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4)
便去拜謝謝大娘子救命之恩。只是如今,還要勞煩人家,多照看祖芝些時日……,嬷嬷,你替我給大娘子磕個頭,旁的恩情,咱們記在心裏,以後——總能慢慢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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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兒子無事,侯夫人又來了力氣,重整旗鼓,竟是一門心思養好身子,好處置那賤人。
她本是手段淩厲之人,此時她的院子更是固若金湯,便是汝陽侯爺也不得随意進出,須得通報才行。
得了侯夫人點頭應允,汝陽侯爺進得屋中,心中已是壓着一層怒氣。
只是看着面色仍有些不好的侯夫人,想起事情起因,這怒氣竟不知不覺中消失于無形。
他心虛的很!
想到兒子如今生死未蔔,表妹卧在床上,半死不活,她那一雙兒女哭聲哀戚,汝陽侯爺心中五味雜陳,緩步走到床前。
人影籠罩身前,侯夫人自是知曉何人來了,卻是懶得搭理他。雖是結發夫妻,也算共患難過,不過,他們之間的情分,早在汝陽侯爺不顧她反對,一意孤行硬要留下那賤人一家,且許她府內橫行時,便消失了大半,另一半兒,便是在祖芝閉着眼倒在血泊裏時,散的一幹二淨。
如今,她已無話可說。
看着侯夫人沒有理他的意思,汝陽侯爺不免有些困窘,面上略過一絲尴尬,到底是輕咳一聲,開口道:
“你……身子可是好些了?”
侯夫人漫不經心的擡頭,看着汝陽侯爺,無可無不可的淡淡的應了聲:
“嗯!”
汝陽侯爺道:
“你不要擔心,祖芝他,他如今在謝家那裏,已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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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道:“哦!”
汝陽侯爺道:”你且安心,我定會為祖芝主持公道,你……“
餘下的話語,在侯夫人滿是鄙夷不懈的目光裏,消失殆盡。
汝陽侯爺哪裏看不出侯夫人對他的不滿和敷衍,他知曉自己多有過錯,可事到如今,只能盡力彌補……
侯夫人卻是半點兒不信他,聞言只輕笑一聲,忽的開口問道:
“那賤人呢?”
汝陽侯爺眼中劃過一絲難堪,卻還是回應道:
“昨日混亂中,不知被人往心口踹了一腳,吐了血,昏迷不醒,至今躺在床上。”
她那一雙兒女哭着抱着他的腿,求着他請大夫來醫治娘親,可他卻是無奈得很,他們娘親害人不得反被害,府中這般情形,他親兒尚不知死活,若是再費心給罪魁禍首尋醫問藥,讓他情何以堪,又如何面對妻兒?
可平日裏對他言笑晏晏的女子,如今病歪歪的躺在床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那憔悴模樣兒着實叫他,哎……
經年的父親,侯夫人對汝陽侯爺甚至比他自個兒都要了解的多,又怎會看不出,當下嘲諷的勾了勾唇角,嗤笑道:
“怎麽?還沒死呢?她還真是命大。”
早在她精神好一些時候,侯府中諸多事宜已有人全數回禀于她。自然,那毒婦的一幹事等更是事無巨細,侯夫人早吩咐了人一點兒不落的看着她們。
是以,那毒婦一雙兒女如何作态,她自是知道的一幹二淨。
然,即便如此,她也難以生出半點兒同情來,她只記得,先前那一對小孽障可是跑到她面前,拿土塊砸她,口中叫嚣着,侯爺喜歡她門娘子,讓自個兒這個老巫婆趕緊去死,好給他們娘親騰地方兒,還說……侯爺答應他們,讓他們當侯府裏正經的郎君娘子……
那份兒兇狠勁兒,直叫她心驚膽寒。然而,汝陽侯爺卻輕描淡寫,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兒,夫人大人大量,不必同他們計較!”便把她打發了去。
如今,那毒婦妄想害她性命,又傷及世子,她同他們之間,從那一刻起,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旁的壓根兒不必多說。
萬千思緒只在轉瞬之間,那廂汝陽侯爺卻是聽得頗覺刺耳,面上一僵,随即卻是好聲好氣兒的說道:
“怎麽說話呢?你看,我是好好跟你說……就是想跟你說,兒子沒事兒,你放寬心,只管安心養病就是……”
侯夫人不樂意聽他絮絮叨叨,揮手打斷,眼睛斜睨着汝陽侯爺,滿臉鄙夷,絲毫不加掩飾,道:
“侯爺心疼了?我只說上兩句,侯爺便覺得受不了?既然如此,還說什麽替祖芝讨回公道?公道?”
