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七月二十四號下午，林蔭拿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ems的快遞員就是這條胡同裏的熟人。

錄取通知書送到林蔭家街門口的時候，街坊四鄰都圍過來了。

林蔭的家門口剛好有一棵大槐樹，大夥兒就在那片陰涼下拆了她的錄取通知書。

林蔭的學習成績一般，第一年高考的時候沒過二本線，今年是第二次高考了。

她本來就上學晚，又耽誤了一年。高考的時候已經二十一歲了。

勉勉強強踩線，又沒有報本地的大學，所以她只考上一個很普通的大學。

學校在青島。離北京有一段距離，又靠海。林蔭很滿意。

“哎呀，果果啊，你也真是的，怎麽報了外地的學校呀。”

“就是，外地的孩子擠破頭往北京考，你這個本地人還不珍惜機會。你這成績都能上北理工了。”

街坊四鄰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基本都是一個意思。

就是覺得她不該報外地的大學。

林蔭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家嚷嚷完了之後，她就拿着錄取通知書回院子裏了。

……

她爸媽上班不在家，家裏只有她一個人。

林蔭剛進院子，後背就竄起了一陣涼氣。她加快了腳步，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才走幾步，就被人擋住了去路。

林蔭驚慌失措地擡起頭。看到宋舟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時，她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一大截。

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錄取通知書。

林蔭指尖都在顫。

宋舟這個人有多死皮賴臉，她已經見識過了。

林蔭被他纏得煩了。所以她報志願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選了外地的學校。

這一切，都是為了躲得宋舟遠遠的。

她惹不起他。但是躲得起。

宋舟的個子比林蔭高了一個頭。這麽一站，完全把林蔭擋在了陰影裏。

他抓着林蔭的胳膊拽起來，瞥了一眼她手裏的快件袋。聲音聽不出喜怒。

“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嗯。”

林蔭敷衍地應了一句。想把手從他手中抽回來。但是卻被抓得更緊了。

林蔭演不下去了，有些失态地對宋舟大吼：“你放開我！煩死了！”

宋舟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拖近。

看着林蔭眼裏的厭惡，他自嘲地笑了笑。

“怎麽辦。我就是想煩你啊。”

他笑着對她說，“我會考到你們學校。繼續追着你。果果姐姐，到時候要請你多多關照了。”

……

丢下這句話，宋舟就走了。

看着他走出院子，林蔭終于忍不住，蹲下來抱着膝蓋大聲抽泣。

用街坊四鄰的話說，宋舟和林蔭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不過，林蔭比宋舟大了三歲。

林蔭過三周歲的生日的時候，宋舟他媽媽挺着大肚子過去幫忙，結果早産了。

所以林蔭和宋舟的生日是在一天的。

之後鄰居們總是會拿這件事情開玩笑，說他們兩個人是天生一對。女大三，抱金磚什麽的。

小時候林蔭不懂事兒，對這個沒什麽概念。

宋舟剛出生的時候，大家開玩笑問她：以後要不要給這個小弟弟當媳婦兒？

林蔭當時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童言無忌。

那句話，林蔭說過之後就忘了。

後來的相處裏，她也是把宋舟當弟弟看的。

随着時間的推移，有些事情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他們兩個的關系，漸漸地陷入了一個怪圈。

宋舟步步緊逼，林蔭避無可避。

在大人的眼裏，宋舟就是個又聽話又穩重的好孩子。從來不惹事兒，學習又好。根本不用他爸媽操心。

林蔭原本也是這樣認為的。

在宋舟跟她吐露心聲之前，她一直以為宋舟是個乖孩子，好弟弟。

但是，她認為的好弟弟，在她第一次高考之前，跟她表白了。

從那之後，林蔭就很排斥宋舟。

林蔭曾經有意無意地和爸媽的提起過這個事情，只是旁敲側擊地說了一次。她就被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們說，宋舟是個好孩子。

人品好脾氣好學習好什麽都好。現在哪裏還有這樣的孩子。

當時林蔭就氣哭了。她本來還想把宋舟對她死纏爛打、影響她學習的事兒告訴他們的。

但是他們的态度這麽強硬，肯定會覺得她是在胡說八道。

宋舟幾乎每天都會跟林蔭說一遍這個事情。

林蔭被他弄得快得失心瘋了。

如今，她終于解脫了。

從那天吵過之後，林蔭就沒有再見過宋舟了。

聽別人說，宋舟去提前學下個學期的課程了。這事兒一個胡同的人都知道了。

長輩們都在說宋舟如何好如何好。

林蔭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好？

她一點兒都沒覺得。

**

林蔭在家窩了一個多月，終于到了開學的日子。

林蔭提前一個禮拜就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火車票也早早地就取了。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

