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懲罰
叢容一睜開眼睛,白花花的紗帳,梧桐色的天花板首先映入眼簾。
他現在的腦袋還是暈乎乎的,身上的話雖然體表上大片的紫紅灼傷已然全部褪去,但皮膚上還是會傳來一點輕微的刺痛感。
先估摸着不記那微不足道的痛覺,他勉強坐起一點,視野飄忽逐漸下移,那滿是血污的衣物已然換成一身雪白幹淨的衣裳。
他眉頭一擰,舉起手臂放在鼻尖處湊近嗅了嗅,香噴噴的,好像是已洗過澡。
叢容:“……”
他有點茫然,他自從食靈魔自爆了濺他一身血後就沒有了意識,只在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白淵在他耳旁說了什麽,但具體說什麽他卻都不記得了。
“白淵呢?”他正處在竹林屋裏,叢容頭環顧四周不見白淵身影,他拍頭懊惱道,“糟糕,他一定生我的氣了!”
他之前明明答應過白淵遇到危險就跑的,他把自己說的話當屁放,不僅沒跑甚至差點死在那裏。
有這麽個出爾反爾的徒弟白淵還不得氣死。
“上次出言不遜就被打了一巴掌,這次還不知道要被揍成什麽鬼樣……”叢容愁眉苦臉的下了床。
“不對啊,我為啥還活着?”他後知後覺的道。
以往他和墨夜楠在山下生活是,遇到過不少食靈魔,雖然沒與之交手過,但應為少年人好奇心重追着精通這一道的墨夜楠,問與之相關的信息得知其自尊心強寧可一同死的性子,鎖定一人為目标自爆将之血液噴射到那人身上後絕不可能生還。
所以他才及時做出反應推開了白淵。
他暫且先将原因設定為他是百年難遇的曠世奇才,開了挂的福大命大。
叢容下意識做出摸胸口的動作,然後道:“那個天殺的玉佩呢?”
這死玉佩盡添亂,這其實叢權給他留下來的厄運連環佩吧?
“那塊玉在我這裏。”門外走進一人,白淵道,“以免以後再次弄丢,暫時由我保管。”
叢容見他的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身子隐隐顫了一下,又望他表情自然,卻又微緩了口氣。
也不知道睡了幾日,白淵的臉似乎蒼白了不少。
“那……那就再好不過了。”叢容心虛般的笑了笑,“我貌似睡了挺久的,還有白淵你之前去哪了啊?”
聞言,白淵猛然瞪了過去,叢容瞬間寒毛豎立。
“你睡了整整七日。”白淵朝他一步一步走進,悻悻然道:“期間我去向掌門彙報了你的英勇事跡。”
叢容慌忙後退,嗫嚅道:“啊?呃……這個……那個,我……”他後背靠在牆上,退無可退,白淵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兩人臉挨得極近,近到叢容都開始數他的睫毛的程度。
白淵面無表情的盯着他看,叢容摸不着他的心思情緒。
兩眼對視了片刻,叢容率先扭頭,臉微微有些漲紅,他道:“……對不起……我承認是我冒失了!但是!闖禁地你也是有份的,不能全賴在我一個身上!”
話一出口,叢容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這說的都是什麽屁話,若不是為了替他找尋那枚玉佩,白淵根本用不着犯那個險。
“對啊。”白淵直起身子,改去俯瞰他,“所以師兄将我們兩個都處罰了。”
“啊?”叢容吃驚,“那邱清玄對你這麽溫柔和善呵護有加,他也舍得處罰你?”
白淵道:“是。”
叢容道:“……”
“那麽,我們是不是就要死在這裏了?”叢容吞了口口水,“破了個禁地當真如此嚴重?”
嚴重到對白淵疼愛到宛如老父親般存在的邱清玄也要罰他!?
白淵搖頭否認道:“不是死刑。”
叢容平靜道:“哦。”
也對吼,邱清玄是不會舍得殺了白淵的。
“那是什麽處罰?”叢容噘嘴,試探着問道:“是不是把我趕下山?”
那可求之不得。
見再次白淵搖頭,叢容苦悶道:“那是什麽啊?”
“……你我要在今後兩年裏在空山谷中種花栽樹。”白淵眼線盯着牆角一處,這樣說道,“在兩年之後的歷練開始之前将那裏整頓好。”
空山谷結界破了,外邊的人都能看到裏面的景象。那片宛如廢墟的荒地擺在九霄山中……着實不太雅觀。
但以此作為懲罰就有點……太随意了吧?
叢容道:“什麽玩意兒?”
這是什麽奇葩的處罰方式?種花栽樹?他倆又不是農工。
“這當真是掌門師尊的處罰。”叢容不信,“真的不會缺胳膊短腿?”
