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發夢

林安不知道是忏悔者都這麽藏形匿影,還是只有面前這位有這種遮遮掩掩的癖好,總之從見第一面到現在,他始終沒見過對方的真面目。

他們正在酒館的厚木桌上吃臨行前的最後一頓正兒八經的午餐,是加了鹽的炖肉,不能說好吃,但比起在野外吃沒滋味的燒烤是好了不少。

林安不動聲色地觀察藺寧,雖然看不見臉,但對方進食的舉動優雅,似乎很有教養,木勺不緊不慢翻攪熱湯,直到其涼下才會舀起入口,全程幾乎不發出聲響。

在心裏嗤笑了聲,他轉向簡月,問他道:“你的病跟他說了嗎?”

坐在簡月對面的人翻攪肉湯的動作停下,兜帽上擡,似乎看向了簡月。

簡月自醒來後便覺得難以面對藺寧,夢中無論是誰主動親吻誰,都源自于他的大腦,都是他玷污了對方。他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會老夢到這些東西,一想起那些片段,唇上便會泛起酥麻,還好藺寧遮住了臉,不然看到那雙唇引發聯想,他大概無法正常進食。

他暗自在心裏怪責林安。他自己并不是個會主動去搜看A片G片的人,也很少會動手解決欲望,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不太有那些需求,可認識了林安後,他就總在面對自己的欲望、他人的欲望,性欲竟變得像吃飯喝水一樣,成為了生活中需要解決的一項重大課題。

“……”都是林安的錯!

恰好林安說話,他默默瞪過去,在對方擡眸愣住的目光下收回視線,卻不經意對上了對面擡起的陰影。

心裏一跳,剛才聽見的內容慢半拍地反饋給了大腦,原來林安是提了那件事......可他還沒準備好說法。

又帶着憤意瞪了眼林安,他擺出客氣而謹慎的态度,對藺寧道:“其實我沒有病,林安說的是我這具身體的一個很奇怪的小毛病——”

藺寧沒有動作,似安靜在聽。

他的确在聽,可有些分神,在想剛才簡月向着林安瞥去的那兩眼。

早上把人抱回房間,在樓下等待簡月起床下樓,等了快兩小時,他的心情始終平靜而舒緩,等到對方下樓,一起坐下,午餐帶着煙火氣上了桌,心情甚至是上揚的,可那兩人一開口,一眉目傳情,他的心情便像過山車一般一下滑到了谷底。

他分不清自己是因為簡月目光中的嬌嗔而如鲠在喉,還是因為林安提及的對方的病而在意,也許二者都有……

後悔嗎,後悔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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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會坐在這裏就是個錯誤,剩下的一切則是在将錯就錯。

在這樣一個混亂卻自由的世界,在一場私密而可以暢享一切的夢裏,對方都不肯跟他遠走高飛,他卻還是促成了入夥,身體不聽指揮地去執着一些他早就擯棄的東西,真是無聊透了。

手微微捏緊了木勺勺柄,他不想聽對方有什麽病,或許現在直接站起來,說“想了一下,還是算了吧”,之後直接離開,這樣就輕松了……

“就是偶爾會肚子疼一下,時間不久,幾分鐘、十幾分鐘,最多二十分鐘……”

簡月越說聲音越低,目光也漸漸不敢對視地落在了桌面上。事到如今,他也不能不說實話,不然萬一他在戰鬥中掉鏈子,也許真會害了藺寧。

默了片刻,他壓着呼吸,有些悶地開口:“疼的時候會無法行動,所以林安覺得應該去看一下祭祀。”

“我打聽了一下,”林安接話說,“前面斷崖村有個信仰石像聖母的教會,應該能幫到我們。”

兩雙眼睛看向了對面的忏悔者,等待他的意見。

隐在兜帽中的忏悔者定坐在粗木椅上,靜得像一座雕塑,片晌後放開了勺柄,聽不出情緒地問:“用治療術治療過嗎?”

見藺寧沒有因為他短暫的隐瞞而立馬翻臉走人,簡月短暫地放松下來,積極道:“治療過,沒什麽問題。”

他的後半句令林安拉了臉,出聲糾正道:“是問題很大,以至于治療術都失了作用。”

銀色密文在帽檐上無聲流閃,也許是不喜歡他們二人彼此補充的對話方式,忏悔者好一會沒作聲,在空氣重新陷入靜冷時重新開口道:“如果治療術沒用,就證明不是身體有病。我認為應該去找解靈者,可能是靈魂和身體的錨定出了問題,導致了疼痛時的無法行動。”

解靈者這個名詞如今大陸上已無人提及,但并非無人知曉。另兩人俱是沉默,不是覺得沒有道理,而是覺得難以實現。

解靈者是上個時代的造物,是失落前真神行走于世間的使徒。那時候每座信仰真神與律法的教會皆配有一名解靈者,而如今僞神遍地,已無人信仰真神,真神的使徒便也遺失在了歷史的灰燼中。

一會後,林安道:“你知道解靈者在哪?”

