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死後, 鬼魂重歸地府, 犯了貪嗔癡恨淫欲之罪的奸邪之人将會被投入畜生道,而動物也可能前生是人, 這一世償還了己身罪孽,再度輪回,重新做人。

因此, 變成鬼魂的阿寶自然能和這幾條同樣是魂魄狀态的野狗溝通對話。

這幾條野狗原來正是那晚咬死孫子楚的直接兇手,按理說面對殺夫仇人, 阿寶應該對它們非常痛恨才對, 可據野狗們的解釋,它們雖然長得兇惡,卻從未傷害過這附近的人,否則早就驅逐出去了。

至于為什麽襲擊孫子楚, 也并非出自野狗們的本願, 孫子楚是個善良的濫好人,特別是對動物,即使它們長得又兇又醜,卻從不嫌棄, 除了好心給它們治傷外,還時不時在嚴冬,一些獵物匮乏的情況下給送些食物來,幫助它們渡過, 因此野狗們都對他印象很好, 頗為親近。

孫子楚也是唯一一個能夠空身接近這群兇惡野狗的人類,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因為他沒帶食物就被“養不熟的白眼狼”反噬,被咬死的可能。

這場慘劇的發生,都是因為一個長得倒三角眼的老太婆對它們施了術,中招之後,野狗們的身體不受控制,一看見孫子楚便滿眼赤紅地發狂,直到将他撕咬至死後才清醒了過來。

醒來後,都異常的悔恨。

而它們幾個是野狗群裏比較倒黴的,在阿寶出事後,來不及逃跑,就被趙老爺派來的人打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死後,變成鬼的野狗們智商也提高了不少,它們上輩子是村裏的惡霸,欺淩鄉裏,霸占寡婦家的農田,因此被罰做畜生。這輩子被人打死,剛好和上輩子的罪孽相抵消,再下輩子說不定又能當人了。

所以,它們雖然是因阿寶而死,心裏卻并不怨恨她,反而是有些感激的,便打算一路護着她,直到勾魂使者将他們送去地府,等候輪回投胎。

“倒三角眼的老太婆?”白景陽心裏奇怪,這人又是誰,和孫子楚有什麽仇什麽怨?

“對,應該是錢道婆。”阿寶篤定地說道。

根據野狗們對她外貌、穿着的詳細描述,再加上會搞一些歪門邪道的巫術,如招魂、下詛咒之類,除了錢道婆,她想不出第二個符合條件的人選。

但錢道婆也很可能不是幕後真兇,一來她跟孫子楚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犯不着謀害他性命,二來,她這人視財如命,且毫無下限,只要肯給錢,給的錢足夠多,什麽陰損歹毒的事都幹得出來。

雖說錢道婆以往壞事幹盡,但因為行的是鬼魅之術,人們一直抓不住她的把柄,請得起她作法害人的,往往又是些有權有錢之輩,自然會幫忙遮掩一二,以至于她竟安安穩穩活到了現在這一把歲數,腰纏萬貫,富得流油。

可憐世人只知道畜生兇惡,會吃人,卻不知道有時候這人也會“吃人”,幹出來的事情,甚至更惡更殘忍。

聽完阿寶的敘述後,白景陽本打算帶她回去,先回魂,再去找那錢道婆算賬,卻不料異狀突發,一條黑色的鎖鏈從地下竄出,瞬間分成數股,直接鎖住了阿寶的脖子,而那幾條野狗的脖子上同樣也有。

“爾等游魂,還不速速與我等下地府閻王殿報道,繼續在陽世徘徊,是想當孤魂野鬼嗎?”

他們面前出現了一黑一白兩個身穿地府官服帶高帽的男子,黑褂子手持鐵鏈枷鎖,官帽上書“天下太平”,白褂子手持招魂幡,官帽上書“一見生財”,都同樣面容冷肅地注視着阿寶和幾條野狗。

這兩位正是地府有名的勾魂使者,黑白無常。

阿寶和野狗被黑無常拽得直往前飄,根本不能抵抗地就要被他們牽到地下去。

這一切變故發生得極快,白景陽下意識就跑到他們中間,伸手拉住了鎖鏈:“住手!”

黑無常被拉得不能前進半分,立刻就怒了:“哪裏來的小妖,也敢妨礙地府辦事!”

