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4 拆夥
簡月将林安拉走了,一路上沒再回過頭,打量臨血城的慶典布置,似很是上心。
這是他見過最沒有慶典氣氛的慶典。偌大的臨血城像是一座空城,街道上沒有行人,只有前往慶典場地的零星戰士。不知名姓的屍體吊挂在高大的枯樹上、城樓的絞刑架上,空中回蕩着魂靈哼吟的哀歌,防禦用的戰壕擋着前路,無人清理也無人防守,四處盡是頹唐。
一路穿過城中,來到燃着篝火的慶典場地內,這裏終于有了些許活氣,不同種族的戰士或站或坐,似乎在等待什麽。四面是聳立的牆樓和瞭望塔,城主手拿號角站在高臺上,對着下方大聲講演:“……失落戰争中最強大的半神,曼尼将軍正在前方等着你!戰鬥吧,直面曼尼将軍,掠奪神性,成為下一個半神!……”
林安目光從等候的諸人身上一一掠過,壓低聲音對簡月道:“如果規則是一起上,那場面就混亂了,還得提防身邊人。”
簡月心不在焉地“嗯”了聲,來到一篝火旁,借着兜帽的遮掩回身看去,目光似裝了雷達,一瞬便在雜亂的景物中準确抓到那道身影。
隐匿在鬥篷下的忏悔者也進入了慶典場地,沒有靠近場地內的任何人,獨自走去一旁的角落靠在了破敗的城牆上。
沒得到妥善回應,林安默了會,手扒在了他肩上,“你跟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奇奇怪怪的,你們什麽關系?”
火光映亮了疲憊的臉,簡月收回目光看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簡月不吭聲,林安隔着兜帽貼近他耳畔,唇貼着褪色的天鵝絨布料,幾乎親上去一般低問:“前男友?”
“不是。”
簡月反應有些大地躲開他,“就是校友,高中的時候有些恩怨。我跟他一起出的車禍,不知道誰撞了誰,在聖母像下醒來後就分道揚镳了。”
林安微狹着眼看他,心中疑窦愈深。
事實上比這更暧昧的事他們做過不少,晚上有時候太冷還會鑽一個被窩抱着睡覺,頭挨着頭,臉貼着臉,打個啵、種個草莓都跟吃飯喝水一樣正常,簡月從沒拒絕過,今日卻突然開始避嫌——就因為那個連臉都不肯露的“校友”在看?
林安目光平淡地瞟了眼忏悔者,對方靜默無聲靠在牆根下,正對他們的兜帽下陰影深重。
“喂,簡月。”林安喚了聲。
簡月收回隐匿着偷瞄藺寧的目光,轉過頭應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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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感覺有些上火,”頭頂的天空陰壓,林安語氣普通地說,“親一下吧。”
不等簡月有所反應,比他高半頭的武士已上前一步,擡手扯下他的兜帽,将他一把帶入懷中,按住他後腦吻了上去。
法師的身體羸弱,毫無抵抗之力,伸手想要推他,卻被親得更狠,眼唇天生一抹豔色,被親吻洇濕,姣俏得春色無邊。
唇肉被吸咬得用力,簡月想看牆根的位置,卻被把着後腦動彈不得。
“……慶典在兩天後開始!”城主舉着號角宣布。
像是對眼前宣誓主權的戲碼毫不關心,篝火照不到的暗影中,忏悔者無聲息直起身,背身朝外走去,很快消失了在中城攔隔的閘門外。
武士被用力搡開了,卻已不見那人身影。
“……”
簡月一路追出閘門,昏張四顧,諸街空蕩。這回是真把人弄丢了。
他咬着牙看向林安,“我喜歡他,行了吧!”
壓着火氣邁步卻被一把攥住手腕。“行什麽,”林安臉上毫無笑意,“他不喜歡你,連幹涉都沒興趣,你愛好犯賤啊。”
藺寧不喜歡他,不關心他做什麽,也不在乎他跟誰在一起——這件事簡月心裏比誰都清楚,但被林安這樣明确地點破時,他還是無法心平氣和。
這麽說是委婉了,“犯賤”兩個字像鋼刀一樣插在他靈魂上,刺得他自尊生痛。
高吊風化的屍體從塔樓上、樹梢上無聲盯視他,仿佛赤裸着被人指點,幾乎能聽見議論的聲音,從禮堂臺下的窸窣傳來,像潮水一般湧上舞臺,将他從頭到腳地覆頂。
“你讓我惡心。”
頭頂的排燈白得晃眼,羞辱的話回蕩在禮堂上空,鴉雀無聲的寂靜中,藺寧凝着他說:“我會去讀MBA,跟簡霖一座城市,這次再來妨礙我們,我不會放過你。”
努力勇敢的示愛,百折不撓的堅持,他如敗犬般被人奚落,但并不為這些行為而感到羞恥,直到這一刻,直到從林安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你愛好犯賤。
“......”