拖長了音調,侯夫人緊緊盯着汝陽侯爺,道:“什麽公道?怕是侯爺的心都不樂意吧!”
“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麽?好好跟你說,你卻胡思亂想?”汝陽侯爺惱羞成怒,驀的轉過身子,沉聲道:
“罷了,你身子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計較。這事兒我跟祖芝說去,你就別管了。”
侯夫人聞言,霍的支起身子,一身氣勢,高聲質問道:
“跟祖芝說?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你是看祖芝撿回條命,你心裏不舒坦,想要磋磨死他才滿意罷。”
說罷,不等汝陽侯爺插嘴,已是飛快喝道:
“既然心不甘情不願,又何必擺出這麽個架勢。事出至今,誰說了你那心肝兒一句?還是有人要殺她償命?我和祖芝才是苦主,差點兒命喪她手,卻是一字未提。卻不想你倒是不依不饒。侯爺,你也不用跟祖芝說了,你說什麽我心裏一清二楚,不外乎是拿着孝道逼迫祖芝放那賤人一馬,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往後你們倆繼續恩愛纏綿就是了。”
“混賬!”汝陽侯爺好似被戳中心事兒,臉上漲紅,怒斥道:
“胡說八道,你瘋了不成?”
“我說中了你心事,惱羞成怒了。”侯夫人輕聲一笑,卻是當他在放屁,半點兒不曾将他那怒火放在眼中,身子微微後仰,反倒平靜許多,此時更是笑着說道:
“胡說不胡說的,侯爺心知肚明。旁的不就不說了,只問侯爺一樣,若是意圖害我性命,傷了祖芝的是旁人,侯爺可還會這般毫無作為,任由那人逍遙法外,只一心想着擺布祖芝咽下委屈,一味勸他息事寧人——侯爺,可會?”
面對夫人咄咄逼人的逼問,汝陽侯爺眼神躲避,好似不能面對床上那眼眸亮的驚人的女子,微微測過身子,吞吞吐吐,道:
“這,你……不要多想,我自有主意……”
“哈,哈,哈!!”侯夫人大笑出聲,彎着腰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之後擡手一擦面上淚水,唇角彎彎,道:
“侯爺沒有否認,就是承認的意思了。我同侯爺多年夫妻,侯爺的性子我也是算了解一二。只是,到了今兒,我才知曉,原來侯爺亦是性情中人,竟是個拿自個兒兒子性命讨好心上人的情癡呢!怪道那賤人這般大的狗膽,吃我的住我的,拿着我的金簪,往我兒心口紮,這般有恃無恐,原是有侯爺在後頭給她撐腰呢!”
侯夫人直直盯着前頭,唇角弧度劃過一抹哀戚,卻是出言諷刺,道:
“我是個傻得,說不得那賤人此番行兇,也是侯爺的意思吧!我和祖芝礙着侯爺的眼了,侯爺想換個當家夫人,我竟是個不識趣 ,不知退位讓賢,給侯爺的可心人兒騰地方兒,倒是累的侯爺心上人自個兒動手,倒是我的不是了。”
汝陽侯爺面色青白,吶吶無言,事已至此,多說多錯,他——無話可說。
那廂,侯夫人卻是面色漸變,平素溫婉的臉上漸漸變成狠厲,語氣卻是越發溫和,緩緩道:
“我沒死,是我命大。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侯爺見諒,我本是個愚笨的,只能顧得上我和我的祖芝。我已給過侯爺機會,可惜那賤人命不好,送上門的東西自個兒也拿不住。從今天起,有仇有怨,咱們一一清算,誰欠了我和我兒的,我必會十倍百倍的要回來。侯爺若是想看護着誰,只憑着侯爺樂意,只恩恩怨怨——咱們各憑本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存稿啦啦啦~~~~~~
☆、閑話
“後來呢?”
