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來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乃至一生的摯友。可現在,他滿胃的酸水,牙也要酸倒了,他找不到原因。
他去他爸的倉庫裏拿了一瓶酒,上樓,趁沒人發現的時候溜回屋。也不管那瓶多少錢,對瓶吹,滿心滿腹的強說愁。
——之前沒太記得,我發小和你一個學校。
為什麽不他媽是“你和我發小一個學校”,為什麽是發小在前。你丫口腔潰瘍犯了嗎,玩什麽惜字如金啊,多說兩句會死嗎,不說是承認嗎,那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鐵瓷都鐵茅坑裏了是吧。
他接受不了這個。他說不好自己介意什麽,應該不是唐岱的性向,那是因為介意常楚遙嗎,那如果換成其他什麽人呢,有這樣一個人,會這樣走進唐岱的生命,他又會怎麽面對呢。
喬水心想,全世界都罵自己矯情逼吧,他脆弱得像只一把就能捏死的雞仔。為什麽啊,他根本想不通為什麽。
那酒喝得他越來越熱,腦袋發昏。仰頭時酒液滑出唇角,喬水用手背擦。內唇磕着牙齒,手背涼而濕潤,他想起吻,牽手,擁抱,全是些朦胧又不經意的回憶,連具體是哪天發生的喬水都記不得了。這感覺倒也不是恐懼,就是心驚,喬水背後隐隐有些發毛,心髒狂跳。他把高高的酒瓶推到一邊去,躺倒在地板上,黑漆漆的房間,他數不清自己的心跳。
那個留着長發,有着敏銳目光,彎起嘴角時會算計人的漂亮男人,帶給了他什麽。
無邊的長夜,潮濕,好奇,驅逐寂寞,依賴本能,與一些不切實際的思想廢料。
可這些到如今都像假的。
喬水擡起手,掌心一點點撫過臉頰和睫毛,濕漉漉的,鼻子太酸了,很難受。
他想起唐岱帶他擁有的一切新鮮,山崗上升起明月,遠方的群星,閃爍在他過分孤獨的青春裏。他還沒和唐岱一起看過海,沒看過煙花漫天時,竄上天的光芒映在深深的水裏,像燃燒的一小簇火焰。
喬水感到自己對寂寞前所未有的恐懼,他讨厭被落下。
小孩兒的世界裏,幻想與瘋狂構築得特別快,可倒坍也只在頃刻之間。
喬水那晚睡在地板上,睜眼時旁邊的酒瓶子倒了,酒漏出來弄得到處都是。
他睜開眼,下意識往身邊摸了好幾下,只有幹燥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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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屏幕顯示早上九點。
卧室門被輕叩了兩下,挺不走心的,唐岱的聲音傳進來。
“再不起床早飯就我來做了。”
喬水扶着額頭,大拇指揉太陽穴,他心裏難受的感覺還沒消散,多巴胺作用像遲鈍了,他渾身赤裸地趴在灰藍色的被上,朝外面喊:“你做吧,別做我的就行。”
門外又說了句什麽,簡短的,咬字不清的,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門被推開了,喬水連掀開被蓋上下身的時間都沒有。
空氣有片刻凝滞,喬水不知道做什麽反應,頭向下埋在枕頭裏裝睡。
唐岱先開的口,極不明顯地輕咳了一聲,“內褲這種東西就不要随地亂扔了。”說完,退出去,順手幫喬水帶上了門。
喬水趴在床上想死,捶了一拳枕頭,發誓從今晚開始養成随手反鎖門的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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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水睡的房間裏沒有衛生間,內褲也得做賊似的拎出去洗。他被刺激得有點精神衰弱了,也不像在破出租屋裏那麽大咧咧,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才走出去。
唐岱果真在廚房。喬水松了口氣般閃身進了衛生間。搓內褲的時候還有點憋屈。他都多大了,還得計較這些,真操蛋。
早飯吃的是蔥花蛋和牛奶。味道比喬水想象的強多了,今天沒吃着蛋殼。
唐岱其實也沒那麽差勁。
喬水坐在桌子這頭嘬吸管喝奶,餐桌上的康乃馨沒換過,白天應該沒有人來過。喬水腿長,椅子有點低,腿支到好遠的地方,坐久了不自在,他稍動了動,拖鞋踹到唐岱。
唐岱不輕不重地還了一下,“好好吃飯。”
唐岱沒用鞋底踹他,而是用腳背踢他的小腿。喬水能感覺到他皮膚的溫度,有點涼,但很舒服。
這一切都發生在餐桌下,暧昧得像調情。
喬水更不自在了,他挺委屈地把長腿收回去。看到唐岱向後捋了一把額前落的碎發,忽然問:“為什麽把頭發剪掉了?”