關于解靈者去向的傳聞不少,真假難辨,據說最後一位掌持真神解語權柄的解靈者,在真神的神性被僞神掠盡的那一刻,跟一座名為永夜之城的城池一同沉入了地下,之後的事情便再無人知曉。而永夜之城的所在,也同樣是個未解之謎。

“解靈者沉眠在永夜之城,我知道抵達永夜之城的方法,”忏悔者道,“‘深淵之下即為永夜’。黃金王城被死亡君主的仆蛇看守,正門進不去,穿過永夜之城也是進入王城的唯一方法。”

這些信息本該早已失落在時光中,林安不知藺寧是從何處得到,但對方平鋪直敘的口吻不似作僞,大家目标相同,他也沒有立場說謊。

聽見藺寧的安排,簡月先一步點了頭,“好,那就去永夜之城吧,我也不想再去村裏跟瘋子打交道了。”

永夜之城的危險不可估量,但林安要去的村莊也是同樣。他們已途經過數個村莊,正常的十中無一,不是村民搞邪神崇拜,就是整村遭受了天災妖禍,每次進入時期待的是軟床熱飯,卻只能得到驚吓噩夢。

林安一時間靜着沒有作聲。簡月喚了他一聲。在簡月催促的目光下,他沉默着、沒有堅持地點了頭。

這片大陸有馬、駱駝、牧羊,皆可作為代步工具。看似選擇多,卻沒有一項容易實現。世界失序已久,無法找到商販購置。一路走來,他們遇到過失陷于瘋狂的騎士,卻并未撞見可供馴化的馬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代步的需求便被長時間擱置,直到來到了臨血城。

這場勝仗令他們受到城主的賞識與感激,即便戰略資源已所剩無幾,城主還是勒令将士們為三人勻出了三匹戰馬。

簡月未懷疑過自己騎馬的能力,就像武士自然會劍術,忏悔者自然會神印術法和刺殺,而占星者自然會法術一樣,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身體的本能設定,或神性賜福的能力,不需要他本來就會,也不需要他費心學習。

然而當上馬嘗試時,簡月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

看向在馬背上坐得穩當的另外兩人,他難以置信地意識到一件事——在場三人中,只有他本身就不會騎馬。

“……”

掌控好身下戰馬後,林安看向簡月,發現他動作僵硬,将缰繩拉得很緊,已刺激了戰馬的神經,四蹄不斷離地,前蹄不時刨起地面,其已是焦躁不安。

“簡月!”他喊了一聲,将戰馬掉頭向回走,“放松點,你不會騎馬?”

簡月雙腿夾緊了馬腹,點頭的模樣像是冷靜,內心卻緊繃到失措。林安有些無奈,正要出言教他,簡月身下的戰馬就像是忍耐到了極限,打了個響鼻後高高揚起前蹄,想将身上的負重甩下去。

簡月反應很快地前傾抓它鬓毛,同時下意識捉緊了缰繩,林安還未來得及反應,被進一步刺激的戰馬已甩動馬蹄疾馳而去。

看着簡月被戰馬帶向遼遠的原野深處,林安一口氣喘不上來,厲喝一聲,催動戰馬追了上去。

忏悔者正在前方試馬,不知何時注意了這裏的情況,簡月身下的戰馬沖出時跟着提速,在對方從他身側幾米外狂奔而過時一躍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暗影,瞬移般剎那間出現在簡月身後,跨坐在馬鞍後段,一把抱緊了對方。

這不像面對曼尼将軍時的生死狀況,簡月沒想過藺寧會來救他,被擁住時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身後的人從大腿到胸腹緊貼着他,氣息和力道全方位籠罩住他,令他大腦發了空。在身後坐穩後,骨線優美的手指自旁探過,從他手中接過了缰繩,藺寧在他耳邊快速命令道:“往前坐,馬镫給我,不要夾馬腹。”

心髒在胸腔中跳得劇烈,不知是因為驚吓還是悸動。即使無法思考,他還是很快照做,松開馬镫,在疾馳的馬背上向前騰出位置,扒緊了金屬制的鞍角。

在他前移的過程中,冷風倒灌入兩人分開的身體間,直往衣縫裏鑽。也許是因為他背上出了汗,竟冷得他打了寒顫。

藺寧讓他往前坐,自然是因為不想碰到他,可很快衣縫間的風靜下了,空隙被貼近的人重新填滿。懵了片瞬,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讓他上前,似乎是為了更好地控制戰馬。

果然,對方踩上馬镫後,便沒有叫他再往前挪。

馬鞍上位置狹窄,戰馬行動間的颠簸令這裏的狀況愈漸複雜,臀和胯不斷摩擦,也許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好像有了反應。

