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2)
缺心眼兒啊!
就說嘛!原先她還想着為毛兩個傻弟弟被人家騙的一愣一愣的,原來根兒在這兒呢!這可真是……
謝荼糜只得憋着氣供着一群不懂她心的家夥吃吃喝喝,酒足飯飽,把倆小的攆了去小憩,她同謝阿爹,以及仍死賴着不走的顧淩之,三人移到小廳裏,丫頭端來茶水果脯,而又悄悄退了出去。
謝荼糜垂眸,有一下沒一下的寬着茶盞,那廂謝阿爹卻是熱情的招呼着顧淩之,道:
“淩之啊!你看現下我閨女這兒還能得來這麽些個好東西,我閨女能耐吧!哈哈……”
顧淩之笑着奉承幾句,謝阿爹又是拍着渾圓的肚子,咧着嘴哈哈笑着:
“哎,不是我自誇,我這閨女,長得好看不說,可是能幹的很,跟她娘一樣,我好幾年都回不了家,倒是委屈了我閨女……那王家倒是瞎了眼的,一家子武夫,目不識丁,不識金鑲玉,我這麽好的閨女……哎,如今也好,那小子是個福薄的,配不上我閨女,如今我回來了,自然得給我閨女找個好的,嗯……得好好找找,得找個跟我待她娘一樣好,不,是更好的人來……”
謝荼糜聽着阿爹颠三倒四的話,滿頭滿臉的黑線,挂都挂不住,今兒才回家,屁股都沒坐熱呢,就惦記給她找人家了?
還有,阿爹喲,你知不知道,你罵的那個豬狗不如的王家人正是你跟前這人的外甥兒,當人娘家親戚的面兒說人小輩的不是,還罵的吐沫橫飛的,謝荼糜也真是服了。
啧啧,還有,這個一邊兒笑,時不時還點頭應允,看着她爹罵累了還端茶遞水的男人,這摸樣兒……謝荼糜估摸着,不知道還以為這是他親爹呢!
所以說,這人虛僞嘛!
謝荼糜坐在一旁,壓根兒插不上話,因為她爹的話題已經歪到問候王家祖宗十八代上喽!
眼看着一炷香的時辰,整個廳裏回蕩着她爹激昂的聲音,就在謝荼糜聽得昏昏欲睡的時候,謝阿爹的一句話,愣是把她從周公家裏拉了回來,驚得她三魂丢了一魄。
只聽謝阿爹笑眯眯,神态悠然的忽然來了句,看着顧淩之,呵呵笑道:
“淩之啊!你什麽時候上門提親啊?咱們都說好的,我可都記着呢!”
謝荼糜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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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親?跟阿爹?
能用到提親這詞兒的,她們家也就只是她了吧!
可是——呵呵,
說好的?鬼個說好?跟誰說好的?她怎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談心
謝荼糜臉色一連黑了好多天,家裏頭有些個眼力勁兒的連走路都是踮着腳尖兒,更別說大聲說話了都。
當然,除了……
“哈哈,閨女啊!我的好閨女哦!給阿爹開開門,讓阿爹出門轉轉吧,阿弟悶得很呢,快悶出病來了。聽見沒啊,閨女啊!”
月蘭立在門口,一臉的忐忑不安,耳旁啪啪的拍門聲震得耳朵直顫,小心翼翼的轉頭悄悄看了眼臉色平靜過了頭的大娘子,嗓子不自覺咽了咽,猶豫的張了張嘴,小聲道:
“娘子,您看——是不是——”把老爺放出來!
謝荼糜卻是靜靜瞅着門框上映出來的蒲扇一樣的手掌,真心覺得自個兒得要夭壽好幾年!
自打那日,謝荼糜黑着臉把顧淩之趕出門,回頭又木着臉笑着對她說自個兒沒吃飽,要再來份夜宵的老爹,謝荼糜真是覺得夠了。
尤其,吃飽喝足一夜好眠的老爹拍着胖肚皮一臉笑眯眯的跑到她跟前,打着跟她談心的幌子大咧咧的談起她的婚事,連個彎兒都不帶拐的,開門見山就這麽來了……
謝荼糜真是被氣笑了,可剛找回來的老爹,也不好當即就叫他難堪不是!