金石杖從掌心浮現而出,杖端砸在石面上,如驚雷撕破平靜。
銀白的光輝自杖尖蕩開,武士不躲不閃地彎起唇角,眼中冷得發暗,“你最好真的動手,否則我一定在這上了你。”
黑眸發狠地盯視林安,簡月吟唱的速度加快,杖尖已爆開冰雷。
壓在頭頂的黑雲不知何時染上血色,林安情緒難辨地嗤笑了聲,緩緩摘下長劍,擺出了應對姿勢。
術法的咒力在杖尖凝聚,簡月雙手持杖,就要推出時,側腹陡然刺痛,像被襲擊了一般酸麻得動彈不得。
金石杖掉落在地,将碎石路面砸出一個凹坑,占星師跪倒的瞬間,武士丢開劍沖上去接住他,将人摟在懷裏,動作小心得像捧着一個瓷娃娃。
“又疼了?”
林安擰着眉解他法袍,被按住手也不理會,強行解開腰帶,攏着衣袍探進去,發熱的手掌貼上側腹,在細滑的皮膚上輕輕揉動。
“慶典結束就去看祭祀。”他徑自做了決定。
對上懷中人不悅的神色,林安平平道:“你人也見過了,知道他沒事了,還想怎麽樣。”
簡月疼得說不出話,林安自顧自地繼續,“……你不會還想邀他入夥吧?我看你是腦子壞了,人家明顯不想理你,你再好看對他來說也只是一灘牛糞。我拜托你睜開眼睛看看清楚,是他好還是我好,是誰一路寵着你,替你擋刀擋劍、燒火做飯。你摸着良心說,我對你好不好,寵老婆都沒這麽寵的。”
“還想跟我拆夥,你是想氣死我,”林安看他一會,垂頭咬了他耳尖,磨着牙念叨他,“我昨天晚上想着你的病都沒睡着覺,你倒是睡得香,結果今天還沒好一會又要跟人私奔,把我氣死了你就沒爹了你這笨蛋……”
林安越說越離譜,簡月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半途中化為了無語,待能開口了便立刻捂住他嘴,對着那雙黑眸一字一句地問:“可以閉嘴了嗎?”
黑眸凝着他點頭,眸光已變回了平常,隐約帶着柔和。
簡月放了手,把貼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拉出來重新系好衣袍,起身收回法杖,疲憊道:“去找個地方住下吧。”
酒館中木琴的音色寂寥回蕩,游吟詩人游走在稀落的賓客中,彈唱着曼尼将軍往日的榮光。粗木鋪制的吧臺後,店家的神色木麻,生活的無望被盡數寫在眼角的溝壑裏。
林安要了間房,在吧臺前坐下跟店家搭話,“這裏的日子不好過?”
“猩紅女巫的到來玷污了這片土地,每年慶典到來,失去理智的曼尼将軍會帶着瘋狂回歸,造成死傷無數。”
城裏空蕩死寂的原因找到了。林安又問:“那你怎麽不離開避難?”
亞人店家沒有回答他,豎瞳停在他臉上,反問道:“敢問貴客又為何向着危險而來?”
擡手摟住了拿着鑰匙準備上樓的簡月,林安要了杯蜂蜜酒,笑着道:“因為我們專殺半神,失垢者你知道嗎,我們就是幹這行的。”
似乎這樣的話已經聽過太多回,亞人店家沒有鼓舞,只倒了蜂蜜酒推給他,“祝您好運。”
一路上他們締造的奇跡還未傳開,林安也不過多解釋,把酒端起來喂到簡月唇邊,看着他喝了口,之後接着他喝過的位置自己喝起來。
“我先上去了,你慢慢喝。”簡月把他摟着自己的胳膊拉開,不顧他的挽留,戴好兜帽離開上樓。
長靴步履疲乏地踩下,沉厚的木板咯吱作響,下方的喧雜和歌聲愈漸低微,上至三層周遭已安靜無聲。鑰匙上沒标房號,這層一共兩間房,不是這間便是那間。簡月沒有猶豫,随手敲了一間的門,缺乏耐心地等了兩秒,見無人應聲就拿着鑰匙插進了鎖扣。
正要試着轉動,把手突然沉下,房門先一步被向裏拉開了。他來不及反應,鑰匙從手中脫開,順着門被帶了進去。
側頭瞥向挂在門上被那人擋住的鑰匙,簡月靜了下,“抱歉,我住隔壁,不小心開錯門了……我的鑰匙——”
說着話他擡起了眼,呼吸靜住的同時,對上了一雙靜暗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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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拆夥?做夢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