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0)

水囊中,倒出幾杯,遞給大娘子和二郎,自個兒侍立一旁,垂着頭靜默不語。

謝荼糜坐在謝沖的床邊兒,擡眼打量着四周,嗯,還好屋子還算寬敞,也是她舍得花銀子,給謝家兄弟安排的屋子很是不錯,說是兩人間,實則十個八十都不顯擁擠。

再看兩張床鋪上,家裏丫頭做的深色床單,外表不顯實則內裹蠶絲的輕薄被褥,最是叫人涼爽又免遭寒氣。

謝沖則趁着謝荼糜打量的功夫,三杯蜜水下肚,砸吧着嘴,嘆道:

“阿姐,您可真是……這時候還能弄來這樣的好東西。”

謝荼糜捧着茶杯,笑容清淺,“你阿姐沒旁的本事,未雨綢缪積囤的想頭還是有的,這些東西早就存着呢!野生的蜂窩,味甘又養人,我都給你們留着呢,這次來也給你和阿肅帶了塊兒,讓你們每日沖着茶水吃。”

謝荼糜指着東芝取出遞給謝沖,囑咐道:

“你可要收好了,這東西現下是捧着銀子也買不來的。都是難得的珍品,且珍惜着些。阿姐知道你們還有幾個好友,一起分享也是無妨,這東西每次只需敲下來一點兒,便能沖泡一大茶壺,足夠十人分量……你且看着辦吧,總別叫人生出觊觎之心,憑白惹了麻煩就不好了。”

若是被人生出歹心,覺得謝家存了好物兒,想要奪取了去,惹着她家晦氣,這就是好心惹壞意了!

畢竟,謝荼糜十分清楚,這幾月來,二郎三郎他們拿出與好友分享的東西已是足夠惹人眼球,如若一人心存歹念,她們謝家危矣!

人心總是最難猜測的東西,尤其此時又是這番光景,她着實不想冒險!

可二郎三郎他們總要自己成長,她只能一旁看着,卻生怕他們受到傷害。

謝沖又倒了杯蜜水,一口咽下,長籲了口氣,卻是笑着道:

“阿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阿肅都小心着呢,若是他們誰心存異心,就當我們看錯了人,吃這等教訓也是應當。只我們也不是全無準備,您放心,總不會叫咱們家被害了就是。”

阿姐總把他們兩個阿弟當成純良無比的小子,他們也樂意現出無害的一面給阿姐,只這家裏,有阿姐在,外頭他們兄弟也會護着家裏,阿姐總覺他們兄弟還沒長大,須得細心呵護,可殊不知,他們已漸漸成長,哪怕複雜如太學中各個勢力,他們謝家兄弟已自成一脈,羽翼漸豐。

姐弟倆小談片刻,謝荼糜催着謝沖吃了些點心,不多時到了下學時候,一陣急促腳步聲漸近,謝沖側耳傾聽,笑着站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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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阿肅回來了。”

只這腳步聲實在多了些,也——太雜亂了些。

謝沖頓了下,嘴角忍不住一抽,這次笑容險些龜裂,“阿肅也真是的,怎帶了一群尾巴回來?”

肯定那幾個狗鼻子,知道這兒有好東西,撒丫子跟過來了。自打頭一回給他們分了小菜,那幾個就跟不知道自個兒是外人似的,每次來他們屋子,也不端貴公子的範兒了,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爬高上低的翻查個遍,只看他們在那兒存了吃食。

活跟老鼠似的!連臭襪子裏頭也不放過。

謝沖滿腹都是心肝兒肉幹兒被奪的怨念,嘴上抱怨着,手上卻是動作飛快,只在東芝瞪大眼睛時候,将案幾幾包糕點藏到靴子後頭牆角拐彎兒那裏,然後飛快的爬起身子,拍了拍衣擺浮塵,面帶微笑的往門口迎去。

謝荼糜看着,連忙用帕子掩住嘴,遮住嘴邊兒笑意。到底是同齡男子一塊兒才有些活泛兒勁兒,這般狹促模樣兒,她也是不多見的。

謝沖走到門邊兒,房門已從外頭推開。随即幾個腦袋猛地探進來,一個個眼睛發亮的往室內探去。

其中一個滿臉疲賴的小子,腦袋左搖右晃,口中不住道:

“咱阿姐呢?好容易阿姐來一趟,趕緊給咱們幾個引薦引薦,咱們吃了阿姐那麽多好東西,好歹也得給阿姐請個安不是?”