可就這麽忍受了連着三日的耳旁叨叨,謝荼糜覺得就算是親爹也忍不了了,沒掐死老爹已經是她意志堅定了好麽!
忍無可忍的謝荼糜眼不見心不煩的把謝老爹往房裏一關,只在門下邊兒開了個小門,
該到用飯時候,就從那裏頭送進去,只是謝阿爹是甭想出門見人就是了。
謝荼糜也是長見識了,她阿爹嘴裏叨叨是不錯,可飯菜一口沒少吃,不僅沒少吃,還頓頓要肉來着……
最可氣的是,肚子填飽以後,謝阿爹嘴上愣是沒消停的咧咧一遍又一遍。
真是養了個祖宗!
謝荼糜恨得直咬牙。可是,有些話她卻不得不問,回來了這麽些天,她可是給了阿爹足夠的時間歇息了。
命人将門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謝阿爹那張紅光滿面的圓圓臉,謝荼糜面無表情的伸手,一指點在那散發着油光的腦門兒上,将探出的腦袋又推了回去。
上前一步跨進門內,身後的大門教人從外頭關上,謝荼糜跟謝阿爹兩人面對面的坐在扶手椅上,看着對面那張笑眯眯的圓臉,見謝阿爹顯是要說些什麽,她卻先開口問道:
“阿爹,不要說廢話了,你早晚要跟我和阿弟們說明白的,不是麽?”
謝阿爹圓圓胖胖的笑臉兒一僵,到了嘴邊兒的話到底是又咽了回去,神色蔫蔫兒的,肩膀也耷拉襲來,整個人看起來失落極了。
謝荼糜看得嘴角一抽,這副“我心情不好,什麽都不要問我。”的表情,還真是生動極了。
只是,該說的話還得說,逃避是沒用的。
謝荼糜就跟沒看見阿爹抵觸的情緒,淡淡的開口道:
“阿爹,你總要說的,您常年在外,行蹤不定。我和阿弟們不是沒找過,這些年派出去的人也不少,可愣是半點兒消息都不曾探得,可這回兒,您徒然有了音信兒,卻是從跟咱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顧家那裏遞來的,阿爹——”
看着謝阿爹眼眸中漸漸彌漫出的愧疚于感傷,謝荼糜的聲音輕柔了幾分,“您能回來,是熬和阿弟們盼望許久的好事兒,我們自是歡喜的很,可自打您回來一見面,我就覺得好似哪裏不對勁兒,不說您變了樣子,跟換了個人一樣,這幾日您格外喜歡說話,喜歡的——說個不停,好像生怕您一閑下來,我就會問您什麽一樣!”
謝荼糜眸色深沉,望着謝阿爹左右亂轉就是不敢跟她對視的尴尬模樣兒,頓了頓,卻是意味深長的緩緩問道:
“您——到底怕我問您什麽?”是外出這幾年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麽?
謝荼糜一番話,叫謝阿爹眼眸漸漸沉靜下來,面上笑嘻嘻的表情不知何時盡數消失不見蹤影,臉色端肅,眉宇之間一抹凝沉之色緩緩湧現。
謝荼糜一直看着,卻是緩緩籲了口氣,眉宇之間褶皺慢慢展開,這才對嘛!謝家曾經的當家人怎會是一副白目樣子兒,現下這個表情,才像樣。
謝荼糜沉默着,靜靜等着……
屋子裏靜了好一會兒,謝阿爹沉着臉,垂眸沉思片刻,緩緩坐直身子,謝荼糜驚訝的發現,只是頃刻之間,阿爹好似換了個人似的,周身氣派極了。
這才是真正的謝阿爹!
