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林安之死

來到城中的過程比想象中困難許多,一路上遭遇了數次突襲,終于抵達了城池正中。巨大王座之下,是永夜之城中最寬的一條路。回蕩的腳步聲喚醒了沉眠的靈魂,無數枯骨自地面爬起,三人且戰且進,踩着屍骨向前。

比高聳的建築更高的王座之上,是一位沉睡着的巨人。祂身穿法袍、形容枯槁,但祂一度至高無上,手握真神權柄。祂是真神行走于世間的使徒,是三人歷盡艱辛尋到的解靈者。

最後一段路只有幾十米,走下來卻花費了他們一整日。抵達王座之下時,簡月已面色蒼白,法力不支。

最後一只枯骨士兵被打碎到無法再行站起,林安将雙手劍插在地上,重心抵着,站住了喘息。

“可以了吧,”林安粗喘着催促,“現在怎麽辦,解靈者是死是活,我們怎麽上去?”

“稍等,”藺寧仰頭看了眼,從腰包裏掏出一卷羊皮紙,“我需要準備一個陣法,你們往後讓一些。”

照着羊皮紙上的描述,藺寧取出發亮的石頭、幹癟的手指、香味詭異的花朵……一件件擺在王座之下,之後他劃開手掌,用鮮血開始畫陣。

林安和簡月退開了看他動作。身後的長街上空蕩無人,只有遍地屍骨,他們一路殺了過來,所以知道身後已沒有敵人,可以放松警惕。

事實上他們也已精疲力竭,現在能站在這裏,完全是靠毅力支撐。

藺寧畫好法陣後,在中央跪下開始頌念咒術,林安和簡月隔着幾米距離站在高樓的黑影下靜待結果。

這一刻,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在王座上,看着那具近似骸骨的巨大身影,觀察着祂搭下的赤裸腳掌,祂垂墜的寬闊而陳舊的法袍。站在失落的永夜之城城中,他們在等待着一場奇跡。

頌念聲不斷繼續,身後遍地的枯骨無風震蕩,看不見的魂靈自下湧上,灌入那具失去氣息的巨人身體。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幾秒,也許有幾分鐘之久,簡月全神貫注盯着的那片袍角輕微動了。

他驀然進氣,仰頭向極高處看去。正要凝神細觀,身後陡然傳來了破空聲。

那是箭矢襲來的聲音,簡月不是第一次遇到,卻是第一次毫無防備。直覺般,他知道來不及了,無論是閃躲、格擋,還是吟唱咒術,都來不及了。

他會被那支箭自高空射下的箭矢打個對穿,如果來不及施展治愈術,一擊斃命,這便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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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看向了背對着他、正跪地頌念的藺寧,那一刻他在想,下一箭也許會射向藺寧,他該怎麽提醒對方……

林安就站在簡月身旁,當簡月聽見破空聲時,他也聽見了。這只箭自背後的高處射來,箭速高到生出這樣清晰的破空聲,按經驗來看,無論射中誰,都會一擊斃命。

他不知道被瞄準的人是誰,如果是簡月,此刻就地側身翻滾,躲入旁邊高樓的廊柱後,他就能活下來了。

活着當然好,他自來的那天起就覺得自己會是那個特別的人,會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如果他活下來,他會真的成為救世主,成為神的使徒,黃金王城中的巨大聖母像不久後會換成他的雕像,他會代表真神,受世人膜拜。

這是他來到這的使命,是他該有的人生劇本。他一直對這個劇本很滿意,直到簡月跟他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難受,難受得想死。

但這是氣話,誰失戀了不這麽說。林安覺得這個世界的神明在跟他開玩笑,他只不過是負氣一想,flag就立上了,就真的要他死了。

對,他只能死了,因為他舍不得身邊的人死。他們倆現在必須死一個,不是他就是簡月,而會是他還是簡月,就取決于他這一刻的選擇。

林安那一瞬間腦中好像想了很多,但好像又什麽都沒想。在聽見破空聲的瞬間,身體便自動動了起來,向左後撲倒,将簡月壓在身下的同時聽聲辨位地擋住了襲來的箭矢。

簡月來不及做任何事,只能被他撲倒,他在動作前就知道,因為那家夥比他反應慢。

不知材質的金屬箭矢穿透重甲,刺入了胸腔。重擊令他吐了血,林安發現自己還沒死,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湧進手腳,他用力将掙紮着要查看他的簡月抱緊了,嘴唇帶着血親在了他後頸,“別動,笨蛋——”

話音剛落,破空聲便再次傳來,一支箭連着一支,接連穿透了他的身體。奇怪的是,林安卻感覺不到疼。

他只是越發小心地抱緊了身下的人,用身體全須全尾擋着他。

他心裏柔軟而平靜,連這幾日萦繞心頭的痛苦和煩躁也盡數消失,他感覺好得不行。人們都說死亡是解脫,是平靜,是歸宿,他以前不相信,因為他沒有信仰還戀生,但他現在信了。

原來抱着喜歡的人去死是這種滋味,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會說死得其所。

這不是flag,是他從容的選擇。

忏悔者爬上高樓,在第四箭射出來之前尋到遺漏的敵人,将危機抹殺。

“好了!”藺寧在遠處喊。

話音落下的同時,簡月身上的人脫力般松了勁。緊貼在他頸部、烘烤着他皮膚的熱氣消失了,熾燙的血順着頸部淌落,簡月分不清是那血更燙,還是從他眼中滴落的液體更燙。

他沒有動,傻了般趴在滿是腐舊氣息的石路上,因為林安讓他別動。

是藺寧将他身上的重量搬開的。

他被輕緩地抱了起來,藺寧将他攏在懷裏,抱在腿間,垂下頭将他擁緊了。

貼上忏悔者鬥篷的瞬間,簡月像木偶有了靈魂、壞掉的機械重新開始運作,他嗚咽出聲,手指蜷在藺寧身前,眼淚落了對方滿身。

藺寧不作聲地抱着他,安慰地撫摸他的發絲。

簡月哭了多久,藺寧就抱了他多久。解靈者靜谧不動的高影下,簡月頸後的血被藺寧輕輕抹去,一點點地擦盡了。

“寶貝,別怕,”藺寧用身體捂熱了簡月,在他耳邊輕聲低語,“盡情地依賴我吧。”

“我會治好你的病,帶你走到終點,讓你成為交界地之主、世間唯一的真神。”

簡月帶着眼淚擡頭,看見了一雙深绻而認真的黑眸。

原來藺寧跟他想的不同,藺寧不是想請求神的眷顧,而是想......弑神。

以真神的名義屠盡僞神,最後一步,便是弑殺真神,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是真神教會他們的,也是這個世界的唯一真理——

想活下去,就弑神。

對上他怔忡的目光,藺寧輕微朝他點了頭,悄聲說:“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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