阿姐?這麽順杆子爬,可真夠厚臉皮的!

謝沖臉色一黑,身形微動,恰好擋住身後謝荼糜的身影,口中義正言辭道:

“甭瞎攀關系啊!那是我阿姐,你們叫個什麽勁兒?”真不嫌自個兒臉大呢!

謝沖真想噴他們一臉,好叫他們知道,親戚不是這麽攀扯的!

謝肅一聲不吭,只扒開鐵牆似的幾人,一路擠進門,從把着門的兄長腋下弓着身子鑽進去,笑着往謝荼糜那裏奔去。

他最知道了,阿姐來,肯定是慰勞他們來的,肯定有好吃的,他得趁後頭那幾個搶食兒的進來前,先占個便宜,多吃幾口。

“阿姐。”謝肅跑到謝荼糜身邊兒,拉着她的袖子,笑的一臉歡快。謝荼糜将手中杯子塞進他手中,輕聲笑道:“快喝。”

這麽一臉寫着“求投喂”的萌蠢模樣兒,配着黑黑的笑臉,真是太喜感了有木有!

謝肅喝下肚,眼睛頓時一亮,旁邊東芝特別有眼力勁兒的将案幾上一包栗子糕捧到謝肅跟前,“郎君,您最喜歡的栗子糕。”

謝肅也沒客氣,伸手過去,一口一個,這邊兒謝荼糜給他倒着水,省着他噎着。

天知道,太學裏因着物資緊缺,連鹽巴都定量呢!飯菜直管弄熟,沒滋沒味的只能吃六分飽就不錯了。

他倒不是嫌棄,如今他們這般已經很好了。可阿姐來給他們改善夥食,不趕着多吃些的,那才是傻子呢!

話說,他都好久沒吃個甜滋味兒了!

這邊兒謝肅吃的來勁兒,外頭幾個腦袋倒是急了,推推搡搡的不樂意了,跟謝沖鬥嘴道:

“哎,阿沖,你這可不行啊!阿肅那小子吃上了都,咱們也不是為着吃的,可不得跟阿姐請安問好麽,咱們這麽好的兄弟,你這麽攔着,可是不厚道啊!”

謝沖嗤之以鼻,這群家夥眼睛一個個不是往他阿姐那邊兒瞥,就是蹦着往案幾上瞄,要說沒鬼才怪呢!

正想開口嘲諷幾句,為了肚子上杆子認親的小人兒,門口衡三兒狗鼻子發作,他昂着頭,吸了吸鼻子,徒然眼睛一亮,高聲叫道:

“桂花糕,我聞到桂花糕的香味了。阿姐喲,您看您,來就來吧,還帶着東西,咱們這多難為情啊,還沒給您請安呢!阿姐,別見怪啊! ”

謝肅手一頓,嘴裏半塊兒糕點卡在喉嚨口,眼睛瞪着門口,他怎的不知,這些個人能這麽不要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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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鼠

謝荼糜看着這群嬉皮笑臉兒,節操都喂了狗的小子們,樂的眯起眼。對門神一樣守着的謝沖揚聲道:

“二郎,別鬧了。外頭曬的狠,趕緊叫你好友們進來。”

謝沖小心眼兒的不想給他們看着自家阿姐,可阿姐都發話了,他冷哼一聲,斜着眼瞥着幾人,一臉“我才不歡迎你們,都是你們厚臉皮。”的表情,忿忿不願的微微側身,到底放了幾人進門。

“還不趕緊進來,三兒那高嗓門,再把旁人引來,到時候可該哭鼻子了。”統共就那麽點兒東西,再多幾個搶食兒的狼,可是連塞牙縫都不夠呢!

