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他們上次最後一次一起執行任務時酒吞為了騙敵方顯得自己無害純良,穿了套筆挺筆挺的西裝,瞄準器裏看得帥的沒邊,直讓人把持不住。

“你沒告訴我目标是座教堂。”

茨木在通訊器裏說。

酒吞一邊大步朝着目标走,一邊聽着茨木在通訊器裏抱怨。

“他們沒給你圖紙?”他裝作不耐煩地說道。

“給了,”茨木一邊調整着瞄準器一邊說,通訊器裏有輕微的齒輪聲,他慢慢地移動着手指,直到視線裏清楚地出現酒吞的臉,酒吞擡了下頭,裝作看了他一眼,雖然這個距離不可能看到,但是他反正相信酒吞無所不能。

“只給了大廳部分的。”茨木說。

酒吞啧了一聲。

“看來我之後得去情報科一趟。”

通訊器裏傳來一聲輕笑,茨木想,酒吞總是萬事十分周到的,對他的事也不例外。

瞄準器裏的酒吞站在了這座廢棄的教堂門前,酒吞放松地吸了口氣,茨木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門被一腳踢開,沒有埋伏,茨木松了口氣,對面馬上就調笑了起來。

“一驚一乍。”酒吞壓着聲音笑,空教堂裏回聲大,“你該不會是信教吧?”

公共頻道裏的源博雅插了一句嘴,“小隊埋伏完畢,确認所有匪徒都和人質一起在二樓禮堂,樓梯安全,酒吞直接上去,茨木狙擊就位。”又加了一句,“調節氣氛舒緩心情可以,但不要調情。”

大概是被源博雅說了,頻道裏茨木有一會沒說話,酒吞一步一步往樓梯上走,聽見校準的輕微的咔噠聲,茨木已經換了瞄準位置,這時候一切可謂準備就緒。

不過茨木肯定是不會無視酒吞的問題的,那就不是茨木了。

“我不信教,只是過去在教會的孤兒院裏呆過一陣子,”茨木說,他透過禮堂彩色的玻璃窗緊盯着裏面的人,目标八個,加上人質是十六個,“每天都要來教堂那種。”

“哦?”

“只有一個中年男人,”茨木說,“大概是神父,每天都要給我們講很長時間,我也不聰明,反正就聽不懂就睡着了,他講得那些大道理從來沒聽過,就有一次,那時候有一個女孩子,那天哭得特別厲害,那個神父就單獨給她講了很長時間,久到大家都走光了,我睡醒了,還在講,然後我才知道原來那個女孩子喜歡他,他們還在後面告解室操過。”

“孤女和神父,真他媽禁忌。”酒吞笑了一聲,樓梯他已經走了一半了。“難怪你記得這麽清楚。”

茨木也笑了,“是啊,他們大概不知道我還在長椅上睡,那個女孩說她很傷心很難過,說他要神不要她,那個神父就說,那不一樣,神的愛是無私無償的。”

酒吞站在了樓梯口,從這裏可以望見禮堂的入口,他即将走過去,獨自面對六七個槍口。

“然後呢?”他說。

茨木有些沒料到酒吞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說完,聳了聳肩看着瞄準器裏目标即将被打爆的腦袋。

“他說,當人為了自己的愛得不到回應而傷心難過的時候,就證明了她的愛并不是無私無償的。”

頻道裏再次響起源博雅的聲音,“說了別調情。”

酒吞看了一眼眼前的門,結束了這個話題。

“要上了。”

茨木乖乖地嗯了一聲,手指扣緊了扳機。

酒吞突然出現在了禮堂門前,舉起雙手,示意手裏并無武器,只有提着的這個皮箱子,他四下看了一眼,八個人,全都有槍,其中三個的槍正指在人質頭上,三個槍口指着他,剩下兩個守在左右,在對方的示意下他将箱子丢在地上,然後一腳踩了上踢了過去。

