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知原本已有計劃,不打算放他離開,也還沒到現身的時機,可剛才看到他一臉尋常的準備走進青樓,喉嚨裏就仿佛吞了一塊滾燙的石頭,疼得要冒火,實在沒忍住這才叫住了他,而且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帶上了質問。
姜初亭沒有立馬接話,林知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更加的氣悶,“楚然,你騙我?你其實就是不想見我,才找理由離開對不對?”
他眼睛都紅了,看起來很委屈,姜初亭解釋道:“我沒騙你,确實有事要辦。”在這裏說話不大方便,左右看看,他走下樓梯,到人少的角落,林知自發跟緊在他身後。
姜初亭把來之前遇到小倌兒跳樓的事與林知說了,對他道:“我有些懷疑,便打算進去打探一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原來是這樣。”林知聽完心裏這才驀地一輕,這的确像是楚然會做的事,拽住他的衣袖道:“那我跟你一起進去,多個人多個主意。”
姜初亭遲疑,他已經不打算再跟林知繼續接觸了,可話不能說的太直接,于是找借口道:“你……不行,你還太小了。”
林知不太愛聽這話,哼道:“我不小,我朋友跟我差不多,都成親生子了。而且就是進去查事情,有你在,不會學壞的。”又将雙臂一把圈住他的脖頸,耍賴起來,“我挂在你身上了,你甩不掉我。”
姜初亭苦惱之餘,又是一陣失笑,推不開他,往前走一步,林知被拖着走動一步。
終究拗不過他,只得同意了。
兩人一同進去,要了一間房,叫了兩名小倌兒陪酒。
待那兩人一進來,姜初亭就瞧見其中一個眼眶還是紅的,另一個也是強顏歡笑,雖然都強撐着,可明顯都有點不在狀态。
姜初亭心念一動,語氣溫和的向她們詢問因何這樣。兩人對視一眼,有點顧忌,怕說出來讓客人覺得晦氣。林知抱起雙臂,挑了挑眉道:“讓說便老老實實地說,別猶猶豫豫。”
林知容貌明俊,年紀不大,但一看就不好惹,兩人忙不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
來到這種地方的都是苦命人,常有抱團互相照應的,這兩個剛好都跟跳樓的那個叫寶琪的小倌關系還不錯的,現下正是因為他的死傷心。
姜初亭給了兩人一些碎銀,又問他們寶琪生病相關之事。見他眉眼和善,目光甚是關懷,不像有什麽惡意,他們也不隐瞞,告訴姜初亭,寶琪是從四個月前開始發病的,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的腹痛,抓了藥吃沒治好,而且後來越疼越厲害,大夫也查不出來個緣由。他們幹這行,手裏的錢原本都不多,而且病了之後就不能接客了賺錢了,相當于一個廢人,遭到嬷嬷白眼謾罵不說,還為了這個怪病山窮水盡。寶琪應該知道,就算有他們接濟,也撐不了多久,待再犯病時索性一死了之。
适才紅眼睛的那個小倌兒叫弄玉,姜初亭問他寶琪得病前,有沒有遇到反常的人或者事,弄玉卻道不知。畢竟只是相互幫襯,并不是時時都在一塊兒的,更何況寶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病的,他又從何得知?
弄玉拭淚對姜初亭道:“本來我們幾個想湊點錢把他葬了,可是管事的聽說,之前別處也發生過同寶琪一樣的事情,那個小倌是服毒自盡,有人說……說這是鬼胎托生,邪/靈附體,死的時候怨氣重,要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否則他會回來作祟的。那個小倌的屍體被燒了,然後,他們也要将寶琪給燒掉,連骨灰都不留。”
姜初亭眼睛微微睜大了些,問他道:“有人說?是誰說?”
“這……我也不清楚。”弄玉低嘆:“我們命賤,是誰說不重要了,結果都是一樣的。”管事的不管信不信這種話,都會選擇一把火燒了,以杜絕後患。
這世上,哪裏來的什麽鬼胎托生,如此傳言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掩藏什麽東西,把屍體給毀幹淨。
寶琪的怪病或許不是病,而是人禍。
怕就怕,寶琪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如弄玉所說,他們這些人在世人眼中命賤,就算接連死個百十來個,說出去也無足輕重,沒多少人在乎他們的生死,反而還會引以為談資。這真是令人心寒的事情。
林知似乎已經知道姜初亭還想知道什麽,先于他開口問:“那寶琪的屍體呢?”
弄玉道:“天黑的時候,被運往城郊樹林那邊了,他們要在那兒燒……”
他話還沒落音,坐在桌邊兒的兩人同時起身,姜初亭匆匆道了聲:“告辭。”然後跟林知出了暢歡園,片刻不停歇的趕往城郊。
姜初亭原本不想帶林知去的,可就算不同意,林知知道目的地,自己也有長腳,必定會跟來。還不如将他帶在身邊,自己也能看着他,以免遇到什麽危險。
他們還是去遲了,樹林邊的一大塊空地上架着柴堆,火光沖天,明顯已經燒了一會兒了。就算這時出手把屍體弄出來也來不及了。
線索就這麽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負責焚屍的人懶怠先行離去了,附近也沒個人看守。
姜初亭正盯着那堆火發怔,忽聞林子那邊有輕微的動靜,一道黑影閃過,他眸光凜然,不由分說,提劍追過去。
他輕功已然算是上乘,可在迷陣般的樹林裏穿梭追趕了一陣,竟然失去了那人的蹤影。
姜初亭又搜尋一陣,正豎耳凝神,注意周遭的動靜,倏聽得林知在不遠處喚他名字,“楚然,楚然!楚然!”
