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外柔
白淵對着叢容柔聲道:“你繼續問。”
“哦。”正事要緊,叢容點頭接着問,“你為什麽要調包,你是不是知道那團黑氣會搗亂祭典?”
曲淩搖頭否認道:“我不曾知道他會搗亂祭典,但我知道李倩兒已經被他迷幻住。我就想除了李倩兒,會不會有其他人也同樣中了迷幻,所以我就幹脆把每個人都會喝酒換成了能解除魔修控制的酒。”
說完後,曲淩還蹬了一眼齊子樂,齊子樂皺着眉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瞪他,同樣剜了他一眼。
“你怎麽知道李倩兒被控制的?”叢容一說出這個名字,昨夜發生的種種就刻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頓時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詭異的紅色。
曲淩不以為意道:“沒什麽,某一天路過制衣坊時看見她正在對着空氣說話,覺得不太對勁,就對她使用了顯氣術。”
顯氣術,同靈力窺視性質差不多,使用之後能透過眼睛看清楚被施術人的氣息。看到的可以是妖氣、人氣、仙氣,或者是魔氣。
每一種氣顏色都不一樣,妖氣為紫色,人氣呈白色,仙氣則為淺藍色,而魔氣自然也就是宛如鴉羽的黑色。
當時,在李倩兒身上看到的,就是在衆多紫色氣體只見混雜着的一絲黑氣。
叢容眉飛色舞地道:“你還挺謹慎的,簡直棒棒。那第三個問題,被扯被燒的衣服的顏色是不是皆為青色?”
曲淩對他的“誇獎”不做任何反應,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記憶中的被燒的不留一片衣袂的衣服好像确實都是青衣,不少女子被拉扯住的衣裳也全都為青色,點頭道:“不錯。”
叢容暫停了詢問,朝白淵看過去,摸摸下巴問道:“莫非那團黑氣與穿青衣服的人有什麽仇,讓他怨念如此之深,看到穿那顏色的衣服就是有扯又燒的?”
白淵不置可否地靜立在旁。
見白淵不發表意見,叢容繼續問了,他總覺得比起問那個一問百不知的戴青钰,曲淩要靠譜的不知多少倍。
他問道:“第四個問題,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黑霧?”
曲淩頓時啞然無聲,過了半會兒顫着聲道:“我……”
叢容像已經知道答案般的的激動到拍床,他大喊道:“原來你認識啊!?”
曲淩:“……”
他只不是說了個“我”字,又不是說“是”,所以這個人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竟然會是這樣!”叢容知道了個天大的消息,滿臉的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卻叫嚷的比誰都歡快,語聲語調裏滿滿的都是興奮激動,他大驚小怪道,“你不會就是那個救了那團霧的人吧?”
曲淩沉默片晌,掠過叢容去看白淵,他道:“接下來我的回答,我希望你們……不要告訴青钰。”
曲淩心道這事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得需要有個靠譜的人替他迅速解決。
白淵看起來就非常靠譜,更何況還是九霄山的。
本來他昨天就想對白淵和叢容訴說的,但沒想到戴青钰竟也一道跟了過去,于是他就把原本想說的話給全部吞到肚子裏去了。
白淵颔首,叢容卻是一臉黑線無語加睥睨。
看他幹什麽,現在是我在問你話!
怎麽,難道我看上去很像是守不住秘密,很不靠譜的人嗎?
齊子樂翹着二郎腿唏噓道:“呵,還敢談條件。”
曲淩不理他,微微站起身,神色肅穆,沖叢容道:“你的懷疑沒有錯,的确是我救了他。”
他繼續道:“我希望你們現在,立刻,殺了我。”
叢容和白淵乃至齊子樂皆是一愣,看曲淩斬釘截鐵的表情根本不是在開玩笑,他完全是認真的。
一旁的齊子樂首先道:“為什麽?”
曲淩指了指自己額頭的一點道:“因為這個。”
他額頭上是那一如花朵盛開般鮮豔花钿,他舉起袖子在這上面輕輕的蹭了幾下,水藍色的袖子上頃刻間便沾染了嬌豔的紅色斑斓。
往他眉心上看,那朵花钿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堕落成魔的标記,血色一豎。
叢容與齊子樂張口結舌地指着曲淩額頭上的印記,道:“你……你堕魔了?”
白淵看到後卻只是微微睜大了眼睛,算不上驚訝,勉強只能算屬在意料之外。
叢容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曲淩垂下眼睑道:“五年前。”
叢容唏噓道:“這麽久了?!戴青钰他知道嗎?”
曲淩搖頭。
也是,這種丢人的事情怎麽會希望別人知道。
不過,能瞞了五年都沒被發現,可想而知,這個人的行事是有多麽的小心謹慎,心思缜密到可怕。
齊子樂悻悻然道:“真的是沒有想到,我可是小看你了啊,死狐貍。”
“我希望你們能殺了我。”曲淩語氣平靜無比,仿佛生死對他來說根本不足輕重,“興許我死了之後,這件事就能徹底結束……”
“不是。”叢容為難,讓他殺一個這麽急于求死的人,而且理由還未說清楚,這使他良心不安啊,“到底是怎麽一……”
“你把話給本王說清楚!!!”
房門外兀然傳來一陣貫穿耳膜的暴喝。
還沒待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抹紫色鎏金衣闖了進來,“蹬蹬”的腳步聲跺得巨響,硬是要把整塊地表給跺穿。
戴青钰氣勢磅礴地走到曲淩面前,伸手就取他衣領将他提起,碧綠的豎瞳發着青光,神色堪稱恐怖,他聲嘶力竭地怒喝道:“什麽結束,為什麽你要死,你今天不把話給本王說清楚,不說個明白的話,本王定饒不了你!!!”