謝荼糜隐秘的勾了勾唇角,眼神清亮幾分。
一聲嘆息之後,謝阿爹仿若嘆息一般的道,神思之間範若憶起了什麽,
“惜惜,你長大了!”
往昔那個腼腆害羞,見着他就低着頭不敢說話的小女郎,不想如今竟長成這樣大方明媚又嬌柔的模樣兒,
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這樣兒,謝阿爹欣慰之餘,趨勢難免生出幾許感傷愧疚來。
他離家多時,大女兒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變成今天這樣的性子,只要想一想,謝阿爹就覺得心口抽疼的厲害。
他愧對兒女,未盡為父之責呀!
謝荼糜卻是一點兒沒接受到謝阿爹感傷的失落情懷,聞言下意識的翻了個白眼兒,心道這真是廢話不是,擱她這歲數,若是王家那些個眼瞎了的,沒休棄原主兒,如今謝荼糜怕是連孩子都幾歲了呢!
還長大?呵呵!謝荼糜真是生不出半絲感傷來,這都哪輩子的事兒?
謝阿爹一聲長嘆之後,卻是依舊滿臉懷念感傷,緩緩的道:
“惜惜啊!阿爹對不住你們,這些年你們姐弟孤零零,沒個依仗,被人欺負了阿爹也沒能護住你們,阿爹這心裏有愧啊!”
謝荼糜盯着阿爹好一會兒,撇了撇嘴,道:
“您還知道有人欺負我們啊?”那還出門幾年沒個音信兒!
謝阿爹拍着大腿,眉頭倒豎,連忙道;“誰?都有誰?惜惜,你跟阿爹說,一個個都說出來,阿爹如今回來,定要給你們出氣!”
謝荼糜眼皮一翻,懶懶回道:“旁的暫且不提,只頭一個,就是阿爹您那位續娶夫人,您——要怎麽提我們出氣,嗯?”
謝阿爹身形一頓,面色讪讪,似是有些尴尬的肥胖的身子,擡手抹了把腦門兒的虛汗,頗有幾分心虛的道;
“那個——咳咳——是,是阿爹不好!”其實,他原也沒想着續娶來着!誰讓他大意,陰溝了翻船了呢!
想到往事,謝阿爹也覺得自個兒委屈的很,忍不住小聲叨叨,道:“是阿爹對不住你們,娶了這麽個攪家精,可,可——阿爹也是被逼的。”
謝阿爹垂頭喪氣,知覺往事不堪回首。
他原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知曉私下的肮髒污穢,可當年被至交好友夥同妹妹設下騙局,呂氏衣衫不整的摟着他的脖子,死都不放,險些都沒把他勒死了去。
教人明晃晃的看見,迫于形勢他終是娶了呂氏進門。之後他自打新婚之夜起,便獨居書房,同呂氏再無親近之舉。
可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真是沒料到,原來女人還能無恥到那般地步的,廚房送來的湯水,不過一小碗,便讓他失了知覺,待醒來瞧見枕邊人,謝阿爹當即忍不住吐了個底朝天!
更有第二回,他倒是小心翼翼,可不防人家換了花樣,出門赴宴的那家夫人正正好是呂氏好友,一杯酒下來,他卻是暈着被橫擡回家的,一夜之後,又是一場惡心狂吐。
不過話說回來,謝阿爹也是覺得真是奇了,呂氏那女人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叫他惡心,可架不住人家有本事啊!就這麽兩回,還兩回都中了,可因着前情,他實在對那兩個不在期望中的孩子生不出慈父心來。
托他們那個不要臉皮的母親的福,謝阿爹覺得自個兒沒有遷怒已經是涵養極佳,視而不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謝阿爹淡淡的想着,本就不是期望中的孩子,本就不該有的,就像他那位續娶的夫人一樣,不是麽!
謝阿爹眼淚汪汪的樣子絲毫沒有打動謝荼糜那冷硬如鐵的心腸,低頭喝了口茶,謝荼糜淡淡提醒道:
“說重點啊——阿爹!”
拿悲情戲轉移話題,這招可是不頂用喽!