這一瞬間茨木警覺了,這是他的訊號。

從酒吞的腳邊到禮堂的臺子有五米,以酒吞的性格肯定是要踢到踢到頭,以酒吞的力氣,這個箱子到撞到臺子下面大概兩秒半,箱子的閃光彈會在撞上重物的一刻被激活,閃光彈一旦激活狙擊就不可能再瞄準,他的優先級是拯救人質,防止目标在閃光彈激活後慌不擇路選擇擊殺人質,而指着酒吞的槍酒吞有那個本事自己解決。

他只有兩秒半,與目标相隔約四百米,子彈要飛半秒,他只有兩秒。

三顆子彈将繪制着花與天國的玻璃擊碎,破碎的聲響中箱子撞上臺腳,令人失明的劇烈強光炸裂的一瞬間三顆子彈分別擊中了劫持人質的三人的腦袋,血肉飛濺的一瞬間為首的人朝着酒吞扣動了扳機,酒吞閉上眼一個低頭翻身拔出了強自下而上連開了四槍。

埋伏在屋頂的特遣隊借助繩索從兩側破窗而入,佩戴了紅外眼睛的特遣隊迅速就控制了現場。

酒吞閉着眼睛活動了活動脖子從隊友手裏結果紅外眼睛戴上,将配槍重新收好,悠哉游哉地往外走,身上還穿着來時為了顯得無害才套上的西裝領帶,活像一個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一出了教堂大門就看見茨木遠遠地跑過來,狙擊槍還橫跨在肩上,大老遠就喊他,

“摯友!剛才真是帥氣利落!”

酒吞笑了一下,錘了他一拳肩膀沒說話,反倒是茨木被今天酒吞突如其來的親昵搞得簡直飄飄然,看酒吞轉身走了,這就要追,才被同行的白狼喊住要他先放下狙擊槍。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指揮的八百比丘尼從指揮車裏跳出來皮笑肉不笑地祝賀,酒吞懶得理他,坐進自己車裏就轉了轉鑰匙。

茨木忙不疊地就開門坐上副駕駛,還乖乖拉了安全帶,最後不忘朝着酒吞讨好地笑笑,酒吞看了一眼他這傻樣,也忍不住笑了,剛想揶揄兩句,有人敲了敲車窗,是源博雅,整個人還穿着特遣隊的那套全副武裝的衣服,看着就沉,他還要留下來等取證組來收尾。

酒吞搖下了車窗。

“回去別急着走,”源博雅趴在車窗上說,“晚上慶功宴,晴明要請客。”

酒吞點了點頭就算是知道了,又把車窗搖上去,博雅識趣地走人,給茨木打了個加油的手勢。

茨木看見了,車一發動上路,就琢磨着怎麽把酒吞勸下來,酒吞總是不樂意搞什麽聚餐的,但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怎麽說。

倒是酒吞先開口了。

“你想去嗎?”

茨木一愣,随即馬上雙眼發亮地說,“已經定了地方了,天氣冷了,吃火鍋,那家店好像還挺有名呢,”說完了,又馬上改口,“不過只要是和摯友你吃,什麽都是人間美味,咱們回家吃泡面也絕對沒問題,那包辣筍味的我還沒嘗過呢。”

酒吞就笑,茨木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就緊張,酒吞笑完了說。

“在哪兒?”

茨木一愣,“啊?”

“你說的那家店,”酒吞說,“反正開的也是私車,直接去吧,知道地址嗎?”

茨木急忙拿出了手機準備GPS一下,今天真是他的幸運日。

晴明是最後一個來的,頂頭上司,肯定比別人要忙一點,大家早就不客氣地吃上了,博雅表示他試圖讓大家等他來着,晴明心碎地表示沒關系大家開心就好。

酒吞好像沒什麽食欲,酒倒是喝了不少,也不見醉,倒是茨木吃得多喝得少,但是讓火鍋的熱氣一熏,就見了醉色了,邊吃丸子邊看着酒吞傻笑,兩人真是冰火兩重天,看着有意思,旁邊情報部的閻魔拿着手機拍了起來,讓酒吞攔下了,手機摁桌上。