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裏，離開宋舟的視線，她就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

……

淩晨一點鐘，林蔭突然口渴了。

她穿着吊-帶睡衣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院子對面的廚房倒水。

端着水回到房間，剛把水杯放到床頭櫃上。林蔭就被一個大力拽得踉跄了幾步。

看到一個多月未見的宋舟時，林蔭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一瞬間，林蔭呼吸都停住了。

她心裏對宋舟的厭煩又多了幾分。

臨行的前一天，宋舟都不能給她一個痛快。

非要出現在她的房間，讓她鬧心，壞她的心情。

“果果姐姐明天就要走了。路上小心啊。”

宋舟擡起一只手為她整理着額前的碎發。眼底盡是癡迷和不舍。

他說，“不準喜歡別人。不準談戀愛。乖乖等我過去找你。”

宋舟這樣的語氣，讓林蔭厭煩到了極點。

她不屑地笑了一聲：“你煩不煩啊。。我喜歡誰，和誰在一起，你有什麽資格過問。”

“宋舟。我比你大很多歲。我的人生該怎麽走，不需要你來幫我謀劃。”

林蔭冷着聲音對他說：“過去的那些事情，我不會再提。只當你年少無知。希望下一次見面，我們退回原位。”

宋舟的眼神冷了幾秒鐘，之後他無所謂地笑了出來。他眼神無辜地盯着林蔭。

“原位是什麽。我們本來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呢。果果姐姐你告訴我，除了青梅竹馬的姐弟之外，我們還有別的關系嗎？”

“既然你知道我只把你當弟弟，為什麽還要跟我說那些話——”

話說到這裏，林蔭已經開始哽咽了。

她從來就不是什麽堅強的人，承受了那麽多。她已經快崩潰了。

有一段時間，林蔭被宋舟接二連三的表白弄得睡覺的時候都繃着神經。

那段時間剛好進了第一輪總複習，林蔭每天都頂着黑眼圈去學校。差一點精神崩潰。

那一次月考的時候她只考了四百多分，爛得不能再爛。

那天晚上，林蔭哭得歇斯底裏。

她對宋舟說：求求你別來找我了，你是不是想毀了我的人生。

宋舟當時被林蔭的反應弄得懵了。

他冷靜了一會兒，之後用紙巾給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把一袋紙巾放到林蔭手裏，宋舟說：“睡吧。我走。”

之後，宋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沒有再找過她。

“怎麽不反駁我了。我還在等果果姐姐反駁我呢。”

宋舟沙啞的嗓音把林蔭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林蔭回過神來。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既然你清楚，我也不必解釋那麽多。小舟。我一直都把你當做親弟弟看。我們也只能這樣。”

“果果姐姐總是喜歡說這種惹人生氣的話。一點兒都沒有同情心。你不知道這樣說我會傷心麽。”

宋舟捂住她的嘴，笑得天真無邪。

“我這麽愛你。嘶……”

林蔭被宋舟捂着嘴，說不出話，情急之下，直接張嘴死命地咬住了他的手心。

她完全是在洩憤。

就像要把他手心的肉撕扯下來一樣，咬得牙根都疼了。

然而，宋舟動都沒動，就那麽讓她咬着。

其實他完全可以推開她，因為他的力氣比林蔭大很多。

可是他沒有推她，一直等她咬夠了、放開了，他才将自己的手收回來。

林蔭的牙齒很好，宋舟的手心被她咬得破了，流了很多血。

宋舟盯着那裏看了一會兒，突然笑得很開心。

少年幹淨的眉宇間帶了幾分縱容和寵溺。

林蔭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沖動的行為了。

宋舟這種瑕疵必報的性格，她咬破他一只手，他指不定怎麽報仇。

宋舟盯着手心的傷口看了很久。之後，他當着林蔭的面，用舌-頭把血跡慢慢地舔幹淨。

林蔭被宋舟的動作惡心到了。眼神裏的厭惡又增添了幾分。

宋舟從床上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果果姐姐怕我忘記你麽。這麽疼。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宋舟笑得單純無害。

他從兜裏拿出來一支mp3扔到林蔭身上。

“臨別禮物。”

“我不要你的東西，你拿走。”

林蔭看了一眼，就知道它不便宜。他現在又沒到自己賺錢的年紀，肯定是拿零用錢買的。

“果果姐姐，這是我自己賺錢給你買的。”宋舟的神态有些驕傲。

林蔭有些驚訝：“你——”

“我說過，我不是你心裏那個幼稚的孩子了。”

宋舟勾勾嘴角：“果果姐姐。再見。記得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