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将家搬到八歧大廈頂樓的一個好處,就是讓更多的信息和物質變得唾手可得。

28層的茶水間自動咖啡機是24小時工作的,天還沒亮,因為失去了茨木這個抱枕變得更加淺眠的酒吞早就醒了,下樓來買了一杯熱拿鐵,伊吹老的舊私人領地裏有的是用以享受的高級咖啡豆,可是他就是喜歡這種廉價的味道,端着幾枚硬幣換來的咖啡坐下在茨木的辦公桌,電腦慢慢地開機,或許他之後可以以這臺樣式太老舊為緣由給他換一臺新的,他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木制的桌面。

屏幕終于亮了起來,有密碼,酒吞試了試自己的生日,很容易就登陸進去,打開私人文件夾,浏覽器記錄,看起來茨木沒有在這臺電腦上做過任何私人的事情,也小心地沒有留下什麽令人有可乘之機的信息,這是他的習慣,可以稱得上是職業病。

酒吞登陸了他的工作郵箱,按着時間順序往前翻找到了晴明發來的那一封,雙擊打開,正如同茨木所說,內容是要求茨木請吃飯,他仔細看了一眼發件人,确實是晴明的郵箱沒錯,茨木給晴明加過聯系人,顯示的是在線。

酒吞皺了皺眉,點了回複鍵,打了幾個字。

你還沒睡?

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喝了幾口咖啡靠在椅子上,改成了。

你到底是誰

發送。

發送之後他突然覺得放松了下來,伸手拿起了咖啡,或許是自己想多了,這只是晴明在和他開一個玩笑,過去他就曾經幹過因為自己和茨木黑進警務系統被他發現後反過來用病毒感染了他家電腦的事情,畢竟晴明是個電子宅,家裏的電腦有自己專門的屋子,以黑朋友同事的手機為樂的那種。

五秒鐘後郵箱提醒亮了一下,收到了回複,酒吞放下咖啡拿起了鼠标,點擊了那封郵件。

好久不見,我還在猜你和茨木會是誰先發現我

第二天茨木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酒吞破天荒地沒有用自動咖啡機吵醒他,或者,酒吞雖然用了自動咖啡機但是他卻沒有被吵醒,雖然知道睡過了點可是心情特別的好,睡過點又怎樣,酒吞喜歡他,酒吞還給他做飯,給他煎心形的煎蛋,給他買橘子,酒吞或許會兇他,或許會欺負他,但是那不重要,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從內而外的雀躍了,起來推開門的時候他是心裏有期待的,在看到空空蕩蕩的客廳時不免有些失望,敲了敲酒吞的房門,人果然已經不在屋裏,轉念一想老板已經去上班了自己卻還在賴床遲到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抓緊洗洗涮涮換了衣服早飯都沒吃就直接下去,卻沒料到,辦公樓裏已經亂作了一團。

“你怎麽才來!”隔壁桌的同事幾乎是咆哮起來的,“外面都快鬧翻了!”

茨木一個激靈一轉頭就往酒吞辦公室的方向跑過去,他敲了辦公室的門,又敲了兩下,酒吞沒來給他開門,茨木眼睛一下就紅了,心裏一下七上八下的各種各樣的猜想,腦子裏沒別的就想見酒吞一面,手放在門把手上,轉了好幾下,平日裏都會對他敞開的門卻怎麽也轉不動,他有些急了,把門鎖轉得吱吱作響的,後面的辦公廳裏漸漸都沒了聲音,一片寂靜。

茨木回過頭來,所有人都沒說話,而是擡着頭,看着同一個方向,安靜的辦公樓中只有不遠處,懸挂顯示屏中晨間新聞播報員的聲音。

“從今天淩晨四點到現在的六個多小時中,我市幾大醫院的網絡系統均同時受到了電子病毒的攻擊,截至今晨七點,醫療系統已經基本恢複運營,交通指揮系統正在修複中,病毒攻擊源頭目前鎖定為前伊吹大明神所有的八歧集團的東京總辦公樓八歧大廈,八歧集團發言人暫未對此事作出任何官方說明,警方已經介入八歧集團的網絡安保工作,而八歧集團現任董事長,前任董事長唯一的獨子伊吹酒吞,被證實曾在昨夜淩晨一點左右調取轉移了私人賬戶大量現金,随後失聯。”

鴉雀無聲,所有人一時都不知該作出何種反應,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前最近處的人事部經理甚至摔了手裏的文件,還沒來得及低頭去撿,突然耳邊響起幾聲金屬扣動的咔噠作響,随即一樣冰冷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太陽穴,他渾身發抖地轉過頭,看到那個被他當作是累贅挂名米蟲的那個一頭白發的文秘不知從哪裏拔出一把槍上了膛抵着他的頭。

“我要你的車,”茨木冷靜地說道,“還有銀行卡密碼。”

“所以說,”酒吞依靠在車窗上,警覺地看向車窗外混亂的人群,在膝上的筆電上輸入了下去,“這就是伊吹大明神最後的遺物‘八歧大蛇’?”