“茨木說他今天沒拿到整個建築的圖紙,只有局部的。”酒吞邊喝酒邊壓着嗓子問她,口氣漫不經心,姿态倒是頗有威懾力。

閻魔也不跟他置氣,放了手機拿起筷子繼續吃,“沒辦法,他是編外人員。”

“用的時候可沒見誰把他當編外。”酒吞喝幹了酒杯,滿足地嘆了一聲。

旁邊的茨木吃得高興,絲毫不知道手邊這兩個在聊他的事情。

酒吞就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席間吃到一半晴明突然接了個電話,然後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凝重,就出去了,大家都沒在意,後來想來,一切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晚上坐公交車回去,都喝了酒沒法開車,夜路安安靜靜,連茨木都安安靜靜,靠在酒吞旁邊肩并肩地走,臉上的傻笑就沒下去過,過了一會膽子大了,走得靠近了些,沒想到酒吞被他煩了,一把抓了他的手牽着走,走了一會回過頭來,看他臉都紅透了。

“鬧什麽,”酒吞說,“靠這麽近,非要跟我并着走,不就是想牽本大爺的手嗎。”

茨木啞口無言,其實他還真沒想到這裏,但是酒吞說他想了,那就是想了。

酒吞看了看,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好像是,真沒出息。

然後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再往後發生了什麽茨木也不知道了,整個人又醉又飄乎只知道回去一定要找個筆把這天劃下來,他生下來天煞孤星了小半輩子,仿佛是把運氣都攢這一天用了。

不過那也不錯。他想。也值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一推開房門,果不其然酒吞已經上班去了,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想着起來摁下電飯煲。米飯還沒燒熟,晴明打電話叫他,口氣不善。

“茨木,”一向冷靜的晴明聽起來聲音有些壓抑得發抖,“你昨天打了幾發子彈。”

茨木有些奇怪,“三發。”

晴明頓了一下,“你馬上過來,”又好像轉頭去和別人說了幾句,又轉回來,這回是酒吞,酒吞說。

“我去接你。”

果然沒一會車就到了樓下,茨木臉都沒洗邋邋遢遢地就上去了,還餓着肚子,電飯煲他沒關,這樣不管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總還能一起吃上熱乎乎的飯。

一路上酒吞一個字也不說,是到了以後晴明上來說的,昨天的人質死了一個,茨木剛要說不可能六個人都是好好地走出來的,晴明馬上就打斷了,有一個中了流彈的碎片打在腦子裏,當時一時看不出來,剛送去醫院檢查沒幾分鐘人就死了。

茨木沉默了一會,擡起頭來,酒吞靠在門框那裏抽煙,他只好看看晴明,“你們懷疑是我的子彈。”

晴明揉了揉眉心,“茨木。”他說得十分絕望,“你的子彈都是自己改造過的,世上獨一份。”

又說,“當時你要擊殺的是三個人,我們在現場三個歹徒身上或者彈道附近都找到了你的子彈,都是完好的,只有這一顆,打在牆上。”

“所以說茨木,”晴明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你到底開了幾槍?”

茨木有些急了,他打小被人逼着玩槍倒弄子彈殺人越貨從來沒有失過手更不可能數不清自己打了幾顆。

“就三發。”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晴明點點頭說好就出去了,留茨木酒吞在房裏,一個坐着一個站着,酒吞把煙掐了,茨木擡起頭來愣愣地看他。

“那個死的,”他問道,“是個多大的人物?”

酒吞啐了一口煙,“不是個大人物,是大人物的兒子。”

茨木閉了閉眼,是兒子,他過去見得多了,虎毒不食子,再狠的,兒子死了,就瘋了,非要弄死人不可,酒吞他們是特遣隊,再邊緣也是公職,他不是,他說的好聽是個編外,說的難聽點,就是個投誠策反的殺手,沒身份沒國籍沒居所,酒吞托晴明做個人情,讓他名下的那些人命都挂在他過去的虛名上,就當是死了,給他取了新名,給他房子住還給他個正經工作,他正經本分,上面就看酒吞的面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他這樣的人一旦被上面的盯上,那就完了。