衡三兒是個臉皮厚的,不比其餘幾人多少端着點兒最後比紙還薄的丁點兒顏面,身形跟猴兒一樣,眼光往屋內一瞄,眼睛毒的很,一下子竄到屋中靠窗邊兒的床上,端坐着的青衣女子身邊兒,躬身作揖,笑的那叫一個谄媚,簡直親熱的好似熟悉了八百年似的,張口就來,

“給阿姐請安,阿姐好啊!哎,看我,阿姐不認得我吧,我姓衡,家中排行第三,您叫我小三兒就成。我老早就聽聞阿姐您的大名,原本該登門拜會的,可阿沖阿肅愣是不準,說是去了也不準進門……阿姐,您看,有這樣的沒有?我就是想着去看望您……哎!”

衡三兒重重的嘆了口氣,眼睛瞥了眼謝荼糜,随即垂下眼,一臉發現真相的口吻,無奈道:

“原先我還以為阿沖實在小氣,如今見了您,我這才知道……”

說着又是重重嘆息,随即一臉“趕緊問我呀!”的表情緊緊盯着謝荼糜。

謝荼糜滿眼笑意,随着話音兒問道:“知道什麽?”

衡三兒眼睛一亮,卻是滿臉苦相,啪的狠狠拍了下大腿,表情生動的嘆道:

“哎呀,我只知道,若是我家有這麽一位阿姐,我定要好好護着,藏在家中,省的那等俗人冒犯了去,看上一眼都唐突的很呢!”

謝荼糜拿着帕子掩着嘴角,滿臉笑意的看着眼前耍寶的衡三兒,十四五歲的少年正青嫩,上蹿下跳,眉宇間靈動非常。雖口中陶侃,可眼中純淨真誠,全無一絲亵渎之意,叫人生不出半點兒不喜之心。

跟自家阿弟一樣的年歲,又是相交之人,謝荼糜自是樂意最大限度的釋放善意,聞言眯着眼笑着,手中卻是從東芝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包肉幹兒,塞給衡三兒,瞅着少年黝黑卻精神的面孔,笑的和藹,

“即是叫我一聲阿姐,我便托大,認下你這個阿弟,阿姐來的匆忙,沒帶什麽好物兒,這算是阿姐一點兒心意,你吃着玩兒吧罷。”

“哪裏?哪裏?多謝阿姐厚愛。”衡三兒滿面春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手中肉幹兒,只覺得口中口水泛濫,抿着嘴咽了口口水,随即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破天荒的羞澀起來,饒了饒頭,咧着嘴笑道:

“阿姐太客氣了,這等厚禮,小弟——受之有愧啊!”

嘴上如此說着,手中卻是飛快的翻轉,将肉幹兒塞進胸口夾衣層,又不放心的拍了拍,這才笑顏如花,對着謝荼糜大獻殷勤。那模樣兒,好似全然不曾看見斜對角一臉鄙夷瞥過來的謝肅,幾句好話奉承過後,而後又一臉沒事人兒的厚着臉皮讨點心吃,甚至還從謝肅嘴邊兒搶了杯蜜水,下肚後一臉享受的表情,簡直不能更欠揍!

這就是不要臉皮的好處啊!衡三兒摸了摸胸口,笑的眼睛都眯起來,面皮什麽的都是浮雲有木有,只有阿姐才是真神仙啊,拜一拜,真驚喜啊,哈哈!

看着眼前一幕,

不光謝肅瞪大眼珠,只剛進門整理衣衫,本打算行禮的幾人,也是瞧得傻了。

謝沖提手,按着抽抽不停的額角,只覺得自己若不是氣量恢宏,就得被氣得少活好幾年——他認識的這都什麽人啊!忒丢人了好麽!

