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為忠心護主的白狗第一個沖進去, 風四爺自此便将它當成了自己的救贖。在他獲救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一直噩夢連連,唯有抱着白狗才能安心入睡。

于是, 這條白狗在風家的地位開始水漲船高,府裏人人都知道它是風四爺的救命恩狗,被他看得比眼珠子還金貴, 吃穿用度無一不精,脖上挂着純金打造的狗牌, 睡着絲綢縫制的精致棉窩,頓頓豬肉牛肉換着吃,俨然是風府另一位主子。

曾經有個簽了賣身契, 在風府後廚幫忙的小丫鬟,因為嘴饞偷吃白狗的飯食, 被發現後, 直接被瘋病發作的風四爺扒光衣服,當衆毒打了一頓。

事後,自覺沒臉見人的小丫鬟竟投井自殺了,這也是風四爺手上鬧出的第一條人命。

只可惜,風府家大業大, 風母僅派了個管家出面賠了點銀子,就将此事掩蓋了過去。

從此, 府裏的傭人個個安分守己, 再也不敢仗着白狗主子不會說人話, 偷奸耍滑了。

而年幼的風四爺雖然有白狗的陪伴, 但因為在山上土匪窩裏受到刺激太大,還是性情大變了,原本一個活潑正常的孩子變得陰沉畏縮,有時又殘暴易怒,風母疼惜他,無論他犯了什麽錯都縱容他,替他遮掩。

他的父親也心疼他遭此大劫,再加上是頗受寵愛的老來子,所以不舍得随意責罵,本想着等過兩年,他長大一點,對這件事的印象開始模糊,再行管教也不遲,卻不料生死有命,風父沒過多久就意外因病去世了。

所幸,這時已經成年的風家大哥也能獨當一面了,風家才得以繼續風光下去。

雖說長兄如父,但大哥畢竟不等同于父親,一來風大公子剛接任家主之位,再加上他官場上的事情,整日忙得不見人影,二來就算他哪天有空想管教一下,只要溺愛孩子的風母擋在前面,一個“孝”字壓頭頂上,他就不能拿風四怎麽樣。

久而久之,風家人竟習慣了遷就他,為他闖的禍事擦屁股遮掩,而被過分縱容,不受管教的風四爺也逐漸長歪掉了。

長大後的風四脾氣見長,性格古怪、陰晴不定,而他小時候并不嚴重的瘋病現在也變得頻繁起來,時不時就要發作一番,特別是在他發現身邊同齡的公子哥們一個個都開始娶妻納妾,談論風月之事開始。

而他因為童年的陰影,非常排斥男女房事,長這麽大還是個童子雞,這件事如果傳出去肯定會被周圍人恥笑,于是風母做主,幫他收了兩個通房丫頭。

風四爺努力嘗試了一番,卻還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礙,硬生生把自己給惡心地吐了。

吐完後的風四爺自覺在通房面前丢了面子,總覺得這兩丫頭看自己躲躲閃閃的目光是在心裏面嘲笑他,一怒之下竟翻出了鞭子,把那她們狠狠抽了一夜。

第二天,兩個奄奄一息的通房根本下不了床,外人還只當是風四爺神勇,在床上過于粗暴罷了。

在風家沒有刻意遮掩下,這個被誤傳的流言悄悄傳到了他那些交好的狐朋狗友耳中,一時間,這些人對風四爺某方面的能力極為推崇,讓他很是享受了一番虛榮。

于是,風四爺變本加厲,在風母的幫助下,從人牙子那兒買了很多小丫頭,這些可憐的姑娘大都無親無故,即使被折磨死了,也不會有家人上門來找麻煩。

到了後面,風四爺嫌丫頭太過嬌弱,沒玩幾天就不行了,便又聯絡人牙子找了些白淨清秀的男孩子。

在當世,好龍陽被視為風雅之事,因此風四爺的狐朋狗黨們聽說後,對他更加欽佩,覺得他活得潇灑,真會玩。

這變态的風四爺對人極為殘暴,即使對一直維護縱容他的風母也不見得有幾分尊敬,唯獨對白狗卻是真心實意的。

一般狗的壽命只有十來年,日子過得颠沛流離的更是只有短短三五年光景,而他的白狗,好吃好喝精心喂養着,竟活了快二十年,但也逐漸出現衰老的症狀,它的毛色變得幹枯暗淡,開始脫毛,厭食,牙齒不再鋒利,吃不動硬骨頭,整日趴着恹恹的沒精神。

風府的衆人都看出這條白狗壽元将盡,風母甚至都開始考慮要不要再買只和它長得相似的小狗崽來安撫風四爺了,但風四爺卻堅持不信,他反而篤定自己的狗是要化形成精了。

原因是據說有天夜裏,他起床如廁,神使鬼差地走進院子裏,竟看到白天老得站都站不起來的白狗正像人一樣直立着,邊走邊推着院裏的石磨,兩條前爪搭在石磨把手上,狀似在練習直立行走。