白淵遲緩片刻後點了點頭,神情略微有點不自然。
叢容無奈,雖然說小時候曾傻兮兮的買了一大堆花呀樹呀之類的種子在隔壁老王家試過田,照料的還挺精心。
但自從被別人以“非法培種”的理由給一斧頭全砍了之後他就再也沒種過了。
“師兄說了。”白淵垂眸,木然道:“既然禁地已破,不如把此地變成個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叢容摸摸下巴,認真的道:“想不到掌門師尊還是個有着美好憧憬的妙人。”他說完這句話,隐隐瞥見白淵的臉抽了抽。
不過不管怎麽說,沒有皮肉之苦的這種處罰真的是輕的不能再輕了。
“白淵,我為什麽還活着啊?”叢容問他。
白淵聞言微微蹙眉,厲聲道:“怎麽?你想死麽。”
叢容果斷搖頭,別說了,他可不想再被賞一耳光。
“是你那個朋友救了你。”白淵冷聲道,“你福大命大,他給你服下了驅染散後勉強挽救了你一條命。”
白淵并沒将玉佩的事述說給他。
“墨夜楠?那個傻子?看不出來他還會救我,我還以為他看到我沒死後還會補一刀下來。”他一聽倏地面露苦色,活像受了極大的委屈,搖頭晃腦無奈道,“不過也沒辦法,我從小就這樣,受了一點兒小傷很快就沒事了,或許真的是福大命大吧。”
白淵的臉白了白,問道:“你怎麽認識他的?”
叢容眨了眨眼,随口敷衍道:“三年前和他幹了一架然後就認識了。”
白淵道:“你們是好朋友?”
叢容不帶半丁點兒猶豫的死命晃頭,道:“別誤會,我只是他爹。”
……
他們倆個從認識開始就是以互損掐架的模式相處着。
比如墨夜楠怕蟲,叢容就徒手抓起幾條怪蟲吓唬他,往他身上丢,然後見他吓的要哭出來的樣子揶揄他一個男人還怕蟲子。
再比如姜琉璃揪着叢容耳朵罵他怎麽又丢錢了,墨夜楠坐在一邊磕着瓜子拍手叫好,讓她今天千萬要把他往死裏打一頓。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什麽天大的仇,沒有一人會将他們看成是一對好朋友。
但是玩歸玩,鬧歸鬧,友誼還是一直藏在彼此內心裏的,嘴上誰都不講,心裏卻都明白。
場面一度寂靜下來。
“白淵,你這裏有種子嗎?”叢容并不想多說關于他和墨夜楠的事,托着下巴率先發話,“要不要下山買點?總不能把空山谷變成跟這裏一樣的竹林吧?”
“……不用下山。”白淵往窗戶的方向走去,在一個棕紅色儲物櫃前停了下來。他拉開第一個格子,拿出一個白色小袋字,“這裏有種子。”
叢容驚奇道:“原來有啊,你怎麽不在竹林種呢?”
白淵道:“我不喜歡。”
“是哦……看你這樣就是不太喜歡花的樣子。”從容想了想又道:“清冷一點的花你也不喜歡嗎?”
白淵搖頭,叢容又道:“那你買種子幹嘛?”
“想送人的。”白淵望他,“但現在就算了,還是種掉吧。”
叢容抱胸啧啧道:“白淵你不夠堅定啊,送人的東西結果自己拿去用了。”
白淵聽若未聞,叢容嬉皮笑臉地蹦跳到他旁邊,伸着脖子打量着他手上的白色小袋子,發現上面還系這一個深藍色的小系繩,他好奇道:“包裝還挺用心,這是什麽種子?”
……
白淵擡頭朝窗外望去金燦燦的陽光普照在一片翠綠的竹林上。
他看愣了片刻,道:“玫瑰。”
“什麽?”叢容瞪大眼睛,“這是玫瑰的種子?什麽玫瑰?紅玫瑰嗎?”
白淵總是帶着一身清塵脫俗的色澤,全身上下的衣服着裝皆為白色,住所也是清幽冷淡的格調。如同烈焰般熱情的紅色着實與白淵格格不入。
可白淵卻點了點頭,他重複了一句:“是送人的。”
他這麽一說,叢容了然了,哼着小曲道:“哦~原來是要送給喜歡的人啊,難怪要送玫瑰。”
白淵聞言,托着袋子的那只手愣了愣,僵在了空中。
“沒想到你也有喜歡的人了。”叢容摸摸下巴,“也是,你也已經到了老大不小的年齡,是該考慮這方面的事了。可是啊,我感覺你意志還不太堅定哦,送人的東西咋能就這麽簡單的就自己用了呢?被你的心上人知道了她可是會不開心的。”
空氣冷了片刻,“什麽叫已經到了老大不小的年齡?”白淵雙手背在身後道,“莫非二十歲對你而言,很老?”
“……”
叢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