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口不應心

不知是否是他生出錯覺,那雙總是似海深遠的黑眸此刻顯得有些幽邃,像深夜的峽谷隐匿着危險,默而無瀾地垂首着他,藺寧沒有開口作聲。

“……”

這并非計劃內的見面,簡月一時啞然失語,腦中亂得暈乎,半晌指了下被他擋住的位置,“……鑰匙。”

藺寧應該明白他的意思,卻靜着不動。

靜默醞生出尴尬,他漸漸捺不住,遲疑地去撈鑰匙,手穿過對方身側和門板間的空隙時,被一把掐住了手腕。

擡眸對上那雙情緒難辨的黑瞳,簡月幹澀開口:“我不是故意跟過來的,我不知道你也住這。”

藺寧仍不作聲,也不松手,手指似冰鉗卡在他手腕上,動彈不得。

簡月極輕微地掙了下手,弱聲道:“你要介意,我一會下去換家酒館……先把鑰匙給我吧。”

藺寧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臉上,有一瞬間似乎帶着狠意碾過了他唇,但定睛去看,卻又像是錯覺,那雙眼僅是不含情緒地望着他。

“用情報換。”

心髒混亂地跳着,簡月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對方想咬他的臆想,話語聽入耳中,好幾秒才回過神來,“情報?”

“慶典情報。”藺寧給出了更具體的指示。

簡月懵了片晌,空白的大腦好一會才翻出一條,把樓下亞人店家的話複述了一遍。複述的過程中漸漸找回理智,又思考着說了些路上聽說的細碎信息,最後總結說:“曼尼将軍沒有神智,只有戰鬥本能,跟他對戰過的人都死了,所以招式不明,可能城主知道些什麽,我明天去打探一下,回來跟你說,這樣可以嗎?”

簡月已經說得很是詳細,态度也不可謂不配合,藺寧沒有理由再咄咄逼人。

當簡月再次輕微抽手時,對方放開了他。

簡月松了口氣,心中又些微生出幾縷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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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寧回身去取他鑰匙時,下方樓梯處傳來了腳步聲,走過二樓,又向着三樓而來。

應該是林安——此念一出,便生成強烈預感,簡月下意識回頭去看樓梯口,沒看見什麽便已先慌了起來。

他轉回來偏着頭看藺寧,不知對方動作怎麽這麽慢,腳步聲已經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平臺回轉他卻還沒拔出鑰匙。

腳步聲已逼近這裏,很快對方就會看見他們二人,簡月大腦發空,生怕在慶典場地中發生的事再近距離在藺寧面前上演一遍。

來不及多想,也不敢放任去賭,感覺是最後一刻時,他一下把藺寧唐突地推向房中,同時上前替換對方去拔鑰匙。

他原想的是拔出鑰匙關門,林安頂多看見他關門,也看不清藺寧,他再解釋說開錯門這事就過去了,但沒想到的是,藺寧在被他推進去的瞬間拔下了鑰匙,他順着鑰匙抓去,那只手卻捏着鑰匙沒放開,分不清是握手還是一同抓着鑰匙,他被向前的慣性帶着,莫名其妙地一道跌進了屋。

腳步聲已登上三樓,電光石火間,他沒有選擇地将門踹上了。

“……”

空蕩簡單的客房中靜得無聲。藺寧凝了片刻,把手從鑰匙上松開了。

發冷的手從掌心輕悄退開,皮膚間若有似無地摩擦,感知似電花般攫着注意,思考能力已全然喪失,靜着不動已是盡力。

待那只手全部脫開,簡月驀地進氣,慢半拍地回過神來。

藺寧沒有看他,也沒有出聲指責,收回手便靜默站在一旁。

落針可聞的安靜中,先前經過在腦中自動播放——他不僅推了藺寧,握了他手,踹了他門,還一副犯癡的表現——簡月感覺糟糕透頂,恨不能立馬消失。

“抱歉,”他彌補地低聲道,“我馬上走——”

話音剛落,門被敲了兩下,林安在門外喊:“簡月?”

簡月僵硬靜聲,藺寧走上前去,吩咐說:“去床上躲好,別露臉。”

沒想到對方會出面解難,簡月被意外之喜砸得懵了片刻,運轉困難的大腦好幾秒才處理好對方話語中的信息。

目光下意識落在鋪了毛毯的床上,枕頭和毛毯上能看出下陷的褶皺——雖然只是旅店的床,但藺寧像是已經躺過了。

推斷出的事實令人耳根發熱,但不敢浮想聯翩,簡月心裏清楚,藺寧沒有其他意思,這房間一望到底,家具只有一張床和一臨窗書桌,連衣櫃都沒有,破舊的床單遮不住床下,門後又放着箱子,躲是無處可躲,倒不如蒙混過關。

雖然理智上明白,但上藺寧的床時,臉還是無法自控地燒了起來。鹌鹑般垂着頭縮進毛毯中,簡月利落地将自己悶頭蓋住。

同時間藺寧正在快速脫衣,鬥篷和軟甲脫去丢在門後,系扣的白色裏衣也解開一半,下擺從褲腰中抽出,頭發随手抓亂,營造出一副興致被擾的狀況。

兩人動作間門又被敲了兩下,林安在門外喚,“幹嘛,生氣了?”