好不好的也睡過了,雖說是被迷那什麽的,可任誰也不會說是男人吃虧的不是?這話不好說啊!
謝阿爹梗了一下,卻是臉色一僵,片刻後肅整了幾分,倒是認真的說道:
“惜惜,阿爹跟你說實話,先前阿爹說的你跟顧淩之的婚事,并非胡言亂語,阿爹愧對你良多,自是希望你日後平安喜樂,惜惜,阿爹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你且細細想想,顧家卻是個不錯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買賣{小修}
謝荼糜聽着謝阿爹雲山霧繞的一通話,最後才算弄清緣由,卻原來,謝阿爹在外行走時候,無意間同謝家相交的世家于家人碰見,認出身份,于是請了謝阿爹上門,到不想,于家以待客為名,竟将謝阿爹扣了去,不允謝阿爹離去。
後來,謝阿爹問清緣由,卻是于家如今已不如往昔多矣,家裏頭雖然看着還像個樣子,卻是個空殼子,若不是家裏頭有幾件經年的古董好物兒,怕是連溫飽都不可得。
正情急無奈之下,謝阿爹這頭肥羊一下子碰到了跟前,謝家再落魄如何,卻是比于家強上百倍。這麽一見之下,于家頗有機智的人倒是打上小算盤,琢磨上了謝家的家産。
只是世家都是要些臉面的,哪怕窮的快要當褲子了,面上還要做出一副清高飒然的模樣兒來。于家亦不例外。
不能直接要銀錢,可是——顧家若是嫁女兒,樂意多多配送嫁妝,于家自是不會拒絕的不是?
于家雖然缺銀子,可人卻是只多不少的呀!尤其家中男兒無所事事,最愛做的事兒便是繁衍子嗣,到了如今,旁的且不敢說有,只适齡的少年郎卻是可讓謝阿爹可着勁兒的挑的,哪個做女婿都使得的。
——只要謝家不吝啬嫁妝就是了。
當然,于家不會明着說你給咱家個女郎,順便多陪送謝嫁妝好養活這一家子人。這話也難聽不是。
于家只是多番暗示謝阿爹,每日着家中還算長得周正的郎君往謝阿爹面前晃悠,表明于家很有同謝家聯姻的意向,請謝阿爹看在兩家多年世交的份上兒,點頭應下此事兒。且,于家軟硬兼施,死活不讓謝阿爹離開,言下之意,什麽時候定下婚事兒,什麽時候送謝阿爹回京操辦婚事兒。
這樣強買強賣的拆事兒,謝阿爹自是不樂意了。他又不是冤大頭,家裏錢多的沒地放了,往于家扔——天知道,所謂的世家相交只是他祖父看中了于家老爺子的一支紫簫,拿身上一塊兒玉佩作為交換罷了。
可若是因着這點兒破事兒,要他舍了寶貝閨女兒,他卻是舍不得的。
況且,于家明擺着讓謝家當冤大頭,養他們一大家子的,還讓他舍出個閨女給于家當牛做馬——呵呵,他又不傻,能答應才怪了。
謝阿爹心有決斷,認于家百般刁難,軟硬兼施,愣是死不松口。于家本就是個不要臉面的,氣恨之下,更是變着法兒的磋磨謝阿爹,将他整日關在一間漆黑的小房間裏不許外出且不說,只這一身肥肉便是拜于家所賜。
謝阿爹原也是光風霁月的人物兒,不然呂氏也不會死皮賴臉的非要嫁給謝阿爹了。于家眼看謝阿爹軟硬不吃,氣惱的一天三頓只給豬油拌飯。
謝阿爹原也是不願吃的,可被人軟禁,叫天不應,餓了幾頓,卻是覺得還是小命要緊謝,無奈之下,只得一咬牙撈着豬油拌飯往嘴裏咽,就這麽吃了幾個月,身子就跟吹氣球一樣,脹了起來。
謝荼糜好奇道:“那您怎麽出來的?難不成于家良心發現,放了您了?”