到底是玩笑一場,謝荼糜本是準備了禮物,只是看着這“小三兒”逗趣兒,笑談幾句罷了。跟幾人見過之後,一人一包肉幹兒,當做見面禮。

雖只有巴掌大小,可如今這時候,已是難得的緊。

幾人誰都不舍得吃用,俱都收起來,只等着假日回家,與家人分享。至于出處,自然早與謝沖他們商量好了的,不會牽扯到謝家大娘子就是。

謝荼糜這一趟,原就是為着看一看兩兄弟如今如何,順帶着給他們帶了些防曬的膏藥,還有一些腌漬的小菜,放了鹽巴,時常用些,省的小子們沒了力氣。

東西帶的充足,謝荼糜同連個弟弟敘後,瞧着天色不早,拒了幾人外送,只帶着先前幾人一路趕到太學門前,坐上馬車疾馳往家中去了。

到了家中,謝荼糜卸下鬥篷,一杯水下肚,還沒來得及歇息片刻,外頭來報,說是嚴娘有事回禀。

謝荼糜長長出了口氣,卻是說道:

“趕快叫嚴娘進來。”

謝荼糜斜倚在貴妃榻上,見嚴娘進門,月蘭忙搬了凳子過來,正好放在謝荼糜正前方,随即起身對着煙娘笑道:

“您快請坐。”

嚴娘等人在謝荼糜面前歷來是有座位的,這都成了慣例,不用主人多言。

嚴娘也不推拒,對着謝荼糜行了一禮,坐了半邊兒凳子,身形挺得筆直,恭敬的望着謝荼糜。

謝荼糜笑着随意道:

“月蘭,快給嚴娘倒碗綠豆茶,消消暑氣。”看着嚴娘滿頭薄汗,臉色微微泛着黑色,顯是被曬得很了。謝荼糜對着月蘭吩咐道。

“是。”月蘭轉身取來。

一碗涼爽茶水咽下喉嚨,嚴娘忍不住長嘆口氣,面色舒緩了幾分,對着謝荼糜,恭敬笑道:

“多謝娘子,今日奴來尋您,是想跟您回禀一聲,前些日子您說的那種紅鼠,後山裏頭咱們張網逮了百來只。按您說的法子,扒皮剝了,皮下脂肪熬油,配上存的山茶花瓣,做了防曬油膏。只因着那紅鼠身形小,速度又快,勉強只得做了四十瓶。您看,這……”

謝荼糜垂下眼眸,拇指食指微微撚動,一事靜默不語。

她知曉嚴娘的意思,那紅鼠得來不易,熬制又破花費功夫,一應程序繁雜,得來很是艱難。

如何用它,自是要有些說法的。

說來也是湊巧,多虧了她好生供養的那只已經長成的小鷹,花着生肉喂養幾月,雖說最近幾月她已是給它改了多半素食,可到底是個知恩圖報的小家夥兒,出門晃悠一圈,竟将這麽個稀罕物兒送到她跟前。

那紅鼠不過手掌心大小,極難抓捕,卻是絲毫不懼外頭毒辣日光。烈日下行走,皮毛絲毫不受損傷,很是難得。

謝荼糜原也是不知,後來還是白團子繞着她轉悠,摁着紅鼠一巴掌拍死,尖利的爪子剝了皮,扔到院子裏空地上,對着謝荼糜示意,她這才明曉。

後來,她驚喜之餘,無意間瞥見白團子随意扔到一旁的肥厚鼠肉,亦是腦中靈光一閃,叫人收拾了去,熬成濃油,讓家中被曬傷的仆從試過,皮膚竟意外好轉,恢複如常,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大大的驚喜啊!