謝荼糜嗑着瓜子兒,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問道。
汝陽侯夫人微微彎了彎唇角,面色淡淡,說道:
“侯爺心都不在我這兒了,人留着也沒什麽意思,索性成全侯爺一片心意,只當圓了侯爺少年時候一份兒念想罷了。”
謝荼糜同侯夫人相對而坐,相談甚歡。這得從安祖芝在謝家養病說起。侯夫人知曉自個兒兒子沒事兒,沒幾天病就好了,也來了力氣,一天三趟的往謝家跑,東西一車一車的送,就這樣,沒幾天,不說安祖芝傷好了大半兒,侯夫人在謝家裏竟有一大半兒時候是跟謝荼糜相處的。
兩個女人不過聊了個把時辰,關系那叫一個突飛猛進,什麽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就是說的她們。
忘年交不過就是這樣了。
侯夫人倒也是個爽利不過的人,再者自家兒子都在人家裏頭養傷來着,什麽家醜不可外揚……真是用不着了。
況且,好容易有這麽個談得來的朋友,侯夫人只覺得若不能跟人說道說道,她會憋瘋的。
是以,此時謝荼糜吧唧吧唧嘴,順手往侯夫人手裏塞了把瓜子兒,一邊兒呵呵笑道:
“說說呗!”那模樣兒,簡直八卦的不忍直視。
這是扒拉着自個兒傷心處當有趣兒呢!
侯夫人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一臉高貴大氣的——嗑着瓜子兒,一邊兒慢騰騰的說道:
“我琢磨着,我家侯爺那位表妹原是心疼我家侯爺得很,往日裏總說讓侯爺只管拿她那兩個崽子使喚,也算給侯爺盡一份心。這不,如今她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她聲的那個小娘子倒也是個有心的,肯替母分憂,我就想着,幫她一把,呵,呵——唉!做不成侯爺的好人兒,當個便宜的半個岳母也是好的,如此也好叫侯爺那位表妹聊一樁心願。”
省的成日哭哭啼啼口口聲聲,擔憂侯爺無個可心人兒伺候,她心中難安。
這下可好,一看親娘不行,閨女竟穿着薄紗,提着食盒往侯爺書房裏鑽,女承母業——倒也真是稀罕了。
侯夫人輕笑一聲,頗覺可笑,也不知那賤人知曉自己女兒搶了她表哥,是個什麽心情?
當然,這裏頭悄無聲息的給那小娘子放行之事,自然有她的手筆。
謝荼糜敬佩的看着侯夫人,兩眼放光的問道:
“侯爺——受用了?”
若是真有個什麽,這也太葷素不急了點兒吧!再怎麽說,也差着輩分兒不是?
侯夫人懶懶倚着椅子扶手,毫不在意的道:
“受不受用的,都不打緊。那小娘子卻是個豁的出去的,進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嚎的滿院子都聽見了,滿嘴裏說着什麽望侯爺憐惜的鬼話,這樂子鬧得——侯爺便是想當做沒事,也要看那小娘子願不願意呢?”
人家自然是不願意的,侯夫人耳報清明,書房裏頭發生的事兒她是一清二楚。
自然,汝陽侯爺倒是沒無恥到那份兒上,到底是平日當做女兒看待得,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架不住人家小娘子不這麽想,把自個兒衣裳扯得稀巴爛,哭啼叫喊自個兒清白給了侯爺,更是一路哭到那賤人床頭,搖着那賤人胳膊要她為女兒做主。
至于,那賤人被氣得吐出三口血,扯去半條命,還有汝陽侯爺目瞪口呆,被人強冠上惡人之命,焦頭爛額的情形,雖說侯夫人沒有親眼看見,很是遺憾,可到底這場笑話,叫她歡喜不少。
知道那幾個賤人過得不好,她就安心了。
謝荼糜覺得光是用瓜子兒招呼這位女壯士,實在不能表達出自己內心的尊敬來,連忙叫人上了好酒,又添幾個菜,好生給侯夫人滿上,滿心巴望着把這位伺候好了,讓她多長些見識。
“那個,您就這麽在外頭,不怕她們幾個鸠占鵲巢?”