沒得到回應,靜了會後,林安放緩了聲音,手貼在門上道:“我道歉行了吧,先開門。”

片晌後,厚重的木門被朝裏拉開,門後卻并非簡月,一位身長玉立的陌生男人擋在門口,衣衫淩亂得像是剛從床上下來,一雙黑眸沉暗地凝來,盯視在了他臉上。

像被一只潛伏在黑夜中的兇獸盯上,林安心裏一靜,下意識蹙了眉。

四目相對的安靜中,男人聽不出情緒道:“這是我的房間,找錯人了。”

對方話畢就要關門,林安擡手抵住了門,回視着那雙眼道:“我老婆是占星師,關門的時候我看見他袍腳了,紅色的天鵝絨,我不會認錯。”

男人把着門和門框,沒有一點讓開的意思,黑眸幽恫地凝着他,緩慢說:“那是我妻子的裙擺。”

說話間那人再次動手要關門,身型看着瘦削,力氣卻不可小觑,竟能與他被神性加持過的力量相當。

林安發力撐着門,站近了向裏張望,越過對方的肩,看見床上有一道鼓起的身影,被毛毯遮着辨不清男女,大概是他妻子。

除此之外房間內再無他人——簡月的确不在裏面。

似是他窺視的目光激怒了對方,男人發了狠地用肩撞開他,二話不說将門摔上了。

若不是林安反應迅速,這一下砸在臉上怕是要毀容。打攪了對方辦事,被摔門也算情有可原,林安沒有生氣,卻很快開始擔憂,簡月跑哪去了,不會出事了吧?

藺寧面對着門靜默而立,有幾秒沒有反應,回過身時,簡月已自覺從床上下來了。

木窗并未關嚴,被寒風打着哨音吹開,發出吱呀的輕響。房內無人開口,便覺靜得駭人。心知藺寧沒有生氣的理由,不跟他說話也是正常,但簡月卻因這沉默感到坐立不安。尴尬地垂着頭,簡月默了片晌,嗫喏解釋道:“他在開玩笑,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

藺寧聽見了他的話,卻沒有作聲。

不解釋覺得忐忑,解釋了又覺得後悔,對方本就不關心他的感情生活,多此一舉豈非尴尬。

發窒的寂靜中,簡月有些待不住,走向窗口道:“謝謝你幫忙解圍,我從這下去了,明天得到情報再來找你。”

拉開書桌去爬窗棂時,靜着不動的藺寧走了過去,停在他面前問他,“這是三樓,你下得去?”

不知是否是因為窗口狹窄,還是因為書桌拉開的角度擋住了其他位置,藺寧站得有些近,領口敞開到了胸腹,纖薄優美的肌肉躍然眼前,窗口吹進的風撩開衣衫,他甚至能順着縫隙看見其腰腹線條分明的溝壑……

驀地別過眼,他向後撐在了窗棂上,壓着呼吸說:“摔了也沒事,治療一下就行。”

也許是這答案聽起來有些可憐了,藺寧聽着不喜,便出聲道:“我送你下去。”

動手将書桌拉得更開,藺寧走進書桌和窗口形成的夾角中,迎着簡月靜怔的目光靠近他,手從腰側穿過摟住他腰,躬身撈起他腿彎,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不知道情況怎麽會變成這樣,也從未跟藺寧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簡月不知該看哪裏,僵硬得斂着眼,生怕自己過度的心跳聲會引起對方的不适,全部精神集中在自我克制上,連風也沒感覺到,便被抱着躍出了窗口。

在看似無法落腳的牆石上蹬踩卸力,對方動作輕飄,幾息間帶着他返回地面。

一切結束得太快,被放下時簡月都還有些回不過神,茫然看去,對方正衣衫單薄地站在冷風中,看着他沉默不語。

藺寧應該是在等他先走,簡月不敢磨蹭,趕忙重返酒館,不回頭地道了聲謝。

上樓時被林安截住,對方目光帶着壓力停在他臉上,問他說:“怎麽從下面上來,你到哪去了?”

腦中晃過幾個謊話,還未出口便已覺累,“不關你事。”

簡月推開他就要上樓,卻被掐住了手腕。

以為林安要質問他,雙眸對視一剎,對方卻靠近吻了他。

沒有多少壓迫感,僅一觸及離,武士放松力氣勾着他手指,頭抵着頭,輕聲低語,“今天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馬上要開戰了,我們不吵架好不好?”

熟悉的氣息覆上感官,仿佛從幻想回歸現實,簡月無言以對,默着點頭,“上去吧,我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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