“毫無疑問,‘蛇’只有在最後關頭才會啓動,它既然出現了說明伊吹确實已經死透了,”對話頻道馬上彈出了回答,“不過同時這也是最棘手的事态,畢竟有形的敵人只要殺死就好,無形的信息網絡卻令人防不勝防。”

“更何況,”對方又接了一句,“‘八歧大蛇’能影響的不只是電腦和網絡這麽簡單。”

酒吞歪了歪脖子,徹夜未眠令他有些疲倦。

“你說過八歧大蛇是伊吹的遺志,也是你不得不死一次,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才能躲避它的追蹤,前來告訴我真相的原因。”

“青行燈,”他繼續輸入道,“八百比丘尼是為了複仇,博雅是為了妹妹神樂,你做到這一步,又是為了什麽?”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等了一會自顧自地自己說了下去,徹底無視了他的問題。

“八百比丘尼在四十年前行刺伊吹失敗之後被伊吹親手處死,實際情況并非如此,但也差不太多。”

緊接着是第二封郵件。

“在那行刺事件之後伊吹對她十分失望,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是什麽感覺想必你已經嘗過了,因此伊吹将她投入了孔雀計劃作為實驗材料,算作對她的懲罰。”

“如果我沒記錯,”酒吞沒有在意青行燈的刻意岔開話題,“孔雀計劃試圖用機械義肢代替全部人體,最終結果是失敗的,在解決了存活環境,排異反應,腦剝離和神經再生接合的問題以後,人腦與機械身體的協調性能依舊很低,普通人類的腦波變動不僅僅是複雜,而且十分微弱,想要依靠它們去驅動如此複雜精密的一整套身體十分困難,然而如果想要在機械義肢中安裝足夠數目的增幅器和過濾器,又會造價太高且空間不夠,制造出來的身體足有一間房子那麽大。”

“這就是為什麽之後他們轉向了羅生門計劃,”對面回複道,“不過孔雀計劃卻并沒有徹底擱置,羅生門計劃成功制造了一批包括你和茨木在內的擁有超越常人體能與智力的基因樣本,有人提出将二者的研究成果融合,如果讓普通人腦去完全掌控精密機械做不到,那基因改造的超級大腦呢?于是很快就有了神樂系列。”

“神樂系列,後來稱為媒介體,媒介體的腦垂體所分泌的生長素具有缺陷,會不斷集中促進腦部的發育生長而喪失其對身體乃至骨骼的影響,在它的刺激下,系列體的大腦最終發育成具有特殊感應和控制力的超級大腦,然而身體卻生長遲緩,甚至成年後仍舊保持着孩童的外觀,”回複到這裏對方頓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最合适的措辭。

“媒介體過度發育的超級大腦能夠作為解決人腦與機械身體不能直接配合的問題,經過芯片增幅和訓練,最終達到與機械身體完全協調,可是問題在于,伊吹想要利用這種技術替換機械身體,可他并沒有媒介體那樣的超級大腦,後來他嘗試将媒介體的腦垂體激素注射到普通人身體裏促使他們的大腦發育為超級大腦,卻發現不能起效。”

酒吞一邊看一邊用手指輕敲着筆電的邊沿,車前座的源博雅開得穩而不快,酒吞有些心不在焉,畢竟他已經猜到了這個故事的走向。

“計劃一籌莫展時,當時身為研究員的源氏夫婦在羅生門計劃的施行過程中發現了一個特別之處,”青行燈盡職盡責地将故事繼續講了下去,“基因足夠相近的實驗同體很容易共情,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訓練他們能夠如同同一個人一樣對外界作出完全相同的判斷和反應,源氏夫婦在設計出神樂的最終版本上下足了功夫,以八百比丘尼自己的基因序列進行修改,胚胎植入源氏的子宮親自生育,出生後很快給她植入了電流增幅芯片使她能夠通過腦電波對環境進行影響,經過訓練她能夠一直和八百比丘尼保持高效的腦波交流,通過神樂的媒介輔助八百比丘尼終于能夠完全憑意志操控百分百機械的義體,計劃成功。”

“根據她本人的說法,”酒吞寫道,“神樂是自願幫助八百比丘尼。”

“孔雀計劃被擱置後的八百比丘尼全身上下只有腦子還能用,作為唯一能夠和她進行溝通的人,神樂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當然會決定幫助她。”