這段時日,謝家人口委實多了些,安祖芝養傷,倒還說得過去。可衡三兒那小子,硬是打着照顧病人的旗號,賴在謝家死活不挪窩了。
跟在安祖芝後頭,好吃好喝的蹭着,根本不知臉皮為何物。
這幾日,更好了。連這位侯夫人都好似來上瘾了,一天兩天的不回,簡直是常事,光是外頭汝陽侯爺才催促媳婦兒回家的小厮,都攆走八撥兒了。
當然,謝荼糜不會承認,她聽這麽些個豪門八卦,聽得很是嗨皮就是了。
侯夫人輕啜一口美酒,眯着眼享受片刻。眼下的光景,謝大娘子随手就能拿出這樣的東西,再加上幾次在謝宅所見所聞,倒是讓她覺得越發的深不可測。
聽了謝荼糜疑惑,侯夫人嗤笑一聲,道:
“這有什麽?侯府裏的東西,庫房自有我的人親自看管,她們連根頭發絲都甭想拿走。至于,放在外頭的大物件兒,我便是叫她們拿出府,這時候,也是沒人肯接手的。既然如此,我又怕什麽,左右不過是一個爛攤子罷了。”
汝陽侯府裏,對她而言最珍貴的莫過于丈夫與兒子,可如今,兒子在謝家養傷,丈夫有心護着想要她命的兇手,兩頭孰輕孰重,這還用想嗎?
況且,到了這般地步,縱是先前有萬般情誼,只怕汝陽侯爺如今只剩下惡心了吧!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她的男人她還是了解的,從今往後,甭說情不情誼的,只怕侯爺見都不會見那幾個賤人。
這不,适才有人來報,侯爺煩不勝煩,下令将那一家子賤人圈在一處偏僻院子裏,派人把守,不許放出一人……
不過,侯夫人可是一點兒同情的意思都沒有。
只要一想,汝陽侯爺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她都能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真是,活該!
都是滿臉褶子的老東西了,真當她很是稀罕不成?
瞧着侯夫人一臉不屑的臉色,謝荼糜瞪着眼瞥了片刻,最終只朝侯夫人豎起大拇指,旁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這麽坦然,說不要就不要的爺們兒,額,咳咳,是侯夫人,真是不多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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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京中另一邊兒,謝家老宅中,卻是有一番光景。
謝華蘭看着屏風外身穿墨色長袍,長身玉立的男子,面色忍不住微紅,身子微微一斜,眸中閃過一抹羞怯。
轉身對着斜對面端坐上首的女子微微颔首,随即以帕掩面,轉身飛奔進內室。
呂氏則滿意的收回目光,看着眼前容貌斯文的男子,唇瓣含笑,滿眼慈愛的輕聲道:
“不要多禮,都是一家人,起兒,來坐!”
呂起躬身一禮,身子潇灑,氣質溫潤,看的呂氏越發滿意,眼中滿是笑意,道:
“你父母身子如何?說起來,我倒是有許久不曾見過你父母了?他們可還好?”
呂起身子微微前傾,做出一副恭謹之态來,笑着回道;
“勞姑母惦記,家父家母一切安好,臨行時,家父一再囑咐,說他極為想念姑母,無奈天各一方,此番進京,叫我好生在姑母跟前孝敬。”
面帶微笑,眼中滿是誠懇的呂起,自是讓人想不到,進京時候一身的破爛裝扮,此時身上衣袍乃是專找了一間破廟換上的,然後兩手空空的進了謝家大門,口中說辭更是新鮮的緊。
只說帶了兩車的東西,本是要送給姑母的,無奈路上遭災民強搶,他散盡身上銀兩,才得以脫身,故,他身上除卻這身衣裳,已是身無長物,。
呂氏卻是信以為真,一臉憐惜的說道:
“好孩子,你受苦了。你且安心住下,到了姑母這裏,就跟到了家一樣,可別說什麽另尋住處的話了,若是那樣兒,我可是沒臉見你父母了。”
呂起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面上笑意更深了許,“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任憑姑母吩咐。”
許久不見,姑侄相談甚歡,待用飯之後,将呂起送到客房安置,呂氏轉身便往女兒閨房走去,到了門前,回退侍立在側的丫頭,關起們來,母女自是一番詳談。
謝華蘭自從前廳回屋,心中總是忐忑不安,卻又難掩一絲歡喜,腦海中輕鴻一瞥的身影越發清晰。
呂氏看到這般情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面上帶着笑意,攬着謝華蘭的手,看着垂首不語的女兒,笑意侵染眉梢之上,道:
“你親眼看過,可是滿意了?”
