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沅失蹤了,在炎霆接個電話的短短五分鐘裏。
監控顯示,他一個人走出了醫院大門,神情似乎還有些緊張。
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根本找不到人。
炎霆覺得小孩兒這不打招呼就亂跑的毛病,得好好給他掰正掰正。
本來是氣的,可在派去的人傳來消息,林沅并沒有回租住的房子後,炎霆心裏的怒意瞬間就散了,擔憂轉而襲上心頭。
晌午時分,天空突然被烏雲覆蓋,狂風大作。
這麽惡劣的天氣,還一個人在外面跑,炎霆擔心得不行,可又聯系不上人。
林沅的确沒有回家,他去了網上搜到的一家小診所。
診所所在的巷子偏僻,平時一整天都不會有一個病人,據說保密性很高。
四周建築低矮,時不時駛過的三輪車,以及站在路邊交談的老婆婆們,皆充滿了市井的悠閑之氣。
林沅路過一個垃圾桶,從衣兜裏掏出一根顯示着兩道杠的驗孕棒扔進去,這才拐進旁邊的巷子裏。
他走進診所,見一個護士正趴在臺子上打盹兒。
還沒上前問,護士已經頭也不擡地指了指裏間,“醫生在裏面,直接去吧。”
如此簡陋的步驟,連挂號都不需要。
林沅有點兒懷疑,這個診所是不是無證經營的,醫生到底有沒有行醫資質。
他掀開簾子,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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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坐在掉漆的陳舊桌子後面,鼻梁上架着老花鏡,頭發花白,擡頭看人的時候,眼角擠出好幾條深刻的皺紋。
“坐吧。”
林沅在那把同樣陳舊的椅子上坐下,膝蓋并攏在一起,腰背挺得直直的,僵直的身形洩露了他的緊張。
“年輕人,哪裏不舒服啊?”老醫生按了按自己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鏡,從眼睛上方看他。
“我……我……”林沅磕巴着,手指絞在一起,唇色發白。
他實在說不出口,完全無法接受這種神奇的事情竟然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男人懷孕,你敢信嗎?
“小夥子,別緊張。我活了這麽大歲數,行醫三四十載,什麽疑難雜症都見過了。”老醫生慈藹地開導道,“有什麽不舒服,都可以告訴我。”
“好。”林沅舌尖抵了抵牙齒,默默在心裏給自己打氣。開口前,又特意提醒道:“醫生,你先扶穩椅子,我怕把你吓着。”
老醫生:“……”
老醫生心想,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還能被你這毛頭小子吓到?
“我懷孕了。”
哐當!
老醫生連人帶椅子的摔了下去。
半個小時後,林沅從小診所裏出來,一左一右兩只手裏提着兩袋藥,分別是保胎藥和堕胎藥。
暴雨停歇,天光乍現。
地面濕漉漉的,車輪駛過,濺起水花。
林沅心不在焉地往前走,連兜裏的手機鈴聲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響第三遍,他才接聽。
是趙晴的電話,說自己剛剛跳槽,邀請他跟着自己一起幹。
林沅擡頭望了眼樹葉間漏下的細碎陽光,神情恍惚,“晴姐,我考慮考慮。”
“小沅沅啊,你聲音不太對勁,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啊?”哪怕隔着電話,趙晴還是從簡單的一句話裏覺察到異樣。
“我沒事啊。”林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幹巴巴的笑,才反應過來對方也看不見,又收斂了嘴角的弧度,“有點兒感冒。”
他故意咳嗽了兩聲,在趙晴繼續追問之前,快去挂掉電話。
一陣涼風吹過,林沅哆嗦了下身體。
手裏拎着的藥盒晃了晃,似乎在提醒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有一個五周大的幼小生命,正蜷在他長出的腔囊裏,安靜地沉睡着。
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爸爸在某個瞬間,起了不要他的念頭。
小豆芽很乖,乖得沒有一丁點兒動靜。若不是意外被人借了尿液化驗,林沅還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發現這個小豆丁的存在。
或許,哪怕肚子逐漸隆起來,他也只會覺得是自己長胖了。
林沅蹲在路邊,盯着面前那灘積水裏倒映出自己蒼白的面容,重重地嘆了口氣。
兜裏的手機一遍又一遍,接連不斷的響起。
林父像瘋了一樣,不斷轟炸。
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林沅決定回去一趟。
先解決林家的事情,再解決肚子裏這個。
再一次跨入林家大門,林沅腦子裏還很亂,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面色黑沉,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林家從前只是普通家庭,後來林父創業成功,才慢慢變得有錢。
林父身上雖然穿着西裝,但那種濃郁的暴發戶氣息,綿延不斷的從凸出的啤酒肚散發出來。
衣服再貴,還是掩蓋不住那種市井小人之氣。
一個父親看親生兒子的眼神沒有慈愛,只有厭惡,甚至像仇人一樣。
“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待家裏,哪兒都不準去。”
林沅剛坐下,林父就發話了。
語氣又冷又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哦。”林沅興致缺缺的應了聲,懶得吵架,滿腦子都是別的事兒,面前的人說什麽話,其實他都沒聽清楚。
“今天晚上,你跟我去參加杜總的宴請。”林父語氣很不耐煩,像是不太想和這個不孝順的兒子說話。
“哦。”林沅語調平平,低頭盯着腳尖,認真地在思考懷孕的事要不要告訴炎霆。
這他媽也太難以啓齒了吧!