酒吞沒有再回複,示意她把這個故事說完。

對面有一陣子的沉默,大概因為并非面對面,此時此刻沒有實體的青行燈很難保持平時那種合作者的默契與從容。

“神樂和八百比丘尼的成功之後伊吹馬上看到了其中的機會,于是開始了第三期計劃,他不再滿足于神樂那樣的媒介體,畢竟八百比丘尼徹底依附于神樂存活有弊無利,于是研究有了新的方向,第一,新的媒介體不能夠憑意志力決定是否和主人共情,這個相對容易解決一些,垂體改造的成功讓研究所不再拘泥于改造大腦,這一次着手改造中樞神經系統位于腦幹和脊椎內的部分,位于這裏的反射很大部分都并不受個人意志控制,輕松就獲得了成功,腦移植手術為了保證受體在手術中存活不會移植原體的腦幹和間腦的一部分所以保留了丘腦和垂體,這也解釋了為什麽移植後的茨木很快産生了失憶和自我身份認知障礙,在長時間修養後也表現出了像是第三代那樣不受神樂精神影響的現象。”

“第二,比起機械,伊吹更中意人類的身體,這似乎也是可行的,畢竟移植了芯片後的神樂有一定程度對他人進行精神控制的能力。”

酒吞愣住了,一個想法劃過他的腦海。

“你們就沒有想過?”對面一字一頓地打出這句話,“為什麽我能夠擁有那麽多完全無用,随便消耗,整形成我的臉,卻還能像狗一樣命于我的替身。”

筆電收到新郵件訊息的音效将酒吞從思索中拉了出來。

“到這裏本應是萬事俱備,然而很不幸的,伊吹卻并沒有活到計劃實行,”青行燈寫道,“他被人殺了。”

“誰?”酒吞馬上回複。

“你。”青行燈回答道,“十六歲的你,在逃出八歧的時候,毫無準頭,毫無計劃,純粹為了洩憤,遠遠地給了他一槍,你開完槍就逃了,那時候還是個孩子的你根本沒有想過,那一天你那随便開的一槍正好打中了他的心髒,倒地後又不幸摔到了顱後,年事已高又正逢大雨,他很快就因細菌感染而生命垂危,最終不治而亡。”

酒吞閉了閉眼,他沒想過,他從來沒想到,原來他這麽多年一直想要殺之而後快的人,做夢都想要淩遲的人,其實早就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在最不可能的時機,已經死在了自己手裏。

但還是說不通。

他松開了攥緊的手指,在屏幕上繼續輸入了下去。

“那之後這麽些年與我作對的人又是誰。”

“當然是伊吹,”青行燈回複道,并在酒吞繼續提出疑問前馬上回答了他的疑問,“你我見得都很多,人在瀕死時有時會突然做出一些極度瘋狂的行為只為求一線生機,當時伊吹因為腦部受創無法随便找一個容器替代進行腦移植,于是他拿出了當時唯一一個已經發育成熟但尚未喚醒的第三代産品,同時兼具羅生門計劃産品的身體強度和神樂計劃的超級大腦,将他的大腦一端與自己垂危的大腦強行連接,另一端則直接插入了八歧大廈的超級電腦終端。”

酒吞頓了一下,最終寫道。

“八歧大蛇。”

“是啊,”她回答道,“在那之後那個最後的媒介體被當作八歧集團超級電腦系統的一部分永遠泡在培養基裏和電腦系統保持相連,在垂死時通過媒介體被改寫為電腦程序的伊吹大明神的意志則作為一個電腦病毒,通過媒介體精神控制的能力,從此擁有了無數的身體,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沒有人能逃過他的眼,也沒有人能殺得了他,因為他其實,早就已經死了。直到你的歸來,你和茨木,你們像兩個不知疲倦的傻瓜一樣一個接一個摧毀了他所有的備用身體,然後再最後的最後誤打誤撞,拔斷了第三代媒介體的腦子與八歧系統的接線口。”

過了很久,久到仿佛漫長得足有一個世紀那般,酒吞才輕輕地,再度擡起了雙手,在屏幕寫下了那個名字,那個他呢喃過的,嘶吼過的,細語過的,哽咽過的,曾暢快地大笑着喊出過,又曾悲憤萬分地哭出過的名字。

“茨木。”

tbc.

醫學解說部分似乎說得通其實經不起推敲,主要是我們當今并沒有那麽先進的技術,首先腦垂體所分泌那麽多激素要達到這種日天日地的變異效果未免太小概率,再就是老生常談了,中樞神經斷裂基本是不能再生的更不要說縫合移植了,雖然這方面的研究還是有的,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比方說前幾章中吞哥随口提到的,胚胎在維生素A的作用下轉變為神經組織的簡單例子……甚至還有經過直接從受精卵發育為眼球的,雖然後續證實沒有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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