唐岱的手指停在發間,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撚起幾撮頭毛,沉默着,明顯思考了片刻,才說:“覺得不好看呗。”
“好看,”喬水立時反駁道,把奶盒推遠了幾厘米,他直起脊背,“怎麽不好看。”他拗得不像誇獎,好似只是單純地要争執出個結果,以肯定他的判斷。
唐岱嘴裏還在嚼,咽下去的時候喉結很明顯一動,他舔了舔唇角的油。喬水看見一個微小的動作,唐岱的下唇陷下一點點,應該是牙尖咬的,可他看不見唐岱的牙尖,旋即看到唐岱揚起的笑。
喬水收起了一争高下的氣勢,指節蹭了蹭鼻尖,低頭時耳垂紅紅的。
他覺得自己輸了。雖然很不甘心。
P市又開始下雨,急雨,狂風大作。
喬水的傘被吹得整個翻面了,頂腦袋上能接一盆。他站在滴滴答落水的樹下,半邊肩膀被打濕了,在狂風裏試圖把傘撅回來。
傘骨和傘面分家了。
“靠。”
喬水兩只手捏着傘骨和傘面對了半天,軸得不行。唐岱在一旁,舉着傘,用胳膊肘撞了撞喬水的肩膀,要笑不笑的語氣,總之很輕快,他說:“欸,笨蛋,過來。”
喬水認為唐岱這一行為純屬拱火。
“不用了。不是就三四百米了嗎,走過去就好了。”
他把濕漉漉的肩膀對着唐岱,擡腳就要走進雨幕裏,被唐岱一條胳膊卡着脖子拉回來,拉進他的傘下。
“跟我結婚了就聽話點,很難嗎。”
唐岱勒着他的時候,下巴是擱在他肩頭的,又用那殺千刀的氣聲奪取他的理智。
“怪物吧,成天對別人耳朵噴氣!”喬水動作上壓根不掙紮了,嘴上不依不饒,“唐岱,我告訴你,我只讓你神氣這一天。”
“是嗎。”唐岱輕輕問。
像汽水,密密麻麻的氣泡在喬水的心裏炸開了,他挺想逃的,可無處可躲。
喬水收起那把傘,傘骨支出去一根,翹在半空裏,他妥協地抓住唐岱勒着他的那條胳膊。
“唐老板,破傘一把,記賬。”
進屋時,撲面而來的是溫暖,還有一股木頭的香味兒。
從前熟識時,喬水也只與唐岱父母見過幾面,很偶然的幾面,甚至成不了一段記憶。這次再見時,他太緊張,以至于話少得可憐,別人以為他內向,就總給他過多的關注,或是善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胳膊,肆無忌憚地數落自己兒子。
說到唐岱的那段非主流歲月時,喬水才有了些明顯的反應。他說,“我以前也和唐岱一起塗鴉,他很厲害。他長頭發的時候特別酷。”喬水是死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說這麽一句話的。
他坐在沙發這邊,和唐岱媽一排,唐岱坐在沙發那邊,和唐岱爸一排,他倆中間隔了個茶幾。唐岱正拎着茶壺倒茶,聽到這句話擡眼看他,唐岱媽先看他再看唐岱。
“天,我知道了。我怎麽沒想到那處呢,你就是小水吧?”唐岱媽特驚奇的樣子,還有點欣喜,像發現了什麽大秘密。
唐岱爸端起茶杯喝茶,雖然沒說話,但眼珠子也是轉個不停,抿了口茶水,挺那什麽的啧了一聲。
喬水暗暗打了個哆嗦,太酸了。這是個什麽名兒。印象中唐岱可從沒這樣叫過自己。
唐岱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回他媽的話,“就是他。”
他爸終于憋不住總結了,“我說呢,你突然搞這麽着急。”
喬水像被牽着鼻子走了好幾步,懵圈了。
大門那邊忽然響起門鈴,唐岱媽反應快,起身去開門。唐岱揚了揚下巴,和喬水說,“奶奶來了。”喬水想起唐岱當初和自己提結婚時說的那些,忐忑得摳手。兩人一起往門口去。
“哎呀,臭唐岱怎麽回事!小喬怎麽淋着啦。欸!你怎麽沒淋着?”老太太走進來,拐也沒拄,頭發花白可還泛着光澤,訓起唐岱時皺紋一抖一抖的,嗓門卻亮而有力,嘴唇開開合合地念叨,特可愛的樣子。
她被迎到沙發邊上時,喬水都還是蒙的,這和他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不是身體不太好嗎。
喬水的頭發在剛到時就吹過,只是肩膀處的衣料還有點潮。老太太眉頭皺了好一會兒,有點惱地瞪着唐岱,和唐岱較勁。唐岱服了,跑從前的房間裏翻出件幹淨衣服讓喬水換上。其實哪兒犯得着,喬水又不是小瓷娃娃。老人家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