不是能夠确認的完全硬了,半硬不硬,似乎填入了他臀縫間,在颠簸中進進出出,磨得他臀尖都出了汗——這不可能,一定是他的錯覺。

藺寧在專心馭馬,安撫失控的戰馬,可他卻在尴尬道歉,“對不起,這已經是最前了,我沒辦法更往前了。”

這回沒得到回應,對方微拉了缰繩,命令着試圖讓戰馬減速。原野上呼嘯的風将臉吹得生疼,簡月被他抱在懷裏,比獨身坐在失控的馬背上還來得僵硬。

“去安撫一下,摸它脖頸,”耳邊傳來了藺寧的吩咐,“我抱着你,掉不下去。”

簡月“哦”了聲,昏脹的大腦得到指示,沒有思考便俯身去照做。他單手扒着鞍角,探身去撫摸戰馬側頸。

馬毛很硬,手心能感受到其下肌肉的線條和熱燙的溫度,卻傳不進腦中,他此刻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自己腰部——

那裏有一只手臂,正從後而過扣着他腰,将他攬在身前,防止他掉下去。

這是正當的措施,對方也給他預警過,可隔着法袍感受到那份力度,穩穩按在腰上,側腹便燙得像是着了火。

火光一路上燎,烘焦了他的大腦。他大概發了夢,總覺得後面也進得更深了。

他好像分裂成了兩半,一半想往後坐,一半想逃開,羞恥心和欲望在半空拉扯不休,令他動彈不得,像木樁般被釘在了原地。

勉力集中精神地撫摸了幾下馬頸,藺寧一手撈着他,一手配合着拉動缰繩。不多時,狂躁的戰馬得到了安撫,在距離臨血城千米外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失控的戰馬剛一停下,一直綴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林安便趕了上來。

林安頂着一張失色的臉躍下馬背,走到簡月身前确認地打量他,“不會你早說啊,瞎逞什麽能。”

周遭已重回平靜,沒有了颠簸和狂風,簡月回過神來,發現藺寧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緊貼着他,私密部位更是離得遠。

一切都是他在發夢——情況變得更糟了,他甚至在白天發夢了。

慢半拍地循聲看去,目光好幾秒才聚焦在林安臉上。

林安向着簡月身後的忏悔者颔首致意表示感謝,朝看着他的簡月伸出手道:“行了,下來吧,你跟我騎一匹。”

林安說話時,忏悔者靜坐着沒有動作,手仍是攬在簡月腰部,沒有用力,卻也沒有收回。待林安話音落下,忏悔者少見地主動提議:“我帶他吧,重甲帶人對馬的負擔太重。”

這話有理有據,林安身上的重甲有接近三十公斤,他的巨劍又是五公斤,再加上簡月,一時還可以,長途跋涉即便是戰馬也吃不消。

林安不是缺乏常識的莽夫,心裏自然知道對方說得沒錯,也知道對方對簡月沒有別的想法,可簡月不行,必然會因此陷得更深,而且——任誰也無法看着喜歡的人跟其他男人共騎一匹馬,從胸腹到腰胯貼在一起,也許連那裏也會不經意蹭到。

這事不能細想,越想越抓狂。

“有什麽關系,不還有一匹備用的嗎。”林安笑着轉開視線,對簡月道,“下來吧,沒事的。”

空氣似乎繃住了,兜帽下的陰影黑漆,直勾勾凝對着他,叫人心髒無端發緊。林安自知理虧,卻無法退讓,感情的事沒什麽道理可講,反正對方也不喜歡簡月,就別在這瞎摻和了。

若無其事地,他朝簡月伸出一只手,“過來,我抱你。”

他們對話時,簡月一直沒有出言發聲,微垂着頭,希望事情能自動解決,他只需要接受安排。

然而當林安伸出手時,選擇權就像皮球一樣被踢到了他這裏。身後的人仍抱着他,沒有放開的意思,而馬下的人則伸着手,同樣沒有收回的打算。

這才第一日,剛成型的團隊就遇到了決策危機。

理智上他支持藺寧,情感上他也偏向藺寧,別說是十天半月,他可以在藺寧身前坐一輩子。

漫天的雲低矮地壓在肩上,原野上的空氣不知何時染上了濕冷的潮意,蟲鳴鳥叫好像消失了,暴風雨将至,這裏一時間靜得駭人。

“......”

他是可以坐一輩子,可他不想發一輩子的夢。

默然摳緊了鞍角,他看向林安,偏過身将手交了出去。

在他有離開趨勢的一瞬間,攬在腰上的力道消失,曾緊抱他的手沒有挽留地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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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角  馬鞍前面的一個凸起,用來放手和缰繩的,可以有各種材質和形狀,是馬鞍彰顯個性一個重要配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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