茨木開始害怕了,他看向酒吞,昨天他還親他了,牽了手。

“我真的只開了三槍。”他說。

酒吞走過來摸摸他的頭發,神情說不出得難過。

“我知道。”

過了一會晴明回來了,對茨木說,“先別急,對面那位仇家多,你一口咬定只開了三槍,我幫你拖着,他總會轉去想別的可能的,你不要慌,絕對不要逃,你要是逃這罪名就坐實了。”然後看着酒吞,又說道,“如果你不想下輩子繼續過亡命生活就按我說的做,千萬別逃。”

他剛說完酒吞就拉上他往外走,出門就上車,車門一關開車回家,一路無話,但看酒吞一路饒了好幾個彎就知道他也心亂,茨木不說話,到了家電飯煲還亮着裏面的飯還熱着,酒吞看了一眼。

“你還沒吃飯?”

茨木點點頭。

酒吞就說,“那你先吃。”

于是茨木開始吃飯,酒吞就在對面坐着,他做菜不怎麽樣,電飯煲裏面就熱了小菜,倒進米飯裏就這麽吃,吃相也不怎麽樣,像小時候沒吃飽過的,但是看着就特餓,酒吞就跟他說也給我來一碗,然後兩個人就隔着桌子坐着吃腌海白菜拌米飯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活像吃完這碗就要打仗了,吃完酒吞就掏出一本夾着機票的護照來丢在桌上,啪的一聲,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訣別的眼神,後來回想起來,他們各自的含義其實大概是有着些許的不同。

一個小時後茨木在機場候機室的洗手間和追兵大打出手,那些人神通廣大,酒吞再高效再聰明也拿國家情報網沒辦法,茨木更沒辦法,十幾個電擊棍一上他再能打也赤手空拳扛不住,只有整個人縮在地上痙攣,掰都掰不開地讓人提着就走,再醒過來就是在審訊室,宇宙定律審訊不由分說就先一頓打,到連人到椅子都翻在地上了,這才踩着他的太陽穴問話,他眼睛已經被倒流的鼻血糊住了,不過心理素質一流,餘光看見旁邊的玻璃,心裏就知道,酒吞大概就在玻璃的對面,能看得見自己,自己卻看不見他人。

“你打了幾槍。”

“三槍。”茨木啐了口牙血。

然後他就讓人提起來摁在牆上,直接就糊紅了一片白瓷,心裏想的是大人物果然都是糟蹋東西。

“子彈是不是你特制的?”對面問他。

茨木說,“是。”

“除了你,有沒有別人有?”

茨木說,“就我有。”

“你的子彈如果被什麽人偷了,你會發現不了嗎?”

茨木就笑,“當然不可能。”

然後他一下子腦子裏嗡的一聲,下意識就想去看那扇玻璃,然而他忍住了,一個可怕的猜想讓他不得不忍,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現在最不能看的就是酒吞,鬼知道外面多少雙眼睛盯着他,他可不能露餡。

如果他的子彈被,什麽人,偷了,他會不會發現不了?會不會?

就像應景似的,那個人又問了一遍。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打了幾槍。”

茨木張大了眼,目光頭一次閃爍了,看起來就像是終于心虛了,要認罪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腦子此刻轉的飛快又亂得一團,到頭來都彙聚成一個答案了,這是他必須要說的。

然後他就認了,他咬着牙說,“四槍。”

于是那把對着他的槍啪一聲就上了膛,他還沒反應過來酒吞就沖了進來,一群保镖跟不要命似的上去攔電棍照着脖子下去他站直了扛,沖過來伸手對着握槍的那只手一擰骨頭當即就碎了,槍掉在下來他換手一接,跟沖進來拿槍指着他的那一排人對峙,十幾個槍口對着他,酒吞到底是酒吞,面不改色氣都不帶亂的。

“不準殺他。”酒吞說。

我真他媽的死而無憾了,茨木想。

憑這一句話,接下來這幫人是想怎麽折騰,想怎麽玩,玩多久,他都要撐着,他不要死,也不要別的,他要活着和這個人再見面,花多久都行。

好在也沒花多久,三年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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