不經心的嗯了聲,一轉身,輕巧的跳下半人高的土袋子,接過已經溫熱的湯水,低頭喝了口,一邊兒往屋裏走,一邊兒淡淡問道:
“運伯他們那邊兒怎麽樣了?”
月蘭曉意,垂首躬身回道:
“按您的吩咐,後山底下,咱家的地面上,大大小小挖了百十個坑,底下都用石頭堵了,運伯親自看着,往裏頭灌了水試了試,應是不漏水的。烏牛領着人專挑了沒人涉足的地兒結的冰水,日夜趕着,往裏頭倒滿了,又用厚重的石布蓋了去,咱們家有人專領了這差事,就東西南北四個角都設了哨,明暗都有人看着,旁人是進不來的。”
謝荼糜滿意的點點頭,一口喝幹餘下半碗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輕聲道:
“是該上心點兒的,若是有個萬一,那裏可是有大用處的,烏牛辦的不錯,這事兒怎麽仔細都不為過,左右最後收益還是他們自家人。哦——還有咱家地窖可得關嚴實了,裏頭都是要緊東西,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能救人一命呢!可得上點心兒啊!”
月蘭抿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