她叫白團子往後山看了一遭,稍有了解之後,連忙召集人手着手逮捕。可這東西着實難抓的很,數十人晝伏夜出十幾日忙碌,也只得這麽些只。

果然越是得用的好物兒,得來越是艱難。

謝荼糜閉目靜思許久,片刻後,張開眼眸,望着垂眸直身的嚴娘,沉凝道:

“這膏油算是咱家的底牌之一,輕易不可洩露出去。嚴娘你看着點兒,叫心腹之人去做。萬不可透露半點風聲。至于,這用處麽……”

謝荼糜手指輕點下颌,淡淡道:

“先挪出十瓶,給咱們自家人用,曬傷的人先治一治,給烏牛拿十五瓶,他們常在門外巡查,最易灼傷皮膚,讓他們分一分,平日抹一抹。餘下的……給阿姜和玉蟬各送兩瓶,最後十瓶先留着,以備不時之需。”

嚴娘斂目,應道:“是。”

謝荼糜又道:“派出去捉紅鼠的人,分成五隊,白日歇息,夜裏行動。他們的口糧多留意些,每三日熬一次肉粥,好叫他們保留體力,更迅敏一些。這鼠難捉,告訴他們且不要急慌,能逮多少是多少,身子最是要緊,出門多留心一些,幾人出去還得幾人給我完好無損的回來。”

嚴娘起身,行了一禮,肅然應聲道:“是,謹遵娘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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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事

眼看外頭日光一日毒過一日,因着那傷人的光照,悶熱的天氣卻得穿的嚴嚴實實,露出經曬傷的膚色,都腫的老高。

尤其,十歲以下的幼童,皮膚嬌嫩,受不得這般毒辣的日曬,紅腫更剩成人許多。

謝荼糜如今也是家大業大,家中人口數百,幼童也有幾十人,這樣見鬼的天氣,孩子們更是遭罪的很。

只烏牛報過來的情況,便叫謝荼糜皺起的眉頭久久不能平複。

如今,也顧不得什麽,謝荼糜叫烏牛統計人數,孩子的身量一一記錄在冊,叫了家中手巧擅針線的丫頭,先緊着幼童們趕制遮光的鬥篷,護着他們這些個小東西要緊。

這樣的東西,但凡腦袋不是個傻得,便知曉是千金不換的稀罕物,因着同烏牛囑咐,凡是家中幼童得了鬥篷的,俱都緊閉嘴巴,不聲不語。

只因烏牛先前有言,若有人妄言傳于外,給主人招惹禍端的,必罪責全家,決不輕饒。

可如今這般,淪落到外頭怕是連活命都難,故得了主家好處的,沒一個多嘴惹禍的,謝荼糜倒也得了一時清淨。

謝荼糜拿了膏油,并不耽擱,連着給姜琳梅和柳玉蟬送去。

辦完差事兒的人回來複命後,謝荼糜看着随之而來的人,驚訝的問道:

“可是發生什麽事兒?”不然福王妃怎的又專門跑一趟。

柳玉蟬擺了擺手,倒是不見外,也不用旁人伺候,自個兒疾步走到桌旁,倒了杯茶,一口氣咽下,長長的籲了口氣,這才得閑看向謝荼糜,一邊兒往謝荼糜對面的竹榻上倒去,一邊兒說道: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種鬼天氣出門,被人當肥肉盯了一路,自然是有要緊事跟咱們謝大娘子商量。”

謝荼糜笑着以手撐腮,歪着腦袋,淡淡笑道:

“你倒是說呀!”

“哼,哼!”話到嘴邊兒,柳玉蟬倒是不好意思 ,磨磨蹭蹭哼哼兩聲,這才一仰脖,對着謝荼糜磕磕巴巴道:

“惜惜,那個,咳咳,我就是想問問,那個……那個……”

好好一個豪爽的漢子徒然化身別扭小女人,謝荼糜真是覺得眼睛疼,也不等她坑坑卡卡的說不出所以然,自顧替她接着話茬,道:

“膏油還有沒有?”

看着柳玉蟬難為情的躲閃目光,謝荼糜挑眉道:“是不是?”

柳玉蟬也知道有些過分,可她着實為難的緊,面上尴尬的點點頭,只覺得說不出口,

“細細,我,唉——那個,你就當我沒說罷。”

憋了半天,只等來柳玉蟬灰心喪氣自暴自棄,說罷只拿帕子掩住臉,倒頭歪在竹榻上,裝起死人來。

謝荼糜瞧着哭笑不得,原是等着她好歹說個緣由,她再給她勻幾瓶——多年的好友,還有什麽不知道的,若不是遇到極難的難處,玉蟬又怎麽張口?