謝華蘭滿臉羞澀,擡眼輕輕一瞥,又一下子低下腦袋,眼中雀躍盡數被呂氏看入眼底。
頓時滿意的颔首,道:
“這就是——滿意了。”
說着,頓了下,一臉欣慰的說道:
“說來我同你舅舅也有好多年沒見了,便是起兒,我也只在他八歲時候見過一回,沒曾想,如今他竟長成這般的好模樣兒,這樣也好,你舅舅家咱們也是知根知底的,親上加親,你舅母沒有不疼你的道理,你找個好人家,娘也算是放心了。”
“娘~~,看您說的!”謝華蘭不依,嬌嗔道:“這,這八字還沒一撇呢,表哥願不願意,咱還不知道呢?”
雖是這般說,可謝華蘭面上表情卻滿是得意。她從未想過呂家不樂意這門親事,謝家門第不知比呂家高出幾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們提出婚事,呂氏自然只有滿心歡喜的份兒。
自然,呂氏也是這般想着。“胡說,你舅舅自然是願意的,你且放心,只管等着便是,娘會為你打點好一切的。”
當初,若不是使了計謀,衆目睽睽,無可辯駁,依着謝家,是不會松口呂家這門親事的。
門第之見,呂氏自是底氣十足。
作者有話要說:
☆、舍得
謝家老宅發生的事兒,謝荼糜自是不甚清楚,她原本并未多花心思在那上頭,只要知道呂氏他們母女不會生事,便已經足夠。
至于其他,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當然,謝阿爹回來的事兒,謝荼糜也沒多嘴跟老宅通氣兒,經歷過去種種,謝荼糜覺得,自個兒能不去拿刀子捅她們,已經是菩薩心腸,以怨報德了。
況且,她不是沒試着分辨老爹意思,瞧着萬分好說話的老爹,談及呂氏母女之時,眼中的冰冷不下于她。
當時,她心中已是了然。雖然現下瞧着阿爹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多了幾分低三下四的捧着她,實則不過是因着阿爹心中有她們姐弟,疼愛愧疚罷了,而阿爹本身還是那個曾風流倜傥,掌權一族的大家長。
他瞧不起呂氏不自重自愛,自輕自賤,順帶着,也就看不上來路并不光彩的女兒。
本就不在期望中的孩子,自是不讨人喜歡的。
明白這一點兒,謝荼糜了然,原來阿爹的仁心也是分人的,那份慈愛善意,也只限于他們姐弟三個而已。
更甚者,回到京裏這段時日,謝阿爹無事,便一頭紮進謝荼糜趁亂收集而來的書樓中,整日廢寝忘食,若不是謝荼糜專門派人看着,尋着時辰親自提着阿爹回屋睡覺,怕是他連書樓的門都唔會踏出半步的。
如此,呂氏母女如何,謝阿爹更是無暇顧及。
而此時,謝荼糜拿着手中紅彤彤的喜帖,送走一臉炫耀的婆子,心中更是難得的感慨萬千。
瞧着喜帖之上,男方名諱,瞥了眼姓氏,眼中劃過一抹了然。
之後,不由搖頭失笑。
她自來知道呂氏是個惡毒非常的,心狠手辣的,倒不曾想,她還竟是個雷厲風行的。
這才多久,連自個女婿都找好了,哦——對了,還是親上加親呢!
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謝荼糜緩緩起身,拿着喜帖,往後院書樓方向走去,步子卻不快,只悠悠閑閑的,腦中念頭卻是飛快轉動不停。
心中不停思量,這呂家到底是何意思?真是打着其上加親的主意?還偏偏趕在這時候?
腦中飛快抽取着關于呂家的記憶片段。
嗯——當年,呂氏做出不堪之事,老爹應是捏着鼻子認下這門親事兒,可對呂家可是不待見的很。
呂氏前腳進謝家大門,後腳呂家大郎便得一紙調令,即刻馬不停蹄的帶着全家趕赴千裏之外的盂縣,連呂氏三朝回門都沒能趕上……
後來,也因着呂氏實在惡心了謝家一門,她的大哥便替她得了教訓,自那以後,十多年愣是沒出盂縣地界兒,一個縣官兒當到這份兒上,朝堂之上也算是獨一份兒。
呂家大郎的仕途也就這樣兒了,只要謝家還有人在,呂家便只能如此下去……
啧啧——
這樣看來,呂氏可是坑慘了娘家,那呂大郎的媳婦兒真能毫無怨言,既往不咎,把害他們凄慘度日的罪魁禍首當成親近的小姑子?