這話說出口,謝荼糜自個兒都不信。
謝阿爹卻是特別不優雅的呸了聲,咬着牙道:“那些畜生豈會放了我,是你阿爹聰明睿智,機敏非常,尋了于家空隙,自個兒逃出來的。”
謝荼糜翻了個白眼兒,只送他兩字:“呵,呵!”就吹吧!真要有法子逃出來,還能被人家喂成這般模樣兒?
謝荼糜眼神兒一點兒不帶掩飾的往謝阿爹身上瞄去,上下打量着,眼神再明顯不過了。
謝阿爹哪裏不明白謝荼糜的意思,只是尴尬的動了動身子,仿佛想把身上那些個肥肉藏起來,不讓人看見。頓了片刻,謝阿爹才蔫蔫兒的說了實話:
“——好吧!不是我自個兒逃出去的。是——惜惜啊,你不知道,阿爹快要被他們于家那些個畜生逼瘋了。他們原本還想拿鐵鏈鎖了我,說是怕我自個兒跑了去,後來不知怎的才叫我逃過一劫,只關在屋子裏——又過了一段日子,我瞧着于家見我久不答應,已是起了殺心,便假意松口,換的于家放松了警惕,好不容易才允我出了屋子……哎,也是碰巧,你阿爹吉人天相。于家不是窮的快要解不開鍋了,那一家子畜生,唉——竟是喪心病狂的拿于家老祖宗傳下的青銅鼎去變賣——真是家門不幸,于家如今竟淪落至此。”
看着謝阿爹搖頭晃腦,臉上卻是不掩幸災樂禍的表情,謝荼糜真是覺得不忍直視。如今,她真是一點兒不能把記憶中那個身形風流芝蘭玉樹的身影同眼前之人相重合,這個——殺傷力忒大了有木有!
“您接着說!!”眼看謝阿爹已經把話題轉到吐糟于家八輩祖宗不積德的高度,趕緊出言提醒道。
“哦!”謝阿爹遺憾的嘆了聲,轉臉又繼續道:
“也是碰巧了,于家急于出手的青銅鼎,入手的竟是顧家商號的人,咱家不是也有不少商號麽,以前跟他們倒是打過交道,有過幾面之緣,我便想了法子,給顧家人遞了信兒,沒成想他們倒是頗有義氣,竟拿銀子将我贖了出去,于家得了銀子,我這才能得好生生的回京來——”
說罷,謝阿爹竟忍不住又嘆了聲,滿是感慨的道;“哎,真是好人啊!”可是将他救出火海了呢!
謝荼糜已經臉色沉得不像話了,她真真一點兒覺不出半絲兒好人的感慨來。聽到這兒,她卻是目光不善的盯着謝阿爹好一會兒,只盯的謝阿爹把滿口的感慨憋回肚子裏,這才陰陰的緩聲說道:
“就為着顧家人把你買回來,你就把我賣出去了?”
這聲調實在太過危險,謝阿爹只覺得脖子後頭的汗毛都連根豎起,直冒寒氣。
謝阿爹幹咳了幾聲,眼神隐蔽的躲閃了幾下,卻是微微彎下腰,頗有心虛的說道:
“不,不是……哎,那個,惜惜啊!阿爹不是把你賣了,不是這麽回事兒,阿爹怎麽會,怎麽舍得?……這個,這……阿爹這一路跟顧淩之說了不少,阿爹看的明白,他,他對你上心的很,十句話裏八句都是問的你。”
謝荼糜卻仍是一臉陰沉的盯着謝阿爹,涼涼的說道:
“他問我?哼——問我什麽?”
謝阿爹讨好的笑了笑,連忙道:
“是,是。問你呢!問你小時候的事兒?問你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兒?喜歡做什麽?”
謝荼糜嘲諷的笑了笑,徒然道:“您知道?”
謝阿爹被噎的一臉血,頓時讪讪的撓了撓頭,扯着嘴角笑了下,卻是有些難堪的垂下腦袋。
謝荼糜瞅着這樣子,到底是不忍,口中便淡淡不經意的道;
“姓——,嗯,他還跟您說了什麽?”