要不是還有其他人在,林沅很想戳自己的肚子,教訓這個不打招呼就跑他肚子裏的小頑皮。
人生可真是太難了。
一不小心,就揣了個崽。
參加宴會而已,林沅也懶得抗争。
他記得書裏也有這個劇情,在林父知曉自己兒子竟然喜歡男人之後,便帶着原主去參加宴會,實則是相親。
對商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利益。
不管男女,只要能夠讓林父獲得不少好處,他就能夠毫不猶豫地将兒子貢獻出去。
出發前,林沅去廚房裏倒了杯水,将一直揣在兜裏的藥丸,呑進了肚子裏。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宴會廳的穹頂上,巨大的水晶燈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來參加這場宴會的,都是上流社會的大戶。
林父把兩個兒子都帶去了,一方面是希望用大兒子獲取利益,另一方面,是希望小兒子能夠給自己找個好兒媳婦。
林戚情商很高,平時和圈子裏的同齡富二代們走得也比較近,一進宴會廳就像只花孔雀般,四處打招呼去了。
沒有認識的人,林沅也懶得應酬。可能是沒吃晚飯都原因,他感覺自己有些疲憊,剛想找個角落坐會兒,一個染着綠色頭發的男人從身邊路過,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十分令人猝不及防。
白色的燈光傾瀉而下,将林沅蒼白的面容襯得更加白皙,那雙恹恹垂搭的眼角,讓人很有施虐欲。
綠頭發的男人拽緊他的胳膊,露出一個流裏流氣的笑,十分輕浮:“你不是林戚的哥哥嗎?聽說你喜歡玩兒多人,小爺我剛好就喜歡你這款,一起呗。”
說話間,那雙不知道摸過多少人的手,已經朝着林沅的臉蛋兒伸過去。
身體的不适感讓林沅的臉色愈發蒼白了,像透明的瓷娃娃,仿佛一碰就碎。
陌生人的觸碰,還有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兒,令他一陣反胃。
控制不住的惡心感翻湧而來。
“嘔……”
林沅吐了。
在綠毛男的手指即将觸碰到他臉的前幾秒,直接吐了對方一身。
綠毛男不僅頭發綠,臉也都綠了。
“你他媽有病啊!竟然敢吐我身上,我弄死你!”
打架的時候,切忌亂吼。虛張聲勢,最後只有被揍的命。
綠毛男剛狂怒地喉完,林沅的拳頭已經揮到了他的腹部。
在他疼痛難忍,捂着肚子蹲下身的瞬間,還趁機補了一腳。
林沅甩甩手臂,後退兩步,漂亮的眉眼間滿是戾氣,“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林戚他哥,我是他爸爸!”
人群之外,林父氣得嘴角抽搐。
又不敢出聲教訓,老臉都被丢光了。
林沅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真的。他感覺腹部像是有一把電鑽,不停突突突鑽着他的肚子。
仿佛所有的髒器都絞在一起,疼痛劇烈。
視線逐漸模糊,林沅站不住,身形一晃,單膝跪在了地上。
汗水順着蒼白的臉頰,不斷滑落。
炎霆走進宴會廳,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小孩兒孤立無援,脆弱又落寞,仰頭看他的小臉上,卻依舊充滿倔強。
“沅沅。”炎霆大步上前。
林沅抓住他的衣袖,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聲音孱弱,“叔叔,你好像來晚了。”
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