看着月光下的白狗,周身仿佛包裹在一圈銀白色的光輝裏,風四爺充愣了片刻,連自己怎麽回到房間,怎麽睡着的都忘記了,第二天醒來後,堅持他不是做夢,而是真看到白狗在吸收月華。

家裏人雖并不相信這樣荒謬的事,覺得風四爺不是把夢境當成了真的,就是幻覺,但礙于他的瘋病,只好順着他,假意當真。

從這天開始,信心滿滿的風四爺便等着他心愛的白狗化形成精,卻不料,幾天後白狗不僅沒能變成人,反而開始嘔吐咳嗽、大小便失禁,并不斷地抽搐,喘着粗氣,一副呼吸困難到快要蹬腿升天的樣子。

風四爺這才開始慌亂,急忙派人去找大夫救命,但這城裏的禽獸大夫本就比較稀少,孫子楚又是其中比較有名氣的一位,且醫術高明,所以自然是選擇了他。

孫子楚性格耿直,不擅長婉轉的說話技巧,他在檢查過後,對風四爺直言這條白狗歲數太大,活到這個年齡已經算是個不小的奇跡了,之所以現在會嘔吐抽搐,可能是體內腎髒衰竭的緣故,倒不如給它個安樂死,也好不那麽痛苦,往生極樂。

這一番話下來,原本信誓旦旦認為白狗會成精的風四爺立刻就瘋癫了。

“你這禽獸大夫胡說八道!它還得陪我繼續活下去,長命百歲,怎麽可能會死呢?!就算我死了,它都不會死!!”

“鞭子呢?我的鞭子呢?我要打死你個瘋言瘋語的禽獸大夫!”

風四爺怒極,兩眼瞬間暴突,且布滿血絲,語無倫次地要找鞭子打人,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瘋狂。

孫子楚被吓唬地連忙避開,所幸風母也沒寵溺他到失去理智,在府上悄無聲息地打死一個簽了賣身契的丫鬟和大張旗鼓地鞭打一個頗有名聲的禽獸大夫,那可是兩碼事,後者要嚴重得多。

風母連忙派家丁拉開發病的風四爺,往他嘴裏塞了一顆特意花重金請皇城名醫調配的,有鎮定安神功效的藥丸,吃下之後,又瘋了一會的風四,慢慢平靜了下來,閉上眼睛直接睡着了過去。

見控制住了風四爺,風母這才看向躲牆角的孫子楚,她擡手讓身邊的大丫鬟遞過去一個厚實的錢袋,作為封口費,然後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趕客,也不等對方反應,就讓人扶着她回後院休息去了。

孫子楚見一眨眼主人家都走了,尴尬地撓了撓頭,而白狗還躺在軟墊上抽搐,管家正打算将它抱回四少爺屋裏頭去。

“請等一下。”孫子楚突然出聲阻攔。“無功不受祿,我也沒治好它,怎麽能拿這麽多報酬呢?”

風府管家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個傻小子:“沒事,今天的事不要聲張,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對誰都不要說。”

孫子楚:“好,但還是讓我看一下吧,至少能讓它走得不那麽痛苦。”

風府管家見他态度堅持,便嘆了口氣,放下軟墊。

孫子楚認真地幫白狗施針,取出一些能讓動物舒服,有麻痹神經效果的草藥,放在它鼻子下面。忙活了好一陣,白狗終于平靜了下來,體內衰竭的器官不再痛苦地折騰。

見自己的堅持和努力最後有了成效,孫子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一根根取下白狗身上的銀針,終于松了口氣,他喜歡動物的簡單和赤誠,只要能為它們減輕一點痛苦就很滿足了。

這條衰老又疲憊的白狗溫和地看着孫子楚,最後頗有靈性地向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慢慢閉上了睡了過去,在睡夢中安寧地走向死亡。

白狗對自己的老死并沒有什麽不滿,而醒來後的風四爺一看自己的狗死了,又爆發了一次更為嚴重的瘋癫症,他遷怒于孫子楚,甚至偏執地認為是他害死了白狗。

于是,風四爺找了貪財的錢道婆,用一場“意外”弄死了孫子楚,還讓他死得極為痛苦。

事後,盡管自認為給白狗報了仇,但風四爺依舊不開心,成天呆在禁室裏虐打他名義上的通房和男寵。

“四弟,你給我出來!”風大爺在禁室門口叫道,語氣中隐含着壓抑的怒氣。

風四爺又接着猛抽了幾鞭,放下皮鞭,用一旁的濕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臉和手上濺到的血水,這才懶洋洋地走了出去,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大哥,我不就是弄死了一個禽獸大夫嘛,值得你這麽大動肝火?”

風大爺被他散漫的态度氣得一噎:“你知道個屁!那姓孫的禽獸大夫不足為懼,但他新婚妻子卻是趙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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