謝阿爹連忙擡頭,眼巴巴的回道:
“說了,說了許多呢!阿爹這些年在外,京裏諸多事兒都不太清楚。你——咳咳,他跟我說了王家的事兒,還有呂氏母女找茬,上門欺負你的事兒,逼着你另立門戶,有家歸不得的事……”
說着,說着,謝阿爹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眼眸中一縷沉光飛逝而過。
他就不在家,三個兒女竟被人逼迫至此,謝阿爹心中不是不心疼的。他的發妻只給他留下這三個血脈,他卻沒有看護好他們,他愧對發妻。
謝荼糜卻是一點兒沒感覺到阿爹傷情,只是憋着氣忍了半響,終還是忍不住長長出了口氣,冷笑了三兩聲。
呵,呵!!!
她還真不知道,原來顧淩之竟對她這般上心,将她的事兒查的一清二楚。還說什麽王家,呃——
謝荼糜臉色更是古怪幾分,說起來這王家,那個——他阿姐不正是她那個前便宜婆婆麽?說王家對不住她,這麽大義滅親真的好麽?
還有呂氏……他知道的可真多!
謝荼糜又長長的出了口氣,看着一臉神游天外的阿爹,冷不丁的高聲叫道:
“阿爹!”
“啊?”謝阿爹茫然擡頭。
謝荼糜沒好氣的說道:“您這就說完了?還沒說為什麽把我許配給顧淩之?”這麽敷衍她可是不好呢!
謝阿爹回過神兒來,神情忐忑的皺了皺眉,終是低着頭小聲道出實情:
“惜惜!阿爹也不想的,可是,阿爹沒辦法啊!顧家那人将我救出于家前,先是有人潛進來見了我一面,言明可以将我救出,只是有一條件……”
到這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謝荼糜幾乎是咬着牙問道:
“條件?——就是我的婚事!”
謝阿爹腦袋垂的更低了,聲音越發小聲,道:
“是!——惜惜,阿爹實在沒辦法。那時于家已表露殺意,阿爹不是怕死,只是阿爹放心不下你們,不過……”
深深吸了口氣,謝阿爹揚起腦袋,沉聲道:“不過,若是惜惜你不樂意,阿爹不逼你。這婚事兒阿爹已經錯了一次,再不能錯第二次,毀你一聲,阿爹才要生不如死。那顧家,顧家……”
謝阿爹把菲菲的身子往後一仰,神色一下子輕松起來。“我自诩為君子,卻是不願為了這等虛名再委屈了你。就算……背信棄義,也沒什麽,其實,原我也沒打算叫你應下這樁婚事兒。只是……惜惜你別生氣,聽阿爹說啊!那顧淩之,我冷眼旁觀,其言其德卻是稱得上不錯。我同你提起這樁婚事,卻是顧淩之先前許諾,若是你肯允婚,他必待你如一,身無二婦……我這才起了心思,當然,你若是不樂意,咱們不理他就是。”
謝荼糜靜靜聽着,忽而開口問道:
“那您怎麽同顧淩之交待?”臨時毀約,謝荼糜心裏明鏡一般兒,這樣言而無信,在如今這個朝代,對于謝阿爹這樣的一家之主來說,卻是必死更難受的事情。
然,謝荼糜更相信的是,謝阿爹沒有騙她,他說的一字一句全部如實,他是真的這樣打算,寧願當一回小人,也不願委屈她做不願的事情。
謝荼糜看着那張胖胖的泛着油光的圓臉兒,一時間竟是覺得五味雜陳,心中複雜難辨。
作者有話要說:
☆、關門揍人
謝家宅院大門口檐下,運伯背着手眯着眼望着由遠而近裹着黑布的馬車,見着裏頭一個穿着鬥篷的人影下來馬車,到了門前,運伯笑着迎上去,一張臉和氣的不得了,拱手朝着顧淩之,說道:
“郎君一路辛苦,我家大娘子恭候多時了,郎君清吧!”