這樣的心胸——
不能吧!
搖了搖頭,謝荼糜步子不急不緩,進了書樓,熟門熟路的往右側,翔陽那側的小路而去,拐過一派書架,臨窗軟榻上垂目靜讀的身影映入眼簾。
謝阿爹正凝神看着書冊,忽的一抹紅豔出現在眼前。
下意識的皺眉,喜帖二字躍然紙上,順着喜帖往上看,呦呵——是大閨女來了呀!
幾乎就在瞬間,謝阿爹就變了臉色,一張略有消瘦的臉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顏,口中更是殷勤,道:
“惜惜啊!你怎麽來了?外頭不是怪忙的麽?”
說着,還一邊兒費心思想了想,笑呵呵的問道:
“現下不到用飯時候的吧!你看,不用你叫,阿爹記着呢!”說話間,已是将先前看到喜帖的事兒跑到腦後去了。
謝荼糜哪裏還不明白,一坐下,二話不說,便又将喜帖在謝阿爹眼前晃了晃,沒好氣的說道:
“是沒到吃飯時候,可這不是有事兒嗎?您可看好了,這是呂氏送來的,謝華蘭要成親了!”
“嗯?”
謝阿爹只微微一頓,随即眼也不眨的接過喜帖,打開看過後,面上神情一絲未變,只淡淡吐出一個字來,
“哦!”
雖這事兒有些出乎意料,可到底不是他擱在心裏的人,他這心思也就不用費的太多。
這樣淡然的反應,可是讓謝荼糜睜了下眼睛,随即等明白其中意思,更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想了想,仍是多了句嘴,說道:
“這婚事兒有貓膩,您別告訴我您沒看不出來?”打死她都不信!
她阿爹都快成精了好麽!
謝阿爹臉色仍是淡淡的,身子往後一靠,眯着眼,一手拿着書冊,好似漫不經心的慢慢說道:
“我知道。”
嗯!這就對了——謝荼糜點了點頭。
可是,等了老半天,沒下文了!
這是要急死人呢!
謝荼糜頓時覺得自個兒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了,這親爹都不着急,她這好歹也算是仇人了,她倒是急個什麽勁兒啊!
“得——我就是跟您說一聲。”謝荼糜倒也光棍的很,立時便暢所欲言了,直言道:
“您知道有這麽回事兒就成。不過,她們還不知道您回來的消息呢!這親事——也不知呂家想要圖什麽?您心裏有數就成,左右我是不愛管她們的閑事兒,只是我瞧着呂氏意思,是想要我給謝華蘭添妝——這個,甭想啊!我先說好!最多我給她送個份子,別的想都別想啊!”
不去謝華蘭婚禮上潑狗血,已經是她心胸寬廣了好麽!
要知道,當初那絕子藥的事兒,謝華蘭可是參了一腳的,她記得真真兒的呢!
看着大女一副死要錢的摳門樣兒,謝阿爹笑呵呵的一臉縱容,更無半絲不快,口中不停安撫道:
“放心,放心,阿爹心裏有數,不用你花銀子。”說着,頓了頓,繼而道:
“說起來,華蘭自來是跟着她娘長大,我常年在外,見她的時候不多,不想如今竟是要嫁人了。唉——也罷!她娘總是為她好的,既然定了她娘家侄兒,便随她去吧!左右謝家老宅不過餘下那些個東西,我只當給你們分了家,那些都留給呂氏她們,随她們處置便是。”
謝荼糜聽得直翻白眼兒,她以為自個兒就很可以了,誰知道阿爹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更是厲害。
尤其,眼前瞅着阿爹一幅唉聲嘆氣的模樣兒,謝荼糜只覺得牙酸的很。
什麽老宅的東西都留給呂氏她們?老宅還有什麽東西?
她怎麽記得,謝家有些底蘊的傳承和值錢的東西,她親娘的嫁妝是一堆兒,整吧整吧都在她和兩個弟弟手中,餘下謝家老物件兒,老爹早在呂氏進門前,便将庫房整理一番,拿鎖将鎖起來,這些年早移了地兒了都!
剩下的一些場面上擺放的東西,雖然看着挺唬人的,可實在不值什麽銀子,便是那個呂氏手中的庫房,也不過只是瞧着光鮮罷了,其實不值什麽……
如今,老爹竟還能板着臉,來這麽一說,可真是……
真是長見識了,呵呵~~~
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她也很滿意就是了。
要知道,底下還有倆弟弟呢,成家立業也是要本錢的,要花用的地方兒多着呢!