張口說這樣的話,比當面大耳瓜子抽臉更叫她難受呢!

“你呀!”謝荼糜起身,探手将帕子一揭,看着柳玉蟬哭喪着臉,倒是氣的笑了,點着她,恨恨道:

“你叫我說什麽好?咱們是什麽關系,還叫你有口難言?你原是多爽利的人兒,做這麽一副模樣作甚?有什麽不能大大方方的說,我聽着呢,你只管說就是,幫不幫的全在我,我自會決斷。”

柳玉蟬愣愣的被訓斥一頓,忽的一下子支起身子,眼睛直直望着謝荼糜,定了片刻,然後一口氣飛快道:

“我就是想問問你還有沒有那種膏油今天你給我送的時候正好被顧淩之碰到他張口向我讨要顧家不好得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說罷,又撫着胸口,重重的嘆了口氣,“唉!”

謝荼糜睜了下眼睛,随即又緩緩眯起來,看着柳玉蟬一副赴死模樣兒,半響卻是問道:

“他怎麽會在福王府?”

若是讓謝荼糜選個最不樂意招惹的人物,定然是顧淩之無疑。

這會兒沒得又跟他扯上幹系,謝荼糜的心情實在很不美麗!

柳玉蟬也是憋氣的很,聞言臉色騰起怒氣,咬牙切齒道:

“也不知是哪個出門被車撞的慫人,透露了風聲,顧淩之就跟那聞見腥味兒的貓一樣,竟直接尋到我跟前,一張嘴就要跟我買米糧,我不承認,他倒好,竟直接把我藏米糧的莊子位置報了出來,哼……”

柳玉蟬恨恨的拍了下竹榻,惱怒到了極點,語氣裏滿是嘲諷:

“合着人家都是查清楚的,問道我跟前,還算是給我面子,沒強搶已經是人家有道義了呢……我估摸着人家早進去查探的一清二楚,惜惜,你知道麽?那個顧淩之,他可真是個人物,開口就要了我一半的存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明擺着威脅我呢,若是不賣給他,怕是不用過夜,我那幾個存了米糧的莊子就該被搬空了。真是要氣死我了,若是讓我查出到底是哪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非要她的命不可?”

這些個存糧是她,甚至是柳家的根本,如今被人逼着非要送出半條命好保全餘下半條命,那她也只好把想要她命的人給弄死。

眼中很色一閃而逝,柳玉蟬接過謝荼糜遞過去的涼茶,一口飲盡。

謝荼糜自然沒有錯過她的神色,不過确實渾不在意,歪着頭靜了片刻,卻是問道:

“那怎的又問起膏油的事兒?”這是她的東西,可輪不到姓顧的來威脅索要。

柳玉蟬道:“你家人到我那兒時候,正好是我跟顧淩之說的最是火起時候,他那人難纏的緊,我推托不得,只得在門口見了你的人,只是我沒料到,不過叫他聽見只言片語,便跟狗見了骨頭似的,追問個不停,我不耐煩理他,只敷衍一二,說是你給我的娘子們用的香膏,可偏顧淩之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是徒然改口,說米糧的事兒好商量,卻是先要我勻出一半香膏給他,好叫他回去孝敬母親——哈,哈!鬼知道,他孝敬老娘,憑什麽叫我割愛。惜惜,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

現如今,顧淩之堪當柳玉蟬最恨的人——沒有之一,若不是顧忌顧家勢大,柳玉蟬早忍不住抽他丫的,瞅着好東西就想要,有這麽欺負人的沒有?