顧淩之将鬥篷往後一掀,露出一張俊朗卻顯得微黑的臉龐,對着運伯淺笑道:
“勞煩運伯,這日子愈發毒熱了,累的運伯等了許久,是淩之的不是。”
運伯眯着眼,呵呵一笑,“郎君客氣了,清!”
說罷,轉身擡手作勢引,領着顧淩之往內院去了。
後院謝荼糜的院子,遠遠瞧着廊下一片烏壓壓的暗色,近看才是知曉,竟是用黑色漿布将屋檐廊下連出一片陰影出來,這樣一來,便是走在下頭,也不用擔憂被灼燒了去。
此時,靜谧的庭院裏,忽的一陣急促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廊下一陣細影飄然而過。
東芝提着裙擺,一路跑的飛快,轉眼便到了門前,扶着門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東芝一手撫着胸口,重重的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待呼吸平複了些後,這才直起腰,跨進門檻兒,小步卻飛快的走到謝荼糜跟前,垂着頭福身行禮,聲音裏難掩一絲興奮,卻是竭力小聲的說道:
“娘子,那——顧郎君已是到了,運伯正帶着他往這邊兒來了。您看……”是不是準備起來?
她可是盼了幾日,演練了好幾遍了,就等着今兒了。
“是嗎?”謝荼糜緩緩睜開眼,撐着涼榻慢慢支起身子,眼睛卻往安靜跪坐一側,拿着綢布往小臂粗細的木棍上纏繞的月蘭那裏看去,口中卻是問着東芝,道:
“還有多久到正廳來?”
東芝擡起頭來,盯着謝荼糜,眼中興奮不已,“用不了多久,院子裏能走的路就這麽一兩條,也就一盞茶的功夫罷了。”
“嗯!”
謝荼糜淡淡應了聲,起身走到月蘭身邊,接過那裹了綢布的木棍,手裏掂了掂,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時候差不多了,都準備起來罷。我交待的話,你們可是記得?”
月蘭垂首應是,東芝卻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滿臉熱切的看着謝荼糜,咧着嘴,笑嘻嘻的應道:
“娘子放心,奴記的牢牢的,一句都不敢忘的。您放心好了,都按照您說的布置好了,等那顧郎君一進到廳裏,您只看咱們的就是,保準叫他跑不出去。”
“這就好。”
謝荼糜笑着點點頭,視線不離手中木棍,腦海中卻是浮現出老爹那一張圓胖臉上涕淚橫流,毫無半點兒世家貴胄風範的凄慘模樣兒,心中一股子邪火直往上竄。
看看姓顧的把她阿爹逼成什麽樣了,一大把年紀,碩大的身子卻是抱着她的腿嚎的那叫一個響亮,雖說謝荼糜着實有些吃不消,可到底是自家親爹,是以,這怒氣——卻是不可避免的落在顧淩之的身上。
若不是他提什麽婚事不婚事的,她家阿爹怎會左右為難至此,所以說,不怪他怪誰呢?
這般想着,謝荼糜倒是理直氣壯起來。
轉過身子,整理了衣衫,手中木棍往月蘭手中一遞,悠悠的往門外走去。
“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
“是!”
“是!”
顧淩之跨進屋裏,運伯早在院門外便止步不前,待于廳中端坐,下頭便有丫頭送上茶盞點心,對着顧淩之解釋道 :
“郎君稍等,我家娘子稍後便到。”
說罷,垂着頭輕輕退出去。
顧淩之這廂一碗茶下肚,點心用過一半時候,門口才傳來動靜。顧淩之頓時眉目一凝,立起身子,往門邊兒看去,眼中帶着一絲悅色。
然而,他心中所想之人并未露面,反倒是個丫頭探頭進來,對着他呲牙一笑,随即一招手,趁着顧淩之未反應過來之時,高聲叫道:
“關門!”