“一切都聽您的。”謝荼糜滿意的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如此,前院有些事兒,我就先走了,您繼續看吧!可是得記着時辰,身子才是頂頂要緊的。”
謝阿爹笑眯眯的揮揮手,真是好說話的不行,“知道了,知道了,都記着呢,可是不敢忘呢!你且去忙就是。”
看着人影消失在眼前,書樓中恢複一片寂靜。
謝阿爹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化為一片陰霾。
手中書冊反蓋在案幾上,手指敲擊着桌面,神情若有所思。
自從回到京中,他并不是無所事事。雖多年離家,變化極大,可女兒好端端的從王家婦變成棄婦,縱是再心寬,他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不用到外頭打聽,兩個小子便急慌慌的跟他一一道來,包括呂氏他們做的好事兒,他聽的滿心憤怒,心中餘下那點兒多年離家的愧疚,也随着消失的一幹二淨。
可到底有着血脈親緣,他還是做不出親手為女兒、兒子們報仇,無視他們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是以,他才對女兒一口一個呂氏,謝華蘭等,連名帶姓,生疏的舉動無動于衷。
事到如今,他既無所作為,亦不會再由着呂氏尋惜惜他們姐弟的不是,至于,呂氏的兒女——
他到底年歲大了,精力不濟,管不了那麽多了,只要不擾着惜惜他們,他便只當看不見,聽不見……
有舍有得,舍得舍得——既得舍了些,才能得些更要緊的。
謝阿爹閉着眼,沉沉嘆出一口氣來,蕭瑟的意味兒漸漸散于屋中,順着打開的窗子慢慢飄出去,于烈日之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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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謝阿爹想的好,卻猜不到呂氏如何想頭,謝荼糜自想關起門來過自個兒的日子,無奈有人不願消停,自有麻煩尋上門來!
作者有話要說: 唉——收收不長好心酸的說~~~~~~
☆、挑釁
謝家宅院,正廳裏頭。
謝荼糜坐在上首主坐,看着下頭不請自來,穿着喜慶的一雙男女,着實哭笑不得。
謝華蘭看着面無表情的謝荼糜,只當她是看着嫉妒罷了,拿着帕子掩着嘴角,神情歡喜的說道:
“小妹前日成婚,給大姐遞了帖子,原想着大姐會回家與我送嫁,不曾想,小妹我翹首以盼,大姐竟不曾現身,想來是還記恨着先前母親不願如大姐心意,同王家撕破臉皮的事罷!”
哀哀的嘆了聲,謝華蘭一一臉委屈的道:
“小妹知道大姐被王家所棄,受了委屈,母親心裏頭也是難受的緊。可——唉!王大郎君與其夫人終是兩情相悅,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大姐還是想開些罷。”
可謝華蘭臉上卻是“人家就是看不上你,活該你當棄婦!”的表情。
這是明目張膽的來笑話她的?
亦或是——示威?
謝荼糜玩味兒的想着。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管過好自個兒的日子就是。”不用先吃蘿蔔淡操心,她謝荼糜用不着!
謝華蘭正是這麽個意思,早先打着讓謝荼糜添妝的主意,想着謝荼糜手中有些好東西,拿一些給她這做妹妹的,可不理所當然麽?
可奈何謝荼糜,着實小氣的緊,竟是一袋子饅頭打發了她,當她謝華蘭是要飯的麽?
不過一個旁人不要的棄婦罷了,她謝華蘭如今嫁得如意郎君,可是比謝荼糜那個喪門星強出八條街了!
今兒,她帶着表哥來,不為別的,就是為着氣氣謝荼糜那個晦氣女人,哼——最好氣死她!
謝華蘭一臉挑釁,說道:
“姐姐這話說的,咱們可是嫡親的姐妹,小妹挂念大姐本是好心,大姐可是不識好人心啊?”
謝荼糜臉色淡淡的,說道:“你費心了!”
謝華蘭咬着唇,眼睛忍不住死死盯着謝荼糜越發白皙的臉蛋兒,妩媚柔和,當真勾人的緊,垂眸掃了眼自己難掩暗色的膚色,連白粉都遮擋不能,心中越發嫉恨不已,面上也帶了些出來,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