姜初亭收劍入鞘,循聲邁步而去,月色下,瞧不真切林知的臉色,卻見他正捂着自己的胳膊,身上有血腥之氣,心頭一緊,忙問:“林知,你受傷了嗎?”
“是啊,你剛才走後,旁邊又有個形跡可疑的人,我追過去跟他對招,沒想到讓他跑了不說,還被他給傷了。”林知嘶了一聲,又問他:“你呢?你沒事吧?剛才那人追到了沒有?”
“沒有,也跑了。”這件事越來越怪異,可姜初亭此時沒心思跟他說這些了,蹙眉道:“我們先離開,你的傷得趕緊處理。”
林知的雙眸在黑暗中閃着光亮,他點點頭:“嗯,你說‘我們’,你是不是跟我一起,不會丢下我走掉?”
姜初亭被他問得啞然片刻。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自己,讓“楚然”以後遠離林知,以免哪天不小心暴露身份。可是見他受傷,便忍不住的擔心,這些念頭也通通被抛諸腦後了。
姜初亭懊惱片刻,最後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內心,低聲道:“先回去看傷吧。”
林知受的傷不輕,雖然姜初亭給他點了穴道止血,可回去的時候,衣袖還是被血浸透了。在醫館裏清洗上藥後,姜初亭帶着林知在附近尋了一家客棧。
林知恹恹地歪靠在姜初亭身上,對小二道:“一間房。”
姜初亭道:“兩間。”
林知:“一間就夠了。”
姜初亭卻還是堅持:“要兩間。”
最後還是要了兩間房。
林知傷的是左邊的胳膊,暫時還無法自如動作,也不能碰到水,不方便沐浴洗澡。
姜初亭擰了熱毛巾讓他自己用右手擦臉,林知卻将臉湊上前,閉上眼睛,這意味不言而喻。
姜初亭對林知有種出奇的耐心,更何況他現在還受傷了,也沒多說,就給他擦了。熱氣蒸騰讓這張因為失血略顯蒼白的臉多了一絲紅暈,長睫也沾了水汽,濕漉漉的,襯都那雙眼睛越發烏黑漂亮。
兩人就今晚的事聊了幾句。
林知對姜初亭道:“确實很古怪,不過我總覺得,你我追的兩個人,并不是同一撥的。”他突然想到什麽,補充道:“對了,跟我交手的應該是個女人。”
姜初亭追的那個是名輕功極好的男子,可知道這些沒用,沒有任何線索,再怎麽想都是一團亂麻。
姜初亭輕輕搖頭,“也不知這些人究竟是想幹什麽。”以今晚的情況看,絕對有幕後之人,而且以後還會再有類似的受害者。
林知其實對別人的生死不大熱心,可因為眼前這個正義心善之人在意,他必須要參與進來,并且還要認真對待,這樣才能順勢跟他在一起。
林知歪頭思索片刻,揣測道:“莫不是一種獻祭?我曾在書上看到過的,就是為了自己信仰,以特定的方式,讓人死亡獻祭,而這種死亡人數還要達到一定的數量。”
“不無可能。”姜初亭也想到過這種,只是目前所知的兩個人都是疼到不能忍受才自盡的,自盡的方式并不同,這一點不太符合。所以目前最關鍵的,還是得弄清楚他們到底得的是因為什麽原因得的所謂的“怪病”。
林知道:“只可惜,那個寶琪的屍體也沒了,也無法查清楚他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得病。要想有線索,就只能等下一個……”
等下一個受害者出現。
姜初亭輕輕嘆息,又默然片刻,看着林知說道:“時間也不早了,你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林知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衣袖,直勾勾盯着他:“楚然,你不會半夜偷偷丢下我跑掉吧?”
姜初亭嗓音低緩道:“放心吧,不會的。我在隔壁,明天早上見。”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
姜初亭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不行。”
林知卻還是不肯放手。姜初亭扯自己的袖子扯不回來,看着他的臉,肅然一字一頓喚他的名字:“林、知。”在暢歡園時,弄月他們進來時,林知神色明顯不太歡喜的,他對男人之間的事真的是深惡痛絕。
林知大概是過于信任他,所以才總是毫無芥蒂個跟他親近,現在還想跟他一起睡。
姜初亭把林知當孩子看,絕無別的想法,可林知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說的這種話,作為林知心中“不要臉的死斷袖”,他必然要注意要避嫌的。
他一臉嚴肅,林知撇撇嘴,萬分不情願的松開了。
姜初亭回到自己房間,沐浴換衣剛在床上躺下,有敲門聲,林知在外面叫道:“楚然,開門,我的胳膊突然好疼。”
他語氣有些急,姜初亭真以為是傷口有別的異常被他忽略了,連忙起身開門,林知好端端的站在門口,沖他眨巴眨巴眼睛,姜初亭剛準備開口,林知已經擠進屋來了。
姜初亭問:“你說胳膊突然疼……”
“嗯!”林知說道:“疼啊,受傷了怎麽能不疼呢?”
姜初亭頓時語塞,滿心無奈,他就這麽輕易被騙了。
林知徑自走到他床邊,上床躺在了內側,然後一臉固執地對無聲立于原地的姜初亭宣布:“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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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幅好慘淡啊,又又又要開始我的墊底之路了,頹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