暴躁的黑無常當下就抽出一根通體烏黑的哭喪棒,對準白景陽的腦袋想敲下去。

一旁的玄卿眉心一跳,幽深的黑眸頓時淩冽了幾分,隐隐洩露出怒氣,他以肉眼難以捕捉到的速度沖到白景陽前面,用手臂替他擋下了這次攻擊。

“铿——”地一聲,堅硬非凡鐵的哭喪棒竟一下子被打折,斷裂成兩截,“咣當”掉在了地上。

黑白無常皆是一愣。

看到心愛的武器被損壞折斷,性格暴躁的黑無常,不加思考就怒得跳腳,剛想沖過去和玄卿對打,就被身邊頭腦冷靜沉着的白無常給攔了下來。

白無常警惕地觀察了下玄卿,發現他并沒有準備繼續攻擊的動作,便拱手行了一禮。

“不知是哪位妖王降臨,剛才小黑純屬無意冒犯,還望見諒。”

玄卿繃着臉,并沒有回答,他先将白景陽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确定未受到任何傷害,又把人摟進懷裏,安撫性拍了拍背,這才施恩般将視線投到黑白無常身上。

黑白無常:“…………”

玄卿指着被栓住脖子的阿寶,淡淡道:“她還陽壽未盡,你們不應該收她。”

洪荒時代的不少大能都擅長推演天機,玄卿雖然不精于此道,但區區阿寶一個凡間女子,掐算一下她的生平陽壽還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只可惜,見識短淺的黑白無常并不相信,在他們的觀念中,只有閻王才能查生死簿,不看生死簿,又怎麽知道這人的陽壽未盡呢?

所以,面前這看不出道行深淺的大妖多半是在胡扯,忽悠他們。

白無常對黑無常悄悄使了個眼色,他們相伴多年,雖然性格南轅北轍,卻早已有了默契,黑無常頓時心領神會。

“那好,既然如此,我們先将這幾條野狗的魂魄勾下去,這女鬼暫時先留在陽世,等問過閻王爺後,再做定奪。”

白景陽和玄卿點點頭,讓過一點,示意他們帶着野狗們趕緊走。

黑無常上前兩步,假意要解開阿寶脖子上的勾魂鎖鏈,卻趁機縮短了距離,扯着她手臂“嗖”地一瞬間沒入地下,不見了蹤影。

白無常也發出一陣計劃得逞的笑聲:“你們有什麽不服,就下地府找閻王爺談去吧,我們倆只負責勾魂!”

玄卿:“…………”

被兩個粗心的黑白無常遺忘下的野狗們:“……汪?”

白景陽:“…………”

你們的狗……忘記帶了……

——

風府,四少爺的禁室內,發出一陣陣凄慘無比的哀嚎聲,光聽着就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禁室被安排在風府大宅的深處,地處僻靜,牆壁還造得格外厚實,有一定的隔音效果,裏面擺滿了各種恐怖的刑具,是風家人特意為無法控制自己暴虐行徑的風四爺建造的。

以往其實還算過得去,風四爺帶人進禁室的頻率并不高,每個月大約就兩三次,但在他的愛犬死後,就幾乎天天進去,裏面凄慘的聲音從早叫到晚,不停地傳出來,幾個知道內幕的仆人臉色惶惶,這些天都是戰戰兢兢地,生怕被抓進去,不知道的隐隐聽到一些恍若冤鬼的低泣哀嚎聲和風言風語,還以為是府上鬧鬼,晚上睡得不安穩,白天氣色也差。

“母親,不能讓四弟再這麽繼續鬧下去了!”

風大少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蓄着一把濃密的胡子,正對着自己老娘發脾氣。

風母是個鬓發如銀的老太太,看起來慈眉善目,手上拿着一串油光玉潤的佛珠,顯然是終日勤奮念經摩挲所致。

她拍了拍打兒子的手背,勸道:“老大啊,你體諒下你四弟吧,他年紀最小,就跟你大兒子差不多大,當年他受了那麽大場罪……”

風大少爺氣得打斷了風母:“您就是太縱容他了,他現在才會變本加厲,這才短短幾天,都鬧出多少條人命了?我是體諒他照顧他,可他不能拿我的前程開玩笑,況且我也是您兒子,現在升遷在即,要是府上鬧出些什麽醜聞,咱們全家都得玩完!”

風母嘆了口氣,語調有些委屈道:“可你四弟,他有病啊……”

風大少爺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您不管,那就由我來管,這段時間他必須得給我安分點,等我的升遷調令批下來,随他怎麽造。”

風母捏了捏手中的佛珠,點點頭,無奈答應了。

原來,這風四爺表面看起來正常,甚至在外還有着不錯的名聲,但在家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特別是在他受了氣,怒氣壓制不住的時候,就需要用鞭打下人的方式來排解。

否則就會像個瘋子一樣發癫症,而他的家人一直很遷就他,還幫着他遮掩。

風四爺的瘋癫症都是源于他小時候的一次綁架,他和他的丫鬟奶娘都被土匪抓上了山,土匪當着他的面,奸殺了丫鬟和奶娘,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創傷,以至于他長大後一直對男女之事有心理陰影,不能人道。

最後,多虧了他養得一條頗有靈性的白狗,躲在一旁沒有被土匪殺掉,還十分機靈地回家搬救兵。

靠着白狗的帶路,風家人才能帶着官兵,救出年幼的風四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