攥住他衣領的手劇烈收緊,收緊到極致後卻又輕微顫抖了起來。
“你……你先放開我!”曲淩完全沒料想到會被他聽見,呼吸說話都尤顯困難。
他的喉嚨像是被堅硬的鋼鐵鉗住一樣痛苦困窘,白皙的臉龐瞬間覆上一層紅霧。
“行,本王放開你。”見他這副難受的樣子,戴青钰不得不松開了手,一雙碧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額間的那道紅色豎痕,恨得牙根發麻,橫眉豎眼地道:“你竟然瞞了本王這久……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曲淩腳尖落地,望着他的臉沉默片刻後,聲若蚊蠅地道:“對不起,我不會告訴你的。”
“你!你怎麽就是不明白……”戴青钰再次被他的回答激怒,伸手就要去捉他,驀地被一道黑色劍氣攔了下來。
這道劍氣威力雖不大,且不帶着殺意,可氣勢勁道卻不小,使戴青钰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小步。
劍氣在他身旁擦肩而過,卷起一陣疾風,劈向了一側牆壁。伴随着巨大聲響,原先那面整潔平滑的牆壁給硬生生的劈出一道碩大的裂口,上面細細碎碎的小石子随之掉落在地上。
戴青钰:“……”
他猝然回頭,望向了那名殘害這面牆壁的罪魁禍首。
這架勢,這力道,和兩年前那套拙劣的劍法截然不同。
叢容畢竟是在白淵門下修習了整整兩年,要是沒點改進也太不像話了。
對此,白淵雖然面無表情的看了他這一招,但還算是頗感欣慰的點了點頭。
而齊子樂則是吹了口口哨,暗中失望道怎麽沒直接打中戴青钰。
叢容手拿沉霄半舉在空中,瞧見戴青钰盯了過來後緩緩垂下劍,假笑道:“別動手動腳的。”
……
那你就可以動劍了?
“你先出去,我會問曲淩所以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叢容收起沉霄,“你若在場,我怕就算你是殺了他,他也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戴青钰直視着曲淩的眼睛,曲淩也順着視線看他一眼後就垂下眼睑,低垂着腦袋一語不發。
他說的倒是真的。
以戴青钰對曲淩的了結,曲淩的确就是這麽一個倔強的人,看似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實則卻是外柔內剛,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強硬得很。
老實說,看到曲淩這與生俱來的莫名來的剛硬固執,戴青钰有的時候真的想沖上去把他壓在地上狠狠地毒打一頓,揍得他鼻青臉腫,哭喊着說再也不敢了的求饒模樣。
可是,想法歸想法,他又怎會真的下得了手。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與曲淩的關系會變成這樣。
是一個月前?還是說早在五年前就不一樣了呢。
為什麽就連堕魔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隐瞞,而且一瞞就是五年,他就這麽不值得曲淩信任嗎。
明明是一雙緊盯曲淩的臉看去的雙眼,此時此刻,卻倒映不出來任何東西。
他小聲地自嘲一聲後,綠光拂過,戴青钰赫然從人形再次化作一條巨蟒,體型碩大,撐滿了半個屋子。
青色豎瞳鎖死了曲淩,他“嘶嘶”吐着蛇信子,發出了不似人類的聲音道:“本王讓你說你就說!”
可那又怎樣,就算他們之間的情分淡了,生疏了,但那都是曲淩自認為的,戴青钰從心底裏根本不承認。
曲淩木然的仰頭看着戴青钰的青蟒形态,咬了咬牙,默不作聲。
果然固執!
戴青钰心猛然一跳,臉上的鱗片發出幽幽綠光,蛇形前傾,真的一頭沖上前要去咬他,被叢容橫劍卡住牙關,他皺眉道:“你瘋了嗎,真打算動口!?”
“沒錯,他既然執意不肯對本王解釋,那本王就以包庇魔修的罪殺了他!”
這當然只是一時的氣話,他就算殺了自己,也不會殺了曲淩。
叢容道:“你能不能先冷靜!”
“不能!”戴青钰蛇頭兇猛一甩,将卡在口中的沉霄劍甩了出去。而叢容則是緊握住沉霄劍劍柄,被他這一下子朝後踉跄了幾步,勉強站穩。
齊子樂坐在邊上揉了揉眼睛,冷笑一聲,将自己置身事外。
“該死。”叢容咒罵一聲道,“你到底出不出去!”
回答他的是戴青钰的滿眼兇光以及附帶着攻擊性的吐息聲。
叢容背對着白淵道:“看來是要和這瘋子打上一場了,你不用出手,你只要別讓這件屋子倒塌就行了。”
也是時候展示一下這兩年來的成果了。
白淵淡淡地“嗯”了一聲後,後退一步。
而曲淩則呆愣的站在原地,喃呢道:“你們別……”
白淵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可叢容和戴青钰卻已經聽不見了。
他們打着打着就移到了屋子外頭的一片空地上,齊子樂抱着看戲的心思也走了出去,叉着腰遠遠看着這二人。
他們一個化尖牙為利器,另一個則以黑色長劍為武器,發出陣陣劃破天空的破空聲。
叢容畢竟只學了兩年,雖然天資聰慧,白淵又教的簡言易懂,但還未到如火純青的地步,對于戴青钰這種擁有百年修為的妖王來說,他的攻擊夠不成太大威脅。不過戴青钰似乎沒真想傷到他,每次找到叢容的弱點将頭部靠近他纖細脖子的時都會再刻意避過。
曲淩看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提高嗓音道:“別打了,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