謝荼糜臉色早就冷了下來,眼睛眯着,半響忽的冷笑一聲,聲音冷的掉渣兒,緩緩道:

“他不是有病,他的聰明的過頭了。”她倒是不知,那人何時對她了解,竟好似知之甚深的模樣兒,這——可真是一件叫人不那麽歡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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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賣

被人欺到頭上,謝荼糜倒也不憷他,沉吟半響,對着柳玉蟬道:

“我看,他不像是沖着你來的,倒像是沖着我來的。也罷,既然人家私底下不知了解多少,咱們也不必躲着,你跟顧淩之帶個話兒,咱們三個見面談一談罷。”

她同柳玉蟬私交甚密,那顧淩之既然查到柳玉蟬那裏,想必已經對她起疑。不過,這倒也好,她也沒打算抱着自家這一點東西獨善其身,生意什麽的,本就有來有往,既然想要她的東西,就看顧淩之能不能出得起價了?

柳玉蟬應下,動作也是快的很,不過兩三日,顧淩之已是立在謝家門前,早到一步的柳玉蟬和謝荼糜迎在門前,三人在廳中坐下,丫頭送上茶點,又動作輕巧的退了出去,

門簾落下,屋中一片靜谧。

謝荼糜看着低頭品茶的男人,半點不曾看出旁人口中清俊如松柏的模樣兒,只覺得自家留的好茶都喂了狗,心裏頭恨不得抽她幾鞭,面上卻是笑的客氣,

“聽說顧郎君想跟咱們做生意,我是個見識淺薄的,到底是個怎麽章程,郎君不妨說說?”說完趕緊滾蛋罷!

顧淩之眼眸自卓哈桑精巧的糕點上一轉而過,眼下如今,能擺的出這樣的東西待客……這謝大娘子倒是氣粗的很。

擡頭望上座望去,顧淩之又是哪樣的人,怎會看不出謝荼糜眼中假意,只他全作看不見,黝黑眼眸緊緊盯着上座嬌柔女子,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

“不瞞大娘子,倒是有樁生意想跟大娘子商談。不知大娘子可有興趣?”

可以沒興趣麽?謝荼糜暗暗翻了個白眼。

面上卻是客套的笑了笑,卻吝啬蹦出兩個字來:“呵呵!”

頓了頓,繼續道:“您說!”

顧淩之臉色不變,沉穩依舊,語氣卻愈發顯得溫和,道:

“大娘子是爽利人,顧某也就不繞彎子了。顧某家中幾百口子人,都等着米糧下鍋呢,顧某也是無法,聽聞福王妃手中存有餘糧,顧某厚顏,想求福王妃讓出些許,好解我顧家燃眉之急。”

是挺厚臉皮的,謝荼糜暗暗腹诽道。

柳玉蟬聽得嘴角一抽抽,連忙用帕子掩住,只嘴角忍不住撇了撇,一臉不信。

顧家那麽些個人,若真到那份兒上,顧淩之還能這麽不急不慌的,才是見鬼呢!

明知這是假話,還得順着接下去,謝荼糜真是覺得不歡樂。

只是還得強扯出一個笑來,口中倒是毫不客氣,道:

“顧郎君客氣了,只是顧郎君也是明白人,米糧就那麽點兒,不知道得熬到哪月來,若是給了顧家,那就是讓玉蟬一家去死不成?”

顧淩之道:“大娘子說笑了,哪裏敢奪了福王妃的活路,只想請福王妃讓出一些來而已?”

呵呵,而已?謝荼糜真想唾到他臉上。

現如今,從他人手中奪糧,與奪人性命無異,還而已?

謝荼糜跟柳玉蟬對視一眼,沉吟片刻,謝荼糜沉沉籲了口氣,眼睛直直望着顧淩之,視線相撞,沒了打太極的興致,索性都不是什麽善人,謝荼糜臉色一撩,直言問道:

“顧郎君甭繞彎子了,顧家家大業大,還能缺咱們幾個女人一點兒救命的米糧?您有什麽想頭,直言便是,若是這生意能做成,那自然是好的,可郎君若是強人所難,那……”

眼中閃過一絲寒冰,謝荼糜面色肅然,只唇角微彎,靜靜看着顧淩之。

到底是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獨占北疆商道的大東家,被人這麽說到臉上,愣是半絲不動,竟還溫和的笑了笑,滿目誠懇道;

“大娘子直爽……顧某便直說了,前兩日碰巧見着福王妃手中香膏,聽聞乃大娘子所贈,顧某想問……大娘子可否願意勻出些給顧某,大娘子放心,顧某必然給出令大娘子滿意的價錢……大娘子意下如何?”