說罷,也不知哪裏竄出來幾道人影,竟是利索非常将門窗從外頭死死關住,屋子裏一下子暗了下來。
顧淩之眉頭一皺,眼眸越發沉黯。這是玩的什麽把戲?謝大娘子是什麽意思?
這架勢——來者不善啊!
心中萬千思緒閃過,顧淩之恍神之後,卻是漸漸展開眉頭,面上也緩了下來,身形微動,緩緩端坐下來。
無需着急慌亂!
不論是何種緣故,左右謝大娘子總會出面就是,他的目的也是為着見她一面,将話說明白罷了。
腦中念頭轉得飛快,面上卻是沉穩依舊,于廳中也不過瞬間功夫,這時候,屋中博古架後頭,正對着顧淩之背後方向,悄無聲息的轉出一個人影來,腳步落在地上無聲無息,輕輕到了顧淩之身後,緩緩舉起手中用綢布包裹的木棍。
顧淩之似有所感,猛地轉過腦袋,一下子對上一雙淩厲視線,
“大娘……”
然還未等他有所反應,那木棍便毫無章法的落在身上,接着便是一陣狂風暴雨。
謝荼糜使勁渾身力氣,半點不留情面,一邊兒掄圓了往顧淩之身上招呼,一邊兒碎碎念道;
“……叫你混,叫你混,叫你欺負我阿爹……”
“……揍死你,揍死你……你往哪兒躲?還敢躲?……”
“……狗膽包天的東西,還敢強娶我……皮癢了你是,呼,呼,看你還敢不敢,敢不敢……”
任顧淩之再是風流倜傥的人物,此時也沒了形象,只得捂着腦袋四處亂竄,躲着謝荼糜手中木棍,口中還斷斷續續含糊道:
“大娘子,手,哎——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屋子裏一陣雞飛狗跳,直到一盞茶的時間之後,漸漸歸于平靜。
東芝趴在門口,耳朵貼在門框上,歪嘴斜眼,一個勁兒的聽着裏頭動靜。
倒是一旁月蘭實在看不下去,嘴角微抿,上前一把揪住東芝耳朵,攜着呲牙咧嘴毫無雅态的東芝,往外頭廊下走去,到了角落才松開,看着東芝揉着耳朵直吸氣兒,月蘭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東芝額頭,小聲說道:
“你這膽子可是愈發大了,聽牆角聽到娘子這裏了,倒是慣得你!”
“呵呵!”東芝呵呵傻笑,一臉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小聲道:
“我,我是擔心娘子吃虧……顧家郎君那麽大的個頭,萬一……”娘子打不過怎麽辦,必須她上啊!
月蘭才不理會她這沒邊兒的傻話,只豎着眉頭,故作兇惡的警告道:
“你再胡扯,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你呀,嘴上沒個把門的,若是這話傳到外頭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東芝也覺自個兒理虧的慌,只耷拉着肩膀,不敢頂嘴。
月蘭看她這副樣子,頓時氣樂了,“你這妮子,做出這般模樣兒給誰看?真是……還不趕緊去看看屋裏動靜,都沒了聲響好一會兒了。”
到底是多年的姐妹,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月蘭亦舍不得拘束的很了,要說東芝這跳脫的性子,若說娘子是最縱容的,她便得牌第二,還好這丫頭分得清例外,大事上從不糊塗,故每每她說是要訓斥,實則不過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罷了,這回也不例外。
看這丫頭得可憐樣兒,月蘭便不忍心了。不自覺的嘴裏便尋了理由讓東芝繞過去了。
可這屋裏倒确實靜了有一會兒了。
小心的打開門,東芝做賊似的,扒着門縫悄悄往裏頭斜着眼瞄,這番作态又是吧後頭立着的月蘭好懸氣得仰倒。
這丫頭,死丫頭,自個兒家,還需心虛成這樣!又不是幹了什麽虧心——事!
呃!好吧,雖說關門打——人,确實有些不地道,可誰讓那顧郎君惹了她家娘子不痛快呢!
她家大娘子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