謝荼糜不接話茬,反倒問道:

“那福王妃的米糧?顧郎君——”

顧淩之溫和一笑,眉眼軟下來,笑着道:

“總不能叫大娘子和福王妃吃虧,若是大娘子可勻出些香膏,米糧之事,顧某再另作他法,不勞煩福王妃便是。”

這是二選一了?謝荼糜暗暗運氣。

屋中沉靜一會兒,謝荼糜思量過後,擡眼望着顧淩之,道:

“顧郎君說話算話,香膏我這裏确實有些,也可勻出些給郎君。”

見顧淩之面色一緩,謝荼糜繼續道:“不過,我手中卻也不多,顧郎君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好東西得來越是艱難。多我這裏也拿不出,眼下只能拿出三瓶來,顧郎君要是不要?”

顧淩之凝眉,他當然知道那是好東西,前幾日他往自家商鋪巡查,底下一個腦子靈泛的小子神神秘秘的跟他禀報,說是發現了好物兒。

他認得的一個男子,原是一塊喝酒的交情,那男人常在日下行走,早被灼傷的皮膚上紅腫一塊兒,久不見好,可不曾想,意外街上相逢,他卻發現那男人不經意撩起衣袖,胳膊上紅腫已然消失不見,顯是被什麽藥給治好了。

可是,他們不是沒有試過,卻都明白,這被毒日灼傷,尋常藥物治愈不得,而那人,不過短短幾日,卻已然無恙,如何能不叫人驚訝着緊?

也是他同那男子喝酒的次數實在多了,很有幾分交情,那人不妨他,這才叫他查看出些許端倪,這才急忙報于大東家。

顧淩之是何種人物,一聽當下便上了心,隧派人小心追尋消息,這一查不打緊,竟是又尋到謝大娘子府上。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顧淩之也是同謝大娘子打過交道的,自是明白幾分那人是個什麽性情。

左右思量一番,思及與謝大娘子私交甚篤的幾位娘子,顧淩之計量琢磨,特意尋了那日登門拜訪福王妃,又如願“巧遇”謝家仆從。這才有了今日之景。

謝大娘子此言,更是坐實他心中猜想,故,他必勢在必得。

至于,這數目嘛——

謝大娘子剛才所言……

顧淩之笑道:“大娘子言下之意,日後還能拿出……不如大娘子與顧某訂下契約,每月賣與顧某五瓶,咱們做個長久生意,顧某必然拿出誠意,令大娘子滿意。大娘子看,可行?”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

謝荼糜雖然看顧淩之很不順眼,恨不得放出在她發上裝首飾的小金蛛給他一口,可看着他開出的條件,謝荼糜覺得其實自個兒還是很能忍耐一下的。

再瞅瞅顧淩之趁着天黑搭着粗布直接送到她院中的幾輛大車,上前大眼一看,眼睛頓時忍不住眯起來。再回頭瞅着一旁立在看衆人卸貨的顧淩之,竟突然覺得……好吧,其實這人瞧着也不是那麽招人煩不是!

不怪謝荼糜變臉,實在是姓顧的送來的東西,實在是她所急需之物。

轉身看着同樣眼睛發亮的烏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些個物件兒,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謝荼糜笑着陶侃道:

“有了此物,你那裏應是能做出合心意的來吧?”

烏牛歷來沉穩冷厲的面容難得透出些暖色,聞言沖着謝荼糜拱手,垂首以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小聲應道:

“多虧娘子所賜工圖,原也能做出弓弩來,但到底不如這精鐵來的适宜,有了這兩車精鐵,應能做出大約三百張弓弩,射距威力亦能比之之前大出兩倍有餘。”

這話便得提及往昔初冬時候,謝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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